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云層，灑在三個人的發隙。

“我……并不知道前線的狀況。”蘭說，“我只記得，在失去一切之后，薩曼埃克就感應到了我的內心，然后……好像幫助我回到了故鄉……”

“故鄉？”周爾怔了一下。

“嗯，一下子就回到了那個歲月，那個……”蘭低下頭，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常年風雪的北方。我能隱隱約約感到，很冷，真的很冷，冷得我……有一種特殊的舒適感。那才是我最喜歡的天氣。”

方鎧和周爾對視一眼。

原來那場巨大的風雪是蘭一手創造的。

“可……”方鎧悵然道，“那不過是夢罷了，對嗎？”

“也許吧。”蘭抬起頭，握緊薩曼埃克，“不過，就算是夢，我也愿意再見一次。它幫助我，再一次見到了死去的故鄉。”

“蘭小姐……”周爾輕輕抓住蘭的手腕。

“放心，我會從難過中走出來。”蘭把手搭在周爾的手背上，“我已經失去很多了，大家也都失去很多了。這樣的世界，這樣的我們，都習以為常了。”

周爾抿抿嘴，相對來說，她已經是最幸福的了。

這時候，一個影子從天而降，定眼一看，是唐世晟來到了三人身邊。

“唐大哥！”周爾喜出望外，“你來了。”

“唐世晟。”方鎧也打著招呼。

“你們都在啊。”唐世晟現在這幅樣子就像是一位騷客，笑呵呵地看著他們。

“唐大哥，現在什么情況了？”周爾問。

“異型已經被消滅了，全世界的異型都成為過去式了，我們可以迎接新的開始了。”唐世晟的話語尤為輕松。

“真的？！”方鎧和周爾又對視一眼，眼瞳滿是光。

“但是……”唐世晟話鋒一轉，“厄流死前留下了一顆核武器，并且已經開始倒計時了。據說它爆炸后，可以將玄子的整個西北部，也就是剩余的城市，全部毀于一旦，包括北部游獵區、西部異亂區。”

……

眾人沉默了，歡愉的表情一下子就灰暗下去。

“不過，又不是活不下去。”唐世晟說得很坦然，“以翼行者的飛行速度，倒計時結束的話足夠飛出爆炸范圍了。”

“真的？！”周爾又燃起了希望。

“嗯，倒計時五十分鐘，可能……現在還剩下四十分鐘吧。”唐世晟說，“努努力快點飛，完全可以。”

周爾高興得抱住方鎧：“鎧哥，我們還能活下去！”

方鎧也激動地抱住周爾，為他們感到慶幸。只不過，蘭在一旁面無顏色。

周爾也發覺了她的無措，向蘭伸出手：“蘭小姐，和我們一起吧，我和鎧哥帶著你一起。”

“不必了，我只會成為累贅。”蘭擺擺手，“你們帶我速度會大大降低……”

“完全就是多余擔心。”唐世晟奪過蘭的話頭，把一對墨綠色的翅膀丟給蘭，后者跌跌撞撞接住。

“這是？”蘭疑問。

“華斬之翼。”唐世晟回答，“裝備上它，你可以像翼者一樣飛行，逃出爆炸范圍也就不是問題了。”

蘭的藍色眸子忽然有了光。

“既然這樣，那我們一起走吧！”周爾說，“快，越快越好，時間就是金錢啊！”

方鎧點了一下頭，蘭也裝備好華斬之翼，統統準備起飛了。

然而，就在周爾已經騰空并轉了一圈以后，卻發現唐世晟還在原地。

“走呀，唐大哥。”周爾招呼道。

唐世晟瞇起眼睛笑了笑：“你們走吧，我留在這。”

“為什么？！”方鎧頗為驚訝。

“因為我答應了婧姐，幫她報仇以后，就去找她。”唐世晟話如止水，沒有絲毫波瀾。

“可是……”周爾心頭一震。

唐世晟做了個停止的手勢：“不用勸我，我早就做好決定了。婧姐是我的全部，她不在了，我就沒有活下去的意義。冰火雙翼，永遠都是在一起的，她為了拯救家鄉去了另一個世界，我拯救完這個世界，就也要去找她了。”

“唐大哥……”周爾于心不忍，“一定要這樣嗎……”

唐世晟點點頭，釋然地笑著：“這是我和她的羈絆，尊重我吧。”

沉默了許久，方鎧走上前，深深地給了唐世晟一個擁抱，說：“好兄弟，我知道你和馬婧的交情極深，所以理解你的選擇。但我和周妹兒還有對方，我們還有孩子，我們要為彼此負責，為孩子負責，不能陪你了。”

“我知道。”唐世晟笑笑，方鎧身上滿是繃帶，感受不到一點體溫。

方鎧不舍地又拍了拍唐世晟的后背，松開他，眼睛里含著淚：“再見了，世晟。”

唐世晟點點頭，揮揮手。周爾和方鎧還有蘭逐漸遠去，一步三回頭，直到消失在了視線中。

唐世晟望著三人消失的天際，苦澀地笑了笑，躺在地上，閉上眼，喃喃自語：“婧姐，還記得兒時，我們也是這樣躺在麥田里……好安靜啊……”

……

稼谷關處，陌雪兒和冷斌并排坐著，根本沒有了長官和下屬的模樣。

“真的沒有辦法補救了嗎？”陌雪兒無力地看著面前被引爆的核武器。

“是啊，厄流也說了，核武器一旦引爆，這個過程就是不可逆的。”冷斌嘆息道，“其實，要我說，核武器根本就不該存在。”

“怎么？”陌雪兒扭頭。

“核武器作為世界上最具殺傷力的武器，一旦爆炸可謂天地同壽，是每一個擁有者的底牌，但也是世界大戰爆發的隱患。”冷斌說，“其擁有者也會有一些獨霸的想法，比如當年布多就向厄島發射了一枚核導彈。”

聽罷，陌雪兒點點頭。

“因此，不管出于什么想法，盡管核武器被明令禁止，但到了極端地步核武器還是會被使用。”冷斌說，“一旦戰爭中使用了核武器，那么戰爭也就失去了本來的意義。這是一種無法抗拒、無法扭轉的情況，所有人只能接受消失在核武器的爆炸中。所以我說，戰爭中我們必須遵守條約，堅決抵制核武器，否則……我們現在就是例子。”

陌雪兒深深吸了一口氣，眼中點點閃爍。

“陌雪兒，快走吧。”冷斌勸道。

“什么？”陌雪兒顯然沒反應過來。

“你現在離開的話，還有機會活下去。”冷斌說，“還有將近四十分鐘的時間，如果你拼盡全力向東飛，或許能夠飛出殺傷范圍。”

陌雪兒一怔，有些驚喜，又有些悵然：“那你呢？”

冷斌聳聳肩：“我肯定走不了了。”

“不行，既然已經勝利了，你就不能死在這。”陌雪兒搖搖頭，“你也是勝利者，你必須迎接新的生活！長官，我帶你走，我絕對能承住你……”

“陌雪兒，沒必要。”冷斌戳戳她，“你看看我現在這個樣子。”

陌雪兒沒明白，打量了一下冷斌。

“我失去了一條手臂，斷了兩條腿，我就是個殘疾，今后的生活都不能自理，活著還有什么樂趣呢？”冷斌半開玩笑地說。

“那不對，我可以照顧你！”陌雪兒一味地反對，“世界上還有很多殘疾人，他們也都在努力地面對生活，你不會連這點意志都沒有吧？”

冷斌頓了頓，閉上眼：“陌雪兒，其實我不是因為這個而不走。我覺得這才是最好的結局吧。”

“為什么啊？！”陌雪兒不解，“你要是不走，那我也不走了！”

“別鬧了，陌雪兒。”冷斌苦笑，“你是人們心中的光，是孩子們心中的天使。請活下去，代表翼者活下去，世界不能沒有你啊。”

“可是……”陌雪兒失落道，“你到底為什么不走啊……”

“因為要有個交代吧……我作為將軍，從始至終都在不斷地命令戰士向前沖鋒，多少人因為我喪失了性命，一定有千萬萬人憎恨著我，等著我去另一個世界贖罪。”冷斌說，“而且啊……我也失去了活著的意義。我作為一國之將，沒能守住戰士的命和國土；作為翼團的長官，我也沒能讓你們活到最后；作為國武三將軍之一，我無法留住兩位兄弟；作為蘇暢最愛的人，我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離開。我所能失去的，都已經失去了，堅持我走到這里的，就只有完成最終任務的信念。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我也該去另一個世界找大家了，大家……等很久了。”

冷斌如釋重負地說完一大段話，陌雪兒早已經涕淚交零。

“對不起……長官……真的很對不起，你承受太多的壓力了……”陌雪兒撲進冷斌的懷里，失聲痛哭。

如果冷斌也不在的話，陌雪兒真的就是翼團唯一的遺珠了。

彼時的孤獨，不知多少歲月才能融化。

冷斌一向十分善于勸說，總是念念有詞，用一張嘴定了多少人的心。可偏偏就是感情上，他稍顯笨拙，不善言辭。

他沒有說一句話，就這樣用一條手臂抱著陌雪兒。

“好了，快走吧。”不知多久，冷斌開口，“一會兒就更來不及了。”

陌雪兒抽了抽鼻子，放開冷斌，紅著眼睛點了點頭。

“去吧，人們的光。”冷斌說，“去釋放你的余熱吧，帶著我那份，帶著翼團那份。”

陌雪兒深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堅定地點了一下頭。冷斌也欣慰地笑了。

陌雪兒伸出手：“冷斌同志。”

冷斌也握住她的手：“陌雪兒同志。”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