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這個時候，學校里的玫瑰花叢已經結冰，幾乎沒有葉子。整座城市都籠罩在一層乳白色的霧氣中。
晚上，易然帶著顧泰去一家西餐廳吃飯，吃的是美式牛肉漢堡。她擔心他的功課和他現在的心情。比起在顧廷勇家里吃飯的時候，易然讓顧泰隨便吃。
“今天班上很多同學都來問我，你是不是跟我舅舅結婚了。”
“是的，也有孩子來問我。”易然心中有些擔心，直接問他：“同學們對你不滿意嗎？”
孩子咬了一口牛肉漢堡，然后喝了一口冰茶。他淡定道：“怎么可能？我這么聰明，誰能對我不滿意？”
易然嘴角抽了抽。是的，就算有人討厭顧泰，她應該擔心的也不是顧泰自己，而是對方。
顧泰眨了眨眼，問道：“之后，你們會正式公開戀情嗎？你打算什么時候舉行婚禮？”
“你這個壞蛋，誰這么關心我？我想問你，你爸怎么樣了？”
她在他的薯條盤上放了番茄醬，小男孩平靜地說：“他最近一直在家。我媽媽還在生他的氣……但是，我知道這些只是把戲，她還是喜歡我爸爸。”
易然忍不住暗罵男人。雖然她親身體驗過顧霆川的魅力，但如果有一天顧霆川開始和別的女人調情，她覺得自己也不會這么看他。
易然將顧泰安全送回家后，她自己回家練習公開課的內容。當她累了，她躺在床上，扭來扭去。大床又軟又暖，但每次躺下，她都覺得舒服不起來。
顧霆川的電話就在這個時候打了過來。剛接通，就聽到男人低沉的聲音傳來，聲音特別好聽，入耳。
“你還記得我說我這周要出國參加電影節，需要準備一些東西嗎？”
見她沒有回應，他遲疑了一下，問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易然溫和地接受了邀請。她的心中充滿了喜悅和莫名的酸痛，就連耳朵都微微發癢。雖然她很想接受，但她知道不能就這么隨隨便便就放下工作。況且，他還真是讓她措手不及。
“我有課，這么短的時間請假不方便。”
而且，她覺得自己作為顧主任妻子的身份，也得一步步利用起來。眼下，已經大到讓身邊的人都知道了。
顧霆川真的很想讓她在媒體面前顯得光鮮亮麗，知道自己會被記者鏡頭的強光淹沒。
但是，這樣的宣傳，會導致她日后的自由受到極大的限制。
顧霆琛不想勉強她。或許，如果是從前，或許他會要求更高，讓她留在他身邊。但是，他最近的心情也受到了干擾。從各方的反饋來看，《歸鄉》能否獲勝，完全是未知數。他第一次感到不安，不想影響她的心情。
“好的。你要回家幾天，記得回去陪父母。”
易然不知道顧霆川的不安。她把話筒壓得更近了，說：“我知道。別擔心我。顧廷川，下次，你能早點告訴我你的工作安排嗎？”
顧霆川在辦公室加班，從高樓的窗戶可以看到明月。月光映出他清澈的眉眼，將他的眼睛變成了璀璨的鉆石。
“是的，這次我忘了告訴你。哦……你很快就會主持你的公開課。不要緊張。你總是富有表現力和令人難忘。”
易然：“……”
他的聲音是無法形容的性感。
顧主任還記得這么點小事。其實也沒什么，但被老公打氣，她還是覺得很開心。
她從鼻子里吸了一口氣，說：“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隨著他們的婚姻慢慢加深，易然對顧霆川的了解也越來越深。
比如，她知道他十四歲寫了自己的第一部劇本，就讀于美國大學，主修文學、歷史和戲劇。他獲得了許多獎學金，并在二十出頭時導演了第一部電影。那部電影讓他一夜成名。
顧廷川有研究西方文化的傾向，但也承載著東方的遺產。對于他的電影，她無法像專業影評人那樣去評判，但她對它們還是很有信心的。
易然轉過頭，在床單上聞著顧霆川留下的氣味。她知道那只是他的一絲余氣，但她還是忍不住。正是這種氣味最終幫助她入睡。
……
易然順利完成了學校的公開課，學生和老師的反饋都很好。
轉眼間，元旦就快到了。
顧廷川忙著公司一整天，然后就帶著團隊直接飛到了海外。雖然只隔了三天，但他們還是覺得時間過得很慢。
白晝消逝，黑夜降臨。S城和顧主任所在的地方，有六個小時的時差。頒獎典禮將于BJ時間凌晨1點舉行。易然估計要熬夜了，她就回娘家了。她躲在自己的房間里，關上門。時間一到，她就迫不及待地等待官宣在網上公布，緊隨其后的是明星們的紅毯照。
半夜十二點多的時候，她竟然接到了顧廷川的電話。
在團隊下榻酒店的一個偏僻角落，他靠在墻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拿著手機。他刻意避開外面嘈雜的媒體和人群。在異國他鄉的夜晚，總會突然冒出一些想法。
顧霆川雖然一直在外面工作，但在家的時候，至少可以去看望她。現在，他們隔著這么遠的距離，自然會有不一樣的感覺。
易然也是滿腦子都是這樣的想法。她突然想對他說很多話。在一起的時候，因為拘謹、害羞、陌生等種種原因，她很少主動去影響他。可現在，她最想念的是那些緊緊的擁抱和親吻。
只是，這些話，她不知道該怎么說。最終，她還是小心翼翼的說道：“顧霆川，你能幫我拍張自拍嗎？”
他的眼睛暗了下來，他笑了。但是，他還是直接說：“沒有。”
“是的。”易然撇撇嘴，打趣道：“為什么不呢？你周圍有很多漂亮的寶貝。我很擔心。不如我們等你一個人，然后視頻聊天？”
顧霆川看了一眼映著皎潔月光的酒店泳池。他的眼睛一瞬間亮了起來。“什么樣的視頻？”
易然聽到這話，頓住了。有幾秒鐘，她的心像過山車一樣跳動著。
以前，她會臉紅，覺得尷尬。可現在，她已經結婚了，有了反擊的能力。她喉嚨里哼了一聲，道：“導演，你要哪一個？不然你預約時間，我來準備？”
顧霆川的手指在手機上收緊。但是，還沒等他回答，就有人喊了他的名字。易然當然知道這些天他的手是滿滿當當的。晚宴、午宴、頒獎典禮等等……他會抽空給她打電話，這已經是難得的事情了。
她想逗留，卻說：“去忙吧。我等你回來告訴我這件事。”
顧廷桓“嗯”了一聲，頓了頓。他想說的那些甜言蜜語，能夠雄辯地表達出他沒有她的那種陌生的悸動和失落的感覺，他最終還是不知道如何將它們變成最動人的話語。最后，他只說了一句：“不要熬夜，早點睡覺。”
只是簡單的幾句話，卻是用極其溫柔的聲音說出來。
還沒睡的易然被各大媒體的各種報道逗樂了。她甚至在微博上關注了幾個標簽，盯著顧霆川走紅毯的照片。
他穿著一件昂貴但低調的西裝，黑色的翻領和領口有精美的圖案。他的氣質高貴而英俊。他的臉色一如既往的冷漠，膚色白皙透亮。只是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笑意。
她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隨著頒獎典禮的開始，很快就一個接一個的頒獎。
清晨，世界的另一邊正在慶祝，而這一邊，卻只有一個寂靜的不眠之夜。
就在顧導的影迷們等著他再次為中國國產電影增光添彩之際，《歸來》在國際上的反響卻空前冷淡，沒有獲獎。
顧霆川剛出道的時候，他的資質還不夠，期待也很低。近年來，他獲得的獎項數量驚人。結果，人們對他成功的期望值突飛猛進，使得這次的損失與他第一年的表現完全不同。
如果你只是一個純粹的新人，也許沒有人會關注你的損失。但是，一旦你的名聲足夠響亮，哪怕只是一點點失落，也會成為轟動頭條的素材。
易然翻閱了各種資料，越看越覺得不眠不休，心驚肉跳。
一位也參加過電影節的知名影評人在看完電影后寫道：“就武俠片而言，《歸鄉》確實與眾不同，充滿勇氣。但由于過分強調顧廷川的個人風格，電影給人一種過于傲慢和冷漠的感覺，從而造成了電影與觀眾之間的脫節感。顧霆川是個出人意料、出人意料的高手。然而，在這罕見的情況下，他被托付了無數人的期望，但他最終失敗了。”
易然臉色一變。仿佛那段文字不斷地敲擊著她的耳膜，在她的耳邊制造出嗡嗡的回聲。
她該干什么？無論是榮耀還是失敗，她都應該留在他身邊，與他分享。
這是已婚夫婦的責任。
夜晚非常安靜。她坐在電腦前等了很久。她忍不住拿出手機，想著顧霆川這個時候處理各種采訪，估計是累了。但是，她想給他打電話，想聽他的聲音，想安慰他。
她撥通了他的電話號碼，響了許久，無人接聽。她咬著下唇，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該做什么。她完全不知所措。
她睡不著，抱住膝蓋，一只手緊緊捏著她的身體，感受著手指的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