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然的笑容是無奈的。“他總是喜歡把所有的錯誤都歸咎于自己，我知道……小趙，你回去休息吧。”

顧廷川喜歡長期工作，對某些事情總是很挑剔，性格內向內斂，容易以熱情的心態對待工作。所以，總而言之，他不愿意和她分享自己的內心世界是可以理解的。

易然心不在焉的看著空蕩蕩的客廳，完全沒有一絲生氣。幾個星期前，他在這里吃早餐，和她聊天，然后處理故意拖延一晚的工作。

可現在，顧霆川回到了自己的畫室，她所看到的，只是他為了與世隔絕而豎起的褐色鐵門。這座堡壘這么多年牢不可破，她也沒有勇氣打開它。

外面天氣多云，天氣預報預測未來幾天可能會有小雪。烏云從北面翻滾而來，呼嘯著席卷整座城市。

不一會兒，大雪紛飛，外面的世界變成了一座銀裝素裹的花園。停在外面的車輛很快就被厚厚的霜雪覆蓋。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沉睡。

晚上，易然堅持要給顧霆川送飯。她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當她沒有得到回應時，她試圖轉動門把手。幸運的是，它沒有上鎖，她能夠打開門。

其實，她之前也進過很多次工作室，只是沒有抽出時間仔細觀察。此刻，濃濃的咖啡味彌漫了整個房間，寬大的窗簾被拉開。

顧霆川站在桌邊，腳邊的東西堆得亂七八糟。左邊墻上有一臺電視機，很可能也用于視頻會議。

易然沒有時間看這些東西，全神貫注在男人身上。好在他沒有冷漠的看著她，也沒有催促她出去，而是保持著沉默。

她用擔心的語氣勸道：“你的睡眠一直不好。不要喝太多咖啡。它會擾亂你的睡眠周期。”

“我知道，沒關系。”

顧霆川這么說著，視線卻集中在電視上正在播放的電影上。偶爾，他的目光會落到手中的書籍和文件上。

她放下盤子，試著和他談談最近發生的事情。“對了，你還記得我朋友是心理中心的醫生嗎？她稱贊你對角色的心理狀態特別準確。”

顧霆川沒有回頭，聲音里帶著一絲好笑。“真的。”

“我用一個新的食譜做了點心，這非常困難。你想試試嗎？”

他只是點了點頭，“好，就這樣吧。”

不管她說什么，話題常常被他簡單的結束。

易然嘆了口氣，緩緩轉身朝門口走去。她側頭一抬頭，就見窗外飄著一簇簇白色的雪花，輕輕的飄動，就像半空中蕩漾的柳絮。它看起來異常美麗。

她突然愣住了。

S市已經很多年沒有下過這么大的雪了。天空低沉而沉重，外面的樹枝被狂風卷得亂七八糟，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向往的暴風雪來了。

她想和他一起享受雪、茶和閱讀。

但是，單看他們現在的狀態，這個夢想似乎是不可能的。

……

整個偌大的演播室，就像是一臺永動機，一刻也停不下來。顧霆川繼續在地毯上鋪開越來越多的東西。

半夜，易然感覺男人倒在床上休息，但他似乎躺了一會兒，無法入睡，在床上輾轉反側。

她不知道該不該跟他說幾句，可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又從床上爬起來離開了。

顧霆川的飯菜也變得非常少。就算她給他送飯，在里面等著，他也不會吃多少。

他倒了很多咖啡來提神，她也時不時看到他站在屏幕前，反復看同一部電影……

連續這么多天，易然已經受不了這種氣氛了。第二天，她踏進他的工作室，張嘴大叫：“顧廷川！”

她真的很生氣。

易然的性格不是那么寬容，只是因為對他的崇拜和仰慕，她不知不覺的壓下了自己的脾氣。

“我一直告訴你，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你的工作，你的想法，任何事情。但你似乎從來沒有認真對待它。我們溝通真的有那么難嗎？”

顧霆川似乎有些迷茫和沮喪。他低頭看著面前白紙上劃出無數道痕跡的鋼筆，心不在焉的說道：“不用，你不用擔心我。我只是有很多事情需要解決。”

顧霆川性情冷淡，向來不擅長人際交往。他們是在如此陌生的環境下結婚的，而由此產生的障礙，就是他們婚姻中的一顆定時炸彈。現在，它終于引爆了。

“你不工作。你在傷害自己，消耗你的健康！”她回答，幾乎是咬牙切齒。

“我需要一些時間來考慮未來的計劃……”

“你可以想一想，但你知不知道你導演的電影已經被扔到了幾十條街上？！”

易然知道他不愿意說話，連忙補充了幾句。“你為什么要這樣迫害自己？我知道顧家指望著你，我知道這么多粉絲愛你，但那又怎樣？失敗與否，從頭再來不是更好嗎？顧霆川，你是不是不許偶爾流落街頭？誰規定的？”

她深吸了口氣，繼續道：“還有，告訴別人你的心事，真的有那么丟臉嗎？我會告訴你真相的。我已經看過Homecoming，我也可以告訴你我不喜歡什么。一個主角死了，另一個比死還慘。片中幾乎每個人都違背了自己的初衷！顧霆川，你敢面對你的問題嗎？有多少人說你的電影太沒有生命力了？如果換了不是很好嗎？”

顧霆川低頭看了看桌子，沒有看到易然紅紅的眼眶。他神色隱忍，淡淡道：“我想不出接下來要拿什么了。”

易然頓了頓。她恍然大悟，就在她眼前，他仿佛失去了往日的一層光彩，只剩下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

“我不關心那些已經過去的‘失敗’，”他坐在椅子上，仍然沒有抬頭，平靜地說：“但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我失去了靈感。”

這對創作者來說是最糟糕的噩夢。

工作室無聊又可怕，寒冷的天氣讓周圍的溫度變得更加嚴酷。易然聽到他的聲音，像是嘆了口氣。“所以，我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他的意思非常明顯。她不能為他做任何事，也不能阻止他。

“但為什么不嘗試做出更多改變呢？你的生活和過去不一樣了……”

顧霆川搖頭。這個小動作有很多意義。這可能意味著他不想改變。也可以表達他的無奈，仿佛無法自拔……

易然只覺得……原來真的不需要她。從始至終，他們只是一對夫妻，并沒有那種讓他們在所有事情上相互依賴的親密夫妻關系。

她火熱的心，半滅，仿佛一盆冷水，從頭到腳澆到了她的身上。她的手腳微微一僵，才平靜下來，道：“哦，那你忙吧。我知道。”

顧霆川意識到她說了什么，抬起頭來，只看到了她瘦弱柔軟的背影。他的心因一種未知的情緒而顫抖。他很不習慣，但也不想拒絕。他張開嘴要說話……

她在身后用力關上了門。

易然一走出工作室，一股無力感就席卷而來。她滑到地板上，感到無助和痛苦。但她能做什么？她無法撬開一個人的心。

雖然她很想對他說：顧霆川，不管發生什么事情，你能和我談談嗎？顧廷川，只要你能敞開心扉，你就會知道我在這里。哪怕不能改變失去靈感的局面，但至少能讓你心情變好。

她低下頭，眼淚頓時像一串串珠子一樣掉了下來。

活在她心里的人那么高，她再怎么拼命追趕，終究還是追不上。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學老師。她怎么能理解一個有創造力的“天才”的負擔？

這一刻，易然感覺自己的心情比屋外的天還要陰沉，仿佛這些天積攢的暗流一下子沖刷了她的全身。她無法支撐它，它正在吞噬她的整個人。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想著還有什么辦法能幫到他。

她也想開心，或許可以幫助顧霆川走出困境……

但是，她無法假裝幸福。

這種情況讓她更加擔心。也許有必要調整現狀。否則，他們只會互相拖入泥潭，慢慢下沉，最后窒息。

清晨在廚房里發現了易然。她大半夜沒有睡覺，現在正在烤咖啡和煎蛋。很快，香氣在房間里飄蕩。

依然看著窗外的雪，眼角余光看到顧霆川從畫室里走出來。他的臉色慘白，估計是沒睡多久。他整個人都顯得模糊而遙不可及。

她心里很清楚，在顧霆川的心里，她并不是那么渺小。只是他還沒有習慣。

“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

顧霆川“嗯”了一聲，抬眼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