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主殿地底，竟然藏著這么一座地下迷宮……”

尾隨著手持火把的薛清辰下來后，沈臨一直嘗試利用夜視能力，觀察巫祭不愿讓火光照亮的走廊壁畫，卻一無所獲。

有些巫族會把秘術化為圖畫，繪于往全家族開放的宅院壁上，好從平時不起眼的后輩中，篩選出洞察力強的孩子來。

要是沈臨身在虎巫、畫巫等不把秘術當秘術的大戶人家，此刻恐怕不只九品了。

但灰霧城雖是神水國巫族名義上的共主，資財卻不足為道，對秘術收得極緊。

因此當日抓捕隊的男巫，能搞到縛影長生法這等超強術法，沈臨深信其中定有內情。

九大祖巫之蛇，是隱巫一族的直系祖先，人身生四十九男四十九女，繁衍數百年，終成六大巫族中實力最強的部落。

“那廝自以為騙過了姑姑，卻說不定連當初得到秘法，也是出自姑姑的授意。”

“他若是把我獻祭了，固然合乎姑姑心意，即便事后謀逆，也決不足以動搖姑姑的根基。”

“她很有可能把那廝當成了白老鼠。不然既有改變體質的妙法，怎不給忠心耿耿的親信享用？”

“只不知蛇影在我體內滯留多日，是否會有后遺癥……”

正思索間，只聽薛清辰說道：“到了。”

她推開一扇暗門，將沈臨引入一間幽暗靜室。

微弱燭光映出紅木書架，以及在旁大大小小的藥瓶汁液。

青青白白的光芒妖異，讓沈臨下定決心，無論如何絕不去探究這些到底是甚么玩意兒。

另一側放著張長長的書桌，堆滿了巫族家居常見的牛皮書及羊皮卷軸。

沈臨知道有些同行喜歡把巫法記錄在卷軸上，留予身無修為的親友防身。

但他并沒有可以守護的親友，此物對他沒甚么用。

書桌邊上的老人，卻正為身前卷軸劃下最后一筆。

大功告成后，他呼了口氣，卷起羊皮，側視而來的目光銳如電芒。

灰霧城巫神宮的巫祝，決非刻板印象中老邁昏庸的人物。

他身形高大，面相莊嚴，漆黑長袍后并未像一般巫族般帶有兜帽。

五大巫族都未建有自己的巫神宮。身為巫神在神水國巫族中唯一的代言人，巫祝無須于凡人面前隱秘面容。

而凡人的隱秘，據聞在他銳利的目光下無不清晰可辨。

沈臨暗想：“不知我的全知之眼與這相比，孰高孰低？”

意念未止，便自巫祝身上看似平平無奇的長袍處讀出訊息：

“名稱：巫靈祝圣袍。”

“概述：以九大祖巫之蛇的鮮血浸泡七天七夜，再經儀式請得巫神祝福，從此永不朽壞，免疫隱秘，免疫追蹤。”

“穿著者能從中獲取大量生命能量，無視境界而得到類近長生的能力（副作用已隱秘）。可以長袍破碎為代價，復原三次致命傷害。”

沈臨臉掛笑容，心里卻不禁浮起了罵人的沖動。

他一直為忘了窺視巫王劍的附加能力，而頗感遺憾。

卻肯定那柄鑄有蛇頭的倒霉玩意威力再強，也及不上巫祝這件毫不起眼的袍子。

而且單單把副作用隱秘掉是甚么鬼……難道這老頭子，早就在防備有能力窺看他弱點的對手？

他知道全知之眼，或是類似技能的存在嗎？

沈臨思緒紛紜，回過神來后，只見薛清辰恭恭敬敬地把銀戒交到老師掌心。

巫祝低眸打量半晌。

“靖夜司的小玩意。數百年來，這群生活在黑暗世界的人就沒學會正大光明做事。”

“利用先王之子打入城中，意圖獲取隱巫一族的情報倒也罷了，竟然連你的修行也膽敢影響。”

老人目光冷厲。“殿下可知，誰是罪魁禍首？”

沈臨吸了口氣，硬著頭皮說道：“本殿下受人之恩，不能透露那人的名號……”

“老夫指的不是給你戒指的值夜使，而是殿下你自己。”巫祝冷言道。“殿下回國復位之心，老夫自然理解。但殿下可知，坐穩這巫王之位的前提是甚么？”

“國家尚在，方有王位供你隱巫王室你爭我奪！為了爭位而任敵人滲透至國外，無異舍本逐末，要是先王夫婦魂靈有知，會作何……”

在這一刻，沈臨心底驀然生出一個極盡瘋狂，卻是唯一能讓自己重奪主導權的念頭。

當著巫祝弟子的面，他截斷了老人的話，以驚天怒聲掩飾內心深處的不安：

“事到如今，巫祝大人竟還敢提起我父母？”

“對不起他們的是我嗎？是神水國的靖夜司嗎？都不是！是你們這些空享福祿，卻在國家危難時一無所為的蛀蟲！”

沈臨奮起余勇，走到氣極站起的老人跟前，一雙眸睜得明亮。

“我家世世代代，均事你巫神宮巫祝巫祭如父，國事雖都自理，嫁葬祭禮、時節行止，卻事事尊重你們的意見。”

“為的，是大家同是巫神的血脈后人！”

“四年前王室遭難，先王夫婦慘遭殺害，本殿下落難，臣屬親友接連被害。＂

“你卻在這里披著能保安身立命的法袍，借口不干預時政，不斷為自私怯弱尋借口。”

沈臨深知言辭連珠破發，已無回頭路，擠出一個心目中極致輕蔑的笑意。

“若是如此，倒也罷了。人皆有自利之心，何況巫祝大人是巫神的代言人，不是巫王的代言人，或許巴不得巫王們全家死絕，好輪流坐這王座。”

“但我等殫精竭慮，冒著以虎謀皮的風險回到灰霧城，全為扶正時弊，免全國巫族于剎那傾頹之大劫。＂

“怎輪到你在這大放厥辭，指責本殿下沒好好選擇盟友？”

沈臨眸光輕轉，唇形微微一斂。

“該不會連巫祝大人，也支持我姑姑那瘋狂的計劃吧？”

巫祝眼內滔天怒焰，剎那間如被澆了一盤冷水般消失無蹤。

老人無聲落回座位上，揮了揮手。“清辰，出去。”

早已驚得目瞪口呆的薛清辰，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踏著碎步急急退去。

“老夫無法為當日的無能作辯駁。”

弟子出門后，巫祝大人擺手讓近乎耗盡心力的沈臨坐在地上。

“事發時我被引出城外，回轉時已無法挽救。”

“但是，老夫絕沒有放任你父親死去的意思。一個人縱然已活過數百年歲月，始終無法對自家教出的弟子絲毫不生感情。”

“你以為當日，是誰助你們這群孤兵殘勇逃出灰霧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