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后，李繼開輕輕關上房門，見楊顯坐在院中，連忙眼神示意他跟過來。

兩人來到前廳，還沒得楊顯發問，李繼開就先嘆了口氣：

“唉，楊富也是個苦命人。玉瑩兩天沒回家，各處都找不到，他中午就去華通警局報案。沒想到連門都還沒進去，就被攔下索要錢財。

你想想他一個鰥寡老頭，哪來的余錢？自然是吃了閉門羹。他在九泉又是個獨戶，只能拖著一條瘸腿，走過八九里路回來找你，唉~”

楊顯也是心下沉重：“衙門自古向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這不是你們常說的么？這個世道，警察根本靠不住！”

“你也不能一根子打死所有人。。。倒也不是所有警察都這樣。”李繼開表情復雜，下意識摸了摸胸前的懷表，沉吟起來。

楊顯也似乎想到了什么：“是啊，我怎么把他給忘了？老板，你知道雷霍宇么？”

“知道啊，他是大光。。。他是華通警局的警長，任事勇銳，屢破奇案，在九泉風評甚好。但這人聽說是洮南雷家的大公子，出身顯貴，你怎么會認識他？”

“哦，倒也不是認識，只是有所耳聞罷了。對了老板，雷家的地址你知道么？”

李繼開狐疑地看著楊顯：“你小子可別是為了找玉瑩，要沖到雷府去找雷霍宇吧。我跟你說，洮南雷家，在九泉算得上一方霸主。創始人雷金寶，是一百五十年前第一批來到九泉、發展建設九泉的勛老之一。家族關系盤根錯節，黑白兩道，紅吃黒霸，誰都不敢小視。”

他喝了口粗茶：“而且雷家是傳家的拳師，最鼎盛的一代足足出了八位武師，稱霸九泉武術界，在整個大封北方武林都有很大名氣。當代家主雷元甲更是把家傳的龜蛇勁至臻化境，眼珠子都煉成了紫色，據傳已經是武師巔峰，差半步就能跨進武林中人人向往的武英境界。”

“就是虎父犬子，生了個雷霍宇，雖然是留學英格列歸來，官至警長，但無心武道。恐怕洮南雷家的武林地位，就要敗壞在這雷霍宇身上咯。”

不知道李繼開想到了什么，臉上居然露出一種黃鼠狼偷到了母雞般的竊喜。

楊顯聽到這里，想到前天晚上出手阻攔的蒙面人，心下就是一哂。

“這個藍衣社的軟腳蝦，居然藏的這么深，還真是苦心孤詣啊。”

“楊顯，你在想什么？”李繼開見他默不作聲，好奇問道。

楊顯笑著說：“老板，我是在想你一個藥鋪掌柜，怎么會對九泉武術界有這么深的了解？一般大夫可不會去留意這些。”

李繼開一呆：“那還不是雷霍宇是華通分局警長。。。算了算了，不說了。楊顯啊，我覺得玉瑩那小妮子雖然兩天沒回家，但也不一定是失蹤。”

說到玉瑩，兩人同時沉默下來。

半晌，李繼開仿佛下了什么決心一般：“這樣吧，我在警局有個。。。有個熟人，我等會兒到街上去打個電話，拜托他調查一下玉瑩的下落。”

“好。”，楊顯點頭：“那我去里面看看張富。”

李繼開見楊顯一派已有腹稿的模樣，知道這個鬼小子已經有了主意。但見楊顯不想多說，李繼開也不多問，只是看著楊顯的背影，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從胸前掏出一只懷表，表鏈褪出銀灰色底色，顯然有些年頭了。‘啪’地一聲表蓋打開，露出里面一張黑白相片。

是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父母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孩子，相互依偎，一派溫馨和睦的氣氛。

看著看著，李繼開的眼睛忽然被淚水模糊。他感嘆一聲，收起懷表，起身往巷口走去。

“老李啊，來打電話給大光？也是，除了打電話，你從來不到我店里來。”

巷口照相館的何大叔看到李繼開走進來，笑問到。

“額，這。。。。。。。”

他張了半天嘴，也沒說出一句話來。老何見狀，也感嘆起來：

“我知道金娣走的早，從小就是你一個人拉扯大光長大，又當爹又當媽，實在辛苦。沒想到這小子也是個倔脾氣，說什么都不愿意和你學醫，非要棄醫從警，當個勞什子的警察。

誒，對了，那小子自從當上警察已經兩年多了，還是沒回過家么？”。

李繼開面露悲傷，但很快收斂，也不說話，徑直走到里屋，往掛著的電話匣子下面塞進一個銀元，仿佛練習過千萬次一般，熟練地撥動號碼，耳邊傳來“嘟、嘟、嘟”的待機音。

啪，電話被接起。

“喂，這里是九泉警察廳華通分局三級警務李大光，請問有什么案情？”

李繼開撥號碼的動作很瀟灑，真到了兒子拿起電話的一刻，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說什么，囁囁嚅嚅半天：

“大光，是我。”

電話那頭明顯的沉默，幾個呼吸后才傳來年輕人緩緩的聲音：

“李先生，現在是上班時間，如果沒有案情要報，我就要掛電話了。”

“啊。。。大光啊，先別掛電話，是的是的，我是要報案。是玉瑩啊，玉瑩她失蹤兩天了！”

年輕人神情一愣：“是咱們隔壁的張玉瑩？”

他眼前浮現出一個喜歡扎麻花辮的大眼睛女孩，臉上永遠帶著燦爛的笑容。

“是啊，就是小時候跟在你屁股后面的玉瑩”。李繼開一年多來，還是第一次和兒子通電話，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李大光反應過來，他四下環顧，見周圍的同事都在各自忙碌，一把捂住話筒，低聲問道：“具體是什么情況？”

“啊，是這樣。”李繼開清了清嗓子：“玉瑩前天晚上出門，就再也沒回過家。她爹張富到她幫工的紅仙桃舞廳找過了，那里的人說玉瑩兩天沒去上班了。她家的情況你也了解，如果不是出了意外，玉瑩怎么可能拋下家里的老父親，這么長時間不回家？”

忽然李繼開意識到了什么，慌忙解釋道：“大光啊，你別誤會，我說這個話沒有別的意思，就是。。。。。。”

“我知道。你和張叔說別著急，我會先在局里調查最近的失蹤案件，下了班我回家一趟。”

李繼開笑彎了腰，忙點頭道：“誒誒誒，好好好，那我給你做你小時候最愛吃的。。。。。。”

嘟、嘟、嘟。。。。。。

忙音從話筒里傳來，他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一時間有些茫然。聽到門口老何在叫他，這才反應過來，掛了電話。

在老何關注的眼神中，他忍著笑點點頭，腳步輕快的走回家去。

背后，老何的笑聲傳來：“好啊，好啊，大光這小子總算開了竅。老李，是真的不容易啊。。。。。。”

............

華通警局三樓辦公室里，李大光對著電話呆呆發愣。

路過的警察笑道：“小李啊，以后對這種報案電話，不用這么認真。真正有關系的大人物，如果有情況，肯定是直接走通上面的關系。會打咱們這里電話的人，多半是榨不出什么油水來。”

李大光轉過頭去，看到是辦公室里唯一戴眼鏡的警察周巖。他擠出一臉笑容：“周叔，曉得了，以后這種電話我也懶得接了，還費電錢。”

周巖臉上閃過“孺子可教”的得意，就聽見李大光又問道：“大家這兩天，有沒有接到醫院、診所、義莊、化身窯等有發現不明身份女性的案子？”

屋里沒人說話，最后還是周巖開口道：

“小李啊，這和各口對接的事宜，是羅文在管。他上午去了局長辦公室就沒再回來，估計是外出公干了吧，你晚點兒再問問他。”

李大光嘴上答應，心里卻對這群老油條投機劃水的風氣看不過眼，決定自己去業務處打探情報。

此時，窗外的路燈突然被打開，啪、啪、啪、啪，依次亮起，整條路上被照的十分燦爛。

九泉城的夜幕，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