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上半年,夏夕讀初三,依舊住校。楠楠則上了盲人學校,早出晚歸,向阿姨天天接送他上學,那份無微不至的關心和周到,看得她好生羨慕。
姥姥常說,楠楠能有這樣一個養母,可算是前世修來的好福氣。
夏夕也這么認為,楠楠自己更是這么覺得。
他的記憶因為事故被抹得一干二凈,這世界于他而言,可以說是一片黑暗。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父母叫什么,也不知自己從哪里來。
他唯一記得的是,曾經的自己能看見世界萬物,但在睡了一覺后,他的世界變成了永遠的黑暗——他聽到保育員說,他瞎了,再也看不見東西了。
他適應不了沒有光明的世界,總是蜷縮在一角,不知道要怎么和這個可怕的世界接軌。
他們都說他是一個漂亮男孩,總有人會跑來逗他,但他一個也不想搭理,因為他們只會陪他一會兒,等膩味了就不會再理他。除了福利院的阿姨,其他來來往往的慈善人士從沒在他面前出現過第二次。他們說他脾氣太臭,對啊,他不喜歡討好任何人。
他在慢慢適應黑暗后,開始找自己感興趣的事來做,比如了解整個保育園的建筑結構;比如去聽廣播;比如……唉,他能做的有限,聽廣播及有聲讀物,是他唯一的樂趣。
直到遇上那個好心腸的姐姐,她叫夏夕。
她很香,記憶里,媽媽身上也有這種香味——摻雜著果味的、淡淡的梔子花香。姐姐說,那是她認識的一個阿姨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她還給他帶了一瓶,他可喜歡了;她很甜,嗓音就像抹過蜜一樣,同時還透著可以安定人心的魔力;她很軟,被她抱著,感覺好像被媽媽抱著,整個人特別踏實。
他想一直賴著她,想和她一輩子不分開。
夏夕是他的福星,自從認得她,他變得愛笑,因為她喜歡看他笑,所以他就笑給她看。
緊跟著,他認識了小姐姐的朋友,那人叫卓樾。
說真的,他不喜歡有人分享小姐姐和自己相處的時光,可是小姐姐很喜歡卓樾,而且卓樾也很厲害,居然能翻譯他說的法語。
很快,他被卓媽媽收養了,有了媽媽,有了哥哥,有了不一樣的人生,這一切的一切全是因為夏夕姐姐。他喜歡這個新家,喜歡夏夕姐姐跑來和阿卓哥哥讀書、唱歌、玩樂器……特別是上了盲人學校之后,他的生活多了很多樂趣。
卓媽媽還說:“小楠,媽媽已經把你換眼角膜的申請提交上去了,接下去我們需要耐心等待,以后你一定還能看見這個美麗的世界。”
他的心態變得平穩,他的笑容變得迷人、燦爛,因為他相信未來還有希望。哪怕他一直等不到合適的眼角膜,依舊相信身邊有他們,生活也會變得不一樣。
日子慢悠悠過著,夏夕姐姐要中考了,變得異常忙碌,他見她的機會越來越少。
又是一個周六,夏夕因為補課沒回來,哥哥準備高考,今天一整天都會待在圖書館復習,媽媽采風未歸,家里只有保姆和楠楠。
上午,楠楠在家待了一會兒,就去了夏夕家找夏譽、夏菲玩。中午,他拄著盲杖獨自回家,一輛卡車剎車突然失靈,沖向了他。他被一股力量推出去,腦袋撞上路邊一塊石頭,瞬間暈了過去。
而卡車伴著“撲通”一聲巨響,沖進了河里。
路上,因為不放心楠楠獨自回家的夏媽媽為救楠楠被卡車撞飛,血水染紅了她的衣裳,而她本人早已失去了知覺。
彼時,夏夕正在學校補習,完全不知道家里出了人命。
下午兩點,夏夕還在上課,班主任突然把她叫了出去。
辦公室內,她看到了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卓樾。
“阿卓,你怎么在這里?”她覺得奇怪,他們約好傍晚一起回家,但此刻時間尚早。
卓樾的面色很蒼白,他沖老師鞠了一個躬,就把她帶出了學校,拉著她坐進一輛出租車里,直到車子抵達第一醫院,他才無比艱難地告訴她:“夕夕,夏阿姨被車撞了,現在在急診室。夏阿姨情況很嚴重,你……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卓樾一句話,頓時嚇得夏夕花容失色。
剛剛在來的路上,她就在想,定是出了大事,卻不確定事情有多大,這會兒聽到這個消息,她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能有……能有多嚴重?”
卓樾望著她,眼里全是心疼:“可能……可能過不了明天,現在阿姨還在急診室搶救。”
轟隆隆,晴天霹靂,直打得夏夕眼冒金星,身子瑟瑟發抖。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她沖向急診室,身子歪歪扭扭的。
卓樾擔心極了,急忙跟在她后面:“夕夕,慢點。”
可她慢不了,任何人遇上這種事都沒辦法淡定,何況她還只是一個孩子。
急診室外,姥姥哭成了淚人,采風提前歸來的卓媽媽在安撫姥姥,旁邊還有幾個老街坊,都在焦急地等著結果。
卓媽媽看到她,過來抱住了她,臉上盡是不忍:“小夕,你媽媽傷得很嚴重……現在在急救,情況很糟糕。你是家里的大孩子,你要堅強,知道嗎?”
夏夕的眼淚立刻不聽話地落下,一臉倔強道:“媽媽不會有事的,她還要看著我考上大學,穿上博士服,成為她的驕傲。她不會有事的,不會的……”
可現實無比殘忍。
漫長的手術在晚上七點結束,醫生遺憾地宣布:“抱歉,病人傷得太重了,好好道個別,準備后事吧!”
夏夕捂著嘴,淚水洶涌落下。她跑去母親夏星病床前守著,卻說不出半句話。
在她這個年紀,誰曾想過會和死亡如此近距離接觸呢?可噩夢說來就來了。
病床上,夏星戴著口罩,死氣沉沉的,看到她過來,露出一抹柔弱的笑,努力地向她伸出手,但指尖直顫。
夏夕淚流滿面,將夏星的手握住,撕心裂肺道:“媽媽,你不要拋下我……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夏星的眼淚也順著眼角流了下來,她努力擠出一抹笑,費力地叮嚀著夏夕——
頭一件事:她叮嚀夏夕好好照看弟弟、妹妹和姥姥;第二件事,她想捐獻器官,而眼膜角捐給向楠。
她每說一句都得歇一歇,夏夕含淚應下。
這天凌晨三點四十分,醫生宣布夏星死亡,而她的眼角膜也很快被移植到向楠身上。
這一晚,黑暗又漫長,就像提前進入了寒冬臘月。
夏夕依偎在卓媽媽懷里,哭成一個淚人,嗓子也啞了,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從這種喪母的哀慟中走出來。
死亡帶來的痛,讓她對醫院生出一種深深的恐懼。從此,她害怕醫院。
由于這是一起交通肇事案,夏星死后沒有馬上開喪,交警介入后調查了事件經過,確認卡車司機負全責。
然而卡車司機家境清貧,又當場死亡,家里還有一兒一女皆未成年,老母親癱瘓在床,生活比夏家還要艱難。再加上司機出事時保險已脫險,也就是說,這一場事故夏家得不到半毛錢的賠償。
聽說,卡車司機的母親因為兒子沒了,傷心過度直接去了,那對孩子一下子就成了孤兒。
一場車禍,兩個家庭就此破碎。
七天后,夏家開喪,設靈三日。
夏夕披麻戴孝,不吃不喝,感覺一切是那么不真實,仿若夢境。她希望這個夢快點醒過來,母親還能笑吟吟地跟她說一句“夕夕,快起床,上課要遲到了”。
夏星火葬那天,夏夕抱著母親的遺體哭得聲嘶力竭。
她舍不得母親化作一抷骨灰,從此消失不見。她希望母親可以陪她長大,看著她出嫁,教她怎么做別人的妻子。可是母親離開了,就此消失在這個茫茫宇宙里。
最后,她哭暈在卓樾懷里。
她醒來后回到了家,母親沒了,只有一席靈位。她呆呆地跪在遺像前,任由淚水掉落。
卓樾不知怎么安慰她,只能默默地守著她,不離半步,與她同哀。
夏媽媽過世的那幾天,向楠先是因為外力撞擊昏迷不醒,醒后沒多久,他就做了眼角膜移植手術。
當卓媽媽告訴他要做這個手術時,他自是歡喜的。
于他來說,人生唯一的企盼便是有朝一日能重見光明,看到喜歡的人,像正常人一樣讀書、寫字、彈琴、畫畫……
只是他不明白,他動手術的時候,為什么夏夕姐姐沒來呢?夏阿姨也不在。
卓媽媽告訴他:“夏夕姐姐要期末考了,初升高,等你動完手術,睜眼看得見這個世界時,夏夕姐姐就會出現在你面前。至于夏媽媽,她忙著上班,沒空來陪你。”
醫生也說:“小朋友,你要保持良好的心情,眼睛才能恢復得更好。你記住了,最近這段日子你不能哭,不能揉眼睛,你要好好珍惜你的眼睛。”
向楠一直是一個乖巧的孩子,他理解卓媽媽的話,也遵循醫生的囑咐,不吵不鬧,靜靜地等著。
術后的每一天,他會聽歌,聽廣播,聽媽媽或哥哥給他朗讀小說。
他始終笑容滿滿,因為他想以最好的狀態迎接這個全新的世界。
拆紗布這天,他不斷地問卓媽媽:“媽媽,夏夕姐會來嗎?我想第一時間見到她。如果她不在,你能把她接來嗎?就讓她待一小會兒,等下你再送她去上課。”
卓媽媽很是無奈,輕輕戳了一下他的額頭:“你就這么喜歡夏夕姐姐?有媽媽和哥哥陪著還嫌不夠?”
向楠抱著她的手,笑嘻嘻道:“媽媽和哥哥同夏夕姐姐一樣重要,媽媽別吃醋。”
早上八點,醫生來給他拆紗布,隨著白紗一層一層揭開,黑暗的世界也一點一點亮堂起來。
當臉上空無一物,他抖了抖長長的睫毛,緩緩睜開,五彩的世界終于再次跳入他的眼里。
媽媽比他想象的要干練、知性,大哥比他想象的還要帥氣、高大,夏夕卻令他怔忡:她很美,長發飄飄,五官精致。在他的想象中,她應該是那種活力四射的女孩,可他看到的她像一朵失了靈魂的蘭花,面色蒼白,眼神呆滯。
夏夕姐姐能來見證他的眼睛恢復光明,對他來說具有特別的意義,他自是開心的,但她不開心,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濃濃的憂傷。
向楠心里困惑,卻沒有深思,只顧著開心,沖她叫道:“夏夕姐,我終于見到你了,你真的好漂亮!”
夏夕只給了他一抹凄慘的笑。
她抱了抱這個可愛的小弟弟,摸著他軟軟的頭發,發現自己再也無法面對他——若不是他,媽媽不會死。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不該怪楠楠,可是情感上卻跨不過這道坎。
“對不起……”她推開向楠跑了出去。
向楠很不解,也很驚慌。
他能看見了,難道姐姐不為他高興嗎?為什么姐姐這么傷心?
“夏夕姐好像不開心,是我哪里惹到她了嗎?”他一臉不安地問。
卓媽媽只能溫柔地安慰他:“夏夕姐姐快考試了,壓力大,過一陣子就好了。”
是這樣嗎?向楠不懂,姐姐以前也參加過考試,但她每次都自信滿滿,這次是怎么了?
一周后,向楠終于知道了真相。
那是一個午后,他在病房醒來后,聽到外面有人在低聲交談。
他走到門邊,細細聽,是姥姥一邊哭一邊和卓媽媽說:“如今夏星沒了,還好有你這么疼她。”
卓媽媽感慨萬千:“夏阿姨,請節哀。這世上總有些讓人猝不及防的意外,以后我會把小夕當成自己的孩子般照料著,吃穿用度都不會少了她……夏星妹子是為了救向楠才沒的,臨走還把眼角膜給了向楠,這份恩情,我替向楠記下了。”
卓媽媽最后一句話把向楠驚呆了。
夏阿姨死了?他的眼角膜是她的?
他猛地沖出去,臉色蒼白,渾身發抖,哭喊道:“媽,我是不是把夏阿姨害死了?”
卓媽媽嚇到了,忙上前抱住他,安撫道:“小楠,你聽媽媽說,不是你害死夏阿姨的,是卡車剎車失靈,不關你的事。”
怎么可能不關他的事?夏阿姨是為了救他而死的啊!
向楠號啕大哭起來。
他一向是很懂得克制的孩子,可他今天徹底崩潰了,哭得肝腸寸斷的同時,嘴里不斷叫道:“我不要這眼角膜!我要夏阿姨!夏阿姨不能死,死的應該是我!”
他很傷心,原來自己的復明是建立在失去夏阿姨的基礎上;他很悔恨,因為自己一時興起到夏家玩,所以害了夏阿姨;他很心痛,夏夕的悲傷竟是他一手造成的。
卓媽媽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安撫住:“你不能哭,你的眼睛不是你的,是你夏阿姨的,所以,你這輩子都要善待這對眼睛,要護它如護自己的生命。你要用它守護好你的夏夕姐姐,這才是一個男子漢該做的事,整日里啼啼哭哭,那只能證明你夏阿姨疼錯人,眼睛也給錯了人。”
她勸了很久,向楠總算忍住不哭了,只是因先前哭得太傷心,還時不時地抽動一下。
他神色依舊悲切,卻許下一個很重的承諾:“好,我知道了。從今往后,我不哭,我要笑,還要好好愛護這雙眼睛,我要替夏阿姨守著夏夕姐,做一個堅強的男子漢,一輩子保護她。”
可他才立完誓,又變成了小孩子,一臉迷茫地抓著卓媽媽,問:“媽媽,夏夕姐是不是很恨我啊?她現在不喜歡我了,是不是?”
卓媽媽連忙勸慰他:“你別瞎想,你夏夕姐只是太難過了,她需要時間來撫平失去媽媽的悲痛。小楠,你要理解夏夕姐。”
向楠可以理解,夏阿姨是夏夕姐生活的全部,失去這個支柱,她的天就塌了。也正是因為理解,他才越發自責。
他的人生因為遇上夏夕而獲得新生,他只愿她此生可以幸福快樂,無災無痛,結果呢?竟是自己給她帶去了災難。
后來,向楠很少再見到夏夕,聽說夏夕忙著中考,忙著幫家里照顧弟弟妹妹,忙到都不怎么來卓家了。
兩個月后,夏夕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進了市一高。為此,向楠特意備了禮物,想去夏家祝賀她。結果禮物被夏菲和夏譽踩壞了,他們還把他趕了出去。
以前向楠和他們玩得很好,但他現在成了罪人,他們都不喜歡他了。
那天,他沒等來夏夕就倉皇逃離。
暑假期間,向楠只顧拼命讀書,根本不愿出去玩。
每次卓樾喊他,說約了夏夕他們一起打球,他都搖頭表示不去,說只想好好讀書,好把曾經落下的課補上。
其實他曾偷偷尾隨過卓樾,看到卓樾和夏夕,還有夏菲和夏譽以及其他小伙伴在老城區的活動室內玩,他想加入,又怕掃了他們的興,只能耷拉著腦袋回家啃書。
他想讓自己變成一個有用的人,將來成為一個了不起的男人,只有這樣,才不辜負夏阿姨賜予他光明的這份恩情。
再說夏夕,母親過世后,她的確不大去卓家了。
暑假里,她出去兼職,忙得暈頭轉向,只為了多攢點錢。因為年紀小,她應聘兼職的時候還虛報了年紀。
父親倒是說過要把她接過去,但她不愿意。父親會給她一些撫養費,在姥姥這邊,她可以把這些錢補貼給弟弟妹妹,一旦她離開,弟弟、妹妹還有姥姥就越發沒法過日子了。
卓媽媽倒是愿意供她讀書至大學畢業,可姥姥說無功不受祿,他們寧愿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他們的日子過得雖苦,但很充實。
上了高中,夏夕只在學校和家中奔走,極少去卓家:一是因為高中課程緊張,周六要補一整天課,有時周日也要補;二是因為心里哀痛不止,始終不愿和楠楠正面遇上,再加上恢復視線的楠楠也開始上學了,他們能產生交集的機會真不多。
2005年10月,夏夕十六歲,讀高二,楠楠的生父找上門,把他認了回去,可夏夕連他最后一面都不肯見。
一年半時間沖不散她的喪母之痛,不過聽說楠楠離開時等了她很久很久。
卓樾因為這件事有點生氣,責怪她說:“你的心怎么這么硬?夏阿姨的事又不是楠楠的過錯,為什么你還要遷怒于他?他只是一個孩子!”
可她倔強極了,就是躲著不肯見他。
有時候她會想,如果當年她沒有認識楠楠,也許卓媽媽就不會收養他,那媽媽就不會死,弟弟妹妹也不會成為孤兒,整日被其他孩子欺負,心里留下永遠不可磨滅的傷痕。
她總是自責,于是陷在恨和不恨之間備受折磨。為了忘掉那種傷痛,她選擇不見他。
夏夕和卓樾確認彼此心意時,是在她十八歲生日的后兩天。
那天是3月10號,也是卓媽媽再婚的日子。
卓媽媽的再婚對象是一位世界級的攝影師,還是一個中英混血兒大帥哥,喜歡周游世界,更熱愛四處冒險。卓媽媽也喜歡四處旅行,南來北往地去采風。他們性格相投,交往多年后終于在滬市舉行婚禮。
婚禮開始前,卓媽媽把卓樾趕走,拉著夏夕的手,鄭重地把卓樾托付給她。
卓媽媽說:“小夕,我和我先生要去港市定居了,本來我是想讓阿卓跟我一起去的,但他不愿意,想繼續留在這里,說是喜歡這里,也習慣了這里的生活節奏,不想跑那么遠。”
“其實我知道他是因為你才做了這樣的選擇,就像之前他本來可以去滬市讀更好的學校。他爸也曾說過想讓他出國讀書,但他都放棄了,毅然留在了這里,讀了渭市的理工大學。”
“我知道,讓他牽掛放心不下的正是你,他這是想離你更近一點,可以和你有更多時間相處。”
“小夕,等下我就要離開這里了,從今往后,阿卓只有你了,你們要相扶相守。我很希望有一天你也可以穿上潔白的婚紗,成為我的兒媳婦,給我的阿卓做一輩子的伴侶。”
“兒媳婦”這三個字令夏夕漲紅了小臉,她結巴著,雙手直搖:“向阿姨,您……您可千萬別胡說啊,阿卓只是把我當妹妹。”
沒錯,她是挺喜歡卓樾,但卓樾實在太耀眼太出眾,她哪兒敢奢望?
卓媽媽卻哈哈大笑,輕戳她的額頭,道:“你呀,真是傻妞一個,都已經十八周歲了,還沒看清阿卓的心思嗎?如果阿卓只是把你當妹妹,早飛國外讀書去了,怎么可能留在這么一座三線城市讀本地大學?難道你沒發現嗎?阿卓上了大學,那么多女生追他,他都沒搭理,你覺得他真的是一心只讀圣賢書嗎?”
是啊,卓樾高中時就倍受同齡人追捧,常收到情書,但他從不看,全當著她的面燒了,還告誡她“高中要好好讀書,不能早戀”。可如今他都大四了,生活還是和高中時代一樣單調。
平常他除了帶著他們姐弟三人一起吃飯看電影,就沒和其他異性有過正面接觸。
“那是因為阿卓修了雙學位,他太忙,沒空談戀愛。”她辯解。
卓媽媽聽后撲哧直笑,感嘆道:“哎呀,你真是一個單純的小傻瓜,還沒開竅,阿姨我可是老早就看出來了。我們家阿卓就是喜歡你,只不過你還小,他在等你長大。小夕,你喜不喜歡阿卓呀?要是喜歡,就要早點表白哦。等你考完試,我等你們好消息。”
面對如此鼓勵,夏夕極難為情:“阿姨,你在說什么呢。”
“哈哈,我在教我兒媳婦和我兒子談戀愛啊。”卓媽媽有時候可皮了。
“阿姨。”她羞答答地接不上話。
當晚,卓媽媽和她的先生度蜜月去了。卓樾帶著她去機場送行,在登機口,他給了卓媽媽一個大大的擁抱,隨后目送母親離開。
整個過程中,他一直保持沉默,隱隱有些悵然若失,那是對母親離去的不舍。
夏夕在邊上守著他,感受到了他的依戀,輕輕拉了拉他的手:“阿卓,叔叔很疼向阿姨的,今天一整天,叔叔的眼睛就沒離開過阿姨。向阿姨會很幸福的。而且,以后你隨時可以去看她,雖然離得遠了點,但坐飛機很快的。”
卓樾聽后淡淡一笑:“你不用安慰我,我沒事。人長大了總會離開家的。就算媽媽不嫁人,有一天我也會離她而去。我只是有點傷感,長大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雖然小時候我們都渴望長大,但等真正長大了才知道,成為獨立的個體,從原有家庭分裂出去是什么樣的感覺。你的世界,他們是客人;他們的世界,你也是客人。長大后,我們反而更孤單了。”
“阿卓,你不會孤單的,你還有我……另外,夏菲和夏譽也會陪著你的,我們姐弟三個人會一如既往地吵你。”她略顯笨拙地安慰了一句。
他笑著點了下頭:“嗯,那歡迎你們來吵,要不然我家太冷清了。哎,要不你搬來我家住?我一個人住那棟房子,實在太大了一點。”
“啊……你說什么?”她愣了愣,四周聲音有點嘈雜,聽得不是很分明。
“呃,沒什么。”卓樾突然改了口,眼珠子烏溜溜的,有點小緊張。
“我聽到了,你讓我搬你家去住。”夏夕發出一記壞笑。
“你不怕嗎?”他眼神深邃。
“怕什么?”夏夕沒多想,脫口就問,問完才意識到——以前有向阿姨在,她在他們家不管玩到多晚都沒事,但現在向阿姨離開了,他們孤男寡女同處一室,要是被別人知道,不知道會說出什么難聽的話,她到底已經不是小女孩了。
卓樾失笑搖頭:“你果然還沒長大。走吧,回了。”
他走在前面,身姿若松,筆直挺拔,紅黑搭配的風衣襯得他帥爆了。
夏夕卻站在原地,忽然想到了向阿姨說過的話,心頭頓時一熱,很沖動地叫了一聲:“等一下,卓樾,你……你不會真的喜歡上我了吧?這是……這是向阿姨說的。”
這句直白的詢問令向來沉穩的卓樾腳下一個趔趄,他沒有回答,只是僵立在那里。
夏夕突然有點小尷尬,自己好像太不含蓄了,可她就是想弄明白這個問題。
就在這時,卓樾突然轉過頭,俊臉紅紅的,竟是害羞了,她看著覺得新奇極了。
兩步之距,兩個人就這樣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彼此都有點不知所措,四周的雜音仿佛都變得很遙遠。
“我媽還真會搗亂。”卓樾慢吞吞地抱怨著。
而她的心臟為之亂跳了兩下。
“對,我喜歡你。”
簡單直白的五個字,令她的臉唰地紅了,狂喜的滋味在心內炸開,就像夜空突然迸放的煙火,美得讓人窒息。
“不過呢……”他突然來了一個大轉折,“現階段,我對你的喜歡,只是哥哥對妹妹的喜歡,所以,我會對你很兇。你記住了,好好讀書,要是考不上理工大學,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故意板著臉兇她。
夏夕拼命點頭,他的顧忌她明白,他就是不想影響她的學業,一心為她著想,于是含蓄地回了一句:“我也喜歡你,不過現在,我只是把你當偶像一樣崇拜,你是我學習的榜樣。我會加油加油再加油,用優異的成績告慰我媽媽,同時向我爸證明,沒有他,我一樣可以成才。”
之前父親要把她帶回去,她不肯,父親說:“你要是繼續留在那邊,這輩子就毀了。”
她不認為毀掉她的會是生活環境,這一年多她那么努力地讀書,就是想爭口氣。
“嗯,你會成功的,我們家夏夕妹妹一直是最棒的。”卓樾微笑著鼓勵她。
“那是自然。”她答得有點驕傲。
“還有,關于談戀愛這件事,等你上了大學有的是機會,不用急在一時,眼前讀書最重要。”他又搜腸刮肚吐出一句。
“對,我知道。”夏夕笑容甜甜的。
是的,她不著急,一點也不急。人生這條路那么漫長,人生大事也需要一件一件去做,當下她最重要的事是考上大學,去學一門自己喜歡的專業,成就自己的職業路。至于談戀愛這件事,等她上了大學再說吧!
未來,他們有的是時間。
“好了,那就回吧,我未來的小女朋友。”他揚了揚下巴,指向前方。
這個戲稱真是叫人喜歡極了,夏夕不覺憨憨一笑,反問:“那現在我算什么?”
卓樾道:“小妹妹,小朋友……或是小可愛。”
“我哪兒小了?”夏夕不滿。
卓樾:“什么都小。”
“喂,你……你話里有話。”
“我怎么話里有話了?”
“我聽出來了,你嫌我小。”
“沒。”
“有的,有的。”
“你本來就小,所以什么都小很正常啊!你回去后多吃肉,有空我就給你煮東西吃,等喂到過年,一定能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為什么要喂到過年?”
“過年就得殺豬啊,白白胖胖、膘肥體壯才好吃啊!”
“不對……你……你是不是又話里帶話?”
“哪有。”他含笑,一臉無辜,矢口否認。
兩個人并排往外走去,一邊輕快地拌著嘴。
夏夕十八歲時,一直像守護神一樣陪著她的少年懵懵懂懂表示了好感,但他們沒放任這份好感,而是互相克制,如以前一樣,各忙各的學業。
夏夕和卓樾確定戀愛關系,是在高考成績發布之日,她以全校第三的成績考上了渭市的理工大學。
查到這個消息后,她飛也似的沖出了家門,卻在大門前的香樟樹下看到了騎著自行車飛馳而來的卓樾。
她立刻狂喜,沖他叫:“阿卓,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卓樾穿著白色的襯衣,遠遠聽到后,立刻扔下自行車,笑容滿面,沖她張開手臂:“來吧,親愛的女朋友,我們去慶祝一下。”
世上最最好聽的詞是什么?沒錯,就是“女朋友”這三個字,它比任何文字都扣人心弦,比任何情話都更有魅力。
“來吧,我親愛的男朋友,今天我要去玩一整天,好好慶祝我們正式交往。”她滿心歡喜,毫不遲疑地沖進他懷里,心中感嘆,終于可以大大方方抱他了。
是的,難熬的高考終于過去了,現在的她成年了,可以和自己喜歡的男生在一起,可以向全天下宣告:他們屬于彼此。也不再害怕被人指指點點。
十二歲時,她坐著他的自行車,第一次感受到心頭生出了朦朦朧朧的好感。
十八歲時,她又一次坐上他的自行車,以女朋友的身份,笑得歡喜,在老城區的街道上接受街坊們艷羨的目光。
那天,卓樾帶著夏夕一起看電影,共進晚餐,漫步街頭。
夏夕也展現了一個小女人在戀人面前獨有的嫵媚和嬌羞,時光變得無比的甜,就好像空氣里都是蜂蜜的味道。
晚上,兩個人手牽手,繞著波光粼粼的小河走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想回家,總覺得有很多話想和對方分享,不愿就此散場。
“回吧,再這么逛下去,我們就不用睡,可以直接看日出了。”兩人站在郁郁蔥蔥的香樟樹下,卓樾終于催她回家了。
“明天反正沒事,要不我們等著看日出?”她不想回家,就想和他膩在一起,哪怕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也別有滋味。
“不看,天氣預報說明天下雨,說不定待會兒就下了呢,你想變成落湯雞嗎?”
“可我就是想和你逛呀!”她比任何時候都黏人。
雖說兩人正式交往了,可她總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總覺得自己和卓樾還是那種似兄妹非兄妹、似情人非情人的關系。
“再逛都要餓了,哎,不如我帶你去吃消夜得了。”他摸了摸肚子,距他們吃晚餐已經過去了五個小時,餓是一種本能。
“不行不行,那得發胖,就這樣走走挺好的。”她要保持漂漂亮亮的身材。
“不走了,去河邊吹吹風。”他拉她到河堤邊。
月華皎潔如霜,湖面波光粼粼,這種天氣像要下雨的樣子嗎?
“哎,阿卓,我們是不是該和向阿姨說一說?”
他們交往的事,她的家人已經知道,那他那邊呢?卓媽媽一貫喜歡她,知道這個消息,應該會很開心吧?
這兩年,她與卓媽媽常煲電話粥,生活的喜怒哀樂,她都愿意和卓媽媽分享。
卓樾聽了卻低低笑,食指一曲,刮了刮她的臉頰:“怎么,這么快就想見公婆了?”
“才不是呢!我只是想讓向阿姨放心。她一直盼著我們能成,我就是想和她分享我們的快樂。”忽然,他摟住她的細腰,害她一時忘了要說什么。
這樣的擁抱,他們之間是極少的。
初上任女朋友一職,她還有那么一點不適應身體上的親密接觸,會害羞。
紅霞慢慢飛上了她的臉頰,她好像聽到她的新任男朋友說:“我媽這幾天就會回來,要不到時我們訂個婚?”
“啊?這么快?”他們才做男女朋友呢,就要談婚論嫁了?這也太火箭速度了吧?
“這是我媽的意思。”卓樾低下頭,把話說得格外溫柔,眼神也格外撩人。
她又愣了愣:“可你什么時候和向阿姨說的?”
他笑了笑,又把彼此的距離拉近了一些:“吃晚飯時,你上了一趟洗手間,我媽來過電話,我就說了。”
“哎,你們家不嫌棄我家嗎?”她突然很擔憂。
卓樾本身很有才華,向阿姨更是小有名氣的撰稿人,生活條件比他們不知好了多少倍,兩家人能親密無間地相處這么多年,真的很不容易。
“你傻了是不是?胡思亂想什么呢?”他挑起她的下巴,點了點她的唇,目光變得越發炙熱。
“咦,不對啊。”她突然驚呼,輕輕推開他。
“什么不對?”他的神情變得無奈,摸了摸鼻子。
“你剛剛在向我求婚嗎?”她這才意識到他們竟討論起了婚姻。
卓樾低低笑:“嗯,好像是吧。”
“喂,求婚哪能這樣隨便,不行不行。現在不訂婚,我也不想結婚,大學四年我要好好讀書,好好談戀愛。等大學畢業了,你得認認真真向我求一次婚才行。”她傲嬌地要求。
“好好好,都依你,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同意。”卓樾對她的態度是一味縱容,近乎寵溺。
“嘿嘿嘿……完了,完了,我要被你寵壞了。”夜色里,她甜甜地笑了起來,撲過去環著他的脖子,將他抱緊,像得到了奇珍異寶的孩子,抓在手里就再也不肯放手了。
“夕夕。”身前的男子忽然低低地叫,聲音輕柔又性感。
“嗯。”她的美眸亮晶晶的,“干嗎?”
“該回家了。”
“不要,我想再抱你一會兒,就一小會兒。”她在他脖頸間蹭了蹭,而他的手再度扶住了她的腰。
“可是你再這樣撒嬌下去,我要受不了了。”
聞言,她滿眼疑惑地抬起頭。
“我……我想……”他盯著她,沒把后面的話說完,而是慢慢地低下頭,小心翼翼地覆上了她的唇,采擷了她的芳香,占據了她的柔軟。
月色很美,伊人更美,在忍耐了那么多年后,他終于摟著最愛的女孩,獻出了他青澀的初吻,也摘取了她的初吻。
地上,兩人纏綿的剪影拉得長長的,四周盡是花的芳香,一切都如此美好。
一吻結束,他們相視而笑,臉上皆布滿飛霞,相擁在一起時都羞澀而歡喜。
卓樾點點她的鼻子,低聲說:“我幾次想吻你,幾次被你打斷,你有時候還真是不識情趣。”
是嗎?她細細一想,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后憨憨直笑。
他扶著她的后腦,滿面柔情:“接了吻,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女人。”
她吐吐舌頭,嬉笑道:“睡了才算。”話說完,她又害羞地想逃。
卓樾先是一愣,而后大笑,一把將她拉回來。她捂著臉,一邊暗罵自己怎么會說出這種話,一邊難為情地捂住臉。
他嘖嘖嘖了一番,故意道:“你還沒發育好,我再等等吧!”
而后他又將她緊緊抱住,在她耳邊說:“等你大學畢業,等我們結婚了,我再讓你變成我的小女人……在這之前,我們只談戀愛。”
這是他對她的尊重,她懂的,他從來是最懂她、最珍視她的那個男人,而她也喜歡他這樣的愛護。
因為深愛,所以他愿意等待,等到了最好的時間,再讓他們成為對方的合法伴侶。
屬于他們的愛情就這樣開始了,屬于他們的人生正悄悄變化著。她上大學了,要開始規劃未來的職業,而卓樾早就規劃好了。
他畢業后做了一名記者,他的志向是向全社會傳達正能量,或是揭發貪污腐敗,或是展現人間真情,或是呼吁世界和平。他從大學起就有自己的微博,還有公眾號,粉絲早已有十幾萬。
夏夕大一時,卓樾在渭市某家電視臺上班,跟蹤報道具有社會意義的各種案件。他在市區租了一套房子,不大,一百平方米,兩室兩廳兩衛,他和她住在一起。
陸嫣然和韓箏都以為他們同居了,后來去了他們住的房子,見他們各有各的房間,還是不敢相信他們只談戀愛不睡一起。
拿陸嫣然的話來說:“卓大神的自控能力太強大了,要是我,都已經表白了,還和喜歡的人住在一起,一定恨不得天天抱著他,你儂我儂,一刻也不想分離。”
韓箏聽了直翻白眼,感慨道:“寫小說的,果然最喜歡這種戲碼。”
有時夏夕也覺得好奇,卓樾太“尊重”她了。其實她一點也不介意早點成為他的女人,她從不是那種墨守成規的人。
可卓樾會摟她、吻她,甚至偶爾會抱著她午休,但他始終沒越過最后那條線。在這方面,他的自我克制簡直發揮到了極致。
也許是因為愛情的濾鏡讓夏夕放大了卓樾的優點,從而讓她忽視了他身上的某些瑕疵——比如說,他有點大男子主義,喜歡把一切都計劃好,讓別人跟著他的節奏走。但沒關系,她正好是一個依賴成性的小女子,喜歡被他管得服服帖帖。
世上的男女關系,好壞與否,個中滋味只有自知。
只是她怎么也沒料到,人生巨變再次來襲。
2008年11月初,向阿姨和她先生飛去非洲做戰地采訪,后被綁架撕票。
噩耗傳來后,卓樾幾近瘋狂。
母親的離世令他陷入痛苦當中,哪怕有夏夕陪著,他依舊沒法釋懷。
當然,此事對夏夕來說也是一段悲痛欲絕的人生經歷。
向阿姨和她先生下葬那天,雨很大,卓樾跪在墓前,久久不起,臉上、眼底、眉間盡是撥不開的陰云,冰冷的雨水將他澆了個透。
她不勸他,感同身受的痛令她郁結于心,難以紓解。
2009年1月,夏夕陪卓樾去港市接管卓媽媽的遺產,遇到了一個名叫“白芷”的女人。之前她倆見過幾面,那是卓樾的青梅竹馬。此人惡毒,竟設套想置她于死地。
卓樾當然不會袖手旁觀,終于重新振作,從喪母的傷痛中走出來,全力以赴徹查這個案子,最終將白芷繩之以法。
2009年2月,夏夕的嫌疑被洗清,和卓樾回了渭市。
可他們回來沒幾天,卓樾突然告訴夏夕:“夕夕,我向公司申請了去做戰地記者,媽媽和叔叔的死有很多疑點,我想趁這個機會去查一查,短則一個月,多則三個月,不管查不查得清,我都會回來。我知道這個決定很突然,但請你不要阻止我,因為我意已決。媽媽的死,我必須查到底,絕對不能讓真兇逍遙法外。”
夏夕是了解他的,他認準的事不會改變。何況,向阿姨稀里糊涂變成一盒骨灰這件事,她心里也一直接受不了。
于是她什么也沒說,給他整理了行囊,送他去尋找那個一直以來困擾他的謎團。
雖然她很擔憂,雖然她很想同行,但是她沒有要求一起走:一是她還在讀書,二是她害怕自己跟過去反而會拖累他。
但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她深愛的男子竟這樣一去不回了。
兩個月后,電臺那邊得到一個消息:卓樾進入某個戰區后就失去了聯系。
又一個月,非洲那邊宣告人口失蹤。
可好端端的一個人,怎么會說失蹤就失蹤呢?這讓夏夕如何能信?
她動用了卓樾臨出國時轉給她的那筆錢——五萬元生活費,買了機票,去了非洲。
整整兩個月,她走了很多他走過的地方,想查出一些蛛絲馬跡,想證明他還活著,最終卻無功而返。
殘酷的現實逼著她放下過去,只因為她不能只顧自己。
她的生活,卓樾不是唯一,她還有她未盡的責任,弟弟妹妹需要倚仗她;姥姥越來越年邁,需要她照顧;她還有學業要完成……
人活在世上,愛情不是全部,她得為親人、為自己努力活下去,這才是真實的生活。
時間最是無情,它總是任性地照著自己的節奏向前走,且一晃就是八年,夏夕也從一個被愛人寵在手心的女孩,變成一個職業女性,承擔著家庭和社會的各種矛盾和壓力。
多少個午夜,她想著親愛的他能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笑吟吟地告訴她:“夏夕,我回來了,這么久了,你想我嗎?”每一次,她都沒能美夢成真。
如今,她結婚了,她的心門已被新婚丈夫悄悄打開,他卻回來了。
夏夕捂著嘴,淚水洶涌。
“你在哪兒?”她顫著聲音問。
“我剛下飛機,我們見個面吧,我有好多好多話想和你說。”卓樾的聲音有點低沉,聽上去好像很疲憊。
八年了,她何嘗不是憋著千言萬語無處傾吐?
“我們在哪里見面?我……我現在不在渭市。”
“我在理工大學鐘樓樓下的花園等你,不見不散。”
夏夕聽到這個地點,眼淚滾滾而落,一顆顆似斷了線的珍珠。
那是他們談戀愛時最喜歡去的地方,雖然有點荒涼,但安靜,野趣十足,很適合看夕陽,不少戀人都喜歡在那邊相擁著說悄悄話,或是你儂我儂流連一整晚。
“好。”夏夕哽咽著應下,“我這就回去,你等我,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