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用完午飯,雷元甲與宗恕密談兩句,便避開各路眼線,秘密潛出總要館,卻把雷霍宇留了下來。
其實席間雷霍宇多次要開口向楊顯提起張玉瑩的情況,卻總是被宗英昌冒失地打斷話頭,搞得他十分郁悶。
宗恕明顯看出雷霍宇心中有事,卻不以為意,在雷元甲走后對幾個小輩輕點三下頭,便施施然走向后院,說是午后困乏,休息去了。
楊顯有些疑惑。如自己這般的境界,每天都只需要一個時辰的深度睡眠,就能保證一整天飽滿的精神和體力。
宗恕老先生已經練成四梢勁,血、肉、筋、骨可以說都達到了人類極限,不可能有這種乏累的情況出現。
雷霍宇和宗英昌卻是面色激動起來,也不多說話,對著楊顯一通拉扯,神神秘秘的把他帶到西花廳左側的一間密室當中。
宗英昌在靠墻的案桌前燃起三炷線香,便招呼兩人坐下,在線香延綿的煙霧當中,靜心等待起來。
過了半個時辰,楊顯見這二人閉目養神,暗運氣血,顯然進入了修煉狀態,終于有些忍不住了。
于是精氣神匯于雙眼,運用“目擊”之法,在他們倆之間來回掃視,把宗英昌看毛了,怪聲叫到:
“楊顯,你在看什么!”
楊顯一抖眉頭:“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你們兩位大少倒好,什么也不說就把我拉到這里來看你們倆練打坐靜功。
怎么,你們二位準備出家剃度為僧,是叫我來做個見證?”
被楊顯這擠眉弄眼的一臊,宗英昌和終于睜開眼的雷霍宇對視一眼,干笑道:
“楊大少,怪我太過激動,居然忘了和你解釋?!?
雷霍宇接過話頭:“楊顯你可能不太知道,總要館成立的宗旨便是‘術德并重、文武兼修;強種救國、御侮圖存’。宗伯伯作為總要館館主,自然最講究授業傳教、提攜后進。
但近年來諸夷列強日漸驕橫,侵我大封國土,因此許多國人西化,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摒棄傳統拳術,轉而開始學習海外諸國之格斗技擊,以至于拳術人才凋敝,許多小拳種甚至漸漸失傳,我大封拳術傳承岌岌可危。”
言及于此,兩位武林大家的繼承人,都是神色沉痛,一臉悲憤。
宗英昌說道:“我父親見此情景,不忍令這千年傳承就此斷絕,也是要為我大封延續薪火種子,以應對未來必將面臨的群狼斗虎之危局。所以豁出命去,多方籌劃,在十六年前創立九泉武校,號召大封共三百六十三種拳術傳承人,共聚九泉,旨在摒除門戶之見,向所有想學拳的大封人,教全的,教真的!”
“但各家前輩,敝帚自珍,對自家拳術還是看的太緊了。九泉武校成立不過半年,就因為各方反對,無奈草草了結。所以后來宗伯伯才會痛定思痛,與金刀門聯合,競選北方十三省武林盟主之位?!崩谆粲畛谅暤馈?
宗英昌咬緊牙關,漲紅了臉:“但強扭的瓜不甜,就算父親坐上了武林盟主這頭把交椅,居中斡旋,多方調停,但還是不能讓武林齊心,教真的拳術。
甚至主流的形意、太極等大拳種,與地方小拳種之間還爆發過激烈的沖突,致使第二次辦學再告失敗。
從此之后,老爹接連受挫,深感武林迂腐,無力回天,就解甲歸田,辭去武林盟主之位,寄情山水,不再過問武林之事。只顧著把總要館這一畝三分地理好,也鮮有和武林同道交流。
這次要不是多年的至交好友,醒三大師書信來請,老爹也不會靜極思動,前往蜀中一行?!?
楊顯聽著種種大封武林往事被兩位知情人娓娓道來,十分津津有味,此時見宗英昌有些失意,問道:
“那和我們來這間密室靜坐,又有何關聯?”
宗英昌收起失落,狡黠一笑:
“楊大少,可聽過‘法不傳六耳’之事?”
見宗英昌此時神態,竟與宗恕一模一樣,楊顯一時忍俊不禁,“噗嗤”笑了出來:
“原來我等竟是孫猴子,夜闖菩提老祖的閨房?”
“閨房談不上,但這間密室,確實是父親閉關之用,也做授徒傳道之用??上б呀洀U棄數年,直到今日才得以重見天日!”
宗英昌與雷霍宇臉上都露出追憶的神色,不由得讓楊顯對這房密室中曾經發生過的,籌謀武林傳承、拳種延續的過去心馳神往起來。
“這三個毛小子,誰讓你們進來的?”
突如其來的喝問,打斷了三人的心緒。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楊顯回頭望去,正是一身白衣的宗恕推門而入,大袖翻飛,氣勢巍峨猶如山岳。
此刻的宗恕,行走之間龍驤虎步,顧盼生輝,一改中午平和近人、活潑靈動的親和模樣。反而氣息悠長,吐納玄黃,宗師氣派油然而生。
他行走如風,就穿梭過三人身邊,鼓蕩周身,安坐到案桌旁的太師椅上。
一燈如豆,飄飄忽忽,斗室昏暗,僅有四人相對。
宗恕目光如電,張合之間使得虛室生白,如降下滿月,一種圓滿光明的境界登時輻射出來,籠罩楊顯三人周身。
此時宗恕面容隱藏在線香煙霧中,淵渟岳峙,猶如天庭中央之主,見三人不敢開口,幽幽說道:
“你們三個也算聰明,破了我的謎語。那你們知道,我為什么把你們三個叫到這里么?”
宗英昌最先耐不住性子,抓耳撓腮:
“父親,您別賣關子了,有什么話您就直說吧!”
“你這潑猴!”宗恕罵道:
“雖然密宗拳是脫胎于上古九大象形之一的大猿王拳,是觀想心猿而得的拳術,但不是讓你把自己練成一只猿猴!
你看看你這樣子,跟那些紅屁股的猢猻有什么區別?”
似乎被說到了關節處,宗英昌臉色一白,眼前浮現昨日大戰中的無力,心頭閃過一絲決絕,忽然直挺挺跪在地上。
楊顯與雷霍宇吃了一驚,但宗恕見狀,確是面露欣慰,說道:
“孺子可教也!”
說罷,左手輕輕一攬,便繞過面前的雷霍宇,拍在宗英昌身上各處。
頓時一股酥麻通電之感席卷宗英昌全身,令他如篩糠般戰栗起來,勁力忽然自動運行,左沖右突,不住痛呼起來。
倏爾,宗英昌就面色慘然,毛孔松弛之間,伴隨著大量液體的滲出,滾蕩出團團白氣,猶如火爐上燒開的水壺,隱隱發出“嗚嗚嗚”的氣鳴之聲。
楊顯一怔,看出來這是宗恕活活打廢宗英昌大成的勁力,將一位武師打成廢人,心中駭然,抬眼望去,正好與宗恕灼灼的雙眼四目相對,頓時心神震動,如見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