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格林德沃:
我把頭發剪掉了,就在剛剛。
衣領里的碎發扎得我有些難受。我縮了縮脖子,努力不去在意這奇怪的感覺。商店的櫥窗映出我的樣子——黑色把我包裹得嚴實,短至耳根的頭發在空中沒有著落地飛舞。我看著自己的倒影,才驚覺自己竟一點一點朝著記憶中你的模樣靠近。
沒能遵守約定留長發,可我至今都記得你為我挽起長發的情形。溫柔的,小心翼翼的你,點亮無數個日夜在回憶里閃動。忘記了那天的月相,忘記了那天的天氣,只有你站在我身后的畫面一次次反復。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晚飯的時間里,人群如潮水般離去,教室里只剩寥寥幾人。你坐到我身旁,手指撫過我有些毛躁的長發,突然開口道:“我給你盤個頭發吧。”
聞言我詫異,沒再多想便轉過身去,扯下發圈,頭發松松垮垮地散開來。
你拿出一把小小的梳子,一點一點將我的頭發理順。北方天氣干燥,身邊時有靜電響起的噼啪聲,我忍不住晃了晃腦袋。
你停下手中動作,問我是不是扯到了頭皮。
我連忙否認。你的動作是那樣輕柔,整個過程再沒有多余的話。我抬頭望向窗外,居民樓的燈亮得有些刺眼,是我未曾設想過的溫馨等待。在我的家里,會亮起這樣一盞為我而等待的燈嗎?我不知道,也沒人能回答我,只有遠處隱約的火車聲在夜空中回蕩。
通明的教室里,玻璃也反射出我們的影子——瘦瘦小小的我坐在椅子上,頭發高高地綰起來,身后的你看起來高挑又清冷,手搭在我肩膀上,彎腰同我側身耳語。
晚風吹得我有些恍惚,我沒能聽清你說了些什么。但走神的間隙,腦子里快速閃過了另一些畫面——我第一次見到你那天,你只露出一雙眼睛;開學沒多久我便丟了飯卡,你陪著我補辦、掛失;你總是把我胡亂放在暖氣片上的襪子整理好;你站在懸鈴木下沖我笑的樣子......太多太多,胡亂交雜,沒有邏輯又背離時間線,但唯一的共通之處就是,這都是我關于你的記憶,又或者說,這是我們的記憶。
輾轉失神間,你敲了敲我的額頭:“聽到我說話了嗎?”
我回過神,沖你笑得一臉誠懇:“剛剛說什么了,再說一遍吧。”
“我說,”你頓了頓,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你很漂亮。以后一直留長發好不好?”
像是這樣說有些突兀,你又開口:“相信我,你剪了短發會很丑的。”
我愣了一瞬,又大笑著裝作去打你。我們在座位前推搡,嘻嘻哈哈倒在對方身上。可是你不知道,這句話像是種子一樣,落在我的心上,開出嬌艷欲滴的玫瑰花。現在我的心是荒蕪的玫瑰園,但曾經因你而燦爛,因你而盛放。
現在我搬到了高三專用的新樓里,這里看不到萬家燈火,聽不到火車聲響,安謐又沉靜。我只能看到一方狹小天空,可我還是喜歡夜幕降臨那一刻。因為墨色的夜空像是你的眼睛,我可以對著黑夜展露快樂,就像回到那個夜晚,然后對你說,你的眼睛真漂亮,我真想永遠住進你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