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格林德沃:
日子依舊如此,距離我上次寫信給你也不過幾天,我卻又一次拿起了筆。
春天的味道在盛開,暖風吹過,懸鈴木上的果實在隨風晃蕩。我總喜歡為它們而駐足,認真的看它們挨挨擠擠地在一起,兩個一對,三個一團,毛絨可愛。每到下了自習的深夜,透過樹枝的縫隙,我能看見星星在閃爍,像是開在枝頭的花朵。
總是忍不住為懸鈴木駐足的另一個原因,我想應該不言而喻,你也一定記得吧。想到你提起這件事笑得張揚的樣子,我總是免不了一陣面紅耳赤。
比和你成為同班同學更幸運的事是,我們能住在同一個宿舍。時至今日,我也覺得這樣的幸運彌足珍貴。于是我們漸漸熟絡起來,學校、食堂、宿舍,我們像校園內每一對結伴而行的人們一樣,我們談天說地,我們形影不離。
懸鈴木的葉子落了大半,只剩干枯彎曲的樹枝在空中肆意伸展,聚花果綴滿枯枝,一簇又一簇,在風中如鈴鐺般美麗。從學校回往宿舍的路上,偶然注意到了這些可愛的小東西。自此便一發不可收拾,總是嚷嚷著讓你從樹上摘下一只來。
剛開始的你不厭其煩,一邊又一邊地哄著我:“那樹那么高,我怎么上得去啊”“那果子看著刺就多,摘下來一定扎手”“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算了摘吧”。我說你是狐貍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你說我的激將法對你來說無濟于事。沒過多久,我也淡忘了這件事。
但不久之后,我的課桌上突然多了一串懸鈴木的球果。落到低空的它,一如我仰望那般憨墩可愛。不用想也知道,這一定是你給我的。我歡呼著跑去找你,手里還緊緊攥著那串鈴鐺。
不遠處的你笑意盈盈,張開雙臂,接住了飛奔向你的我。
“怎么樣,喜歡你的鈴鐺果嗎?”
我開心得臉也有些發熱,抓住你的手使勁搖晃,“喜歡啊,當然喜歡,可你是怎么搞到的?”
“這個嘛,”你輕輕挑了挑右邊的眉毛,“你猜猜看。”
我手臂環繞住你的肩膀,認真地看著你,一字一頓道:“不——會——真——的——是——爬——上——樹——夠——到——的——吧?”
你沒有說話,眼神偏轉到一邊去,輕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我頓時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你竟然還會爬樹?光天化日之下,當街徒手爬樹,造孽啊,真是造孽……”
還未說完,懸鈴木果便被你搶了去,高高地舉在空中。你用另一只手捂住我還在喋喋不休的嘴,搶過我的話頭,“不是你心心念念要的嗎?拿來了還這么多廢話,為了摘個破果子把我胳膊腿都擦破了。”
你的樣子一本正經,眼神直直地盯著我。我信以為真,忍不住放棄抵抗,問道:“真傷啦?”你卻不理不睬,轉身就走,留給我一個瀟灑落寞的背影。直到晚自習前,我躊躇著要不要給你一點安慰的時候,卻被你跨越對角線而來的紙團砸中了腦袋。我耗著耐心打開,里面是你龍飛鳳舞的字跡:
果實成熟是會自己落地的。
我越想越氣憤,忍不住扭過頭去看坐在角落的你。你蜷縮在那里,肩膀抖個不停——你在笑。
我看到你的短發隨著笑的幅度在顫動,時而抬起臉擦擦笑出的眼淚。和我對視之后,你拼命抑制住臉上的笑容,顫抖著沖我豎起個大拇指。
我和你相望片刻,終是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些快樂鮮活的回憶好像就發生在昨天,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起這些美好的時刻。每一次的反復都會加深快樂的程度,可每一次的反復也讓今昔顯得如此蒼白而倉促,沒有純粹的想笑出聲的時候,沒有簡單的快樂,沒有人愿意花時間停留,為我摘下一串小小的懸鈴木果。
沒有人,除了你。
一直沒有和你說,我曾反復地做過同一個夢。夢中我在山野中迷了路,無盡奔跑與尋找。夢里你是山間山茶花一朵,漫山遍野的紅色一直延伸到天際,與鋪滿天空的晚霞相接,融為一體。我想把這滿山的花都燒盡,然后我們就可以看到天空的顏色,循著云彩逃離夢境。
[讓我把滿山的花都燒盡
這樣你就是最后一朵
你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