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臨愕然，瞥向低頭輕咬著唇的劍侍安凝。“我姑姑作了甚么？”

“屬下還是前些日子才得知此事。圣姑掌權多年，早已自視為巫族百年一遇的明君，想要立下一番驚天動地的功業。”

“好讓六大巫族都對她心服口服，不再提起生死未卜的少主之事。”

她恨恨地握緊拳頭。“為此，她連兩代先王的方針都置之不顧，竟然作出了如此教人發指的事來！”

寧雪言辭直接。“本城的城主，在三天前被刺殺了。”

沈臨微微一驚：“這等大事，貧民窟中竟未流傳半句？”

“正常在大事件發生時，靖夜司確實會全力封鎖消息。”寧雪說道。“但當我們趕到現場，才發現再也用不著花時間逼問口供，威嚇群眾不可泄密了。”

她緩緩說道：“因為其時以城主府為中心的整整三條大街，合共六百戶人家，都已被巫法煉成失去靈魂的傀儡！”

一瞬之間，沈臨眼前彷佛閃過原主受父親諄諄教誨的景象。

隱巫一族，接觸的多是妖邪鬼神一類，走的是有別于三教中人所謂“大道”的小徑。

是甚么，把巫族與妖魔鬼怪等人族的宿世強敵區別開來？

沈臨喃喃道：“隱巫不以人作祭！”

寧雪凝視著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根據事后調查，兇手應當是先潛入城主府中，快速斬首城主后再退出。”

“他們行事極快，人數也決不多，不然無法躲過靖夜司的察敵機關。”

“受影響街區的四大角落，均畫有復雜的巫族陣法。大陣一經催動，四方陣法合為一體，成功在一息間奪去了數千人的靈魂。”

她忽然電閃般一抬眸：“國主對此極為憤怒！”

“一夜之間，值夜使們登門六大巫族，查探了除灰霧城以外的五家虛實。”

“雖無證據證明五位巫主與此場刺殺有關，他們的部屬之中，卻有人與某支神秘勢力有所聯系。”

“殿下應該知道，能在高手云集的青山城中鬧出如此大事的巫族，全國上下決不會多。”

沈臨低聲問道：“你認為是她？”

“借著殿下此行，我會進一步查出真相。”寧雪說道。“如果殿下肯把性命寄托于我的話。”

沈臨一瞥安凝。

后者沉聲說道：“少主，假如寧大人對我們有惡意，何必多此一舉與我們接觸。”

“即便青山城的慘劇非圣姑所為，以她好大喜功的性情，很有可能借被神水國主問罪之機，打破王室與巫族間四百年的和平。”

“兵鋒戰禍一起，傷亡定必難以數算。倘若少主早日歸位，節制五大巫族中不軌之士，與王室修好，卻是拯救千萬生靈的大善之舉。”

她微一猶豫。

“而且巫神祭之期將近。按照昔日與眾巫主的約定，圣姑很可能乘機把您的表妹推上王位。”

“除非，少主及時現身于灰霧城中，激起臣民對老王爺夫婦的回憶。”

安凝眼神中滿溢焦灼雀躍。“好等篡位者記起，誰才是真正的巫族共主！“

沈臨與寧雪帶笑雙眸一對視，倏地下定決心。

“只要能讓不該死去的人們免遭毒手，我愿意冒上風險。”他緩緩說道。“何況祖宗基業，后人縱然未能光大，亦不應任其落入奸邪之手。”

“本殿下，決定回一趟灰霧城。”

“很好！”寧雪欣然說道。“那么殿下現在就可下車，我們已經到啦。”

沈臨與安凝互望了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駭之情。

寧雪見狀微微一笑，當先掀開車簾，引著二人步出。

但見米坊和數十具尸首已消失無蹤，馬車之外，竟成了連綿山野的一大片樹林！

沈臨雙眼一瞇：“這里莫非是……”

“神水國水澤鄉青山城往南三百里，黑沼澤以北白川以西的蛇蜴密林。”

寧雪手一晃，不知從何處拈來一頭手指長短的八足蜥蜴，色作赤橙，頭如蛇蟒。

“八足蛇蜴，又名長生蜴。殿下，對此物可有印象？”

沈臨注視蛇蜴，目光一點一點地茫然起來。

“長生蜴，為九大祖巫‘蛇’之后代，于特定儀式中作為祭品之一，可大幅提升施法者之體質，補強其修為。”

至于記于批注中的特定儀式之名，則暫時仍是隱秘，不知如何參閱。

令他心神震動的，是概述中的另一段話。

“于上古巫族中頗受重視，相傳記錄世間一切知識之真知秘卷，即以八足蛇蜴之血液調成墨水書寫。”

“于神水國南部叢林聚居，比鄰……”

沈臨輕聲吐出后半句話。

“……灰霧縈繞之城。”

自己這一世的誕生之地，就在這密林之中？

沈臨剛來到這個世界不久，對原主的身世、父母親族并無太大的代入感。

之所以決定冒險回鄉宣稱王位，一來是在外難逃被捕殺命運，奪回主動，反倒有一線生機。

二是短短數天之間，他對“姑姑”的惡感已經升至巔峰。

縱使自己并無修道長生，稱王稱霸之想，只要圣姑當政，恐怕他和整個神水國的普通人們都難過上太平日子。

至于對這名義上的故鄉……

他回頭一瞧安凝，卻見劍侍的眼眶已然泛紅。

“這四年間，屬下不知想象過多少遍迎少主回城的場景。沒想到……”

劍侍倔強地別過了頭，免得少主看到自己的啜泣模樣。

沈臨不好意思瞧她，只得把視線投向表情玩味的寧雪。

忽然腦海中生出感應，原來是全知之眼再次起效，又為他多添一門技能：

“名稱：暗夜囚室。”

“概述：靖夜司七大值夜使掌握的強力空間術法，可將身周一定范圍的空間隔離，轉移至曾經到過的地方。”

“批注一：無須陣法，無須結印，無時間限制。隔離空間之大小及可轉移之距離與施法者等級直接相關。”

“批注二：須習得靖夜司高等功法（已隱秘）”

又被隱秘了？這全知之眼的功能可真名不副實，無法越過大部份高門大宗功法自帶的高位格進行窺視。

當然，也有可能是自身境界不足，難以活用能力的緣故……

沈臨正思索間，只見寧雪眉間掠過一陣陰霾。

隨即她展顏一笑。

“抱歉啦，城中出了急事。恐怕我只能陪你們到此處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