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靈地丫鬟知曉,此時王府上怕是只有陸婉兒才能救她主子一命,于是一路倉皇失色地跑到書房門口哭喊著,讓里面的人大發慈悲饒過郡王妃性命。
見里面沒有人應,甚至不惜替她主子頂罪,說一切都是她做的與郡王妃無關!
陸婉兒倒是被其主仆情深所感動,到底那位王妃也不是對所有人都惡毒,起碼對她的丫鬟就該是有情有義。
她也不是對害她的人心軟了,只是自始至終都認為,此事細論起責任并不全在那位善妒地郡王妃。
她雖然不了解李曉的過往,卻是見過那郡王妃一回,不過是一個愛而不得的女子罷了,起碼罪不至死,也起碼李曉不該為了她陸婉兒,傷其分毫。
從身份和立場來看,道理就是這樣的;陸婉兒披上披風,在玲兒的攙扶下出門告訴那丫鬟,回去好生等著吧。
然后,一路咳著去尋那郡王李曉。
于是,繞過府中假山,便一眼望見了那滿身孤寂地人。陸婉兒吩咐玲兒停在原地等她,自己亦是強忍住咳嗽,挪步到其身邊也坐了下來。
“郡王妃,她......”察覺到李曉扭過頭來看她,陸婉兒覺得自己還是開門見山的好。
“放心,她沒事?!崩顣灾鋪硪?,還是言簡意賅地給了她答案。
而此時恰巧有人和清山一同來尋玲兒,自然是讓其盡快回房清理沾染過藥粉的所有物品,收拾過后再行靠近陸婉兒!
小丫頭十分震驚地跟著來人走了,她萬萬也想不到,害人的法子竟可以做到如此隱秘,而自己才是那個害的二小姐發病的過敏源!
暗衛隱藏在暗處看不見的地方,池邊就只剩下陸婉兒與李曉,兩個沉默地人。
沉默半晌過后,二人一同開口道:“很抱歉!”,卻都未能把抱歉的內容說完整。
其實也互相都知曉對方要說的是什么,陸婉兒無非是覺得由自己引發的誤會,傷害了李曉與郡王妃的夫妻感情,雖然她也大體猜到李曉對自己的王妃并無太多感情。
而另一人,不過是抱歉陸婉兒到底是受了他的牽連。
又一次陷入沉默,李曉突然問陸婉兒可要去看一看溫彥行,就埋在京郊一處山野間,還有忠心耿耿地仆僮陪在身側。見身旁女子沒有答話,又說半個月之后他會差人送陸婉兒幾人離京,遠離這個是非之地,也還有溫家眾多女眷在等著她“救贖”!
本是一勸再勸陸婉兒養好身體再行南下的人,昨日還說溫家那些人已經暫時妥善安置,今日卻親自為她定了半月之期。
陸婉兒不想多問,只回答了他一個“好”字,既表示要去看溫彥行,也同意在其安排下離京。
李曉心里有些悲戚,他知曉他應該把其送走,雖然帶病之身會受些舟車勞頓之苦,卻仍是比繼續留在這里安全,命御醫帶著藥材一路跟隨便是,起碼比暗箭難防要好得多。
可他一生失去太多,尤其是在失去完一切茍活至今的那么多年,第一回又出現了他想擁有的,卻依然要盡全力推開。
玲兒還未回來,聽見久坐池邊地陸婉兒仍是身體虛弱地猛咳起來,李曉意識到夜色有些涼了。
他說:“回去吧,有些起風了!”還未等人反應過來,便已起身彎腰,抄手把坐著的女子攔腰抱了起來。
“你!......”陸婉兒有心想要掙扎說她可以自己走,卻明確感受到了他的用力。
她不知該如何回應這份突如其來的爆發,陸婉兒感覺到自己被一雙臂膀箍得很疼,卻終究是在其沉默與隱忍中,選擇了妥協。
一路抱得很緊,卻在將懷中女子放下的時候,又小心翼翼地無比輕柔起來,仿若他放下的是人生中極珍貴,卻又極易碎的什么心愛之物。
“我過幾日來接你,去看他?!本瓦B告別的話,若忽略其內容,語氣上都是溫柔至極的。
陸婉兒想,原來竟也不是那郡王妃誤會了,只是好像也不用自己拒絕,他知曉也正在努力斬斷,心頭對自己莫名生出的情愫。
咳疾雖不得痊愈,卻明顯好轉的陸婉兒,今日用過早膳便見到了幾日都未曾露面的郡王李曉,她知道是來接她去城外看溫彥行的。
所有祭奠之物都已備好,馬車上也細細鋪了柔軟的墊子,玲兒小心陪同她坐了上去,而李曉也隨后上了馬車端坐于主仆二人對面,清山則是跟隨身側護衛們騎馬而行,一行人低調地出了城。
英雄何在?只余荒冢蕭蕭。
沒有碑文的墳前,收拾得寬闊而干凈,陸婉兒對身后的郡王自是心懷感激。
待眾人燒完紙錢,更待清山痛哭著祭奠完公子和兄長后,李曉特意屏退了眾人,獨留陸婉兒坐于溫彥行墳前私語。
撫摸著身前無字地石碑,她卻沒有流淚,極盡溫柔地想要對地下之人說些兩人才懂的情話,可話到了嘴邊又到底是未曾開口。
還是心里說吧!陸婉兒想。
她有些責怪溫彥行,連一聲告別都沒有就獨自一人走了!
她又想告訴他,今生無悔遇見,也一直都在努力理解他最后以生命為代價的抉擇。
她還想說,希望既然選擇了先行一步,那便安心地離開,對于溫家那些人的愧疚,她會盡力替他償還......
我們與生俱來的除了一具肉身再無其他,而現在埋骨于此的人,還剩些什么?
在外人看來,無外乎是且看他青史功名,且看他朱門錦鄉,且看他一朝身死萬事空,轉瞬間繁華如夢,滿目蓬蒿。
從頗遠的距離,又聽見陸婉兒咳嗽,李曉示意玲兒去請二小姐下山。
人生總歸是要分別的,無論是尚且活著的人還是陰陽兩隔之人;只是相較溫彥行于陸婉兒,他更愿心里的人可以好生活著,哪怕是與他再無任何交集......
許是山風寒涼,下山時陸婉兒又有些不爭氣地猛咳了一陣;她剛在想畢竟當著清山與玲兒的面,希望李曉不會再如那晚一般失控才好,人就已經又被攔腰抱了起來!
下意識地余光中,看到那兩位“仆僮”與“丫鬟”,好似都私下另認了主子一般,對眼前一幕視而不見。
是在她昏迷地時候,發生過什么?
陸婉兒一時間有些怔然,倒不知自己掙扎地意義還有什么!還是自己太過敏感?人家郡王不過是見義勇為或救助弱小地良善之舉?好像在這般境地中,若她執意掙扎著要下來,倒顯得自己大驚小怪又自作多情一樣!
果然到了山下,在馬車前陸婉兒又被輕輕放了下來,好像除了剛剛地逾矩之舉,那位對其有救命之恩地王爺,也并未再有過其他過分舉動。
許是玲兒他們也知道,很快就會跟她一起離京南下了;也許是在他們眼里,自己就是需要被抱下山的病人!
倒的確可能是自己多心了,陸婉兒想要釋然地安慰自己。
事實上,也不是她想要如此自欺欺人,只是除了溫家眾人她已經承擔不起更多地沉重,她覺得僅憑如今的陸婉兒,此生實在是沒有能力,以報李曉的諸多恩情!
唯一能做的就是遠離而已,只盼不再給其添更多麻煩。
所以,愛情往往并非兩個人的事,而在世人那些混亂又狗血的幾角戀里,也好像與誰看似相關又都無關,說到底不過都是一人心事。
有人給得起,不見得就能有人還得起;有人覺得甜蜜,有人覺得受傷,有人覺得委屈,有人值得或不值,有人想要也可能不敢要......
遇見的時間不同,人也不同,各種感受便也不同,說來也不過都是自己愿意而已。
很快歸期已至,陸婉兒打算與溫家老幼婦孺先行匯合以后,再想辦法一同回洪州。
她不再排斥那個生養了她的地方,也不再擔心有什么市井閑談和流言蜚語;時至今日,她倒有些明白了家鄉的意義。
對于李曉安排的一切,她也沒作任何推辭。不能許其情感地一絲一毫,亦不能許其未來地一分一秒,那便許其一個心安吧!
陸婉兒沒有見到送行的郡王,于是回頭對著出府的門口深施一禮,而玲兒與清山也緊隨其后,朝同一個方向施禮作別。
不僅僅是同郡王李曉,也是同眼前庇護了他們許久的王府,更同這個承載了他們無數傷痛記憶地京城,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