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然不知道睡了多久，手機的震動把她吵醒了。

她發現自己已經在床上睡著了，還穿著同樣的衣服，沒有蓋被子。整個晚上都開著暖氣，房間很暖和但很干燥。

她揉了揉眼睛，發現已經是早上六點半了。她的手機里有兩個未接電話和一個顧霆川發來的微信。

他知道她大概睡著了，就發了一條微信，說他們早上趕回去。

易然想了想。對顧霆川來說，大概還很早。她不想打擾他休息，所以將回復從“有空請聯系我”改為“登機前給我打電話”。

到了學校，她有些呆滯。她的同事可能知道，《歸鄉》在電影節上沒有獲得任何獎項。他們怕她難為情，沒有過來和她聊天。只有姚娟主動打招呼。

他看到她清澈的眸子下淡淡的一圈，輕聲說道：“優秀的國產片那么多，并不總是能贏。不過，可惜了顧主任。”

易然抬頭，看到姚娟眼鏡后的憐惜，忍不住想夸獎他：“我說，姚老師，你太好了。心地善良，心地善良。”

姚娟被她的話給嚇了一跳，有些不自在。他的眉頭微微蹙了一下，但還是給了她一個微笑。

剛剛午休，她終于接到了顧霆川的電話。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身后還夾雜著一些雜音，但聽到他的聲音，她整個人的心都在顫抖。

“我到了機場，半小時后起飛。”

終于到了時候，她才發現，安慰他是沒有用的。相反，作為他的妻子，她應該給他一些鼓勵。

易然放慢了腳步，很堅定的說道：“顧霆川，你真是個好導演。那群瘋狂的評委是瞎子。你回來我送你一百朵小紅花。你真的很棒。”

顧霆川的聲音里帶著幾分笑意，但她看不出他的眼底依舊陰沉。

“我一下飛機，就得直接去公司。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處理。”

易然很想見見他，但她也料到，這個男人回來后會面臨很多問題和困難。想了想，她發現自己還是受不了，道：“你老是亂吃。等你回公司，我給你做點吃的。”

顧霆川眉頭一挑。但是，他理解她的心情，也不愿意拒絕。“好，我一會兒告訴小趙，讓他派人來接你。”

易然聽得出來，他的心情極差。他對自己越嚴厲，他就越難原諒自己。他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從損失中恢復過來。

她若有所思地說：“好吧。我不會再打擾你了。在飛機上休息一下，等你回來我會再見的。

易然掛了電話，坐在辦公桌前發呆，心不在焉的將長發拉到面前。

她曾經以為，他們的默契越來越好。他當然對她有感覺。但是，最終，他們的工作性質完全不同。就在他真正需要幫助和啟迪的時候，他們之間的這種巨大距離卻突然暴露了出來。

但是，他從來沒有說過喜歡她，也從來沒有用過“愛”這個詞。她真的沒有信心。

當你心里有這么一個珍惜的人時，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成了最有利的東西，你簡直就是想固執地把他藏在心底，讓他安然無恙。

在顧廷川飛回國的途中，《歸鄉》即將在國內上映時，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歸鄉》的主角是一位才華橫溢的年輕演員，曾以男團成員身份出道。事實上，他在飛機上碰巧與乘客發生沖突，被記錄在案，傲慢地喊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這位演員進一步宣稱，中國人沒有拍好電影的天賦和能力。點名批評了幾部電影后，他回過頭來吐槽顧霆川太難相處了。

一切都被偷拍并發布到網上，引發了群眾的憤慨。數以萬計的人要求阻止他，并呼吁所有人拒絕觀看《歸鄉》。

翌日，易然還在忙著消息，往嘉業公司大樓走去。這些話像病毒一樣傳播開來，她不敢去想顧霆川的心情。

想到這里，她心中的恐慌是那么的深，以至于她的手指都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

嘉業的工作人員把她帶到電梯口，她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放松。剛走出電梯門，就看到站在走廊上的顧霆川。那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對著身邊的小趙說話。

眼眶一熱，她低著頭，急忙擦了擦眼睛。然后，她向他走來，臉上帶著溫柔的微笑。

顧霆川的臉色很差。經過這么長的路程，他顯然已經筋疲力盡了。他聽了小趙的匯報半天，沒有說話。當她走近時，他側頭看了她一眼，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他微微彎下腰，輕輕靠在她的肩膀上。

這個動作，讓易然柔軟的心，徹底變成了糊狀。但是，她的話卻卡在了喉嚨里。太多復雜的念頭涌上來，讓她反倒咬了咬舌頭。

小趙愣了一下，沖另一個工作人員使了個眼色。工作人員收到他的信號，兩人都淡定的走了。

易然輕輕摟住他結實的腰身。她覺得他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接觸了，讓這一刻仿佛只是一個甜蜜的幻覺。這讓她想把他抱得更緊。

“我帶了一些你最喜歡的餐廳的外賣，還有一些我自己做的菜。”

顧霆川聲音冰冷。“抱歉，我現在沒胃口。”

她默默地搖了搖頭，知道他心里難過，憤憤不平，大概是夾在自責和克己之間。這個高傲帥氣的男人，有著別人看不到的嚴苛的自律。

他一直都是先做創作者，再做名商。

“休息一下再聊吧，他們會加熱你的食物。”

“我不能陪你。對不起我…”

話還沒說完，身后的電梯“叮”的一聲，門開了。顧霆川一抬頭，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即便是在酒店和兩個保鏢發生爭執的時候，他也沒有那么冷淡的表情。

“誰讓你進大樓的？”他看了對方一眼，聲音冰冷無比。“讓我們迷路！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演員正是易一鴻本人。他臉色蒼白，語氣懇求，“顧總，我真的知道我錯了。我喝了點酒，一時糊涂了……”

“可是，你心里的真實感受不就是這樣嗎？嗯，我可以滿足你的愿望。”顧霆川冷冷一笑，讓對方仿佛掉進了冰窖。“既然喜歡喝酒，那就回家唱歌吧。我不歡迎不尊重電影的人……”

他的話就像冰錐一樣，將易以鴻壓了下去。男人“砰”的一聲跪在顧廷川面前，慌亂的扯了扯他的褲腿。他懇求道：“顧總！我祈求你！我有點困惑，犯了一個錯誤。請不要小看這個小人……”

他很清楚，只有眼前這個人，才能為他扭轉乾坤。只是，顧霆川并沒有上當，反而抬腿一腳將他踹開。

小趙大概是聽到了易以鴻的哭聲，知道老板會不高興，趕緊出了電梯。他把在地上爬行的演員拉了起來。

顧廷川惡狠狠的對小趙說道：“把他帶出去！”

易然沒有說話。她知道，這個人基本上是自掘墳墓。這種人要想混在娛樂圈，就必須收斂自己的本色。如果沒有，當演員只是一個夢想。就算沒落到顧總手下，遲早要得罪其他強者。

顧霆川的心情徹底亂了，臉色陰沉沉的。他默默看著易然，不想讓她卷入這些事情，垂眸道：“你早點回去。我去吃東西，好嗎？”

易然知道他生氣了，但她真的很想讓他坐下來陪她吃點東西。不過，在這種壓抑的氣氛中，他也明確表示，他什么都不想和她說。她只好不安地點了點頭，讓小趙把她帶來的飯盒拿過來。“那我先回去了。收拾好東西，早點回家。”

當她走出大門時，夕陽已經深深地沉入了地平線。她靜靜地回頭看著在漆黑的夜空映襯下燈火通明的建筑。他的辦公室在大樓的頂層，離他太遠了，她看不清楚。她根本看不到他。

……

元旦那天，下了一場冷雨，接著似乎是小雪。易然本以為會和去年一樣，結果雪只是冷空氣帶來的霜和冰雹。

因此，天氣總是陰暗而朦朧。

顧霆川在公司呆了兩天，沒有回家。而此時，《歸來》的上映也迎來了一波差評。

“這部電影毫無意義，剪輯真的很混亂。顧霆川是不是瘋了？”

“扮演主角的演員易一鴻在公共場所對乘客大吼大叫！他還說中國國產電影都是狗屎！#抵抗#Homecoming。讓他們所有的投資者破產！”

“好東西！顧主任是不是因為對美的癡迷，水平一落千丈？還是這位年輕的天才導演耗盡了他所有的才能？”

自然，《歸來》的反響也影響了嘉業的股價。除了演員引起公憤外，大眾也給影片差評，導致票房收視更加慘淡。

易然一個人去電影院看《歸來》，心想顧霆川在這個市場上還是有立足之地的。

然而，結果卻是他用了太多的冷色調、暗色調，很多場景都帶有一種陰森壓抑的氣氛。這與大家對武俠片的期待大相徑庭。

也許，在IMAX屏幕上播放時，畫面會清晰而壯觀。然而，在質量一般的影院中，觀眾很快就會厭倦角色和背景所呈現的暗色調。就連最后的剪輯也顯得有些欠缺。

顧廷川過去的作品是商業與藝術的融合。不過，這部電影顯然從頭到尾都拋棄了“商業”元素。他雖然預料到了國內的冷遇，但沒想到會輸掉國外的獎項。他也沒有想到，男主角會越界，讓電影遭受如此慘重的損失。

易然第一次覺得，人的話是最兇惡的武器。每個人似乎都有自己的詛咒，仿佛曾經被他們提升到神級的天才，從高高的祭壇墜落，直入地獄。

……

易然打開臥室的門，聽到樓下傳來淺淺的動靜，已經是周末了。她順著欄桿走著，就看到顧霆川從外面的寒霜里進來了。身后跟著他的助理小趙，似乎已經筋疲力盡了。他們倆似乎都瘦了。

她趕緊下來看看情況如何。

顧霆川面無表情，但眉宇間卻帶著幾分憂郁。他轉身先跟小趙解釋了一些事情，然后抿唇對她說：“對不起。我想在工作室呆一會兒。你不用擔心我的晚餐。”

易然愣了愣，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男人已經轉身走進了自己的工作室，在身后輕輕關上了門。

客廳里，小趙沉默了許久。他在顧主任身邊已經很多年了。雖然一直都在盡職盡責，但他覺得還是要說幾句。“太太。顧總，如果有時間，請勸顧主任對自己好一點……他，他這幾天一直不太自律，太勉強自己了。我怕他會再次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