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燕依然孤獨地自言自語：
“你還記得嗎，霍蕓豆在辦公室罵你是狐貍精，是我跟老賈提要求，要他出面給你澄清。
你跟老賈的關系單純的很。老賈他自己不清楚嗎？霍蕓豆她不清楚嗎？大家都清楚，可就是大家自私，沒人出面替你澄清。
有的人看熱鬧不嫌事大，有的人打著愛你的名義渾水摸魚，還有的人就是嫉妒你想把你名聲搞臭?！?
聽到了喬麗含混不清地回答：秦大姐，你是一個正常人。
秦燕知道喬麗要進入夢鄉了，于是不再說話了，側著頭看著窗戶外面，默默地想著自己的心思。
待到喬麗的鼾聲響起后，秦燕知道喬麗睡熟了，便把眼神從窗戶外面收回來，從沙發上坐起來，在沙發上摸索著，摸到了自己的那件大衣。
從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香煙盒，打開金屬盒蓋，抽出來一支煙，用打火機點著了，隨即想到這是賓館的房間里，馬上把煙頭撰進了手心里。
沒人知道，她離婚了。
按照老公的說法，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著，怎么就抑郁癥了呢？
“我愛你愛了一輩子，你一輩子惦記他。他不就是能寫幾個酸詩酸詞的，逗你玩嗎？我就不稀罕整那些沒用的。
倒是你啊，這么死乞白咧地惦記他，他怎么沒要你?。坎贿€是娶了一個白富美，把你當破爛丟一邊。
丟件破爛也還舍不得呢。他怎么著，和白富美把婚一結，壓根兒就不聯系你了。呵！
說什么你得了抑郁癥！你那點小心思，以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看人家夫妻和和美美的，你覺得你和他的愛情沒希望了嘛！以為我不知道！”
秦燕哭著說：“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不是……”
“好！好！這可真是太好了！你到現在還要替他講話。老子這就給你們讓路，看你能不能和他修成正果！”
秦燕除了流眼淚，就是流眼淚，她心里的疼痛真的沒法跟任何人講。
她覺得老賈就是一個罪人，是他害了自己。
她一遍遍地罵著老賈，感覺這世上只有老賈可以供她罵了。
就這樣離婚了。
離婚的那一天，剛好大學群里在討論中年危機的話題，有一個老同學說：“女同胞們，千萬不要在外面花枝招展啊……”
被秦燕看到了，噼里啪啦一頓猛懟：“什么叫女的花枝招展！招你惹你了，要你管！”
回憶到這里，秦燕忍不住地渾身打冷戰，抱著被子像篩糠一樣：
“不是這樣的，不是，不是……”
牙齒咬著牙齒，咬緊不放，總算把激動的情緒控制下來，掀掉被子，從沙發椅子上站起來。
走到窗戶邊上，身體緊貼著玻璃站著，伸手夠到了窗戶上的那個非常小的開口，那是防止別人墜樓的。
“老賈，你告訴我，要是當年我有錢，你是不是就娶我了？”
老賈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整個腦袋都漂浮在他吐出來的煙霧里面。
“我都這樣了，命都快沒有了，你還不跟我說實話嗎？”
老賈猶豫著不敢回答。
秦燕一把奪下老賈嘴里叼著的煙，把燃著的煙頭朝自己的手心里按著：“你給我回答！”
老賈甩手一把打掉了秦燕手里的煙頭：“你神經病??！”
“是！我神經病！可我這個神經病，只想要你一個答案，一輩子了，一個答案都不給我嗎？”
老賈重新拿出一支煙，顫抖著雙手，點了半天，沒有點著，只得將煙掐碎了，放進嘴里嚼著，吐了一口渣出來：“呸！呸！”
秦燕遞過去一杯水，老賈接過去喝了一大口水，仰著頭咕嚕咕嚕，然后一口吐在杯子里。
杯子里的水瞬間變得黃不拉幾的，就像秦燕的人生。
老賈捧著秦燕的臉說：“燕兒，是我對不起你！”說到后來哽咽著：“是我對不起你！”
秦燕被這一聲對不起搞得淚如泉涌，張開嘴像孩子一樣地嚎啕大哭。
“啊~啊~啊~~~”
老賈的心被哭碎了，一把將秦燕攬進懷里，秦燕把腦袋擱在老賈的肩膀上，眼淚吧嗒吧嗒掉到了老賈的背上。
哭到最后，秦燕小聲地啜泣著說：“我只想要你一個答案。”
老賈輕輕地扶著秦燕的肩膀說：“好，我給你這個答案?！?
自結婚以后，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第一次敞開心扉聊天。
盤旋在心頭快三十年的謎團就要揭開了。
秦燕當時也是靠著亭子里的柱子站著，老賈就坐在柱子中間的椅子上。
“我們一起應聘到了總部，有一次你出差到外地一個星期，你還記得嗎？”
秦燕低著頭抽著鼻子說：“記得?！?
“有一次去食堂吃飯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跑出來，我避之不及，她撞到懷里，一杯奶茶灑出來，從我的胸口一直濕到我的褲襠……誰啊，這么不長眼……
但我抬頭一看，一個長發白裙的女孩子，正在瞪著一雙圓眼睛，怒氣沖沖地看著我說：你不長眼睛啊！
我被她的怒氣給壓住了，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
‘你看看，我的衣服全濕了?！?
我這才看到她的胸口也濕了一大片，她穿的胸衣好像是那種透明的，你知道的……
我雖然和你在一起很多年，但你一直沒讓我看你……所以那時候我整個人都看傻了……
她見我那個樣子，跺著腳說：‘臭流氓！’就跑掉了。
我感覺我的魂也丟掉了。
第二天，我在上班的路上，她突然從小樹叢后面跳出來，手里拎著一個袋子，往我的脖子上一掛，嘻嘻一笑又跑掉了。
那個袋子還挺重，我打開袋子一看，原來是一套衣服，還有一個電話號碼。
這之后，我和她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我唯一沒敢和你說的是，我對她是一見鐘情的，從第一眼看上她，我就被她吸引了，她的怒氣沖沖，在我眼里就是嬌嗔可愛。
我每天都盼望著和她見面，心里面每時每刻都在想著她，哪怕和你在一起聊天，我心里想的還是她?！?
聽到這里，秦燕如夢初醒：“怪不得，那時候你每天神思恍惚，我以為你是在為妹妹的病情而焦慮……”
“是！你那時候問我是不是妹妹病重了，需要錢！我也默認了。你叫我跟你一起找她講清楚，我也順著你的意思。
我不敢讓你知道，我其實是得了相思病，相思的是別人，而不是你?！?
‘你騙得我好苦啊！’秦燕苦笑著說：‘所以，后來當我叫你跟她去約會，找她借錢給你妹妹看病，你就順水推舟了，是不是？’
‘是！我當時心里面一陣竊喜，你終于離開我了，我也終于能和她，光明正大地戀愛結婚廝守一生，這不是兩全其美的事情嗎？何必要跟你說這個真相，讓你再度傷心呢！’
秦燕控訴道：‘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活在過去，一直沒有走出來，我一直以為是我們沒有錢，只能勞燕分飛……’
‘燕兒，是我錯了，真的是我錯了，是我讓你一輩子活在假象里。
我怕你承受不了，一直沒敢和你說真話?！?
秦燕說：‘你是因為怕傷害我就不敢跟我說真話？難道不是因為你變了心又不敢承認，你見異思遷又想著要做癡情種，難道不是因為這個嗎？’
老賈不耐煩了：‘燕兒~我是真心希望你快樂的，我沒你想得那么復雜。再說了，你老公追了你那么多年，你嫁給他也不是不能幸福。是你自己，一輩子被自己困住了！’
秦燕不再說話了，她拎起背包，將水杯子里的水都倒了，將杯子蓋好蓋子，一起帶走了。
臨走之前，對老賈說：‘留下喬麗，這是你欠我的，必須還！你要是不還，我做鬼都不放過你！’
走到公園門口的垃圾桶邊上，將杯子啪一下扔了進去，好似把自己大半輩子都扔進去了一樣。
“秦大姐，你還沒睡??？”喬麗臨睡前喝了半壺姜茶，忘了上廁所，這時候被尿憋醒了。
秦燕笑了笑答道：“你先上廁所，我等會兒也要上的。”
上完了廁所之后，喬麗照例睡在地板上，秦燕看了看地板上的喬麗，也把自己用被子裹著，躺在喬麗邊上。
這樣的視角還真是奇怪啊，人就跟塵埃一樣，矮凳子成了高凳子，桌子更高，天花板離自己好遙遠。
秦燕將一只手搭在喬麗的肩膀上，在心里悄悄地說：“你可千萬不要犧牲自己來成全別人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