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啟從小性格就有些悶，也不愛說話，因此他實在沒想到，這一次討價自己只是裝模做樣演了演，順便運用點集市上學的話術，居然撈了不少好處。

當然，這也和對手太菜有很大關系。

可能是因為勝利來的有些容易，在得到了陸天成的保證以及簽署協議之后，陳啟依然不是很放心，又提出了一個令陸天成有些哭笑不得的要求：希望陸天成可以在這個協議上附加上一些靈力，作為一種保障。

實際上，陳啟對于要附加什么樣的靈力其實并不怎么了解，只是以前聽別人說過，靈修者可以簽署具有強制效應的協議，一旦違反，就會遭受嚴厲的懲罰。

由于陳啟自己心里也沒有底，說的時候也只是很籠統，以免暴露自己的無知。

但卻還是被陸天成一眼看出了是個門外漢。

臉上掛著爽朗的笑容，陸天成解釋道：“你說的應該是加入協定雙方生命氣息的一種協議，實際上，這已經不能叫做協議，而是一種‘生命契約’?！?

微微一頓，陸天成繼續道：“所謂生命契約，簡單來說，就是雙方都要貢獻一小部分自己的核心靈力，注入到由特殊材料制成的皮革紙。

然后再將一道法術的力量完整儲存到其中，當契約雙方中有任何一方率先違反契約內容時就會遭到這道法術力量的攻擊?！?

在說這話時，陸天成還特地仔細觀察了一下陳啟表情的變化，發現這小子時是真的很會裝，簡直不是一般的悶騷。

陳啟剛開始聽到這話時，明明有疑惑和驚訝的神情浮現在眼中，卻非常迅速的就將這種情緒強行壓下，臉上依舊是一副淡定神情。

說真的，要不是仔細看，陸天成根本無法發覺這種細微的變化，這讓他心中不由的發出感慨。

‘果然是個老陰…老謀深算的好苗子啊，簡直和那個家伙一模一樣，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天賦，這小子還不滿十七歲……’

陸天成回想自己十七歲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孩子，陳啟居然已經解鎖了很多人一輩子學不會的喜怒不形于色。

在陸天成默默心中感慨時，陳啟已經大致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于是說道：“那我現在的話，是不是無法和你簽訂這種契約？”

“沒錯?！?

“那等我修行到什么境界才可以？”

“這個恐怕要等很久了，因為生命契約通常是同階實力的靈修者之間簽訂才具有約束力，我們的境界短時間內都會有很大的差距?！?

陳啟聞言，也不再糾纏這個話題，畢竟他懂得確實不多，哪怕陸天成騙他，他也沒辦法強迫陸天成和他簽訂這種契約。

能夠簽訂一份協議就已經很不錯了，如果再死皮賴臉想繼續得寸進尺，陳啟就覺得有些掉價了。討價還價也講究一個度，集市上的大嬸也沒有誰上來就要強行零元購。

做人留一線，下次好見面。

這也是陳啟長期觀察得來的關于有效談判的理論知識，今天一起嘗試運用一下。

陸天成見陳啟沉默著不說話，臉上也看不出什么明顯的表情變化，以為是這小子還不放心，便說道：“不過你放心好了，我幾十歲的人，又是螢火會總舵主，是絕對不可能騙你的，我拿我這張老臉保證！”

陳啟聞言，也是嘴角微揚。

果然，討價還價時別把對方逼太緊，對方只要對你有需求，就會主動向你示好。

“好的，希望你要臉?！标悊⑤p輕點頭，說道。

“……”

陸天成被這話搞的有點無語，但細想有感覺沒啥問題，畢竟是自己先說的用老臉保證。

不過他很快就調整好情緒，說道：“但是我們螢火會還有個要求，就是你先別給官府或者別人說這事，這條也就不往協議里面加了，你口頭答應我就行?！?

陳啟微微一怔，覺得這簡直就是廢話，自己現在向官府告發，官府恐怕也會把他一起逮起來吧。

至于他自己提出的那些條件，也只是為了表明自身立場，同時在最糟糕情況中增加一線生機而已，根本就沒指望官府真的會聽螢火會的解釋。

同時他對這話又有一些疑惑，什么叫做先不要告訴官府，難道以后就可給官府說？

不過陳啟的這些想法在他臉上絲毫看不出來，只是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陸天成看陳啟答應了自己，又露出標志性的笑容，呲著一排大白牙說道：“那就好，咱們現在也基本算是同僚了，別覺得我是總舵主就高高在上，其實我這人很好相處的。

你今天先回家和你爹說一聲，然后明天過來這里，我正式開始幫助你修煉。”

陳啟望著陸天成，不動聲色得流露出一種復雜的眼神。

先是一種疑惑，疑惑陸天成為什么會覺得自己高高在上，明明性格和脾性甚至是腦子都跟個小孩一樣。

毫無一個強者該有的壓迫。

之后是一種淡淡的感激，畢竟陸天成答應幫助自己修煉，而且很快就確定下時間，看來并不是信口開河。

但除此之外，卻還有一點點鄙夷，鄙夷他這么大個人連討價還價都不會，居然敗在自己一個首次實戰的人手下。

或許是因為陳啟表情不多，陸天成觀察的又仔細，所以他很敏感得捕捉到了陳啟的這種眼神，怎么感覺有點奇怪呢？

陳啟沒有再多說什么，給陸天成送出這個眼神后，便讓他把自己傳送出了這片空域。

而陸天成回味了一會陳啟的這個眼神，很快就拋之腦后，行走人間幾十年，陸天成靠的向來是赤誠之心和碩大的拳頭，反正現在也已經招募成功，回去和兄弟們又可以吹一波了。

只不過這招募過程有點心酸。

‘算了，玩心眼本來也不是自己強項，倒不如去問問那個家伙，他肚子里壞水多，咱得想辦法扳回一局。’

一想到這，陸天成臉上的又開心起來。

……

陳啟出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類似于地窖的地方，只是這個地窖沒有任何儲存任何食物，而是只有一張擺著油燈的桌子，桌子后面還坐著一個身形魁梧正在低頭看書的漢子。

他在進入空域之前就醒了，所以對這個人還有點印象，好像是他們螢火會的一個小頭目。

那漢子發覺陳啟出來，放下了正在讀的書，對陳啟笑道：“總舵主已經和你談過了吧？”

陳啟微微點頭。

魁梧漢子繼續說道：“我是清木城螢火會的分舵主，叫李費，你可以叫我李舵主，以后咱們就是自家兄弟了。”

“不，我不是你兄弟?！?

“嗯？”

“簡單來說，只是我幫你們做事，陸大叔幫我修煉，具體的，你可以去問他，看看他愿不愿意和你說?！?

李費聽陳啟這么一說，反而更疑惑了，總舵主之前不是說只要是少年人他都可以輕易拿捏嗎，怎么感覺這是被拿捏了？

陳啟沒心思和這位李舵主多糾纏，于是問了一個很實際的問題：“以后我來這里找你就可以進入那個空域嗎？”

“是的。”李費說完微微思索，似乎是想問幾個問題，卻不知從何問起。

卻聽陳啟說道：“好，那今后就麻煩你了?！?

說這話時，陳啟便頭也不回得朝著樓梯走去。然后就發現，樓梯的盡頭是一堵墻，自己又不知道怎么打開……

他回頭看了一眼李費，正考慮說什么話合適一點，李費卻很自覺得幫他打開一扇暗門。

陳啟輕輕說了句：“多謝?！北阆г诤诎抵?。

來到地上的屋中，陳啟簡單和值班的螢火會幫眾點頭打了個招呼，連名字都沒問，就來到巷道中直奔家的方向走去。

陳啟性格雖然比較沉悶，但是面對除了漂亮小姐姐之外的生人卻絲毫不忸怩。

出來時淡定的態度把那值班的螢火會幫眾也是看得一愣，不知道這小子怎么走的這么自如，臉上也是一副高深莫測，讓他不由感慨不愧是李舵主親自招募的人，氣質就是不一樣。

而走在路上的陳啟卻一直在想，‘這個陸天成大叔究竟是什么實力？’

通過他的觀察，陸天成簡直就是個大小孩，幾乎看不出有什么城府，給人的感覺也是非常的隨性，幾乎沒什么算計。

不說別的，他一個幾十歲的人，還是這么一個叛賊幫會的總舵主，居然這么輕易就被自己給套路了。這可是陳啟第一次嘗試著和別人正兒八經的討價還價啊。

當然，這次可以成功，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陸天成表現出了對陳啟極為強烈的需求感。

陳啟覺得，陸天成既然心眼不多，那么拳頭一定非常硬。

要不然怎么可能當的好這個叛賊頭子？管理這么大一個魚龍混雜的幫會，光靠哈哈大笑肯定是不可能的。自己跟著他修煉，或許真的能學到很多，只不過現在卻是上了賊船來修煉，不知今后有沒有機會下這艘賊船。

輕輕嘆口氣，陳啟抬頭看了眼懸在夜幕的月牙，不禁有些感嘆這次的離奇遭遇。

真不明白螢火會為啥就盯上了自己？

話說，這次在那個空域待了到底多久，怎么進去的時候是晚上，出來了又是晚上？

胡思亂想中，陳啟已經來到了家門口，推了推門，卻發現老陳把大門給反鎖了。

無奈之下，只好翻墻進入。畢竟是自己家，也沒啥不好意思的。

況且陳啟實際上也不是個墨守陳規的人，只是他明白，自己現在這個層次，遵紀守法顯然是更理智的選擇。

只不過今后和螢火會扯上關系，再想做良民，恐怕就是件難事嘍。

一想到這，陳啟來到了老陳的床邊，用力搖醒了正在鼾聲如雷的老陳。

“你回來啦……兒子，快睡吧，天不早了…”老陳發出一串類似于夢囈的聲音，翻了個身，就準備繼續睡。

“……”陳啟默默看著老陳。

剛翻過身去的老陳，突然意識到不對勁，一瞬間清醒大半，一個激靈坐起身子，臉色急切的問道：“你見到小李和總舵主了嗎？感覺怎么樣？螢火會的兄弟們夠爽快，夠仗義吧？！以后拯救蒼生也有咱家陳啟一份了，咱倆父子齊心，干死這個狗屁帝國。”

“……”

微作沉默后，陳啟說道：“我沒有加入這個螢火會，只是和那個總舵主商量了一些事。”

“??？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答應了他要保密我和他的約定，簡而言之就是我和螢火會是互惠互利?！标悊⒀院喴赓W的給老陳說明了一下情況，聽的老陳直跺腳，“你這孩子怎么還和談條件，這么不懂事？你知不知道總舵主對咱父子倆多看重，甚至親自招募你。唉，我老陳的這張臉讓你給丟完了，我好歹也是幫會里有頭有臉的人物，這讓我以后怎么混啊?！?

陳啟淡定看著老陳急赤白臉得胡說一通，等他說的差不多了，才問道：“爹，既然我這么重要，而你又是螢火會的骨干，那為什么你不從我小的時候就來招募我？”

“這……我其實也算不上骨干，只是地位比較特殊，至于招募的事，幫會里有規定，只招募元階中段以上的靈修者，實際上現在招募你完全是特例，畢竟按照靈修學府說法，你才是個預備靈修者。”

“地位特殊是什么意思？”陳啟捕捉到老陳話里的疑點。

“就是……反正你以后肯定就知道了?！?

“好，第二個問題，你們為什么稱呼我為‘潛在傳火者’，到底什么意思？”

“這個我也不能說，你會懂的?！崩详惖哪樕D時有些犯難。

“老陳，我可是你兒子?！标悊⒑鋈徽Z氣有些難得的嚴肅。

“兒子，我真不能說，你別問了?！?

陳啟無奈看了一眼老陳那憋屈的表情，換了問題繼續道：“那你告訴我，螢火會的真實目的究竟是什么？我不相信這么一個叛賊幫會真的是以拯救蒼生為己任?！?

似乎是沒有意料到陳啟一回來居然話這么多，而且問的都是很刁鉆的問題，老陳也沒什么準備，只好說道：“兒子，你要相信幫會的兄弟，大家都是仗義的人，咱們的口號就是‘點點螢火，燎原萬里’，我們真的是一個充滿正義的幫會，你放心，以后你會慢慢了解的。”

“……”陳啟無語。

他只能感覺到老陳被這螢火會洗腦洗的很徹底。

“好，那你睡吧，我也睡了。”

陳啟簡單結束了問答，走向另一間屋準備睡覺。躺在床上，他忽然又想起了污水街見到的一幕幕。

螢火會難道真的就這么仁義，要救這些被官府剝削拋棄的人？而官府為什么要拋棄這些百姓呢？

陳啟感覺這些問題有些復雜，或許世上的很多東西，都不一定是自己一直認為的樣子。

他一向認為自己是個有主見的人，可是現在他發現，對于這個世界他好像一直缺少了許多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