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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五行

“你必須離開東京。這里已經(jīng)不安全了。皇城司那幫人已經(jīng)察覺到什么了。如果讓那個人發(fā)現(xiàn),麻煩會更大。”在沒有點(diǎn)燈的漆黑房屋里,一個低沉的男聲從黑影里傳來,說的是黨項(xiàng)語。

“我可以,回家了嗎?”另外一個男子膽怯的問道。

“你不能回黨項(xiàng)。一旦被人認(rèn)出來,你知道你會是什么下場!”低沉的男聲打斷了問話,狠狠說道。隨即又用溫和的語氣道:“想想你的母親,妻子和兒子。他們能擺脫奴隸的身份,有一片自己的草場,都是誰的賞賜?”

“當(dāng)然是你,我的主人。”男子似乎跪倒在地,喃喃說道。

“我想辦法送你出去。還會給你一筆錢。除了黨項(xiàng),哪里都可以去。”

男子似乎意識到什么,瑟瑟發(fā)抖地說道:“主人,求求你,不要,不要?dú)⑽遥业募胰诉€在等我回去...”

“你活著,比你死了更有用。你只要乖乖聽話,我就不會殺你。”

“是,是。”男子聲音顫抖著說道。

忽然,一陣敲門聲傳來。二人不禁面面相覷,心頓時提得老高!

野利目近正端坐在屋中央,閉目凝神。

房里只點(diǎn)了一支蠟燭。屋門洞開著,微風(fēng)徐來。搖曳的燈影下看不清楚屋里人的表情。

野利目近雖然看起來勇武壯碩,卻不是粗人。此刻他的腦子正飛速地轉(zhuǎn)著:其實(shí)野利目近表面上對自己族人的死暴跳如雷,實(shí)則內(nèi)心里卻并未有什么波瀾。真正讓他憂心的,是近幾日從朝廷傳出口風(fēng),說官家有意要對朝廷與黨項(xiàng)的貿(mào)易進(jìn)行整頓,尤其是沖著山育和野利兩個部族的貿(mào)易線。這可是直接觸動整個氏族存亡利益的大事。但是具體如何實(shí)施、何時實(shí)施卻怎么也打聽不出來。他已經(jīng)暗地里打發(fā)自己在東京的所有族人探子全都出去打聽消息。可是今日皇城司封鎖了都亭西驛,自己出不去,那些在外面裝扮成漢人四處打探的族人也無法將消息送進(jìn)來,自己突然就變成了聾子、瞎子。傍晚時分野利目近乍聽得皇城司發(fā)布的敕令時,已經(jīng)在廳堂里尋著汪乙大鬧過一通。但是在場的呂嵩給出的封鎖驛館的理由卻也無可辯駁:有鑒于都亭西驛在一日之內(nèi)發(fā)生了兩條命案一起盜案,皇城司出于對外來使臣的保護(hù)被迫將驛館封鎖。此舉并未超出邦交之約,更何況黨項(xiàng)在名義上是朝廷的藩屬公國,理應(yīng)服從朝廷的法度。若自己強(qiáng)行往外闖,必定會更加給朝廷以犯上的口實(shí)。在這么重要的關(guān)口得罪朝廷,雖說不至于遭到什么刑罰,但是回了黨項(xiàng)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吃......

正胡思亂想著,一個侍者弓腰端著托盤緩步進(jìn)房里來,見野利這副樣貌不禁一怔。但見野利目近沒有動靜,侍者也不敢出聲,只躡手躡腳把托盤放到野利目近手邊的桌上。

“這是什么?”野利目近連眼皮也不抬,張嘴問道。

“啊,啊?回稟尊使,這是寺卿吩咐,給諸位尊使送的宵夜。”侍者慌忙答道。野利目近的聲音有些甕聲甕氣,乍一出聲嚇了侍者一跳,差點(diǎn)把托盤打翻在地。

野利目近慢慢睜開眼,目光在桌上掃了一圈。宵夜很簡單:兩碟子宮巧點(diǎn)心,一碗濃稠細(xì)碎的菜羹,外加兩個羊肉饅頭。

野利動也不動。重又閉上雙目,不再言聲。

侍者略一行禮,卻沒有退下。反倒湊上前來,壓低聲音在野利耳邊低語道:“饅頭。”

野利霍然開目,下死眼盯著侍者。可那侍者腳步甚快,還沒待野利看清侍者的面貌,侍者便已轉(zhuǎn)身匆匆離去。野利目近狐疑地拿過一個饅頭掰開,果然見肉餡里夾著一張二指寬的紙條。

紙條上赫然寫著兩個歪歪扭扭的漢字:當(dāng)心。

野利目近不禁怔住。這是誰送的紙條,又是何意?要提醒自己當(dāng)心什么呢?

雖已半夜,但東京的某處豪宅大院中依然燈火通明。院子的主人習(xí)慣晏睡遲起。往日里這時辰通常是主人讀書填詞,待客飲酒的時候。偏主人又好清靜,故值守往來的下人雖多卻都躡手躡腳,并不敢發(fā)出聲響。

偌大的書房里,院子的主人此刻穿著一身寬大的絲綢便服。正背對著胡敬,坐在席子上自顧自地打著棋譜。少時,氣定神閑地對胡敬說道:“當(dāng)心些。近日你不要再去都亭西驛,同時也要約束好手底下的人,不要與皇城司的人起沖突。”

胡敬伏在一旁,滿臉抑制不住的焦急:“可是主人,都亭西驛里有下官們的到訪記錄。若讓那皇城司察到,下官擔(dān)心引火燒身啊。”

“那些記錄我已經(jīng)派人處理掉了。不會被人察覺。”男子說道。

“處理掉了,處理掉了?”胡敬心里頓時一松。他為官多年,雖說貪污納賄的事情一樣沒少干,但卻從未被人拿住把柄。靠的就是心思細(xì)膩,連這等小事都不會輕易放過。

男子并沒有回答胡敬,只接著說道:“我今日喊你來,是要你親自安置兩個人。”

“啊?是,是。”胡敬剛想再小心詢問一下記錄的事,卻不料男子突然換了話題。胡敬聽得一怔,立刻說道:“不知主人要安置何人?”

“你二人過來。”男子邊說著,仍然頭也不抬地對著棋譜,只捻起一枚黑子落到了棋盤西北角上。

話音剛落,忽的從房梁上翻下兩個黑影。只見二人直直落到地上后便單膝跪倒在男子面前。這一切只在片刻須臾間完成,動作如同行云流水般,煞是好看。把個胡敬看得瞠目結(jié)舌,呆在當(dāng)場。

“這二位是我府里的。近日我有機(jī)密差事吩咐他們?nèi)プ觯谖腋镏T多不便。暫且就讓他們棲身在開封府衙。你不要打聽,也不要管束他們,更不要讓外人去攪擾。可聽明白了?”男子放下棋譜,端起身旁的茶盞,啜飲了一口涼茶,慢慢說道。

“是。下官領(lǐng)命。”胡敬揖手說道。有些疑惑地抬起頭偷偷打量著這兩個突然現(xiàn)身的陌生人:兩個精壯漢子,都穿著開封府差役的制式衣裳。只一個看起來高大些,另一個面上略有黃須。二人目不斜視地盯著地面,紋絲不動。這二人究竟是何來歷,居然要主人親自出面安置?

胡敬正思忖猜度著二人身份,忽聽男子大笑自語道:“這《鳳池棋圖》果真精妙。王積薪不愧無雙國手。”男子此時手執(zhí)白子,放到了方才落的黑子旁,“黑方雖看似氣勢洶洶,但白方處處料敵先機(jī),占盡上風(fēng)。這一片黑子已是死棋了。”

說完,男子站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打著哈欠說道:“你們這就隨胡少尹走吧。不要隨意出衙,也不要跟人打交道。過幾日我派人去聯(lián)絡(luò)你們。去吧。”

三人同時起身,各懷心思地稱喏離去。

棋盤上,密密麻麻的白子黑子緊緊咬在一起。局中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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