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一段不屬于我的記憶涌入我的腦海。

無數(shù)個熟悉的聲音接踵而至。

“小妻，你看……”

“小妻，你怎如此之慢？”

“小妻……”

“小妻……”

“棲棲……”

紛亂閃爍的畫面終于在一幕前停下。

竹間流水處，天然怪石旁一株紅楓。

白衣少年悠悠撫琴，琴音與流水纏綿悠揚(yáng)。

少年唇畔淺淺蘊(yùn)著一抹笑意，溫柔勝暖陽春風(fēng)。

一片楓葉飄著擦過少年肩頭而落，白衣微浮，弦上瑤指撩撥間仿佛勾魂攝魄，竟把那貿(mào)然闖入此間的紫衣少女看癡了。

一曲終了，少年執(zhí)扇輕晃，悠悠起身朝她看來，明眸似皓月當(dāng)空，他輕笑道：“可是琴音銷魂，竟把姑娘聽得呆了。”

白衣少年朗月清風(fēng)，不似此間紅塵客，腰間由紅繩編掛著一串小鈴鐺。

少女回神，桃李之面的顏色漸濃，卻大著膽子直言道：“音美，奏音之人亦甚之，令吾心癡。”

少年笑意更甚，聲音脆如珠落玉盤，笑聲零零碎碎。

輕風(fēng)帶走落葉，披了二人一身光景。

他朝她走來，腰間掛著的小鈴鐺一步一搖，一步一響。

叮鈴叮鈴，似天籟之音。

“哦？此言當(dāng)真？姑娘可莫欺人。”

少女心跳隨著他的靠近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她不禁有些不穩(wěn)地朝后退了一步，雙手緊了緊，結(jié)巴道：“本、本姑娘從不欺人！”

少年在她三步之遙處停下，鈴音也隨之消失，只聽少年笑道：“那，姑娘可想聽聽我對姑娘的評價？”

“請、請講！”

少年舉扇輕搖，朗聲道：“風(fēng)悠悠、琴悠悠，此間本只竹水流，忽有紅塵外來客，竟是佳人添景致，惟愿與卿，共長流。”

少女驚呆了，捂嘴難以置信，好半晌過去，才指著他激動出聲：“你、你、你……”

你了半天卻你不出下文來。

少年又輕笑出聲，腦袋微微一偏：“嗯？”

到此刻，場景再次扭曲起來，紛亂中一幕幕在我腦海一閃而過。

月圓夜、紅嫁衣、姻緣樹、小鈴鐺、雪中離……

“你終于娶到我了，可莫要負(fù)我！”

“啊！姻緣樹開花啦！”

“嗯，姻緣神結(jié)緣后就會開花，名朝夕，意為朝不離、夕相守，朝夕相伴，兩不負(fù)。”

“真是上蒼眷顧，我竟嫁給了這世間最好的男子，姻緣神吶！”

“小妻，笑容收斂一點(diǎn)。”

“可是你笑得也很開心吶！”

“我也想要你的小鈴鐺。”

“好。”

……

“人神戀是禁忌的，你可愿受盡十世輪回?zé)o依之苦。”

“我愿意。”

“放她走吧。”

“為什么？”

“我不愿，但我會把你嫁給這世間最好的男子。”

“你會幸福的。”

“若是不能相守，即便受盡輪回?zé)o依之苦又何妨！”

“是我負(fù)你，別回頭。”

“不要！你等我，你等我歷經(jīng)十世輪回之后再來與你相守……”

“過客而已，會忘掉的……”

“我是你妻……”

……

場景一幕幕消逝，我匆忙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卻什么也捕捉不到。

耳畔有宛若天籟的輕聲細(xì)語：“此生凄清，是我疏忽，以后的永生永世，你都會幸福的。”

視野終于恢復(fù)，我再次匆忙伸手要去抓住少年，卻只抓住少年的一袂紅色衣角。

此刻我才恍然驚覺，這是我們前世大婚時，他的著裝打扮。

“不要走。”

少年回頭，明眸似皓月當(dāng)空，一如初見。

雖是眉眼含笑，卻莫名蘊(yùn)著一股哀傷久彌不散，再無當(dāng)年意氣。

他的身軀在迅速風(fēng)化消散。

他輕輕笑著：“與君相逢終有一別，棲棲，你會幸福的。”

隨著話音落下，我手中的一袂衣角也不復(fù)存在。

“夫君！”我撲過去，可他方才所站的位置，便是連最后一絲香氣都沒有了。

喉頭腥甜難抑，心臟幾近窒息。

我坐在原地捂住心口哭得泣不成聲。

夜寒清，夜寒清，夜寒清……

為何與君初相見，猶如故人歸？

為何他什么都知道？

何為圓我之憾？

我將發(fā)間簪的這支朝夕花取下來，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捧在手心。

眼淚一顆一顆砸在花朵上。

這是我們前世結(jié)緣開出的姻緣花啊……

心臟好疼好疼，幾乎喘不過氣。

既然已放我回到人間，此生又何苦再入世尋我？

你既然見不得我受無依之苦，今生再次尋我，為何當(dāng)初不肯與我共同進(jìn)退？

十世而已，我便世世都做今生這樣的短命鬼，如何就等不到我？

我開始劇烈咳嗽起來，喉中的腥甜再難抑制，我將捂嘴的手帕拿下一看，已然是浸染了大片血跡。

血，紅色的血，紅色……

我捂著心口撐起身子進(jìn)屋，翻箱倒柜地找紅衣，卻是一件都沒有找出。

對啊，我，不愛穿紅衣，所以從來就沒有。

世界天旋地轉(zhuǎn)，雙眼一黑，我便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只見得小思一雙哭腫的眼睛，她告訴我，我已昏迷三天。

那日她一回來便見我倒在地上，又處處是血，她嚇得魂飛魄散，手足無措。

所幸有溫知毓一同回來，將我抱到床上，小思守著我，他則出山去為我尋醫(yī)。

小思還說，見我一直不醒，怕情況不好，今早又托溫知毓去何府通知父親了，按腳程來算的話，約莫申時能趕過來。

我又咳了咳，每次都能咳出大量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