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面見前輩,楊顯在去前廳之前,還是整理、洗漱一番。一切完畢,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
艷陽高照,走過飛檐連廊,楊顯發現總要館原本應該熙熙攘攘的中央大校場上竟無一人,空空如也,只剩下習練力氣和揣摩勁力的各式訓練器具。
宗英昌見楊顯面露疑惑,解釋道:
“你本身就身份特殊,再加上昨天又在華通警局門口一場好打,不知道引來了多少勢力的關注。人心難測,善惡難辨,所以為了保證你的安全,我昨天把你帶回來后,就把弟子們各自暫時遣散,等時局明朗后再回歸。”
楊顯笑道:“哦?宗大少爺為了我可真是煞費苦心,可是拳術練到我們這種境界,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氣血感應蚊蟲難近,又有什么人能暗中謀害?”
這時,一道清冽的聲音從前廳里飄來:
“楊小兄弟說的是。拳術練到勁力大成之時,周身如有氣罩,達到‘一羽不能加’的境界,到此境界,無論是處于昏迷、熟睡還是酒醉當中,勁力自運游走全身,任憑怎樣的危險,都能一體防御,自然不用擔心有人偷襲、謀殺。”
一個溫和的老人,卻是鶴發童顏,皮膚光滑如嬰兒,顯現出紅潤。
身形頎長,猿臂蜂腰,雙腿勇健,長眉從眼角垂下,眼神似水,波瀾不驚,顯出一派宗師氣度,從前廳緩步走出。
他看著楊顯,如見寶玉,目光贊嘆:
“天有八極,人有四梢。四梢勁大成后,在肉身修煉,整個軀體混融如一,勁力整齊,力有兩千斤;于精神修為,能天人交感,心血來潮,達到‘秋風未動蟬先覺’的境界。
拳術練到這里,乃是至誠之道,可以先知,甚至能溝通陰陽,知曉大限,無懼任何危險。也就是武林中人常說的‘武英級’。”
楊顯雖然第一次見到此人,卻從他雍容儀態、萬方不動的氣質中,立刻認出這位前輩一定就是總要館館主,大封北方一十三省武林盟主的宗恕。
“后進楊顯,拜見宗老先生!”
雖然已經穿越兩個世界,但楊顯的本質還是那個接受中華傳統道德教育的華夏人。
首次見面不可直視長輩的規矩存乎于心,于是一見來人,他就立刻躬身,向這位享譽武林的前輩行禮。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無常果然名不虛傳,居然如此篤定我就是宗恕那個老家伙?”沒想到宗恕龍驤虎步,勢若泰山,沉實巍峨,笑起來卻如此生動,心靈活潑如赤子。
宗英昌也開口接茬:“從小就有人說我和我爹長得不像,你是怎么認出來的?”
楊顯聽著宗恕與宗英昌父子倆如出一轍的笑聲,心下吐槽:“長得不像?但這‘惡劣’的性格可是一脈相承,誰敢說你倆不是親父子?”
這時,宗恕背后的廳里傳來一聲低笑,楊顯這才抬頭,接著宗英昌的話頭,細細觀察這位傳說中的武林宗師。
此刻,在他的感應中,這位總要館館主,渾身筋肉飽滿,承天接地,氣血雄渾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運行起來紅的發紫。
卻不像宗英昌那種豪邁外放,而是聚斂其中,藏于脊柱大龍。
但行走坐臥之間,渾身的骨骼無時無刻不在微微震蕩,仿佛云氣藏于其中,天地交泰,震蕩雷電!整個身軀受到氣血反復浸潤,骨骼如金似玉,閃爍出來瀅瀅的光澤。
宗恕何等境界,自然也感應到楊顯的視線,卻不以為意,甚至特意演示,兩手運勁,震蕩氣血,發出如同虎豹嘶吼般的雷音來!
“來!”宗恕突然來了興致,招呼一聲,便右手虛抓,朝楊顯伸來。
眾人都沒想到有此變故,只有楊顯自己明白,宗恕一定是看出自己的拳術修煉與大封武林有異,獵奇心起,也是要給他喂招,有提攜后進的好意。
于是他也輕點頭,身子應聲向后撤去,閃身進了總要館中央大校場。
也不見宗恕有何動作,仍是右手輕輕伸來,緩若浮云。
但在楊顯的感應中,這一只手,忽然筋膜拉緊,五指暴漲,指甲猶如受驚的獅虎,突然從肉墊中伸出,倏忽間就涌出殘酷的殺戮意味,劃開空氣抓過來,在場中卷起腥風,好似猛虎下山,巨爪猛擊,要把他掏腹挖心!
突遭變化,楊顯處變不驚,沉喝一聲,兩腿前后箭步張開,彎如滿月。身軀低伏下來,擺動大龍,靈活的像是山間野猴,身子往左邊閃爍過去,想要憑借身法,躲開致命一爪。
“孫悟空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宗恕笑道,彈指間飛身逼到楊顯面前,五指蓋壓下來,指甲閃爍寒光,如云龍探爪,從天穹之上降落如來掌印,攝拿宇宙,鎖住四方空間、古今往來,要死死壓住楊顯這頭暴猿!
“轟”的一聲,從宗恕身軀中傳出,仿佛是初春第一縷雷電震蕩于山間,勃發生機、化育四方。
楊顯被這震聲撼動,便是如遭雷擊,五感失靈。只能憑借感應,見宗恕不過輕輕探手,卻仿佛隱藏著千百種變化,隱隱將所有退路都阻攔。
避無可避之下,一聲暴喝,挺起身軀,雙手成拳,拳眼向上,借腰腹勁力向天一貫,好似金猴揮起千鈞棒,要改換天庭,玉帝輪流做!
電光石火之間,宗恕與楊顯就要碰撞在一起,雷霍宇和宗英昌都緊張的站起來。只有紫眼虬髯的雷元甲,老神在在,安坐前廳,仿佛是在研究茶碗上的花紋一般。
就在雷霍宇與宗英昌凝視場中之時,宗恕和楊顯卻好像事先商量好一般,同時收力。宗恕腳步輕點,如鴻雁踏雪般落入前廳,坐在主座上,端起茶碗品茗。楊顯則抖動雙肩,如老熊抖虱,全身皮膚彈抖,蕩起衣袍,當空獵獵作響。
兔起鶻落,場上又是一變,原本的生死搏殺竟化為清風拂面。
從拜謁、動手到結束,不過八九個呼吸的功夫,在雷霍宇和宗英昌沒反應過來之前,宗恕和楊顯就結束了切磋,各自安穩下來。
楊顯站在校場之上,面色沉吟,似乎是發現了什么。
宗英昌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又不敢打擾父親,只能偷偷問道:“楊顯,什么情況?”
楊顯卻不理他,一路走進前廳,向宗恕謝到:
“感謝宗老先生喂招,楊顯在這里恭喜您老人家四梢勁大成,進入武英境界!”
“嘶~嘶~”,除了雷元甲似乎早有預料,雷霍宇和宗英昌兩個小輩,嘴里都冒出冷氣聲。宗英昌響起剛剛場中雄渾震蕩,更是大叫到:“爹,您煉出整勁了?”
宗恕白了他一眼,恨鐵不成鋼:“不然你以為我是怎么提前十天到家的?”
雷霍宇這才反應過來,但宗英昌卻仍是懵懵懂懂,問道:“成就武英級,四梢勁大成,和提前回來有什么關系?”
“啪”的一聲,宗英昌被宗恕一腳踢在屁股上,做了滾地葫蘆。然后宗恕身形飄然出門,對著楊顯說道:“你很好,來后堂吃飯!”,便幾個閃身消失在連廊之中。
而后雷元甲也化作一道紫色光影,緊緊跟隨宗恕離開。
雷霍宇看著摸著屁股還在思索的宗英昌,不由得翻了個白眼:
“近來蜀中有襖教作亂,兩湖總督納蘭元述無力鎮壓,只得下令鐵索攔江,截斷蜀中與外省的全部水路運輸。蜀中又山多險峻,無法走馬行車,你說宗伯伯是怎么回來的?”
“那自然是走回來的。”宗英昌頗不服氣地回道,一臉別把我當傻子的模樣。
“蜀中距離九泉足有六千里,尋常武師往來,也得要四十天。這次宗伯伯在十天之內趕回九泉,你說說是因為什么?”
宗英昌有些了然:“自然是夜以繼日,不停趕路!”
他興奮起來:“就算是武師,你家的龍蛇勁,我家的千蹤勁,煉至大成也無法支持如此日夜不休的運動。唯有四梢勁大成,身如混元,煉成整勁,體力暴漲,才能支持如此奔波,不眠不休趕過六千里關山!”
“是了!”雷霍宇看著楊顯緩緩離去的背影,感嘆道:“你我二人幾乎與宗伯伯朝夕相處,竟不如楊顯這個生人,初次見面就已知曉宗伯伯拳術境界。可以想見,楊顯的拳術,已經遠遠超過我們了!”
宗英昌反而不以為意,大笑道:“沒聽人說么?白無常乃是天神下凡,你以為是說笑的么?”
雷霍宇想到昨天如世界末日般的場景,搖搖頭,情緒忽然低沉。
但忽然聞到一股濃香,鼻子在空中狠狠嗅了一把,心胸一闊,暢快大笑起來:
“快走吧,我饞你家的‘九陽肺子湯’很久了,今天算是沾了楊顯的光,才能喝的上一碗。去晚了恐怕沒我們倆的份了!”
宗英昌這才反應過來,見雷霍宇發動身法如狼突猛進,怪叫道:
“雷大少,給我留一碗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