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馬特爾
- 動物戰(zhàn)爭
- (法)尼古拉·馬修
- 5856字
- 2022-02-17 15:24:23
“你好?!?
“你好。”馬特爾邊說邊在伸過來的手腕上輕捶了一下。伸手的女孩子化著濃妝,穿著靴子和超短裙。
不超過十六歲的女孩子朝他傻笑。她可能嗑藥了。他們這個年紀的多少都這么干。這女孩既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最難看的。她穿著蘇格蘭格紋吊帶,胸部幾乎沒有隆起。馬特爾也沖她笑了笑,順勢在她肩膀上推了一把,因為差不多打扮的年輕人在她身后排隊等著進去。大廳里,第一撥人發(fā)出喧鬧,不過沒有不和諧的聲音。通常第一批容易出岔子。從兩個星期之前,馬特爾就在琢磨這個圣特羅佩流浪漢樂隊是不是平生第一次彈吉他。
“好酷的紋身?!币粋€小個子金發(fā)女孩說道,她在牛仔褲外面穿著短裙。這么晚了,墨鏡還架在臉上。
“你也很酷。”馬特爾拍拍她裸露的肩膀。
她笑了,不過她男朋友好像不太爽。他是個大塊頭,留著胡子,身穿摩托黨樂隊[4]的T恤衫。
自從臨時工布魯斯在廠子里攔下他,勸他接下這份零工,馬特爾好像返老還童了。好多年了他都穿長袖遮住前臂?,F(xiàn)在,他又穿起弗萊德·派瑞的緊身T恤衫,任人贊嘆他的紋身,感覺不賴。那是時代印記鮮明的二十年代的圖案,已經(jīng)褪色。長久以來他幾乎忘了其存在。背上也有,靠近兩邊肋骨,是他最不想示人的。年輕時他什么都沒落下。遍布的紋身就是證明。
臨時工布魯斯——當?shù)厝私兴靶〉蠀我痢薄驹谌肟诘牧硪粋?。也在檢查入場觀眾。在墻上射下的強光之中,他的肌肉如齒輪般滾動,仿佛皮膚下面一條條粗纜,打著結,纏在一起,要破皮而出。布魯斯本人似乎也驚嘆于自己強健的身體,總找機會炫耀,仿佛隨時要連根拔起一棵樹或者赤手空拳打翻一頭大象。如果允許的話,他恨不得光著膀子上班。他發(fā)現(xiàn)馬特爾注視著自己,便給對方使了個眼色。
這種給土包子演唱會看場子的活兒馬特爾受夠了。報酬少得可憐,頂多一百五十歐,可是并不好干。在入口處把人篩選放進之后,還要保證場子里面不出亂子。本地少年老鼠般無孔不入,見什么偷什么,最后總有五到十個混混打起來,就是無聊非要找茬,而漂亮的辛迪婭,打架的由頭,完全地置身事外。
不過,最危險的人物還是布魯斯。有一次,因為一罐打翻的啤酒這蠢貨差點把人一只眼打瞎。類固醇和蠢事隨時都能引爆他。所以馬特爾第一個要留意的就是他。他不想布魯斯出事。不管怎么說,多虧了這小子他才每月勉強夠開銷。
大部分觀眾都進場之后,布魯斯就守著主要入口。他盯著進出的人,抓住沒票企圖混進去的,攔住出來吐完了想再回去的。馬特爾利用自己的身高在大廳里瞭望。他轉幾圈,接著往往在吧臺坐下,等著結束。樂隊不好也不壞,聲音大,充滿活力,燈光做著效果。年過四十的他對這種娛樂已經(jīng)免疫了。因為不許抽煙,他嘴里咬著火柴棒,數(shù)著曲目,每一首他都希望是最后一首。
時間總是過得很慢。
“來杯啤酒嗎?”
一個黑眼珠的女孩子,鼻子凹凸不平,領口很低。馬特爾上下打量著她,接受了邀請。然后她開始努力伸腿撩他,音樂聲震耳欲聾,馬特爾戴了耳塞保護耳膜。女孩子很有辦法。她緊貼著,哇啦哇啦說個不停,貶低一切。照她說的,這個世界一錢不值,除了她自己,還有馬特爾,如果他同意上她的話。不遠處,女孩的兩個朋友瞧著他們,樂不可支。挺可笑,但并不讓人反感。
舞臺上,來自布雷斯特的硬核搖滾樂隊“狂怒者”表演正酣。他們的演奏技巧很差,歌曲無甚新意,不外乎心愛的女孩,滑頭的政客,暢飲的派對,夭亡的朋友??墒撬麄兯膫€加起來也不到一百歲,一聽便知。演唱會臨近結束,觀眾越來越興奮。樂隊有首流行曲,《壞警察》,是一定要唱的,每到換歌的時候底下就有人大叫這首歌的名字。
馬特爾從吧臺看到抽大麻和抽煙的人散布在角落。有一天,出于好玩,他數(shù)了數(shù)大廳里的禁煙牌子,總共二十八塊。黑眼珠女孩現(xiàn)在摟著他的腰。他沒問她多大。還是不知道的好。
此時,主唱騎著一輛標致103 SP摩托車上了臺,頭戴軍帽,警棍拿得像麥克風。他踩下油門,尾氣充滿大廳。觀眾像接到信號一樣失控了。“你趕走了白天,你趕走了黑夜,你丟了槍,你丟了老婆,壞警察?!瘪R特爾聽著,貝斯的聲音讓人真想自殘。他沒來得及細想下去,有人拉他的袖子。
“噯,老兄,我付錢給你就是讓你啥都不干嗎?”
“什么?”馬特爾說。他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
“廁所里吐得都要淹了,你怎么解釋?”
“年輕人喝多了吧。”
“你開玩笑呢?去看看,把這幫崽子給我轟出去。操,每次一個熊樣?!?
“冷靜點,蒂埃里,”馬特爾說,“別這么對我說話行嗎?!?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對你發(fā)起火來了?!?
“沒事,放松,我去轉一圈看看?!?
他沖黑眼珠女孩做了個手勢,朝廁所走去。
這件事情上,蒂埃里是個難搞的人。神經(jīng)兮兮,穿著船鞋、牛仔衣。他組織演唱會,參政,當選了市議員,是派對紅人。馬特爾中學就認識他了。當年蒂埃里可不敢這么跟他講話。每次付他錢的時候——現(xiàn)金,都是新票子——蒂埃里都要拍拍他的肩膀。不幸的是,馬特爾只能接受他的錢。
馬特爾在女廁所發(fā)現(xiàn)兩個女孩,渾身是汗,已經(jīng)神志不清。其中一個金發(fā)的,頭發(fā)里都是嘔吐物,胸罩也不見了。另一個挺好看,穿著拉爾夫·勞倫馬球衫。她顯然來錯地方了。馬特爾輕輕叫醒她,建議她趕快離開。他搖了搖另一個,沒反應。只能過會兒再來處理。
男廁所里,五六個年輕人正興致勃勃抽著大麻,高談闊論。他們看到馬特爾進來,不為所動,眼睛也不抬一下。
“你好伙計?!?
“我數(shù)到一。”馬特爾說。
“酷,伙計?!?
“好?!?
“乖乖走開。”
“別動氣?!?
他們走了出去,大麻煙卷藏在手心里。看他們漠然弓著腰魚貫而出,那情形讓人想到駱駝商隊。
接著,馬特爾把廁所單間檢查了一遍,拿腳踢開門,骯臟的景象讓他連連后退。他嘆了口氣,返回去找那個胸罩不見了的金發(fā)女孩。到了外面,她臉上恢復了血色,不停地眨眼。馬特爾已經(jīng)用紙巾和水替她清理了頭發(fā)。
“好點了?”
“什么?”女孩說著,拿手擋住胸部。
“會好的?!?
散場了,人群慢慢走向出口。夜的寧靜開始降臨,潮濕,嗆人。馬特爾在停車場一角看到了布魯斯。他正在同兩個穿著厚運動衫的男子糾纏,對方顯然不是演唱會觀眾。馬特爾走過去,兩個人便離開了。
“怎么回事?”
“不錯的一晚?!辈剪斔拐f。
“他們想干什么?”
“和其他人沒什么兩樣?!?
“那……沒事了?”
“好得很,”布魯斯說著拍拍牛仔褲的口袋,“我沒數(shù),不過看著約莫兩萬法郎?!?
“沒數(shù)是什么意思?”
“沒算總數(shù)唄。”
“有時候你把我當傻帽兒。我不跟你說了么,隨時數(shù)著。”
“沒事的,放心?!辈剪斔拐f。
“走,收拾去,”馬特爾說,“我在里面等你,一塊兒喝杯啤酒。一會兒見?!?
馬特爾和布魯斯坐在吧臺,等著工人把舞臺拆除。工人們來回走著,一言不發(fā),嘴里叼著煙。他們打扮都一樣,黑色T恤衫,頭戴安全帽,褲子搖搖欲墜。馬特爾看著他們,布魯斯則毫不在意。這時蒂埃里走來,手里的大杯子裝著威士忌可樂和一摞冰塊,拿吸管吸著。
“伙計們,”他說,“你們讓我失望?!?
因為馬特爾擋在中間,布魯斯坐到吧臺上向后仰著,以便看得更清楚。這個姿勢讓他伸直的胳膊看上去像斜拉橋的鐵索。
“要我說,你們不怎么頂事,伙計們?!?
“你說什么,蒂埃里?”
“去廁所看看。還有停車場。起碼五十個混混還在吸大麻,胡鬧。而你們已經(jīng)喝上免費的啤酒了?!?
馬特爾深吸一口氣,眼睛盯著前方,正巧墻上有張海報,薩科齊引領著一隊幽靈一般的士兵,跟在三輛開路摩托車后面。其中一個摩托車兵穿著高跟皮靴和長筒網(wǎng)襪。馬特爾看了一眼表。差不多十一點半了,第二天他還要上早班。因此他必須趕快拿到報酬離開。
“有話快說,蒂埃里,我們累壞了?!?
“對,快說,”布魯斯也幫腔,“我們累死了。”
“我想我們開始就有點誤會。你們來是干活兒的,伙計們。干多少活兒我給多少報酬?!?
馬特爾的賬戶上欠著差不多八千塊。銀行每周都給他打電話,把他當傻瓜一樣對他說話。他的錢包里有張農(nóng)業(yè)信貸銀行的信用卡。他的生活越來越像一場不帶氧氣瓶的潛水。而這期間,蒂埃里·莫里納,在船鞋里站得筆直,想的是怎么省錢。
“你們自己聽聽?!钡侔@镎f,食指指向天空。
“聽什么?”布魯斯點著一支煙,“我什么也沒聽見?!?
仔細聽,確實有喇叭聲、叫喊聲、口哨聲隱隱傳來。可是馬特爾不認為廁所和停車場屬于他的管轄范圍。
“這可不行,伙計們。”蒂埃里煞有介事地說。
馬特爾努力保持鎮(zhèn)定??粗_科齊和幽靈士兵。不能動氣。他手心一陣陣發(fā)癢。他一直擔心有人把自己激得忍無可忍。
蒂埃里又吸了一大口威士忌可樂,然后攪動冰塊。
“對不住了伙計們,我得扣你們錢。”
馬特爾稍微側了側頭。
“你什么?”
“你們活兒沒干利落。不好意思了伙計們?!?
外面的聲音大起來。
“聽聽這爛攤子。”
“我想你把我們和清潔工混為一談了,蒂埃里。我們只管放人進去,保證安全。別的沒了。”
在他身后,布魯斯不住地點頭。
“我也沒辦法。你們一人扣五十。下次注意。”
他遞過兩個信封。馬特爾數(shù)了數(shù)自己的,八十塊。
“你耍我是吧,蒂埃里?”
“我只能這樣。這叫管理。下次你們做到位的話,我給你們獎金?!?
布魯斯已經(jīng)站起身,正要揪住對方的領子,忽然一聲巨響。離他們很近,就在門后面。聲音越來越大,奇奇怪怪,笑聲,金屬的碰撞聲,好像還有動物的叫聲。似乎有人在吆喝。又是動物的叫聲。
“到底怎么回事?”蒂埃里有點慌,走過去一看究竟。
“這個混蛋?!辈剪斔箍此唛_,說道。
馬特爾想起以前讀中學的時候,蒂埃里沒少抽大麻。他心臟有毛病,經(jīng)常不上體育課。他父母在埃皮納勒的山上有所大房子,周末蒂埃里經(jīng)常舉辦派對。他和那個有點兒胖的漂亮女孩處了很長時間,她叫什么來著?現(xiàn)在他拿自己當個人物了。他不過監(jiān)制了一兩張唱片,在地方電臺主持了一個搖滾樂節(jié)目。他認識盧森堡電視九臺的人,南錫爵士脈動音樂節(jié)的時候,可以看到他在市中心廣場跟大人物們喝酒。也許他事業(yè)有成。他挺有錢,似乎和庫奇·丁格勒樂隊[5]是朋友。尤其是,他剛剛把他們羞辱了一通。
“怎么辦?”
“我需要錢?!瘪R特爾沒再多說。
“對,正好?!?
布魯斯從口袋里拿出一疊皺巴巴的票子,數(shù)了起來。
馬特爾看著他,自己同時也數(shù)了起來。心算的事情不能完全信任布魯斯。他們被外面?zhèn)鱽淼暮奥暣驍嗔?。蒂埃里失去理智一樣大喊大叫,聽起來像演員杰拉爾·朱尼歐在停車場失心瘋。然后還有叫聲,動物的叫聲。撕心裂肺。
“這是什么?”馬特爾說。
“蒂埃里發(fā)臆癥?!?
“不知道。聽著像牲口?!?
布魯斯把錢遞給他。
“給,一千六。沒我想得多?!?
“跟你說了隨時數(shù)著。那幫家伙把你騙了?!?
“不可能?!?
布魯斯在演唱會入口販賣大麻、搖頭丸、可卡因。馬特爾不想知道他從哪兒搞到的貨,賣多少,任何把自己牽扯進去的信息。他只拿現(xiàn)金。布魯斯把他拉進演唱會的差事時,說現(xiàn)在他們是合伙人了。從那之后布魯斯每次分他一半。馬特爾也不太明白為什么。作為交換,他允許布魯斯形影不離地跟著自己。在工廠,布魯斯總圍著他打轉,現(xiàn)在要找馬特爾辦事必須得通過布魯斯了。這讓布魯斯顯得很重要。馬特爾畢竟是企業(yè)委員會主席。話雖如此,還是搞不清布魯斯到底有什么長遠的企圖,或者只是純粹腦子不好使。
門猛地開了,蒂埃里跑進來,頭發(fā)蓬亂。牛仔上衣不見了,褲子濺滿泥點。
“老天爺,快過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布魯斯問。
“快來,快點兒,老天爺!”
“有事兒就怪了?!瘪R特爾說著,走到吧臺后面又拿了一罐啤酒。
“對,肯定沒什么大不了的?!辈剪斔辜由弦痪洌e杯向馬特爾示意。
“伙計們,我保證。”蒂埃里懇求道。
“那幫小流氓找你找麻煩了,蒂埃里?”
“一人二百,馬上?!钡侔@镟卣f。
他想把手伸進里面的口袋,接著意識到上衣不在了。
“明天給,二百五。你們得去看看,伙計們。我保證?!?
門后傳來越來越大的呻吟聲,聽上去讓人心碎。每次有人在停車場摁喇叭,或者踩響改裝車的油門,叫聲就更甚。很大的膨脹的聲音,讓人起雞皮疙瘩。
馬特爾感到驚奇,走向門口。
“問題是我們沒法信任你了,蒂埃里?!?
“不好意思了,蒂埃里?!辈剪斔拐f著,舉杯祝他健康。
“伙計們,別鬧了。明天一人三百五,正經(jīng)起來好不好?!?
馬特爾走到門前,抬腳踢開。
“媽的?!彼厣贤铝艘豢谔怠?
一頭奶??ㄔ跒槭鑼巳憾鴩饋淼蔫F欄桿里了。它得有五百斤重,掙扎著,使盡全身力氣叫喚;頭朝下倒地,角在欄桿縫里卡死了,滿眼驚懼。越掙扎越被困牢。它的鬐甲有個深深的口子在流血,蹄子上也都是血。不知是它的血,還是把它困在那兒的人的。
“得叫消防員。”馬特爾說。
“不行,我麻煩夠多了。你們給我處理掉。我付錢。說話算數(shù)。”
“你的話我可不敢信了,蒂埃里。”
馬特爾語氣平和,盡量不看對方,以防控制不了情緒。手發(fā)癢。
他走向前,奶牛更用力地掙扎,更加受傷。停車場上喇叭聲繼續(xù)回響。
“你弄后面,布魯斯,還有,把那幫白癡給我打發(fā)了?!?
“太好了,”蒂埃里長出一口氣,拂著滿是汗的額頭,“你看,你們是可以干好的。”
“為這句話你得再出一萬塊。”
“好好好,行了,我們不是小孩子過家家?!?
馬特爾轉過身,揪住蒂埃里的后頸,用低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給我們五萬塊,蒂埃里。每人?,F(xiàn)在就去拿來。”
馬特爾個子很高。蒂埃里不喜歡他嘴里的氣味、呼氣的聲響,還有這種仿佛跟一枚即將爆炸的定時炸彈講話的感覺。他掙脫開,奔向逃生門:“沒問題。我馬上回來?!?
馬特爾看他邁著短腿離去。他感到手臂和肩膀充滿了力量。媽的,他差點把那個王八蛋擰散架。
馬特爾和布魯斯等所有人都離開,搬運工、服務員、最后一批摁喇叭刺激可憐奶牛的觀眾?,F(xiàn)在,奶牛不動了,遍體鱗傷,哼唧著,圓睜著眼睛哀傷地看著兩個人。
“你覺得它在想什么?”布魯斯問。
地上和欄桿濺得血跡斑斑。奶牛筋疲力盡了,寬大的舌頭,冒著氣,足足有十五厘米,伸到眼前,眼睛盯著馬特爾和布魯斯。喘聲嘶啞,斷斷續(xù)續(xù)。喉嚨似乎被血塊堵住了。
“我想它快死了?!?
“它喘不過氣。”馬特爾說。
“他不會給我們五萬塊的?!?
“我們終歸得處理。人都走了?”
“我想是?!辈剪斔拐f。
“了結吧。反正它沒法活著出去了?!?
外面的田地里,別的牲口哞哞叫了幾聲。奶牛最后掙扎了一下,企圖掙脫。
“他媽的?!瘪R特爾說,喉嚨發(fā)緊。
布魯斯走上前,撫摩著奶牛的頭。他哼唱著,跟它說著安慰的話。他的手放到它背上。黑暗中馬特爾看不清他在干什么。奶牛的喘息漸漸弱下去,嘶嘶送氣,快沒氣了。這時馬特爾看到布魯斯把一支Colt.45手槍架在奶牛眼睛旁邊。他幾乎可以肯定它閉上了眼。
“媽的!”馬特爾吐著口水說。
槍響了,奶牛腦殼被打碎,身子似乎長出一口氣一下松弛了,發(fā)出金屬的聲音。欄桿被震得倒在解脫了的牲口身上。
布魯斯轉過身,槍還在手上,對自己很滿意。
“我們可以把它拖走了?!?
“然后把它燒了。”馬特爾搖搖頭,“天哪,你竟然用槍。要是警察來了,你麻煩就大了,老弟。”
“你這么想嗎?”
“把彈殼撿回來。趕快。我提醒你,還有活兒要干?!?
布魯斯老大不樂意地往地上一趴開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