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大地，陽光明媚，微風拂面，依舊帶著火藥和血腥味兒。經歷了八天八夜的永夜，大地好像死去了一般，即便陽光重新鋪蓋，也只能溫暖表面，而深深的土地已經無法復蘇。

風從東邊來，卷起一陣草木灰的味道。空中還稀稀拉拉地飄蕩著黑色的灰燼，仔細一看，在丁達爾效應之下，灰塵也在空中舞蹈著，形成七色的光線。

異型的尸體化成碎片之后，遍地就只有戰士們死去的身軀了。場面實在血腥，慘不忍睹，可在冷斌眼里這些都是堅固的壁壘，是戰士們即便死后也想用不值一提的身軀擋住核武器的爆炸。

冷斌癱在地上，目光呆滯地看著面前那個已經通體通紅的金屬多面體，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他就靜靜地坐著，好像從這個世界跳脫出來，超出了時間。陽光直射冷斌的面龐，他也貪婪地接受著炙烤，仿佛今后再也感受不到了一般。

“長官。”陌雪兒釋然地看著他，“結束了。”

“是啊，結束了。”冷斌語氣特別坦然，似乎接受了這個結局。

“沒想到……奮戰到最后一刻，卻還是只能這樣。”陌雪兒躺在冰冷的地上，“果然努力的盡頭都是失敗。”

冷斌忽然噗嗤笑了一聲。

“在說什么呢陌雪兒，我們可是徹徹底底的勝利了啊。”冷斌微笑起來，輕輕摸了摸陌雪兒的頭。

“啊？”陌雪兒顯然沒明白他什么意思，“所有的戰士可都是犧牲了啊……而最后僥幸活下來的我們，也會被這個核武器炸得連骨灰都不剩……我們什么都沒做到，最多和異型同歸于盡而已。”

冷斌聽了卻只是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說：“怎么叫什么都沒做到呢？陌雪兒，你看，這個國家還幸存的所有百姓都已經在靳凝的帶領下去了東邊的安全地帶，盡管那里已經被大火燒成灰燼，但只要人在，城市就會在，只要人類還存在，世界就不會停止發展，幸存的兩成人口會繼續建立城市群，將這個國家延續下去。至于把生命付之于這里的戰士們……他們生來就是做這個的，我們也是，我們都是做這個的，守護人民，守護國家。就算最后守護住了一個人民，犧牲掉所有戰士也都是勝利。”

陌雪兒看著冷斌的眼仁，仰起頭，迫使自己的眼淚不落下來。

原來，如此慘烈的也可以叫做勝利。

幾分鐘前，另一頭。

方鎧和周爾互相攙扶，正慢慢前行，穿越著風雪。

“周妹兒，還有多遠啊……”方鎧遠眺，卻望不盡一片霧茫茫。

“應該快了……”周爾被凍得小臉通紅，“怎么會突然下雪呢？這也不是冬天呀。”

“有沒有可能是唐世晟的翼技？”方鎧猜測，“這家伙，一點都不聽勸，直接就殺去前線了。真的對不住他，最后的時刻，一點忙都幫不上。”

周爾眨眨眼，這話說的確實。她也想作為圣盾的一員去廝殺，可身體不便，的確是一個不可避免的因素。而方鎧也是因為保護自己身受重傷，完全發揮不出他那不俗的實力，如果方鎧在，說不定這場戰斗不會這么艱難。

因此，周爾把所有的責任都怪在了自己身上。

方鎧似乎看出了周爾的心理活動，摸了摸她的頭：“別自責，要怪也是怪我。畢竟……你懷孕也是我的功勞……”

“咚！”周爾一拳打在方鎧胸口，痛得后者嗷嗷大叫。

“啊啊啊！疼啊！疼啊啊！！”方鎧捂著傷口。

“還好意思說是功勞！”周爾翻了個白眼。

忽然間，撲面的冰雪居然逐漸消散，是那種感官上非常明顯的消散。很快，陽光從天際灑下，穿透風雪，最終徹底驅散。

“天……晴了。”周爾仰著頭。

“不……是……”方鎧頓了頓，“天亮了……？”

太陽久違地掛在天上，陽光的觸感如此陌生。

回過頭，身后的通天冰柱不知何時破碎了。被冰封的大地頃刻融化，讓方鎧和周爾二人驚訝不已。

“這是……”方鎧伸出手，落在手心的最后一顆雪花也化成了水珠。

“鎧哥，你看。”周爾拍拍他，指了指前方。

方鎧揚起下顎，看到遠處一位藍發女子窈窕地走來，眼神還有些迷茫，在解封之后還對現況不明所以。

“蘭小姐？”周爾見到來人十分驚喜，小跑過去來到蘭身邊。

“現在什么情況了？”蘭環顧四周，聲線虛弱不已。

“啊？什么情況？”周爾一愣，“你不是從前線過來的嗎？”

蘭搖搖頭，有點迷惘。

鏡頭再轉向另一邊，唐世晟盤坐在地，雙手向后撐地，將扎起許久的武士頭散了下來。他旁邊就是倒在地上尸首分離的華桂槐，一種莫大的悵惘感從心里油然而生。

“你也只是一個為了女兒而不斷麻木地報復國家的普通母親罷了，不是嗎？”唐世晟輕輕嘆了口氣，“你是一位偉大的母親，但你的母愛是畸形的。你應該報復的是這個國家，是排放核污水的國家高層，抑或說，你也是窮奴貿易埋下的種子。可是……你殺了那么多人，你從沒有想過，那些人也有自己的母親，也有自己的兒女。所以，你的罪孽，是必須斬斷的。”

華桂槐的頭顱靜靜置在染血的草叢中，雙目依舊未合，臉頰不知是淚還是什么液體。

或許，她在死前，她認識到了自己的罪行。

唐世晟從地上站起來，聳聳肩：“你也是，厄流也是，都是被冷漠無情的國家遺留下仇恨的人。是啊……大家可能都沒什么錯，可……”

“誰叫你是賞金首呢？”唐世晟笑了笑，轉過身，蹲下來，輕輕用手掌撫過華桂槐的臉，把她的眼睛合上，“我是賞金獵人，殺你是我的工作。”

結束之后，他又不舍地向草里安靜躺著的寒魄和燼魂投去目光，輕輕地自言自語：“婧姐，我們的工作完成了，夢想結束了，你的仇……我也報了……接下來，就剩安穩地度過余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