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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那一瞬間,我突然想要擁有守護那個人的能力

  • 趁初心萌動
  • 鹿笙
  • 10023字
  • 2022-02-24 11:34:20

因為突發緊急事件,而急診科的人手本身就不太夠,所以宋聿修只抽了少量的醫生護士。陸北梔背著醫療箱一路小跑,一行人排隊站在救護車前,等宋聿修清點了人數之后,迅速上車,一路往火災發生地駛去。

車一路上了高架,匯入車流。

因為遇上高峰期,司機在宋聿修的指示下拉響了警報。

宋聿修坐在副駕駛,陸北梔從后車廂的透明玻璃看過去,宋聿修的右手手肘撐在車窗沿,修長的手指擱置在頭頂,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食指,視線落在前方的時鐘上。

可以想象到此刻他的臉上有多沉重,陸北梔撤回視線。

跟陸北梔很快熟起來的女實習生小昭湊過去,問她:“第一次出外勤是不是很緊張?”

作為一名護理人員,小昭有著比常人更敏銳的洞察力,她輕聲說:“沒事的,萬事開頭難,多經歷幾次就好了。”

“謝謝。”陸北梔感激地笑笑。

小昭拍拍她的肩膀,說道:“其實我剛來醫院的時候也出了不少錯,那時候的宋醫生還沒有做住院醫生,是李主任的助手,我跟他們一臺手術,進去的時候因為太緊張連無菌手套都戴錯了,被罵得狗血淋頭,你比我好多了。”

陸北梔驚訝道:“連宋醫生也是從助理醫生開始的嗎?”

“自然,醫院不像其他職場,都是靠資歷磨的。”

陸北梔點點頭:“那宋醫生現在有助手嗎?”

小昭搖頭道:“之前有過一個女醫生,才第一天就被宋醫生罵得從手術室里哭著跑出來,之后主任再提,宋醫生說什么也不松口了。不然有這樣的好事,不知有多少女醫生趨之若鶩了,偷偷告訴你,醫院里喜歡宋醫生的可不少。”小昭給她遞過去一瓶水,一邊笑瞇瞇跟她說,“每次宋醫生值夜班,護士臺的人都會爭加班爭得雞飛狗跳,你都沒看到那個場景,小姑娘們全都如狼似虎。”

陸北梔笑笑,擰開瓶蓋喝了口水。

“對了,普外聽說要來個醫生,也不知道是男是女,要是男醫生就好了。”

陸北梔把這話聽在耳里,好奇地問:“聽這話,你好像對宋醫生沒想法?”

“宋醫生是完美,但私下里肯定很無趣,再說,跟這樣優秀的人在一起,多有壓力啊。”說完,小昭又覺得這么說不太合適,看了看陸北梔的臉色,訕笑道,“我就這么順嘴一說,你別往心里去啊。”

陸北梔眨了眨眼睛,好好地聊宋聿修的八卦,跟她有什么關系?

小昭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樣,朝著陸北梔勾了勾手指,道:“別藏著了,你喜歡宋醫生這件事,是個人都知道。”

陸北梔嘴巴張成一個“O”字。

這又是從哪里傳出來的八卦?

小昭眸色漸深,笑意到達眼底:“我之前從值班室路過,看見你偷偷往宋醫生的抽屜里塞飲料,不過你下次送東西的時候記得多打聽打聽他的喜好,宋醫生不喜歡喝帶有添加劑的東西。”

陸北梔一口水沒吞下去,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成年人的世界都這么復雜嗎?

前方的玻璃窗被重重地敲擊了兩下,陸北梔抬頭,撞見宋聿修那張分外嚴肅的臉。

講小話的兩人同時噤了聲。

小昭沖她使了使眼色,無聲地告訴她,放心,我會為你保密的。

陸北梔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火災發生地在A市周邊的一個木材工廠里,雖然前去的每個人都料到情況不容樂觀,但真正到達目的地時,還是被看到的災情嚇得心驚膽戰。

火災隱患是落在山林里的一個煙頭,護林員報了火警,但火勢一時難以控制,蔓延到工廠這邊時,不少工人還在睡夢當中,甚至來不及逃脫。

幸虧前去的消防員已經全力投入滅火工作當中,這才將火勢控制了下來,但重患不少,哭著喊著,亂作一團。

“護理人員按照每個病患的傷重程度編號,最后在我這里匯總……”陸北梔聽著宋聿修有條不紊地指揮現場,她踩著一地的血跡走過去,運動鞋面上也沾染了不少血,一股冷意似乎從腳底浸入到她的胸腔。

“陸北梔?”方才還沒有一絲起伏的男聲突然提高了音量,“打起精神跟我來。”

她咽了咽口水,背著醫療箱跑到他身后,逐一查看傷重者情況。

有消防員沖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醫生,麻煩您過去看看,有個孕婦,她趁著我們不注意,偷溜進工廠里找她丈夫,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砸到了,突然呼吸困難。”

剛說完,有幾個消防員已經抬著孕婦過來了,情況已經十萬火急,而這時宋聿修分身乏術。

她看了眼游走在陣陣哀號聲中的人,而面前的孕婦不僅身上有大面積燒傷,還伴有嚴重呼吸衰竭。她渾身緊繃,雙腿僵直地立在原地,從未覺得如此無力過。

“醫生?”消防隊員焦急地喊著她。

陸北梔立即回過神來,蹲下身,打開急救箱。聽診過后,她得出判斷,是慢肺阻引發的二級呼衰,如果不及時進行口腔插管,病人會有休克的危險。

可是,她從來沒有單獨處理過重癥患者的經歷,而且稍有不慎,一尸兩命。

陸北梔屏息,腦子里短暫的空白之后,產生了一個念頭,救活她,用盡全力去救活她。

“您能幫我扶住她的頭嗎?”

消防員照陸北梔的要求去做,陸北梔伸手摸患者的脖頸確認插管的位置和深度。

腦子里回憶曾在學校實驗室里重復上千遍的動作,這是她第一次面對真正的患者。

插管從病人口腔插進去的那一瞬間,她的掌心不斷地冒汗,但整個動作沒有一絲猶豫,干凈利落地完成。

“情況好轉了。”消防員見孕婦的臉色已經恢復正常,喜悅地沖她點頭。

陸北梔也轉過身,煞白的小臉上有了一絲血色,她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繼續處理孕婦手臂上的燒傷,同時喊道:“請給我一些清水。”

在清洗過創面之后,發現孕婦的外衣已經粘住皮肉,因為不能強扯,她想用剪刀剪開。但不知道是不是剛才插管的壓力過大,她的手一直在發抖。

“插管做得不錯。”

那把嗓子依舊溫潤,恰逢時宜地插進陸北梔的緊急救治中。

陸北梔抬頭,見宋聿修的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背,配合她進行了包扎工作。隨后,孕婦被抬上救護車,送往最近的醫院進行之后的治療。

宋聿修在旁邊輕哼了一聲,陸北梔莫名其妙地抬頭,他嘴角蕩漾了一絲笑意,聲音慵懶:“就是膽子太小。”

還是一如往常的取笑,毒舌性質沒有半分改變。笑意在他眼底被噙住,卻不似之前那樣帶著一星半點的嘲諷。

陸北梔默默地退后兩步,這笑聲實在過于誘人,她無法承受,迅速地捂臉逃開了。

一隊人處理完整個火災事故,已經是傍晚,落日灑下最后一段余暉,宣示著這場災難即將過去。有志愿者送來了盒飯,給所有人逐一分發。

陸北梔沒有胃口,整個胃部似乎都被血腥味充斥著,一張嘴就要干嘔。宋聿修還在為消防員查看傷勢,進行治療,陸北梔替他領了份盒飯過去。

剛走過去,就聽見身后傳來叫喊聲:“醫生!”

陸北梔跟宋聿修同時回頭,而正在用餐的醫生護士停下扒飯,朝那邊看過來。

宋聿修給面前的病患綁好繃帶,站起來。一個滿臉是灰的男人沖過來,朝著木材廠邊上已經塌掉的房子道:“醫生,那里面還有人。”

所有人都警覺起來。

宋聿修從上到下打量他一眼,確認面前這人無明顯傷勢,才道:“什么人?”

“是我兄弟。”那人上氣不接下氣,“工廠邊上是倉庫,因為今天有一批貨要發出去,他去清點了,但我剛找了一圈,沒見到人。”

聽到他的話,消防員已經過去了。吊車將斷壁殘垣清理出來,所有人都屏息等待著結果,突然有人喊:“人還活著!”

“小昭過來,其他人繼續吃飯。”宋聿修沖那邊喊了聲,隨后叫上陸北梔,“你也過來。”

三人順著清理出來的通道進去,不時有石頭垮下來,陸北梔在后面不吭聲,宋聿修回過頭,嗓音里沒什么情緒:“你抓著我的胳膊吧。”陸北梔往他那側挪了挪,抓住男生抬起的手臂。

等到了最里面,才看到被埋在一堆廢石料中的人。

“先生,能聽見我的話嗎?”宋聿修下去檢查他的生命體征,半晌那邊傳來斷斷續續的呻吟。

陸北梔跟小昭大喜,等過去一看突然臉色大變。

一根橫梁從他的胸口插了下去,而他的雙腿被一堆瓦礫壓住,一時沒辦法確認下肢的狀態。

“醫生……我還能活嗎?”那人拼盡全力問出一句話。

宋聿修沉默半晌:“我們會盡力而為。”轉而對著身后發愣的二人,吼道,“病人狀態很差,準備好擔架跟毯子。”

“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那人頭上全是血,幾乎看不清整個輪廓。

“別再說話了,留點力氣。陸北梔,切割器,快!”

陸北梔的鞋被卡在石縫里,情況緊急也顧不得拔出來,光著腳跑過去,半跪在瓦礫上,將切割器遞過去。

宋聿修用切割器將病人胸口的橫梁切斷,而這時,病人已經昏死過去,再無法回話。陸北梔去探病人的脈搏,沖宋聿修喊道:“病人心跳停止了。”

她幾乎是帶著哭腔。

聞言,宋聿修立即停下了動作,開始為病人做心肺復蘇,又吩咐道:“愣著做什么,快檢查病人狀態。”

“宋師兄,病人靜脈腫得很厲害,因為被木棍插到,血液集中起來,心臟處于壓迫狀態。”陸北梔打開電筆掀開男人的眼皮,瞳孔已經渙散。

之后的6分鐘是黃金搶救時間,如果6分鐘后,病人還是沒有蘇醒的跡象,那就意味已經接近腦死亡。

而宋聿修的手腕因為之前受傷之后,沒有得到完整的治療,加上今天幾乎沒有任何休息時間,體力透支到極限,做長時間的心肺復蘇已經力不從心。

“宋師兄,我來吧。”陸北梔迅速接替過去,心里一直在默念,求你,求你醒過來吧。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

宋聿修抬腕看了看時間,朝著不停做心肺復蘇的女生喊:“停下吧。”

女生轉頭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茫然,她似乎不知道一個生命已經隕落,置若罔聞。

宋聿修抓住她消瘦的小臂,一把將她帶進懷里,下巴擱在她頭頂,聲音前所未有的低沉:“停下,病人已經去世了。”

“再努力,再努力一下也許可以……”

宋聿修打斷她的話:“如果盡全力也無法救治,就給他最后的尊嚴。”

他的嗓音里充滿了悲憫,更多的是對生命脆弱的無奈,聽得陸北梔心里一揪。

“宣告死亡吧。”他隨即轉身離開。

小昭看到陸北梔的狀態于心不忍,跟在宋聿修的身側小聲道:“宋醫生,對于她來說會不會太殘酷了?”

宋聿修抬眸,看著女生被汗液浸濕的后背:“遲早都要經歷這一步的,沒有人例外。”

三人從塌陷的房子里出去,外面漆黑一片。

很快,消防員指揮著搭起了路燈,燈光亮起,蒼穹大地無比安靜,無聲地宣告著今天已經過去。

因為時間很晚,所有醫護人員被安頓在山腳的旅館里。條件不算好,但對于大家來說,有個歇腳之地已算幸福,所有人不約而同忘記了白天的經歷,很快恢復了平常的樣子。

陸北梔這才有空開了手機,微信里有不少未讀信息,她選擇了忽略,端著洗臉盆去了浴室,從洗澡間的鏡子里看到自己憔悴不堪的臉色。

她開了水龍頭,對著翻涌出來的水花發了會兒呆,才俯身打肥皂,搓手心手背,白色的泡沫很快被沖刷干凈,手上已經沒有任何污垢,但她如同有了強迫癥一般,繼續打肥皂,搓洗,反復數次,直至手背泛紅。

宋聿修的心情不算好,但也沒有太差,突然襲來的困倦如洪水猛獸一般。路過走廊,有人叫他,他連應答的聲音都發不出。

他推了推浴室的門,有人從里面反鎖了。

幾秒之后,有隱忍的嗚咽從里面傳了出來。

他愣了愣,但多少已經猜到是誰了。

“宋醫生。”同科室的實習醫生小吳過來跟他打招呼,“怎么不進去?”他抻著脖子往里面看,卻見倚在門邊的人手臂一抬,面無表情地將他攔住。

“里面有人,你去樓下洗吧。”宋聿修嘶啞著嗓子。

小吳點點頭,連哦了兩聲,下樓了。

兜里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陸北梔紅著眼睛去接。

電話是媽媽打來的,大概是聽到傅司南說起她去火災現場出外勤的事,擔心女兒的狀態,而女兒的手機一直處于關機狀態,打了無數通電話,直到現在真真切切地聽到女兒的聲音,才松了口氣,開口便是責怪,又察覺到女兒心情低落,這才止住話,問道:“今天工作還順利嗎?”

“嗯,挺好。”陸北梔背靠在浴室的瓷磚墻上,右腳一下一下點著地板上積起的水花。

“要不我跟你爸說說,讓他托關系把你轉到其他科室去吧?反正你就短期實習,馬上到了本科最后一年,還要準備考托福、雅思呢?”

媽媽還在斷斷續續地說著,不知怎么,陸北梔心里突然莫名煩躁。

“北北,你在聽嗎?”

沒等媽媽說完,陸北梔快速掛斷電話。

她洗完澡,一時半會兒也不想回房間,端著盆上了樓頂。登高望遠,不遠處跳躍的燈火仿佛提醒她又回到了充滿煙火氣的人間,麻痹的神經這才恢復了幾分。

目光掃過四周,一股煙味突然讓她渾身緊張起來。

陸北梔扭頭,見有人斜靠在天臺的欄桿上抽煙,再走近一看,那張臉隨著火光舔舐著煙頭,逐漸清晰。她下意識轉身要走,洗臉盆又被落下,只得硬著頭皮去拿,剛起身就被男生叫住:“怕我?”

陸北梔身體瞬間僵硬,內心掙扎了幾秒,雙肩放松下來,轉頭叫了聲“宋師兄”。

剛被煙熏過的嗓子有點嘶啞,宋聿修咳嗽了兩聲,低低地應了一聲:“過來說話。”

雖然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但突然兩人單獨相處,怪不自在的。陸北梔站在風口,從右邊帶過來的煙味讓她劇烈咳嗽了一會兒,再抬頭,宋聿修已經將煙滅掉了。

“為什么抽煙?”

“為什么要哭?”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陸北梔愣了愣,尷尬地開口:“你聽見了?”她有點羞愧,腳步往宋聿修的方向挪過去,同他一起靠在欄桿上。

身后是萬家燈火,眼前卻是無盡的黑暗。

“要聽歌嗎?”

陸北梔扭頭看著宋聿修對自己發出邀請,他有些不好意思:“老歌,你可能不會喜歡。”

“不會。”陸北梔脫口而出。

過了會兒,男生的手將她耳際的碎發撥至耳后,他的動作極度輕緩,甚至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溫柔,她的心臟幾欲跳出體外。

耳機里的歌聲由遠即近,里面播放著陸北梔最愛的一部英國電影的插曲。

沒有料到他跟自己的品位如此相似,陸北梔怔忡。

宋聿修將耳機塞進她的左耳時,手背碰到她的發梢,一滴水滴到他的手背,他撤回右手。

那滴水順著皮膚紋路流進他的掌心,他輕握住。

“三年前,我剛從師兄那里接手過膽管結石的病人,是一個剛大學畢業的女生,因為那一天的手術室已經飽和不得不推遲到第二天,結果在那天夜里病人卻去世了。人的生命太過脆弱,誰也無能為力。”

“如果你因為白天的事而傷心,大可不必。”黑夜里,他的聲音異常醇厚,“因為死亡不需要勇氣,活著的人才需要。你有時間心懷歉疚,不如多想想怎么提高自己。”

“宋師兄。”陸北梔輕聲叫他,“所有人都說我是天才,但其實我不過是,誕生在應試教育下的一個傻瓜而已。當我來到急診科,我總是像一只無頭蒼蠅,害怕、恐懼,身上肩負著每一條生命,太沉重了……”

她剛說完,宋聿修鼻尖逸出了一絲笑。

“師兄?”她愕然。

“你這個樣子,比那時在實驗室那個刺頭模樣要強。”

刺頭……這就是他對她的初始印象?

“想知道怎么克服嗎?”

女生緩緩點頭。

他難得說這么多話,嘴巴有些干,下意識地掏出一根煙,想點燃卻又考慮到邊上女生的狀態,掐斷塞回口袋。

“不難,當你明天早上站在急診大廳,悲歡離合如同地球自轉一樣準時上演,鮮活與真實會告訴你答案。”

“用兵之法,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也。”夜色里,他輕啟雙唇。

這場夾雜著音樂的談話,持續了半個小時才結束。

陸北梔回到房間,心里的抑郁去了大半,她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腦海里全是宋聿修那張含蓄又勾人的臉,在火光中若隱若現,有種半遮琵琶的意味在里面,但未知全貌更顯得誘惑無比。

她整張臉頓時燒起來,但很快被理智占去了大半——

等等,剛剛宋師兄是在……耐著性子安慰自己嗎?

為什么?

他可是傳聞中刻薄又不近人情,冷淡到從不多管閑事的宋聿修啊?

陸北梔跟著大部隊第二日一大早回到醫院,因為沒到上班時間,小昭約著她先去食堂吃早餐。陸北梔點頭說好,余光掃見那道菱白的身影徑直進了急診大廳。

她多買了碗面,怕放久了面坨了,快速將手里的油條吃完,央著小昭回去。

剛進急診大廳,她一眼就看見靠在護士臺說話的宋聿修,正興沖沖地往里走,身后卻有高跟鞋的踩地聲傳來。她扭頭,沒看清過來的女生的臉,只聞到一陣香水味,再回頭那個女生已經先她一步朝著護士臺走過去,揚聲叫道:“宋聿修。”

正在翻看著病例的男生回頭,先是看到提著一碗面的陸北梔,然后才往她的右側移過去,來人比想象中還要熱情,一把挽過他的手臂。他詫異片刻,從女生的親昵中掙脫出來,問:“你怎么回來了?”

“我到余安醫院任職了,在普外,以后又是同事了。”方燦燦沖他甜甜一笑。

宋聿修點點頭,依舊惜字如金:“恭喜。”

陸北梔僵著身體猶豫著要不要過去,俊男美女仿佛自成一個世界,而她不過是可有可無的路人。這樣想著,她不自覺地將套在面碗外的袋子捏緊了些。

“小北,你怎么站這兒不進去?”

陸北梔聽見聲音回頭,是護士長黎姐,她推著蔣依依從化療室出來,順著陸北梔剛看的地方看過去,恍然:“方醫生啊,你第一次見吧?”

陸北梔點頭:“她就是方燦燦醫生啊?”從前她只從哥哥的嘴里聽到過對方的名字,并沒有見過真人。

“算一算她去國外留學到現在,也過去兩年了啊,時間過得真快。”黎姐說完,臉上的笑容深了些,小聲道,“聽說還是為了宋醫生專程回來的。”

“你是說……她喜歡宋聿修?”陸北梔不可置信地扭頭。

原來哥哥一直以來的情敵是宋師兄?

黎姐語氣放緩,單純在講個八卦:“兩年前她跟宋聿修醫生還有心臟外科的傅司南醫生的三角戀情在余安出了名的。”

陸北梔訝異地張了張嘴,將心里漏出來的那絲失落隱藏得很好,跟護士長站在一塊,看到宋聿修身側的方燦燦正掩面大笑,那笑意打心里綻放出來,落落大方。她大波浪鬈發齊腰,一身條紋西裝裙搭配尖頭高跟鞋,十分颯爽。

陸北梔笑著說:“我從沒見過宋醫生那樣面容和煦的樣子。”

黎姐唏噓:“方醫生那樣一等一的模樣誰能不動心啊。”

“一對比,宋醫生對我可兇了,雖然平時他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可每次我看向他的時候,他眼神里都在噴火。”說著,陸北梔忍俊不禁,“宋醫生的脾氣是真不好……哦,對了,黎姐你吃早餐嗎?我多買了一份。”

孫黎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巧了,正好我沒吃早餐,有心了啊,小北。”

陸北梔接過蔣依依的推車,朝著病房去了。

孫黎端著熱氣騰騰的面進了護士臺,宋聿修跟方燦燦還在,剩下的幾個護士裝著在工作,其實在暗地吃瓜。

都是二十出頭的小孩子,孫黎沒有多管,只是吃面的時候小聲嘀咕了句:“小北給誰買的面,怎么香菜、辣椒都沒加啊,口味這么清淡的,咱們科室的可只有宋醫生一個人了。”

聲音雖小,卻給正被方燦燦的絮叨弄得心不在焉的宋聿修聽了去。

他微微抬頭,女生的身影正消失在轉角。

他似乎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抵在護士臺的手肘突然向上抬了抬,手背掩住嘴唇,不可抑制地輕笑了兩聲。

方燦燦從未見過他如此愉悅,詫異地問:“你在看什么?”

宋聿修沒再理她,往值班室去了。

陸北梔是在晚上下班的時候才知道方燦燦要請整個科室吃飯的事,理由嘛,不難想,方燦燦要追宋聿修,自然要做好這些跟他朝夕相處的同事的工作,而這其中,收買大家的胃是最簡單的法子。

果然,要想得到另一半的青睞,不僅要有才有貌還得拼智慧……

赴約的一行有七八個人,剩下的因為家里有事婉拒了。陸北梔亦步亦趨地跟在大部隊后面,給未萊發信息:“今天喜歡宋師兄的一個女生要請我們吃飯,改天約啊。”

沒過一會兒,未萊回了個大大的白眼,接下來一條微信推送了過來:“情敵的飯你也咽得下去,心真大……”

別說是未萊,連她自己都覺得,此刻的她活得像這句話最后的符號一樣無語。

餐廳定在一家韓式烤肉會館,對于吃貨陸北梔來說,此刻從四面八方飄來的肉香,遠遠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得多。她率先選了個靠窗的位置,本來宋聿修坐在她的正對面,結果不斷有人出去換調料上洗手間,沒過一會兒,他就被擠到陸北梔邊上的座位。

陸北梔不斷告訴自己,今天過來主要目的是刺探情敵,但實在沒抵擋住烤肉的香氣,自顧自地大快朵頤了。

烤牛里脊沾了蒜蓉醬,含在嘴里,香氣仿佛在口腔中跳舞。

宋聿修怕她把胃撐壞,悄悄將她面前的肉移了個位置,但很快又被那個小爪子刨回了自己面前。

沈霽初見狀,笑道:“別管她,今天她的胃是128G的。”

方燦燦張了張嘴,朝宋聿修問:“這就是你說過的實習生吧?”見宋聿修點頭,半開玩笑說,“你胃口這么好,不做吃播可惜了,這類主播可火了,比醫生賺得多。”

“我做醫生不是為了賺錢。”陸北梔突然抬頭,放下筷子。

方燦燦啞然失笑:“那是為什么?”

“救死扶傷。”她說得大義凜然,因為過于認真逗得大家都樂了。

宋聿修從烤盤上夾了一片烤熟的肉,放進她碗里,提醒:“再不吃要涼了。”

那語氣……

沈霽初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半天才回過神:“阿修,你當你是在喂你家的貓嗎?”

陸北梔臉憋成了豬肝色,一時也不知道回句什么,卻見旁邊的人突然伸出一只手,給她面前的靛藍茶杯里添了一杯熱水。

這群人見慣了宋聿修的冷淡樣,從未看過他還能有這樣暖男的一面,又見方燦燦臉色難看了些,紛紛悄聲唏噓。陸北梔目光斜視,男生置若罔聞,低頭喝茶。

她好像弄砸了別人的請客宴。

服務員進包廂來上菜,這才打破了房間里尷尬的氣氛。一盤洗好的桃子被推到陸北梔面前,燈光照耀下顏色格外誘人,她拿起一個正吮著果肉,身邊的人不知為何湊過來,擋住眼前一大片光。她狐疑著扭頭,發現服務員撤她面前的餐盤時不小心打翻了邊上的飲料。

宋聿修把她那側的衣擺擋得嚴嚴實實,一點污漬都沒沾到。

陸北梔抬頭,男生面無表情地將她邊上那盤魚肉移到自己面前,用刀叉切了一塊,喂進嘴里,仿佛根本沒注意到自己衣服已經濕了。

服務員連聲道歉,他沒搭理,直到陸北梔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才說了沒事。等那人慌張走了后,她才湊過去問:“師兄,魚肉好吃嗎?”

宋聿修扭頭見她往嘴里喂著半個桃子。

她不像這里的其他女生一樣,私下里喜歡化妝,因為皮膚底子好,即便是素著張臉,也是滿滿的膠原蛋白,此時在燈光下坐著,臉上甚至還發著光。他疑惑著瞇起眼,仔細看過去,才發現……是她把油滋在臉上了。

他突然想起在實驗室那回,她蹭了一臉鼻血,眼神里全是羞窘。

“師兄?”陸北梔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她咽完一口桃肉,咧開嘴笑,唇紅齒白,再誘人不過。

宋聿修喉嚨動了動,目光在她唇上停了一瞬,點頭:“還行。”被纏去講了半天話的方燦燦沒有察覺到這邊的情況,以為陸北梔還在為剛剛弄灑飲料而尷尬,連連說:“沒事,不喝飲料了,我找服務員點了酒。實習生,你能不能喝?”

陸北梔出生以后的十九年,性格溫順,刻苦學習,兩耳懶理窗外事。但現在,在宋聿修面前,總被方燦燦若有似無地挑弄,她突然硬氣起來,只差踩著凳子上叉著腰告訴對方:“我成年了。”

未萊曾經說,像她們這個年紀,戀愛大過天。

她這一瞬間突然明白。

宋聿修將方燦燦遞過來的酒推走,淡淡地說:“小朋友不能喝酒。”

偏偏陸北梔不領情,站起來像個戰士:“我可以的。”

方燦燦本就有意灌醉陸北梔,此時正合她意。推杯換盞過后,陸北梔腦袋已經不清醒了。

方燦燦出社會這么多年,沒見過這么單純的女生,連拼起酒來都這么認真,她再斟滿一杯遞過去,卻見眼前一暗。宋聿修擋在她面前,神色陰郁地問:“你到底要把她灌成什么樣子?”

方燦燦遲疑了一下,輕聲道:“不就是你手下的實習生嗎,用得著這么護短?”

“嗯。她一日在急診科,就一日是我的人。”宋聿修抬腕看了看表,“明天還有早班,大家散了吧,我去前臺結賬。”

方燦燦站著沒動,還是沈霽初知道宋聿修多半真的生氣了,拉著她走了。

宋聿修去前臺結完賬,回來時包廂里只剩下陸北梔一個人,她酒還沒醒,跟塊木頭一樣站在燈下。宋聿修嘆了口氣,進去將她的包拿上,拽著人出了餐廳。

身上沒有任何可以醒酒的東西,他囑咐她站在門口等,跑去最近的一家便利店,買了礦泉水。出來后沒見著人影,他再細看,女生不知什么時候坐在路邊一個小花壇邊上,似乎在發脾氣,將包摔在地上,里面的便箋紙、筆跟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散落一地。

宋聿修站在邊上也不搭理,等她發泄完后渾身無力地呆坐在一邊,才站在她面前,漫不經心地問:“酒是你自己要喝的,現在又在發誰的脾氣?”

陸北梔皺著眉,伸出食指朝他指過來。

宋聿修冷眼看著她,又在撒哪門子酒瘋?

他摸了摸口袋,從里面摸出一塊巧克力遞過去:“想不想吃?”

女生重重地點了下頭。

“想吃就把地上的東西都撿起來。”他像個幼兒園老師引導小朋友收起壞脾氣一樣,意外地沒有不耐煩。

女生照他的要求,將散了一地的東西一一撿起,裝進包里。

宋聿修撕掉巧克力包裝紙,將糖果塞進她嘴里,反手將她的胳膊一帶,輕而易舉將人背上背。

夏日的夜風帶著附近燒烤攤上的煙火氣,霓虹燈閃得人花了眼。

她一向善于忍耐,第一次見她在他面前發脾氣。

背上的人還在嘀嘀咕咕個不停,他突然有些好奇:“你說什么?”

“宋師兄,你不能這樣。”她斷斷續續地說完。

宋聿修突然覺得好笑,他到底哪里得罪她了?

“怎樣?”他清了清喉嚨,無視女生晃蕩的雙腿。

“你不能欺負著我,又同時欺負別人,圣人一心都不能二用呢。”

含笑的男生挑了挑眉:“你覺得我一直在欺負你?”

陸北梔點頭:“我都在急診科步步驚心了,還不算欺負?”

“哦。”前方的路口是紅燈,他若有所思地站定,煞有介事地思索了會兒,好像確實一直沒怎么給過她好臉色,頓了頓,又問,“那我又為什么不能欺負方燦燦?”

“當然不行,因為她喜歡你呀。”女生說完,重重嘆了口氣。

“你怎么知道?”

陸北梔撓了撓臉,眼神認真,小聲地說:“她站在你面前,就像一個被扒開了盒子的冰激凌,緊張得都出汗了,還一直擔心合不合你的口味。”

半晌,男生沒有反應,陸北梔雖然神志不太清醒,但似乎知道她說錯話了。

對面人行道已亮起了綠燈,宋聿修卻沒有走過去的意思。

“陸北梔。”聽完她的話,他有些意外,低聲笑起來,舒了口氣,“原來你就是這樣喜歡我的?”

汽笛聲將他的話擋去了一半,背上的人只聽到“喜歡”二字。

“喜歡啊……”陸北梔含糊地想了想,對之前的種種境況感到窩火,她總是一身狼狽,明明不是那樣的人,但只要宋聿修在,她就冒失,于是重重地嘆了口氣,“都說智者才不墜入愛河,可我……是個糊涂蛋啊。”

宋聿修聞言,扭頭與那顆掛在他肩上的腦袋對視了片刻,她的眼底好像有星辰落在里面,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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