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園”是臺灣的叫法。大陸叫幼兒園,其實都是一個地方。在大城市里,三四歲的兒童上幼稚園是很常見的事,幼兒教師也大都盡心盡力地帶著寶貝們學習和運動。
1996年,許多四川農村地區的幼稚園完全就是學前班。其實歷來都是有爭議的,在許多90年代出生的農村學生身上,更多的是讀學前班。這種說法來自老一輩。而基本上現在統稱幼兒園。
孫家院子的孩子讀幼兒園,或幼稚園,或學前班;一般來說分為兩個地方,一個是谷江鋪,也就是谷江鄉小學,而每當考試時,老師們都要求學生在試卷上寫谷江完小。至今也沒弄明白,為什么要叫完小。估計就是所有科目開設較為齊全吧。另一個地方,則是離孫家院子比較近的鶴林觀小學。
當然,這里說是小學,其實也不過是一排石頭房子,然后分成幾個年紀的班級。有些學生圖個近便,也就在這里上,而大部分的孩子也都還是去谷江小學完成學業。孫韌就只在鶴林觀小學讀了一個學前班,之后便去了谷江小學,直到畢業。
鶴林觀,顧名思義,此地曾有一個道觀。孫家院子走到公路上,便是龍頭寨,沿著公路朝谷江鋪的方向走,會來到一個與龍頭寨遙遙相望的山頭,這個山頭很高,站在這里可以看得很遠,甚至能看到谷江鋪街上的房子,最主要是能看見谷江小學。
到了這個山頭,再往下走,那就是幾乎60度的一個陡坡,約莫一公里多長左右。當然這都是公路。就在山頭上,右手邊有一條岔路,往里走幾步就能看見一個巨大的蓄水池。很明顯,這也是農業學大寨時修建起來的。周圍的孩子也都愛爬上去玩兒。
沿著這條路一直往里走個50米,也就是來到了鶴林觀小學。一塊土坯的平地,然后坐西向東有一排規整的石頭房子,這邊是全部的教室。空地對面有一個沒有屋頂的,磚頭修建的廁所。周圍居住的居民垃圾也都堆在廁所周圍。
這里有一年級、二年級、四年級、六年級各一個班,當然還有一個學前班,也就是幼稚園。這些班級都不是完全常設的,幾乎都是視每年的學生升學或招生情況而定。
人們都說,深山藏古寺。傳言早先時候鶴林觀并非像現在這樣光禿禿的。甚至說鶴林觀到龍頭寨這兩座山頭周圍諸多地方,都不是肉眼可見的山頭和土地。而是郁郁蔥蔥的森林。
那時候應該是解放以前,甚至是民國以前了。鶴林觀就這樣在一眾樹林之中。有許多的道人修行。直到后來解放了,進行農業大開發,這周圍幾座山頭的樹也漸漸都被砍伐殆盡了。道人自然是都走了,這鶴林觀的位置也就變成了公社的地盤。修建了一排整齊的石頭房子,作為公社的辦公室和倉庫一類的。當然,改革開放以后,這里也就用作了教室。
在石頭房子的后面,有一棟老舊的土木結構建筑,從門框上面的墻上,還能依稀看見精美的彩色繪畫。盡是些道教的神仙。只是除了外面這一處在當做六年級一個班的教室之外。里面的屋子被一戶人家給住了。估計也是當年分的房子。
孫丁荃和張英菊出門去掙錢去了。兒子在家眼看就要長到三歲了。譚素華準備將其送到幼稚園去。地點當然就是鶴林觀。張英菊思前想后,覺得此事還是遲一點為好。因為歲數真的太小了。
村里廖杜華家要翻修灶屋。于是請來一眾石匠師傅,這些人來到孫家院子打石頭,用作修房子的材料。自古以來,石匠師傅都是些好事起哄的人。來到孫家院子自然是要找人戲耍一番的。
修房子是一件大事。無論與其有沒有關的人,都愛在閑暇時刻來這里看熱鬧。大人如此,孩子也是如此。譚素華作為老一輩的人,帶孩子自然是沒那么精細,也就是比養孫丁荃稍微細致一些,但在她自己看來,卻是精細到了極致。
大人要干農活,孩子就在村里村外玩兒。自然,石匠們聚在一起干活有說有笑的環境,對小孩來說有著莫名的吸引力。于是孫韌也跟著石匠在石頭上來回蹦跶。
那時候的石匠們普遍都有一個愛好,那就是惡作劇。比如教孩子罵自己的長輩。倒不是什么充滿惡意的。僅以此來徒增笑料而已。孫韌跟隨譚素華,自然也是學到了譚素華萬事都以對付自家人為主。所以當廖杜友家的女主人易蘭英煮了一些湯圓和糖水雞蛋,作為給石匠們“打腰臺”(休息茶點)時,石匠們便以自己碗里的東西作為報酬,讓孫韌站在院子里大聲喊出一些罵譚素華的難聽的話。
石匠們和周圍看熱鬧的人,也都哈哈大笑。易蘭英自然是要阻止石匠們將自己碗里的東西給孫韌的。因為石匠們的個人衛生確實堪憂,所以易蘭英便多盛一碗給孫韌。孫韌得了好處,端著碗跑到一邊的石頭吃去了。
此事還作為孫家院子的一個笑話,傳了好幾年。不知道譚素華是否明白,自己對孫子不好的影響,已然是露出了反噬自己的苗頭。
后來孫韌總是跟著石匠玩兒,石匠們看孩子喜歡,也都將一根用短了鏨子送給孫韌,大抵有二十來公分長。還叮囑孩子不要用尖對著自己,孫韌自然是言聽計從,絕對不將鏨子的尖對著自己。
對于孫家院子的外來戶來說。占便宜都是沒皮沒臉的。特別是孩子的便宜自然是好占的。汪云翠的二兒子謝建國就是這樣的人。孫韌拿著鏨子,在離石匠干活不遠處的竹林玩耍,用鏨子和錘子在敲打著露出來的竹根。
謝建國若無其事地走上前去,伸手直接拿過孫韌手里的鏨子,假裝看了看,轉身便朝家里走去。孫韌作為一個不到三歲的小孩子,蹲在地上看著謝建國的行為不明所以。
其實也不必問孩子為何不哭喊,因為在孩子看來,大人是不會玩兒自己的東西的。院子里其他的大人都是看看孩子手里的玩具,然后便沒有然后了。孫韌理所當然也覺得就應該是這樣。誰知道謝建國竟然不再還給自己了。
良久,孫韌才醒悟過來,哭喊著回去了。其實石匠們也都看見這一幕了。但基本上都是集體默不作聲。因為他們都是外來的人,這個村子里的水自己并不明白。而且基本上也沒有人在意孩子的喜怒哀樂。
或許有石匠對謝建國的行為嗤之以鼻,但都只能藏在心里而已。
孫韌哭喊著跑回自己家里,不依不饒。譚素華眼見孫子情緒如此激動,實在是沒辦法便詢問緣由
“你爪子嘛?”
“純樺娃兒他爺爺把我鏨子拿嘎(奪走)了。”
“純樺娃兒他哪來的爺爺嘛?”
“就是純樺娃兒他爺爺。”
在孩子天真的認知里。因為自己的爺爺孫興廣總是留著胡茬。于是就理所當然的認為有胡渣的人就是爺爺輩。謝建國留著胡子,自然在孫韌的眼里,他就是純樺娃兒的爺爺。至于純樺娃兒是誰,不說也知道。謝建國與妻子陳華碧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謝純松,二兒子就是謝純樺。大兒子因為年紀大,基本上不與村里的孩子玩兒,而謝純樺就基本上和村里的孩子玩兒。
如此一來,連孫韌這樣三歲的孩子都知道謝純樺是謝建國家的孩子。只是孩子還小,根本分不清村里人的輩分而已。
譚素華背著孫子來到謝建國的地壩,言說了此事。謝建國拿出了一根生了銹的,不過成人一根手指大小的粗鐵釘給孫韌糊弄了事。譚素華也只是為了平息孩子的哭鬧,并不深究。而孫子則是看大人并不幫助自己爭執,于是也就接受了。
當然這根鐵釘也未曾發揮什么作用,而是后來用來墊了灶屋的碗柜腿了。后來,時間過去幾十年,成了人的孫韌依然記得這件事。
再后來,讀了高小(民國所設的高等小學堂)的孫興廣,寫信言說這些事。孫丁荃和張英菊一合計,考慮到兒子也該送去上學了。因為張英菊深刻的明白,再像這樣下去,兒子一定會變得和村里人一樣,不分好壞,不知好歹,最終會變成一個整日碌碌無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