“許書記!”老賈洪亮的聲音穿過黨辦,“干撒呢許書記,好長時間沒找你了”。“嘿呦,老賈來了,門口站一會,辦公室里燈壞了,等著來人修”。兩個男人站在貨軌旁邊,老賈拿煙給許書記,許書記擺擺手:“家里老婆懷孕了,不抽了”。老賈睜大眼睛一笑:“哎喲!好消息好消息,小嚴懷孕了,哎呦我都不知道這個事。”說完掏掏兜拿出50塊錢,“拿著拿著,隨個分子”,許書記推脫掉他的手:“剛懷上,先別了哈哈哈,到時候養了請你吃一頓”。許書記的老婆是廠子里的廠花,長得漂亮,性格開朗,追求的人很多。但廠子里大老粗多,小嚴家里條件又好,看不上。許書記是念過大學的大學生,比小嚴大五歲,本來因為長相不優秀,起初沒太看上他,但耐不住男人有文化,還有就是執著。老賈聽說過許書記追人家都追到廠子廁所門口,只要小嚴上廁所就在門口站著把風,出來以后親自送到崗位上。
哦對了,小嚴就是薛梁樓下阿姨的三女兒,叫嚴槐。小嚴和許書記結婚的時候,家里條件已經好起來了,只是許書記家還搞那套“貧農光榮”,真受不了。
不過小嚴喜歡,嚴媽媽不同意也沒辦法,這個女兒脾氣很倔,十頭牛拉不回來,罷了。結婚的時候廠子剛好下來一批房屋分配,倆人結婚,就給分了一間房,房子在4樓,在嚴家旁邊的樓。婚禮很熱鬧,嬌羞的新娘,興奮的新郎,哄鬧的朋友,拉著臉的婆婆,抹著淚的岳母.....總之反正那場婚禮幾乎是那個年代家家戶戶都差不多的形式。
說到嚴槐的婆婆,也就是許書記的媽。她并不和他們住在一起,連一個縣都不是,但是這個老女人很壞,就因為一句生肖不合,不許兒子和嚴槐結婚,還說嚴槐家以前是地主,總之就是那種非常惡毒但是有沒腦子的中年婦女。她不會說普通話,用自己縣的方言說自己兒媳的壞話,因為是一個省,所以其實大家都基本聽得懂,嚴槐年輕時候雖然是倔驢,但是脾氣很好,不敢發火,總是溫聲細語的。除了心里難受委屈什么也不說,許書記呢,出了名的大孝子,爹媽說什么都聽,于是也曾在嚴槐面前搗鼓抱怨過幾句,最后還是耐不住情感催使,一定要結婚。
他一定要,嚴槐也一定要,就這樣硬是成了。
結婚以后嚴槐去過一次婆家,但是婆婆公公人不咋地,嚴槐憋了一肚子火,回到自己家就告訴許書記,以后沒什么重要的事兒別帶她回去,許書記剛結婚,不敢忤逆媳婦兒,于是點點頭應下來,說真的,嚴槐嫁給許書記這樣的人家已經是下嫁,婆婆公公又不是善良的人,自己的丈夫還是個軟包,這種婚姻一定會有大問題出現,只是現在時候還沒到罷了。
結婚一年的時候,嚴槐懷孕了,但是嚴槐當時其實也在粉煤灰車間工作,懷孕以后希望廠里幫忙協調一下照顧照顧孕婦,于是,就安排她去了磅房。
磅房,是化工業廠子里比較重要的地方,來往的卡車進廠首先是過磅,然后裝車,裝好車再過磅。磅房的工作是兩班倒,上二休三,大家都說比起粉煤灰輕松,但其實在磅房上班要24小時待命。因為你不知道卡車什么時候進廠,裝好混凝土的卡車什么時候過磅出廠。所以磅房一般在廠子入口門衛的旁邊,進車,磅房的工作人員就能看得到進廠的車,同樣的,磅房的另一邊就是裝車臺,一個道理。24小時隨時有卡車打著喇叭通知磅房里的人“我來了”,那這個人就需要為車子去掉毛重,同步給車間,然后裝車,裝車后再次過磅確認沒有多裝漏裝,然后和司機簽字放行。嚴槐懷孕的時候就是在磅房工作,一個孕婦,兩班倒,噪音污染導致嚴槐乃至后來都有非常嚴重的神經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