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問的如何?”呂嵩掀起門簾進屋,直接對展昭和朱七說道。展昭朱七和李寶兒慌忙起身,將中間的座位讓給呂嵩坐了。呂嵩坐定,拿起朱七所記筆錄翻看幾眼,抬起頭對李寶兒道:“你去,把沒藏氏的使臣請來。”
“啊,是是。”李寶兒一怔,忙向呂嵩一揖,快步去了。
展昭和朱七對視一眼,正不知主帥是何意。呂嵩便開口說道:“這個沒藏使臣,我親自問。”展昭和朱七聽完,便起身行禮準備退出。卻被呂嵩叫住:“你二人不要走,做好筆錄。待會見我眼色行事,我說做甚就做甚,不要遲疑。”
展朱二人雖說聽得丈二和尚似的摸不著頭腦,卻只得稱是。呂嵩也不解釋,只是兀自閉目默謀著什么。不多一時,李寶兒便引著沒藏氏的使臣進了屋。展昭上下打量了這個被呂嵩特特點名的使臣,此人二十七八歲年紀,面目清秀俊朗,體態欣長清瘦,若不是穿著一身皂色緞子的黨項袍服,怎么看都是一介風雅文士。這男子嘴角始終微微上揚似笑不笑,向三人分別揖手行過禮,操著純熟的漢語說道:“三位官人有禮。在下沒藏俄旁。”說罷也不入座,看向端坐著的呂嵩。似乎在等呂嵩的指令。
呂嵩不動聲色也不回禮。片刻后才緩緩睜開眼,盯著沒藏俄旁足有移時,才緩緩道:“坐吧。”
那沒藏俄旁卻絲毫不生氣,只微微一笑,瀟灑地一提下擺安然入座。
“昨夜,你去了哪里?”呂嵩開門見山問道。
沒藏俄旁一怔,隨即微笑道:“回這位官人的話,在下昨夜都在驛館里。哪兒都沒去。”
“哦?都在自己的房內么?”呂嵩冷冷道。
“正是。哦,在下去了野利大哥的房內說了一陣子閑話,僅此而已。”沒藏俄旁仍舊是一副微笑面容,淡淡說道。
“只是去了野利氏的房里嗎?”呂嵩接著冷冷道。
“不錯。”沒藏點頭道。
“可是昨夜有人見到你曾去過山育木哥的房里,可有此事?”呂嵩目不轉睛地盯著沒藏俄旁,語氣卻有些咄咄逼人地問道。
“興許是瞧錯人了吧......哦,瞧我這個記性,確有此事。”沒藏俄旁抬手拍了拍腦門,似乎剛剛想起,繼續道:“昨天晌午跟山育大哥約好,有些細務要向他稟報。待想起來的時候他已經快要歇息了。只約略談了個大概便退出來了。”
“月黑風高,入于斗室之間。敢問是什么要緊事,要在這么個時辰密談?”呂嵩不待沒藏說完,插嘴問道。
“這是我黨項的內務,官人莫不是要越俎代庖吧?”沒藏俄旁依舊是微笑著溫語說道。
沒藏俄旁圓滑世故,實則是個極難對付的角色。呂嵩冷笑一聲,說道:“你黨項部族的內政我毫無興趣。但這都亭西驛乃朝廷下轄之官署,居然發生重大竊案。在破案之前,這里的每個人都脫不了干系。”
沒藏俄旁一怔,問道:“竊案?”
呂嵩冷冷道:“不錯。失竊之物乃我大宋機密文牘。事關社稷安危,恕我不敢茍且。我已傳令:自此刻起,任何與都亭西驛有關者不得離開此地。”
房里的人聽著均是楞在當場。展昭雖說不太懂得邦交往來之道,但皇城司多年來都會派員隨使團出使列國,基本的禮儀還是知道的。呂嵩此舉等同于封鎖了黨項使臣與黨項國內之間的正常聯絡,若被蟄伏在東京城里的黨項探子察覺并回報給夏國公,會引發何事真真是難以預料!展昭心里不由得一縮。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呂嵩吩咐道:“朱七,你即刻送沒藏使臣回房歇息。并告知所有皇城司各屬員,這不是拘押,不可阻礙各位使臣在驛館里的日常行止,也不可對諸位使臣無禮!”
朱七一怔,忙起身對沒藏俄旁一揖,將手一讓說道:“尊使請。”沒藏俄旁強忍著震驚恢復常態,也不行禮,只從容對呂嵩說道:“官人請了。”
看著兩人走遠了,展昭忙揖手道:“大人......”
呂嵩用手往下虛按了按,說道:“我知你要說什么。莫要擔憂,我心里有數。此舉就是要打草驚蛇,看看他們肚子里到底裝的什么下水。你依我指令行事是便。”隨即呂嵩揮揮手,示意展昭湊近,低語囑咐了許多。
不知從何時開始,很熱。
似乎被人丟到了烤架上,從五臟六腑到骨骼肌膚都有種灼燒的刺痛感。
舔了舔皸裂的嘴唇,連舌頭都已經干透。
正在干渴的絕望涌上心頭的時候,一股清涼的感覺忽然從唇間涌入喉頭。白玉堂咕咚咕咚貪婪地喝光了一大碗水。喝完還不自覺砸了咂舌。
一個干巴巴的男聲似乎從極遠的地方傳來,但又清晰的進入了白玉堂的耳中。
“你醒了?”
白玉堂竭力翻開了眼皮,只瞧見一個模糊的身影。白玉堂掙扎著想動一動,卻被男人制止。
“安心躺著吧。這兒很清凈,沒人來攪擾。”男人摸了摸白玉堂的額頭,覺得已經不燙手,便從袖里取過一顆丸藥,給白玉堂喂了下去。“這顆是我近年秘制的丸藥。以續斷為君藥,黨參沉香白術為輔。舒筋活血,鎮痛化瘀。你如今心脈已穩,再徐徐調養個把月即可痊愈。”說著便又走開去。
一股幽幽的香氣傳入鼻中。除了有股藥氣,還夾雜著沉香的寧神味道。白玉堂想說點什么,卻只張了張嘴。繼而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已近子時。
今夜的都亭西驛格外安靜。各個門依次緊閉,且門前均有皇城司的邏卒看守。但有靠近的人群,都會被邏卒禮貌的請走。卻又不告知緣由。
一街之隔卻是如常的繁鬧景象。東京的老百姓最會察言觀色。都亭西驛外的店鋪酒肆里,幾乎各個桌上都在談論著今日都亭西驛的異常。
“瞧見了嗎?今天在都亭西驛外面都是皇城司的人。”一個四十多歲,喝得滿臉通紅的男子道。
“不就是換防么?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旁邊看起來年輕些的男子不以為意。
“換防?你幾時見京城衙門有皇城司駐防的?”年長的男子接著道:“皇城司是做什么的?那可是專門衛戍皇宮的,是天子的護衛!”
“你是說,皇城司要有貴人來?”年輕男子好奇道。
年長的男子壓低了嗓門道:“這都看不出來?要我說,定是都亭西驛出了大事,連官家都要親臨了!”
“老吳就會瞎猜。頭年禁軍和開封府衙役調動巡邏,他就說遼國人要打過來了,連官家皇后娘娘都準備逃走江南。最后打過來沒有?一打聽才知道就是官家去城外瑞圣園賞花狩獵。開封府和禁軍的人照常布防罷了。”一個留著八字胡須的男子說道。
“可是你看看,往日都亭西驛都是大門洞開,住里面的黨項人滿大街吃酒閑逛,今晚哪有?”老吳被說得臉更紅了,奮起爭執道。
“誰知道他們是不是在驛館里面吃酒呢?這有甚值得猜的?”八字胡須的男子說道。
“這都亭西驛,不就是黨項人歇息的驛館么?能出什么大事?”旁邊一個吃酒吃得酩酊的人斜過臉,插嘴道。
“黨項人,那是好惹的?你看看這些黨項人,哪個不是虎背熊腰的?這些聽說在他們國里,連小孩兒女子都會使刀射箭。”年輕的男子回道。
“你見過黨項女子?長得,嗝...漂亮么?”那吃醉了的男子打著酒嗝說道。
“你滿腦子里除了女子,還有什么?去去去,別打岔。”叫老吳的男子不耐煩的說道。
“嘢,要是長得好看,俺就娶上一打黨項女子,再生一窩黨項崽子。等長大點就打發他們回他們那窮地方。臨行前告訴他們,你爹爹是大宋人。你們黨項人都是大宋人的種!”
“哈哈哈哈哈哈哈!”旁邊一眾人聽得哄堂大笑。年長的男子‘呸’了一聲,也壞笑起來。
‘篤、篤、篤’
遠處隱約聽見打更的僧人敲著梆子的聲音走近。又逐漸消散在喧囂里。
在都亭西驛最高的閣樓里。兩個身著黑衣的身影居高臨下,冷冷觀察著都亭西驛里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風從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