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大家一齊吹滅了大蛋糕上的四十一支蠟燭，包間的燈光服務(wù)員重新拉亮。每個人都分到了寫著自己名字的蛋糕，不亦樂乎地開吃。
也不知道是誰帶頭拿奶油在好閨蜜的臉上抹了一下。好閨蜜隨后抹了回去，發(fā)覺來都來了，又往鄰座的臉上也抹了一把。
然后場面變得混亂……
鵬程端著紙盤，看著蛋糕上寫著自己名字的巧克力牌，有點失神。
“來吧你！”
“我去，你干什么！”
代高榮趁機(jī)往他臉上來了一下，黑色的巧克力奶油點在鵬程的人中處，像是太君的胡子。鵬程也蘸了一點奶油拍回去，給代高榮糊了個大花臉。
兩人看著對方滿臉奶油的丑樣，一齊笑起來。
“鵬哥，看你一直神魂不定，想什么呢？”
“沒什么。”
鵬程下意識地撇開頭，目光卻神使鬼差地挪到桌對面的同桌身上。她一邊吃著蛋糕，一邊備好反擊的奶油，有誰從身邊路過也上去抹一把。
她的臉上也蘸了好幾道奶油，時時安靜，時時抬頭壞笑，清純中隱藏著幾分俏皮。
“我就說嘛，你還在惦記人家張子卿。”
“我沒有。”
“那你看什么？”
“我……”
鵬程不吭氣了。
“對了鵬哥，這個暑假你打算干什么呢？”
發(fā)覺鵬程不是很樂意接話，代高榮也沒有窮追猛打，吃完盤子里的蛋糕，換了話題。
“我嗎？”
鵬程撓撓頭，“還沒想好。”
“那你這兩天在干什么？”
“晨練、背單詞、打羽毛球。”
代高榮：“？”
人家都是千軍萬馬過高考，寒窗苦讀卷死人，怎么到你這兒是高考完卷起來了？
“不對勁，你不對勁。”
“我都說了我沒有找對象啊喂……”
“我這回也沒說你找對象啊。”
“你夠了！”
鵬程有種想把蛋糕扣到他臉上的沖動，嚇得代高榮直吐舌頭。
“那啥，鵬哥，好容易迎來一個又沒作業(yè)又長的假期，你確定不重操你的創(chuàng)作大業(yè)嗎？”
“創(chuàng)作……”
鵬程忽地梗住了。
他有些慌張地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張子卿不知從什么時候站在旁邊，靜靜看著自己。
鵬程連忙將頭撇開。
“或，或許吧，我，我暫時還沒想好……”
“你不必對我說。”張子卿淡然道，聲音不喜不哀，靜如止水。
鵬程觸電般地顫抖一下，只是低著頭，沒有搭話，不敢讓她直視自己的眼睛。代高榮知道場面已經(jīng)不歸自己管了，只好往遠(yuǎn)地坐了坐，傷感地輕抿一口紅酒。
哦，是葡萄汁……
張子卿背對著鵬程坐下。她的幾縷發(fā)絲散向他耳邊。
歡笑和喧囂不屬于此刻的彼此，仿佛被不可見的波紋推散。
“我認(rèn)識的我的同桌，溫柔而堅強，永遠(yuǎn)積極樂觀，不會被任何困難擊倒……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
鵬程只是沉默。
她忽然略苦澀地笑笑。“或許我從未真正了解你吧。”
“咳咳。”
班長彭浩捏著話筒咳嗽兩聲，鵬程走失的思緒于是被拉回。在包間里追逐的眾人停下打鬧；正在開黑的也抬起頭，所有人都將目光聚焦在四張飯桌中間的空地處。
“各位大琴帝國的兄弟姐妹們，又到了喜聞樂見的社死環(huán)節(jié)！為此，我特地拜托老閆帶了——這個！”
“是命根子の箱！”
看到彭浩不知道從哪掏出來的四方形紙箱，場下一片驚呼。紙箱上半脫落的便利貼上寫著幾個娟秀小楷：老師的法寶，學(xué)生的命根子。箱子里有寫著名字的卡片，上課時以此決定提問誰，也會把禍害人的機(jī)會交給同學(xué)。
當(dāng)然，也有“自摸”的情況發(fā)生，“學(xué)生的命根子”就是這么來的……
代高榮長出一口氣。一班內(nèi)部的點名箱，當(dāng)然抽不到他頭上了。
“讓我們看看誰這么幸運……代高榮！”
“？”
代高榮難以置信地瞪著卡片，居然真的是自己的名字。
“我靠，為啥有我啊？”
“為了每個人都有平等的社死機(jī)會，就加了你的卡片。”
“平等個毛啊，這大小和尺寸都差那么多！”
“快上吧你！大家想不想聽代高榮唱歌？”
“代高榮！代高榮！”
女生立即歡呼起來，代高榮只好接過了彭浩的話筒。彭浩一臉得逞地壞笑著。
別看代高榮推推就就的，一班所有人都知道他是KTV麥霸，業(yè)務(wù)熟著呢。
……
“都，是勇敢的。”
代高榮點了自己最拿手的《孤勇者》。
他雙目微閉，唱的無比動情，一開口便是富有磁性的少年音，立刻引得班上女生連連尖叫。
愛你孤身走暗巷，愛你不跪的模樣。
愛對峙過絕望，不肯哭一場……
鵬程神色復(fù)雜。短短四分鐘的一首歌，唱盡了代高榮六年的辛酸血淚。
……
“誰說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音樂停止，掌聲雷動。代高榮放下話筒，坐回鵬程身邊，眼角微紅。
“唱得好代仔。”鵬程拍拍他的肩膀。
“嗯嗯。”代高榮重新露出笑容，“謝謝你，鵬哥。現(xiàn)在想，去廠里上班也不是那么差的選擇……”
“草。”
“感謝代高榮的歌喉。讓我們看看下一位幸運嘉賓究竟是——”
“我來吧。”
張子卿自告奮勇，拿過了話筒。這時，彭浩剛從命根子の箱里抽出一張卡片。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女王湊近瞅了一眼。
“喲，鵬程？”
“一起上吧！”
不知道黑燈瞎火的誰喊了一句。
“一起上！一起上！”
整個包間里頓時呼聲如浪。
鵬程看向張子卿，她亦看著他，目光靜謐。
“趙雷的《理想》會唱嗎？”她問。
“……會。”
“一起？”
“嗯。”
鵬程起身，接過話筒。
黯淡的小提琴響起。
“一個人，住在這城市，為了填飽肚子就已精疲力盡……”
鵬程沉聲唱道。他的聲線很適合這首歌，刻意壓低聲音時，便能放射出與年紀(jì)不相符的深沉。
“你總是謝了又開，給我驚喜，又讓我沉入失望的生活里……”
現(xiàn)場的氣氛跟著失落的歌聲變得沉郁，所有人都忘記了鼓掌，各自失神地看著不知什么。
“鵬哥，你該出道當(dāng)歌手啊，這么歡快的氣氛都讓你整抑郁了。”
代高榮苦哈哈地捂臉抱怨。
鵬程沒有答應(yīng)，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張子卿。
“看不出你唱的不錯。”
張子卿淡然挑挑眉，拿起話筒。
“公車上，我睡過了車站……”
張子卿的聲音雖然清冷，卻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勁，瞬間將低沉的氣氛沖散。盡管是一首整體氛圍偏悲傷的曲子，她卻能唱出歌本身所不包含的一種激情與希望。
“理想永遠(yuǎn)都年輕，你讓我倔強地反抗著命運。你讓我變得蒼白，卻依然天真地相信花兒會再次地盛開。”
情緒隨著音潮終止收合，恰到好處。
整個包間都沉默了片刻。眾人回過神時，張子卿已然在尾音的簇?fù)硐路帕嗽捦玻匚蛔由稀?
“團(tuán)委牛嗶！”
“啪啪啪啪……”
……
一眨眼已是深夜。鵬程看著四散告別的同學(xué)，五味雜陳。宴席終究是要散的。彼時熟知的我們散向夜空，化為星宿。
有的人黯淡下去，有的人還在閃爍。
大雨如瀑……
飯店門口，鵬程和張子卿并排站著。兩人對視了片刻。
“還有什么話要說么？”
她側(cè)頭問道，聲音在雨中有點模糊。
鵬程搖搖頭，目光躲閃，抿了抿嘴：“路上小心。”
“謝謝。你也是。”
張子卿撐開傘，略瘦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他目送她消失在雨幕之中。
望著夜幕中瘋泄的狂流，長嘆一口氣。
媽的，忘帶傘了。
“鵬哥，咋回啊？”
代高榮揣手問道。
“你不是有車嗎？”
“呃，響應(yīng)低碳生活嘛，我就沒開……”
“我特么……”
人都走光了，哥倆在飯店門口凌亂。看這雨勢，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
“飯店門口打不了車。”
哥倆對視一眼，咬了咬牙，干脆撒丫子跑出了干涸地。狂亂的雨將二人身上的衣襟頃刻打濕。
運氣不錯，代高榮看到一輛路過的出租車，連忙欣喜若狂地攔下，先一步鉆進(jìn)了副駕駛的位置。鵬程緊隨其后準(zhǔn)備鉆進(jìn)去，手已經(jīng)搭在車門扶手上……
他卻愣住了。雨裹挾著夜色，那雙星星一樣的眼睛在黑暗中發(fā)出金光。
洛悠也看到他了，焦急的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她還穿著那身黑短袖黑短褲，熒光的蝴蝶條紋被車燈映著，一閃一閃。
“鵬哥？快進(jìn)來啊？”
目光落在洛悠身上，代高榮驚訝中帶點迷：“那是誰？”
“嗯……女，女朋友？”
“你丫為啥是疑問的語氣？？”
“沒事，你先回吧，下次再會！”
鵬程向代高榮揮揮手，隨即沖洛悠小跑過去。
她沖鵬程使勁招手。
“鵬程！我來給你送傘啦！”
“跑過來的？”
“對呀！”
“雨這么大，你拿著傘為什么不打傘啊？”
“我要是打了傘，那還怎么……”
洛悠說著，自己也啞火了。
對啊，我為啥拿著傘還不打傘？
“白癡……”
鵬程無奈地捂住臉。
洛悠一聽，氣鼓鼓的，頭上的呆毛都在哆嗦：“給你送傘你還說我白癡！我電你！”
“別！現(xiàn)在下雨可不興電啊！你都濕了，不趕緊撐傘還想著電我！”
“哦哦，對……”
“還是我來吧。”
鵬程從她手中接過傘，撐開。頭頂?shù)膮^(qū)域終于不再被雨肆虐侵襲。洛悠輕輕瞥了一眼鵬程，他撐傘的位置明顯傾向自己一側(cè)，另外半邊肩膀依舊被雨淋著。
這個笨蛋。
洛悠撇撇嘴，猶豫片刻，往里靠了靠，幾乎貼到他懷里。
“你……”
“哼。我看你那邊被淋濕了，這樣湊近點，方便你打傘。反正是假扮男女朋友，湊近點也沒什么……你可別有什么非分之想！”
“我也沒說啥啊……”
鵬程有點無奈地看著她一臉正經(jīng)的樣子，又露出笑容。洛悠看著他罕見的笑臉，一時有些失神。
“不過，還是謝謝你給我冒雨送傘。走吧，回家。”
少女為少年送傘，少年為少女撐起傘。兩只手一上一下，握住傘柄。
“那個……鵬程，你還記得怎么回去不？”
“不記得了。你記得嗎？”
“啊？我也不記得了，怎么辦啊！”
“騙你的，我記得……別電我啊喂！”
兩人在同一把傘下避著雨，走向無邊的夜色和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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