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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2評論第1章 狹路有相逢
不知誰把宿舍的窗戶開了,夏季的艷陽再沒有那層透明玻璃的阻擋,撒了歡地跳躍在她眼皮上。
陽臺上不時地傳來幾聲狗叫。
陸北梔昏昏沉沉地醒過來,這才察覺自己滿頭大汗。她所住的老式女生宿舍樓,窗口不遠處種了大片的香樟樹,此時正是花期,香氣撲鼻,她重重地打了個噴嚏,掀開被子翻下床。
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半開著,幾個本子隨意地散在四個角上,似在吐槽熬了一通宵后毫無形象的主人。陸北梔將它們推遠了些,解了電腦的睡眠模式,仔細檢查花了半個月才順好的學術論文。
電腦屏幕變幻的光影在她眼底閃爍,直到將所有資料都核對無誤之后,她才突然想起來那條已經被關了一整天的拉布拉多。那是好友未萊寄養在她宿舍的,她這里沒有狗糧,找了半天才從背包里翻出一根火腿腸,沒承想剛拉開狗籠,未萊嘴里這條世上最溫順的狗唰地躥了出來,嚇得她驚呼了一聲。
半個鐘頭后,宿舍已經如同被臺風席卷過一般凌亂了。
陸北梔與這犬科動物斗得如火如荼,正目光灼灼地思忖如何將它大卸八塊時,手機有短信進入——“醫學院會議室,速來。”
正愁找主人算賬呢,陸北梔迅速關掉電腦,扭頭與拉布拉多對視了一瞬,隨即給它脖子上掛了根狗繩,離開了宿舍。
一路上,這條巨型犬拽著她橫沖直撞。
大概是第一次見到被狗遛的主人吧,無數校友對她倆行了個長長的注目禮。
陸北梔掩面。
好在實驗樓離她住的地方不遠,繞過兩棟教學樓后,她在門口站定,氣喘吁吁地撥通了未萊的手機。
很快,電話接通。
“到了嗎?”未萊的聲音有掩飾不住的激動。
陸北梔“嗯”了聲,背過身說:“你把狗帶走,我馬上有病理課,實在顧不過來。”
“你等會兒。”
電話還沒掛斷,她聽見了腳步聲,隨后那頭的人想到了什么似的說:“北北,那家伙最近在發情期,性格暴躁得很,沒給你添麻煩吧?”
陸北梔忽然覺得牽著狗繩的左手輕了不少,這才疑惑怎么兩分鐘不到這家伙變乖了,扭頭一看——狗呢?
電話那頭的未萊輕輕咳了下,知道她家乖乖多半又闖禍了,心虛道:“怎么了?”
“天啦。”
陸北梔朝著不遠處一人一狗搏斗的場面走了兩步,下意識地捂住了嘴。未萊養的這家伙跟未萊本人真是如出一轍。
不過,這男生怎么看著這么眼熟?如果將這畫面關閉聲音,配上那張神圣不可侵犯的臉,畫風還真變得有點讓人挪不開眼……
陸北梔哆哆嗦嗦地喚了聲:“二……二蛋。”
男生跟狗的視線都往她這邊移過來。
陸北梔硬著頭皮又叫了聲。
那狗扭頭看了她一眼。陸北梔蹲下身,沖它拍拍手,示意它乖乖過來。
二蛋是未萊上個月領養的,因為性格過于活潑,受到室友們的抗議,不得已才找陸北梔接手,可陸北梔連自己的生活都打理得夠嗆,跟它根本沒培養出什么感情。
此時見它這么聽話,陸北梔有些吃驚,拍手的動作不自覺大了些。那狗卻突然受到刺激,轉身奮力向方才那男生撲去。
猝不及防,承受到它重量的男生狠狠向后摔去。男生的身后便是石階,他手腕沒撐住整個上身,滑了一下,咔嚓一聲,手背摩擦在地面上,腕部一陣鈍痛。
男生鐵青著臉,用手指撥開扒在他白大褂上的狗爪子。
唔,那雙手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陸北梔發了會兒呆。
“狗糧。”
男生低沉的聲音,帶著夏日里難得的一絲沁涼。
陸北梔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是對著誰說。下一秒,男生的視線如同激光一般掃射在她身上,那氣壓低得不能再低,幾乎讓她窒息。
所幸陸北梔沒有蠢太久,她從背包里拽了根火腿腸出來,朝地上丟過去。
方法果然奏效,二蛋突然松開撲倒對象,朝她這邊飛奔而來。
“那個……我很抱歉。”陸北梔縮著肩膀,試探性地將步子移了過去,兩人之間隔了半米。
男生滿頭大汗,在風中凌亂了片刻。她從口袋找出紙巾,雙手恭恭敬敬地遞過來:“你的手沒事吧?”
男生抬眸看了她一眼,認錯的姿態倒是不錯。他低低“嗯”了聲,隨即開口:“你離我遠一點。”
陸北梔匆忙后退了兩步,偷偷抬眼。男生一身白,被狗折騰得臟兮兮的。她舌頭打結,在心里將未萊罵了千萬遍,隨后小聲道:“對不起。”
男生點了點下巴,算是做了回應。隨后,他修長的手指伸過來,接過她手心的紙巾。
“你放心,”陸北梔撓了撓頭,“有什么問題,我會負責的。”
男生擦汗的手停下來,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他認真地看了眼女生低下去的頭頂,語氣寡淡得看不出情緒:“嗯?你打算怎么負責?”話落,他將擦完汗的紙巾重新放回到女生攤平的掌心里。
“啊?”陸北梔抬眸。
男生抬起長腿,轉身上了臺階,他頎長的身形被烈日照得熠熠生輝,很快消失在她的眼眸里。
陸北梔小聲補了句:“我是說,對你的衣服負責。”
未萊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的時候,陸北梔正神情復雜地站在醫學院門口。她拍了拍陸北梔的肩膀,笑眼彎彎地湊到陸北梔眼前:“想什么呢,這么出神?”
陸北梔搖頭:“沒什么。”
“你猜我剛遇到誰了?”
陸北梔平時在圖書館泡慣了,如今已經大四,但她是大二才轉到醫學系的,加上她讀書以來跳了好幾級,比同級的同學小了兩三歲,因此跟同班同學不算太熟絡。陸北梔和未萊不是一個班,但偶爾會一起上課,得虧未萊對人際交往十分熱情,否則兩人也不會成為好友。
未萊晃著陸北梔的肩膀,將她晃回現實。
“是宋聿修啊。”她話音未落,又補了一句,“是宋聿修!”
陸北梔低垂的眼眸突然像著了火一般看向未萊,她無聲地張了下嘴巴,誰?
宋聿修。
傳言整個醫學院學神級別的人物,他以全省高考狀元的身份考入A大醫學系,大四時被牛津大學選為交換生進修一年,在世界級刊物上發表的學術論文更是多如牛毛,連學校的教授都望塵莫及。本科畢業后導師爭相邀請他留校讀研,偏偏他選中了孫教授,孫教授是陸北梔的老師,而宋聿修的名字也成了孫教授每堂課都會拿來炫耀的對象。
其實陸北梔在入學第一年就知道了宋聿修這個人,他是被掛在教學樓大廳的專欄里供學弟學妹瞻仰的大神。
她吞了吞口水,想到剛才他被狗折騰的狼狽樣子……
“不過,跟傳聞的不一樣,我覺得這位學長,怎么看都有點……不修邊幅。”未萊噘著嘴,很快又自我安慰,“大概所有的學霸都這樣吧,不過一點也不影響他的顏值啊,作為曾經暗戀過他的萬千學妹之一,我還是挺滿足的。”
陸北梔咳嗽了兩聲——醒醒啊,要是你看到剛才人家被你家的愛犬蹂躪的樣子,我不信你還能這樣淡定。
未萊一臉狐疑地盯著正在碎碎念的陸北梔,她這位死黨臉上鮮有情緒波動,此時正垂著頭,扎起的馬尾下露出一截瓷白的后頸,一直紅到了耳根。
“所以,你著急忙慌把我喊過來是為什么事?”陸北梔問道。
“自然是看好戲啊。”未萊從包里翻出一張“大學生臨床技能大賽”的宣傳單,食指戳了戳陸北梔的額頭,“小姑娘,能不能別成天泡在圖書館,腦子都變傻了,就是你這樣兩耳不聞窗外事,搞得大學四年過去了,戀愛都沒得談。”
陸北梔瞅了眼單子上的日子,嘀咕道:“比賽跟談戀愛有什么關系?”
未萊是醫學院團委的一員,內部消息知道得不少。
“你傻啊,這次的大賽不僅本科的學生參加,研究生學長們也會來,我聽說宋師兄今年不當評委了,親上戰場,本來我以為謠傳呢。剛剛看他進了實驗室,我更堅定了為他應援的決心。”
陸北梔大大翻了個白眼。
一旁的未萊還在喋喋不休:“我專門托心理系的學妹給我算了算,這個月時運實在不濟,急需來個帥哥洗滌一下枯萎的心靈。”未萊說著說著,兩眼放光,仿佛有獵物已經自覺跑到她懷里了。
陸北梔“哦”了一聲,邁上臺階。未萊緊緊跟上,賊兮兮道:“我也幫你算了,想不想聽?”
“不想。”陸北梔想也未想便拒絕。
“哎,運勢上說你馬上會有桃花。”未萊見陸北梔捂著耳朵,硬生生將其掰開,湊過去,“而且,醫學系狼多肉少,還得對外來入侵者嚴防死守,你得抓緊。”
我還旺旺大禮包呢。
戀愛是什么,還不如吃對她吸引大。
陸北梔再也不想被未萊摧殘,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醫學院大廳,與進團委辦公室的未萊分別,去了病理課教室。
“陸北梔。”階梯教室第三排有男生沖她招了招手。那是她們班班長顧淮,因為她是班里最小的女生,所以她轉系之后,他對她照顧頗多。
顧淮往里挪了個位置,陸北梔本來不打算過去,但拗不過男生的熱心。
她放好了書包,顧淮問:“怎么來得這么晚?”
“有點事耽擱了。”她輕聲答。
教授已經進來了,原本嘈雜的教室頓時安靜下來。
因為論文還有些資料要補充,陸北梔邊翻書邊整理課堂筆記,其間有漏掉的重點,顧淮順手幫她補上。陸北梔抬眼沖他感激地笑笑,余光掃到他墊在課本下的實習申請書。
“這么早就實習嗎?”陸北梔好奇地問。
見顧淮的目光還定格在自己臉上,陸北梔伸手晃了晃,顧淮“哦”了一聲,不好意思地問:“什么?”
“你已經在準備實習了嗎?”
顧淮點頭道:“嗯,馬上要到暑期社會實踐,與其做別的,不如進醫院實戰一下。”
陸北梔湊過去仔細看了看申請書,余安醫院。
那是市內最有實力的三甲醫院,不少A大學生夢想去的地方。
顧淮連忙用手遮住:“我瞎寫的。他們說進這家醫院如果不是實力一流,就要用到關系,你知道我家條件并不好,所以我只是試一試。”末了,又問她,“你會覺得我眼高手低不自量力嗎?”
見他滿懷期待地盯著自己,陸北梔不太明白他為什么要問她,這跟她并沒有什么關系啊,但還是有禮貌地搖搖頭說:“不會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顧淮似乎松了口氣。
兩人正低聲交談著,就聽見“嘀嗒”一聲,音量不大不小,是從后面傳來的。
陸北梔扭頭,見同班的于茴正死死地盯著自己。陸北梔莫名,卻見她突然側頭沖著顧淮甜甜一笑,說:“班長,我東西掉到你凳子下了,能幫忙撿一下嗎?”
老好人顧淮自然沒有拒絕。
饒是陸北梔再怎么遲鈍,也察覺到了于茴對自己的異樣。她尷尬地轉身繼續聽課。
不知道是不是受未萊的影響,之后的一整節課,她將《餓狼傳說》循環聽了幾百遍。
陸北梔的日子過得跟之前一樣,除了偶爾被未萊騷擾之外。陸北梔聽聞未萊逼著褚序那家伙去參加了臨床技能大賽,作為她刺探敵情的第一步,之后就沒有什么消息了。就在陸北梔以為未萊三分鐘熱度已經過去時,卻被未萊拉著去了校門口的打印室。
一張碩大的應援橫幅被未萊攤開在陸北梔眼前,陸北梔有點頭疼,她低估這家伙的手段了。
據說未萊在初中曾經是瘋狂的追星一族,為此沒少挨她爸媽的打,后來她居然一路做上了某個小明星的后援會副會長,持續到了高三,才因為學業壓力放棄。
“重操舊業,寶刀未老啊。”未萊舉著橫幅大剌剌地走在學校人行道上。
陸北梔扭頭捂臉,簡直沒臉跟她走在一起。
此時正值下課,校園里的不少學生對著她們指指點點,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大大地滿足了未萊的炫耀癖,她更加趾高氣揚,活脫脫一只高傲的孔雀。
路經教務大樓,有幾個穿著白大褂的人往這邊走來。未萊眼尖,指著其中一人驚呼:“哎,宋師兄?”
陸北梔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男生被幾個人簇擁,只看得到一部分側臉。不知道周圍的人側頭跟他說了什么,宋聿修的目光穿過來來往往的人群,朝她這邊看過來。
陸北梔下意識地想躲,幾天前的狗債她還沒來得及償還,如今又舉著他的應援海報明目張膽地走在路上,臉都要丟盡了。
她挪到未萊身后,由于個頭嬌小,被身高一米七的未萊擋得嚴嚴實實。
未萊朝那邊看了看:“好帥啊。你看,我們好像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陸北梔突然知道未萊要干什么,下意識地去抓她,結果撲了個空。動作矯健的女生已經繞過人群,朝那邊走過去了。
“宋師兄好。”未萊笑得大大咧咧的。
陸北梔硬著頭皮跟過去,聲音細如蚊蚋:“宋師兄。”
宋聿修看了陸北梔一眼,低低地應了一聲。
他身邊站著一個中年男人,先是被兩個女生的陣勢嚇了一跳,而后又覺得現在的大學生果然比他那個年代大膽多了,隨即感嘆道:“果然帥哥效應還是厲害啊,你參加比賽的消息剛放出去,粉絲這么快就行動起來了。”
之后不知道其他人又低聲說了什么,宋聿修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但仔細看,笑意卻沒有達到眼底,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禮貌與修養。
隨后一行人往校門口走去,中年男人突然一拍雙手,恍然道:“我說呢,剛剛那女生怎么這么眼熟,原來是見過的。”
其他人答話:“劉主任,莫非那個小妹是你哪個親戚?”
“倒不是。”劉錫之步伐慢了一些,溫聲道,“是傅司南的家屬。聽聞從初中念到大學只花了尋常人一半的時間,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經管院,可能是嫌挑戰不夠吧,大二轉到了醫學系。”
除了感嘆這位小學妹的聰慧程度以外,眾人都在猜測是哪個傅司南,隨后面面相覷,可不就是身邊這位余安醫院炙手可熱的宋醫生的競爭對手嗎?據說兩人從進余安開始就斗得如火如荼,至于誰更勝一籌,沒人說得準。
宋聿修的臉色如常,看不出什么變化,其他人很快將這個話題蓋過去。
“哎,剛說話的那個男的好像是余安醫院的科室主任,我在一個醫療綜藝節目里見過他。”說完,未萊一臉奇怪,“他來我們學校干什么?”
目送他們離開的陸北梔壓根兒沒仔細聽未萊的話,只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氣。沒注意到好友的異常,未萊仍眨巴著星星眼。
“宋師兄真是由內而外散發著貴族氣息啊,不過據說他出身不太好,也不知道怎么把自己培養得這么優秀的。”
陸北梔難得好奇地多了句嘴:“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未萊疑惑陸北梔這小丫頭終于開竅關注帥哥了,捅了捅她手臂,答道:“舊聞啦,宋師兄是離異家庭,高中還混過一陣子,差點兒鬧到被學校開除,不過后來不知怎么的突然發奮。腦筋好的就是這樣,啥時候努力都不嫌晚,最后拿到高考狀元也是眾望所歸的事了。”
陸北梔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宋聿修走在一行人中間,突然回頭朝她們看過來。
被逮到偷窺的二人突然心頭一窒,暗暗后退幾步,溜得沒影了。
陸北梔住的綜合宿舍,地方偏僻加上環境還不好,其他人大三剛結束便換了宿舍,之后也沒人愿意住進來,正好陸北梔圖安靜,一個人住著。未萊為了方便進出,央求著陸北梔多配了把鑰匙。
周末一大早,陸北梔便被未萊從床上拎起來,她沒睡好,喪著張臉:“大姐,今天沒早課。”
“太陽都要曬屁股了。我跟你講,凌晨我們那棟樓就有女生成群結隊出去占座了,我們已經輸在了起跑線上。”未萊風風火火給她找了件翠綠色碎花連衣裙。
“那就不去。”陸北梔坐在床頭打瞌睡,被未萊推搡得魂兒都快沒了。
未萊斬釘截鐵,神情嚴肅地道:“不行,我得去給褚序加油。”
褚序是未萊的小跟班,兩人初中就混在一起,因為在小賣部同時看中最后一瓶可樂而結下梁子,之后褚序在校外被圍毆,學跆拳道的未萊從天而降徒手劈磚嚇退了眾人,從此褚序便稱未萊是大哥了,凡是她的命令,無所不從。
其實傻子都看得出來,一個男生對另一個女生的嬌縱寵愛,都是從動心的那一秒開始的。
陸北梔以為未萊終于被褚序十年如一日的暗戀所打動,作為二人共同的好友,自然要前去見證。
比賽開始前一個小時,醫學院的會議大廳人滿為患,在座的大部分都是女生。當前面直接連線的大屏幕上出現身穿綠色手術服的宋聿修時,其尖叫程度不亞于一場偶像見面會。
“有這么夸張嗎?”陸北梔揉了揉耳朵。
未萊將自己藏在包里的海報撐開,當即加入了應援隊伍。陸北梔當即吐血,說好的來給褚序加油呢?
“你多年不混學校論壇,不知道宋師兄本科時在學校的影響力,雖說讀研的時候在校時間相對少了些,但絲毫不影響他的受歡迎程度,學校里他的一票迷妹都稱呼他宋神。”未萊大著嗓門,“你知道嗎?”
陸北梔啞然搖頭。
未萊輕聲道:“如果醫學這個領域也算一個江湖,那他便是這個江湖的主宰者。”
陸北梔將目光轉到投影儀上,男生英俊的面容在鏡頭前有些模糊了。
他是怎樣一個人呢?陸北梔心想。
本次的臨床技能大賽一改往年的賽制,分成小組賽。校方模擬了一個手術室,由小組成員分工完成心臟瓣膜置換手術,所用時長最短即為獲勝。這類手術一般分成取瓣和換瓣兩大步驟,宋聿修被定在換瓣手術時上場,這個時間段至關重要,如果前面的組員耽擱時間過長,他只能縮短自己原本計劃的時間,而為之后的組員騰出時間。
與之前的個人技能賽不同,本次比賽考察協同作業的能力。
而陸北梔所在的會議室只能通過直播的畫面觀看比賽過程,坐在前方的有不少醫學院的教授,據說此次比賽也有其他外校選手參加。
因為時間還早,陸北梔打了個瞌睡。
中途被未萊誤撞了手臂,她突然驚醒。她扭頭,只見未萊一改之前的激動,凝重了不少。
“什么組員,是不是為了水平平均化才請來一幫這樣的人,這都超時了,取瓣還沒完成。”
聽到未萊的吐槽,陸北梔抬頭看向大屏幕,原來她睡了這么久,險些錯過了。
“別急,還有時間。”陸北梔笑著安慰。
突然,畫面里的心電監護儀驟然緊急提示。
會議室一陣騷動。
有人在手術過程中碰到了動脈,被血噴了一臉,正在模擬手術的學生顯然慌了,頓時不知道如何下刀,而這時病人心臟突然驟停,血壓不斷降低。
未萊如同泄了氣的皮球,無奈道:“隊友不給力啊,這還看什么。算了,北北,我們走吧。”
如果不及時搶救,別說難以進行下面的手術,病人還有死亡的風險,事情發展到現在,確實難以給人看下去的欲望。
手術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別說是在座的眾人,就連拍攝的鏡頭都晃了一下。
是原本要在下半場出現的宋聿修。
陸北梔慢慢呼出一口氣。
鬧著要離開的未萊重新坐了回來,甚至興致勃勃地掏出了橫幅。
“愣著干什么,趕緊做心肺復蘇!醫護組每十秒報一遍心率血壓。”
“找到出血位置了嗎?”
宋聿修的出現打破了手術室的死寂。
陸北梔暗暗在心里思忖,如果找不到出血位置,這依然是一盤死棋。
“血太多了,根本看不清。”碰錯血管的那個學生戰戰兢兢,滿頭大汗。
“醫護組,抽吸。”宋聿修已經走到手術位置,吩咐身邊的護士。在血液抽吸干凈之后,他將手從手術部位伸進去。
“血壓60,心率600!”
“血壓55,心率680!”
護士一遍遍緊急通報,而會議室的人也捏著汗。
他想做什么?陸北梔緊盯著屏幕,突然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油然而生,他是想通過手指的觸感尋找到出血的位置?
沒錯,這樣確實會快很多,但是……真的會成功嗎?
就在她恍惚的瞬間,那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得到了證明。
“找到了。”男生的聲音沉穩得沒有一絲起伏。他輕抬眼,示意助手給他鑷子,然后牽拉線頭,進行縫合。
“血壓跟心率已經正常了。”護士幾乎喜極而泣。
他微點頭,將位置讓出給隊友,退到一邊。
那一瞬間,陸北梔突然明白了這個男生的魅力所在。
找到出血口,絕對談不上能夠做到接下來的逆風翻盤,但他的出現,無形之中給所有進行手術的組員帶來了鼓舞。
取瓣手術終于磕磕絆絆完成,但時間已經落后別的隊很長一截。
接下來是換瓣手術,宋聿修再次上場。
他將線縫到瓣膜環上,縫制過程中,每一針間距不超過兩毫米。這是個細致的活兒,縫制過程完成之后,需通過牽拉線頭,將瓣膜推入血管和心臟連接處。
“看到沒,宋師兄的手可比彈鋼琴的還要珍貴,要是能被它握上一回,真是死也甘愿了。”未萊又在幻想了。
就在這一瞬,宋聿修突然停頓下來。他額頭出了不少汗,捏著鑷子的手忽地松開,鑷子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未萊呸呸了兩聲,連道著烏鴉嘴,轉身看到陸北梔前所未有的緊張,止住了話。
他的手腕……似有不適。
是上次被狗撞倒受的傷嗎?
“宋師兄,你沒事吧?”有護士關心地問。
宋聿修搖頭,沉聲道:“繼續。”
護士重新將鑷子遞到他手里,經過處理,連接已經完成。
只需要最后一步了,宋聿修再次展示了嫻熟的專業技能,他的手工打結速度又快又準,活脫脫一個頂級的縫紉家,他的沉著冷靜更是加快了整個組的速度,直到剪去最后一根線,瓣膜固定好。鏡頭來了個特寫,鑷子頭部通過瓣膜口,可以清晰地看到瓣膜開口。
所有人去看時間,居然跟其他隊伍用時不分伯仲,除去前面的人耽誤掉的時間,同樣的換膜過程他將時長縮短了三分之一,這簡直匪夷所思。
這個人的心理素質實在太強大了,又或者他其實對自己的專業能力非常自信。
陸北梔瞠目結舌的同時,會議室里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整場比賽下來,大家幾乎忽視了這場手術中出現的失誤,甚至成功將它變成了宋聿修的個人秀,想必經過這次,學校的貼吧論壇里又得瘋狂好一陣了吧。
陸北梔低頭,深吸了口氣,還好,他沒受到她牽連。
結果已經明朗了,再看下去沒什么必要了,陸北梔借著上廁所出去透了口氣。會議室在三樓,而模擬手術室就在隔壁,她去完洗手間洗了個臉,未萊發信息說自己去找褚序了,她便蹲在走廊的角落玩手機,那是一個醫學小游戲,她無聊時下載的。
玩到一半又覺得沒意思,她站起來的時候看到一個人。
就他一個人。
他面帶倦意,沒注意到陸北梔,跟她擦肩而過,隨即站在距離她一米之外的地方。
男生靠著墻閉上眼睛,似乎已經入睡。陸北梔想起包里有一瓶還未打開的礦泉水,她悄無聲息地挪過去,小心翼翼地放到他腳邊。動作做到一半時,她抬頭觀察他的狀態,卻見對方忽然睜開眼睛,俯首與她正面對視。
好像顯得她有什么不軌的舉動一樣。
男生比她高一整個頭,陽光從側面打過來,他半張臉匿在陰影里。見她膽小,他起了捉弄的心思,突然目光如炬,凌厲地落在她臉上。
陸北梔嚇得手趕緊縮了回來,那瓶純凈水滾在地上,她慌不擇路,一腳踩上了滾動的瓶身。
慌亂中,她只能抓住他的衣袖,誤以為那是救命稻草,但重力依然讓她向后倒去。她心道,死了,又要出丑了。
誰知衣袖的主人攔腰將她撈了起來,許是用力太大,又或者沒有料到女生的腰如此軟。
一個反作用力讓陸北梔為了避免撞到他的胸口,而伸手撐在他頭右側的墻壁上。
這個姿勢曖昧得讓人想死。
為什么不干脆讓她躺在地上算了。
咫尺之間,她第一次看清宋聿修的臉,如刀刻斧鑿般,沒有一絲多余的線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