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太陽已經很高了,周圍依然被輕霧籠罩著。陽光透過薄薄的霧氣,形成了五顏六色的景觀,隨著霧幕的徐徐流動,空中幻化出了各種各樣的形狀。簡直可以說是心中想什么,眼里就會出現什么樣的圖案場景。多吉和加央早已仰著頭,沉浸于這奇景之中去了。
突然,我看到云霧中出現了一個身影,而且離我很近很近,基本上是和我面對面地站著,把我著實嚇得不輕。剛開始的時候,我還安慰自己,也許是這幾天心里常想著宏海法師的事情而引發了幻覺。可是,仔細一看,也不象是我們在宏海法師禪房見到的那座雕塑的樣子。還沒讓我來得及過深地去想,不料,緊接著就有聲音傳來:
“怎么,是我嚇著你了吧?”
不過,這聲音我能夠聽得出來,濃濃的慈善味,一下子就將人所有的緊張消散。
我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笑著。因為,我覺得在宏海法師這樣的人面前,有些語言實在是顯得多余。
后來,隨著太陽的升高,感到有一絲絲微風從臉上吹過,云霧立時變淡,所有的霧氣都逐漸向山谷和密林的背風處聚集。轉眼之間,霧氣全部散去了,一個陌生的身影就站在我的面前。我禁不住問了一句:
“宏海法師,真的是你嗎?”
又是那個聲音:
“這里還會有其他人嗎?”
宏海法師笑著反問了我一句,算是巧妙地回答了我的疑問。接著問我說:
“該見的人見到了吧?這是他的因果,也是你的宿命啊!”
怎么又是宿命。我最害怕提這兩個字了。這段時間來,我已經多次地聽到或看到宿命帶來的悲苦結果。在宿命面前,人毫無自主可言,我不想作宿命的玩偶,我要盡可能地去主宰自己的命運。所以,在每次聽到宿命時,我都會產生一種厭惡或消沉的情緒。
“當然了,有許多人和你一樣,是不會相信宿命的,這也難免,畢竟人生只有幾十年,太過短暫,能夠親身經歷的事情有限……算了,先不說這些,直說了吧!他怎么樣?”
宏海法師望著那座最高的石塔,臉上的表情變得很復雜,
我知道,宏海法師所問的并非是石塔中那位驪靬官員的身體狀況,因為石塔中的人壓根兒就不具有肉體。他要問的恐怕是塔中人的心思吧?不,也不對,象宏海法師這樣的人對塔中人的想法還不是一清二楚。我明白了,宏海法師只是想問問我的看法而已。
“宏海法師,他是一個可敬的人!”
我實在找不到更好的語句來表達自己這時候想要說的,只是非常籠統地說了一句聽起來模棱兩可的話
宏海法師側目看看天邊:
“知道!”
“他也是為著驪靬百姓。”
“知道!”
“他并不真怨恨你,其實對你還很尊敬。”
“知道!”
“他早已放下了那份執著。”
“知道!”
……
這就讓我不明白了,宏海法師他既然什么都知道,為什么還要問我?為什么還要把這位驪靬官員囚禁在塔中不放?難道近千年還嫌時間不夠長嗎?
宏海法師并沒有在意我的疑慮,緩緩收回目光,注視著石塔:
“延續他的生命,讓他重生。他見得再多一點,悟得再透一點,重回到思念的故土,去接著完成他沒有完成的宿愿,造福驪靬。也順便幫我了卻一樁心事。”
我覺得,現在宏海法師和石塔中的這位曾經的驪靬縣官員之間的恩怨該結束了:
“法師,你常來這里吧?”
“和你一樣,今天是第一次。”
宏海法師說的十分肯定。看來,是不會有假的。我心中不免又升起一團疑云,難道囚禁這位驪靬官員的主事人不是宏海法師。我突然感到這位宏海法師猶如深邃的天宇,未知得近乎詭異。剛剛出現的一絲親近的隨意,在瞬間消散無跡了。我害怕一不小心得罪了這位宏海法師,引火上身,盡量地放緩語氣,做出隨意的樣子,試探著說:
“我還原以為是宏海法師把他關在這里的?”
宏海法師顯得非常豁達,絲毫沒有做作掩飾的意思,輕輕地點點頭,情態中還透著一絲滿意,卻沒有正面直接回答我的話:
“這樣想也是在理的。畢竟那些猴子是不會按照我的意思行事。”
這一下,我算是明白了一點。那幾只猴子并不是一般的猴子,是天狼人用來看管石塔中的驪靬官員的,怪不得它們會有那么高的智商。我不知道眼前的這位宏海法師有沒有放了石塔中驪靬官員的能力,但是今天宏海法師來到了這里,真正是稱得上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了。我下了好幾次決心,最后總算是把那句很難開口,但又不得不說的話說了出來:
“近千年了,什么樣的創傷也該撫平了吧?石塔中的人也該出來了,總不能等到石塔倒吧!”
我原想是帶著懇求語氣說的,可是話一說出來,竟然變成了一種責怪和埋怨。
“人常說‘小事靠人為,大事看天意’。這無所謂放與不放,也不管是誰放。一切都是宿命,人力豈能夠加以干涉。想想你自己的過去,哪件事是你選好了目標而自主實現的。即便是有,也不過是一個微妙的巧合罷了。”
宏海法師的語速非常平緩,好像是在有意等待著我的思維。
對于宏海法師的話,我只是似懂非懂,并不能夠一時完全明白,只有點頭稱是的份了。
我總是感到宏海法師有那么一點推諉的意思,這不免更加勾起了我想救被困于石塔中的那位驪靬官員的沖動:
“法師,如果拆了塔,能不能讓他解脫?”
“這塔是天成的,這些石頭也是來自天狼。先不說你拆不了它,就是能拆,也沒有那個必要。時辰一到,這些石頭就會自行消失的,用不著你動手。”
宏海法師一邊平靜地說著,一邊把一封信遞到了我面前:
“今天,是專程給你送這個的。”
我聽得有點納悶,一個從未曾見過面的千年前的人給我信,也太有的玄異了吧?不過,好奇心還是讓我打開了信封。一看,里面只有一張白紙,一點墨跡都沒有。我真的懷疑是這位宏海法師在玩什么璇璣,這樣會害得我耗費不少的時間和心力。我想不管吧,自己也在一個困局中,又擔心會失去一個珍貴的機會。算了,還是寧可相信吧。
為了多得到一點信息,少走一段彎路,不如趁現在宏海法師還在,多問一句。我抖了抖那張白紙:
“法師,這是什么啊?”
宏海法師看都沒看一眼,抬手示意我收起來:
“等到月圓之時再看吧!萬事皆有定時定數的,我也該走了。”
一聽宏海法師真的要走,我有點急了,也不管自己心里所想的對于不對,一下子喊了起來:
“法師,你真的不管他了嗎?你們可是……”
宏海法師剛一轉身,又倏地停了下來,打斷了我的話:
“我和他的緣分是在千年以前。我說過,這次不是來見他的,而是見你的。現在,和他結緣的不是我,而是你啊!”
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宏海法師漸漸消失在了山陰樹影之中。
“法師,宏海法師”
等我從發呆中回過神來,再怎么呼喊,也無濟于事,始終不見宏海法師的影子。
周圍除了殘留于山林的輕霧和那些石塔,看不到其他任何東西了。
“出什么事了?”
加央急急地跑了過來,手里還拿著一把野菜。
“剛才,我見到了宏海法師,他給了我一封信。”
我揚了揚手里的那張紙,眼睛還在四周不甘心地尋找著,盼望著宏海法師能夠再次出現。
多吉幾步沖了過來,趁我不備,一把抓過那封信,展開一看,在稍稍的遲疑過后,轉身和加央低聲說著什么。
我能夠想得到他倆又在說我中邪了之類的話,但我沒敢張聲,怕多吉把那封信當作真正的白紙扔了。我故作無所謂地輕輕過去,一伸手,搶過信,裝好:
“算了,不和你們說這些了,就權且當作是我的幻覺吧。飯好了嗎?該吃飯了吧!”
我也沒再理睬還在原地發著呆的多吉和加央,自顧輕松地走著。經過了這些時間,我算是有了一點體會,有些事情,既然解釋不明白,就最好悄悄藏在心里,不要去白費口舌。這樣做對己對人都有好處。
多吉給我滿滿地盛了一碗肉湯,又放了一把象野蔥一樣的蔬菜:
“多喝點,這個能提神,會讓你清醒一些,經常出現幻覺,真的對身體不好。”
看來,正如我猜測的那樣,多吉他們都沒有看到宏海法師。按照常理,這么近的距離,是不可能看不見的。而且,我和宏海法師的說話聲音并不算小,他倆應該能夠聽得見才對。但是,轉念一想,一切又覺得見怪不怪了,一個非常的環境中,怎么能夠用常理來對待呢!眼下,也只能順應他倆的看法,認作是自己的幻覺吧!否則,我越解釋,他倆越會認為我的精神出了問題。
離天黑還早,天氣也不冷不熱,正是放松休息一下的最佳時候。
我已經記不清日期了,說不定今天晚上就會出現月圓。想想,這位石塔中的驪靬官員,被放出來的過程肯定是不會太過簡單。弄不好,又像以前一樣,是整夜的驚險,不可入眠了。
這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境界,我覺得完全沒有必要防范來自周圍野獸的威脅。再說,自從來到這里后,也沒有見到過一只野獸。好久沒有這么輕松了,多吉和加央在大樹下納涼喝茶,我躺在用樹枝做的涼床上,瞇起眼睛,靜靜地體味著清風流過身體的舒爽、聽著樹葉輕歌……
“那邊有人!”
多吉噌地跳了起來,機警地看著周圍的一棵棵大樹。
我以為是宏海法師去而又返了,因為在我的印象中,這里是不會有別人的,我猛地站起來,望著多吉:
“宏海法師!”
加央指著一棵松樹上面,顯得不以為然:
“哪里是什么人啊,分明就是那幾只猴子嘛!”
終于看清楚了,在離我們十幾米遠的樹上,蹲著三只猴子,正在靜靜地盯著我們看。多吉撿起一顆石子,正要打過去,我急忙按住多吉的胳膊:
“別!它們不同于一般的猴子。”
多吉極不服氣地爭辯了起來:
“猴子就是猴子,有什么同與不同的!”
我慢慢地向多吉解釋:
“你們忘了它們是怎么帶我們來到這里的嗎?可以看得出它們的智商并不比我們差,甚至還要超過我們。只是它們不會講話,或者說它們的話我們聽不懂罷了。”
多吉聽了我的話,又顯出他的那個老毛病,用手一下一下不斷地輕輕抓撓著自己的頭發,咧嘴一笑,不再言語了。
我慢慢地向那些猴子走近了一點:
“看來,你們的使命已經結束了,是專程來向我們辭行的吧?”
萬萬沒有料到,這些猴子竟然能聽懂我的話。其中最大的一只向我們一笑,使勁地點了點頭。
我也許多少受了一點宏海法師的影響吧,也學起了那種虛玄的語氣說話:
“我想,你們特意來,也不單單是辭行的吧?還有什么事,不如直言相告。雖然我們只是見過兩次,準確的說,只是昨天的一次遠遠的見面,但是我卻感覺機緣不淺。放心吧!只要不是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我都會盡最大努力去做的。”
那只猴子指了指石塔,然后抱拳于胸。我恍然明白了過來,它是想拜托我們善待石塔中那位驪靬縣官員的元神吧?人常說“日久生情”,一點都不錯。它們和石塔中被囚禁的人接觸時日長了,雖然種類有別,不能夠用語言暢談交流,但還是在一點一滴的了解積累中認識了對方,猴子對石塔中的人產生了敬重之意。對這些事情,我完全能夠理解,不要說是這些猴子經過了漫漫千年的相處,就是像我這樣僅僅有一次相談的人,也不免對石塔中的人肅然起敬。
我語氣極其慎重地說:
“放心吧!我會善待他的。再說,我本人對他也是由衷地敬佩著。”
那只猴子,猛地一踩樹枝,發出一聲長長的鳴叫,迅速消失在了樹影之間。緊接著,周圍到處的樹冠都劇烈地晃動了起來。原來,到這里來的猴子不在少數,不知道什么原因,它們都沒有現身。現在想想,真是幸運,幸虧我及時制止住了多吉的盲動。雖然我們看不到它們,可是它們的一雙雙眼睛都在盯著我們,對我們的一舉一動看得非常清楚。
多吉一副低沉的樣子:
“它們要回家了吧!”
我想,多吉準是觸景生情,又想家了。我盡量避開回家的意思。含混地說:
“去它們該去的地方。”
多吉最終還是沒有沉得住氣,低聲嘟囔著說出了心里的想法:
“我們什么時候回去啊?”
“不知道!我想,該回去的時候就會自然會去的。不說這些了,打起精神,應對好眼前的事情,才是正理。”
我不想讓多吉的這種情緒傳染,也希望多吉能夠盡快地擺脫這些無謂的傷神思緒糾纏,一甩胳膊,非常灑脫地轉身,往旁邊的樹枝床上一躺,輕輕哼唱起了最近剛剛跟多吉學的那幾段裕固族牧歌。后來,不知不覺,多吉和加央竟然也跟著唱了起來。
今晚的夜空太迷人了,真的是一輪皓月當空,繁星閃爍。如此美麗的夜色,以前怎么從來沒有見過。又一想,不覺生出一種自嘲來,或許大多數時候的夜空原本就是這樣的曼妙,只是我繁忙于塵事的紛擾,心里裝著一大堆雜事,眼中視而不見罷了。
石塔的熒光,比昨夜強了許多,好像是有意在和天空的星月爭輝。突然,平地起了一股勁風,直撲那些石塔而去。瞬間,塔上的石塊像紙片一樣四散飄飛,越升越高,漸漸地消散在了夜空中。石塔不見了,只留下了一團淡黃色的霧氣,久久不散。
我猛地醒悟過來,石塔沒有了,被囚禁于石塔的那位驪靬縣官員怎么樣了?莫非這團霧氣……
想想,感覺完全沒有一點經驗可鑒,只有對那團霧氣恭手施禮,冒然一試:
“祝賀你終得脫困,獲得重生!”
那團黃色霧氣慢慢幻化為一個人形輪廓:
“一切都仰仗你的到來啊!”
“我的到來?”
我頓覺有點吃驚和迷惑。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難道,人的一切真的就象是排好的戲嗎?
這個聲音,的確和昨天石塔中發出的那個一模一樣,只是感覺有些遙遠:
“是啊,你不來,怎么能解去困住我的詛咒?”
雖然他解除了囚禁,可是我對他現在的形態非常擔憂:
“你以后打算去哪里?”
“千年來,我反復地想過,不管何種理由,以前沒有盡責這是實情,有愧于驪靬故地。我要再活一次,不論那個地方現在還叫不叫驪靬,我都要去為他做點事,以此來補償我曾經的過失。”
這個聲音越來越低沉了。看來,有許多事情,即使能夠想通了,也還是無法釋懷,情感這東西不一定會服從道理。
說這些太沉重了,我實在不想繼續下去:
“我們還可以見面嗎?”
我原本是想換一個比較輕松的話題,可是話一出口,卻感到更加有點傷情。
在短暫的沉默之后,這個聲音出現了一個大轉彎,一下子輕快了起來:
“我想,會相見的吧!時候不早了,宏海法師還在等我,我不能錯過時辰。嗯你想給家人帶什么話嗎?”
聽著這個極為懇切的聲音,我反倒覺得有一絲焦慮的煩躁正在涌入我的心境:
“也沒什么,只是出來久了,真不知道那邊沒有了我的音訊會亂成了什么樣子?”
這個聲音帶著滿滿的自信和濃濃的笑意:
“放心吧!相信我,我會想辦法幫你傳音訊的。其實啊,說到底,你的擔心是多余了。”
雖然他說的那么肯定和至誠,但是我心里卻十分清楚,這樣的事情說說容易,其實真正做起來很難。不管怎么說,單單就現在我在什么地方,說破了嘴皮也不會有人相信。算了,既然人家這么熱情,也只好由他去吧!我不能傷了他的一片好心。借他的吉言,希望我的擔心確實是多余的!
我解下隨身帶著的一個和田玉觀音像掛件,抬手向那團黃色霧氣拋了過去:
“這個,作個紀念吧!”
玉石掛件并沒有象我所擔心的那樣,落下,而后撞在滿地的石塊上碎裂。卻如同一片小小的樹葉,被那團霧氣卷著,漸漸飄向高空。
“后會有期”
隨著一聲長長的告別,一切又歸于平靜了。
我在為這個被囚禁了千年的驪靬官員獲得自由而高興的同時,自己卻更加覺得迷惘孤寂了。
準備回帳篷去休息,看到天邊圓圓的月亮皎潔如洗,突然想起了宏海法師給我的那封信。可惜,月光下什么都看不清楚。我不相信宏海法師專門現身就是為了給我一張白紙,非常迫切想知道這封信會有什么奇異的變化,于是三步并作兩步,急沖沖進了帳篷,就近燈光一看,緊張和激動得心都快要跳出嗓門眼了,果不其然,白紙上顯出了一行清晰的字。我也不知道是為什么,竟然沒有去關注那句話的內容,而是沉迷于字體的書寫中去了。覺得那筆力蒼勁,而又不失一種慈善的溫和之意。雖然我對書法還算是略知一二,但是也很難看得出是臨摹于那位名家的字體,感覺大有兼揉并蓄地融合了百家之長,成于禪悟之境的意思。在一筆一畫的運筆走勢中蘊含著天地的滄桑變遷。看似紊亂,實則有序,但又不能夠輕易覓得……
“三生石上解自身,蝴蝶飛出顯真影。”
不知何時多吉湊了過來,大聲地念出了這行字。稍一停頓,接著發起了牢騷:
“我就不明白了,這些高人怎么都不愿意把話說清楚,喜歡藏著掖著地打啞謎?”
“這是一句偈語,讓我們去‘三生石’,解開我們自己的生前生后事和眼前的疑云吧!”
我簡單的解釋著。其實,也談不上什么解釋,只不過照字的表意說了一個大概的意思。至于有沒有更深層的寓意,我也說不好。這種偈語看似簡單,實則不然。象宏海法師這樣的高僧們經常會用,在他的認知世界里,認為有一些揭示事物本質的大理,用語言很難窮盡其意,準確的表達出來,一切都要靠禪悟,讓聽者用悟性去領會。有極個別時候,甚至偈語的字面意思和實際含意截然相反。
多吉有些急了:
“是誰的鬼主意?誰認識‘三生石’啊!到哪里去找嘛?”
我看著多吉的樣子,覺得他確實純真得象一個沒被塵世浸染的孩子,笑著反問:
“不是你剛才念的嗎?在蝴蝶飛出的地方啊!”
多吉一聽是自己領悟出來的,一下子來了精神:
“那就快走吧!還等什么?”
我想給多吉潑點冷水降降溫,不然會讓他激動得一夜都沒法安睡,明天又會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于是,用一種非常惋惜的語調說:
“蝴蝶一般在夜里是不會出來的吧!”
多吉沉默了一會兒,深深嘆了一口氣:
“哎——還是去睡覺吧!”
我感覺不到一絲的困意。也許是習慣了獨處的原因吧!等加央和多吉熟睡后,輕輕起身,一個人來到了外面。
月光依然是那么的明亮,清爽宜人的夜風吹得我更加清醒。宏海法師和石塔中的那位驪靬官員的一幕幕情景,再次出現在了我的腦海。我不禁想,這“三生石”上,顯現的究竟是我自己的三生還是我所追尋的驪靬的前世今世和后世……
“你還在想著那個‘三生石’啊?”
我聽到有人說話,感到頭發嗖地豎了起來。一看,原來是多吉跟在我的身后。幸虧他先開口說話了,否則,我若不經意間一回頭,看到自己身后有個人影,還不把我嚇死。我這次真的有點生氣了:
“你怎么老是這樣,不打一聲招呼就跟來了?”
多吉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大笑了起來:
“看你說的,你在我之前就出來了,我還怎么給你打招呼啊?”
我知道,多吉現在閑著沒事,又想耍貧嘴,跟我較勁取樂子了,而我實在沒有那份興趣陪他玩。
我一把拉過多吉,坐在一棵倒地的大樹上:
“來,說點正事吧!多吉,你想想看,我們現在應該去做什么才好?”
多吉仰著頭: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進了通天門,自然就是要探聽門里的事吧?”
具體是什么事情,多吉沒有說出來,但是我們心里都清楚著。我沒說破,只是拍了拍多吉的肩頭,算是對他所想的肯定。
五
從外面看,這里并不怎么大,就只有一座云霧中的獨獨的山峰,可是進入里面,才發現這里的山水很深很闊,簡直可以說是望不到邊際。
我們繼續向東行進,已翻過了好幾道山梁,穿越了好幾片林子,不要說是蝴蝶,就是任何小動物的影子都沒有看到過,好像這里又是一處動物的禁區一般。
“雨下一方,風刮一條”的民俗諺語,在這里表現得特別明顯。剛剛所處的地方還是暴雨傾盆,冒雨走了不到兩公里后,轉眼已是驕陽高懸的晴空萬里了:先前還是狂風呼嘯、大樹欲斷的場景,頂風前行一公里,卻是微風不起、水波不驚……
抬頭一看太陽,才知道已近中午了,頓時感到腸胃在翻動著,想想,也該到補充食物的時候了。
翻過山坡,往下走,進入了一片茂密的森林。我們選了一處雜草較少的地方暫息,加央沒忘記取出雄黃粉在周圍撒了一圈。雖然不見有任何蛇蟲之類的東西出沒,但我還是對加央的這份細心感到很滿意。
多吉從一處藤蔓中鉆了出來,展開空空的兩手:
“沒有野菜,也不見野羊野兔。看來只有吃自帶的東西了!”
“先將就一下吧!我感覺轉機馬上就會出現。”
我覺得真有點累了,往背包上一躺,順便笑著安慰著多吉。意思很顯然,是我什么都不想再做了,也算是帶著一絲委婉的抱歉將所有的事情推給了多吉和加央他們。
多吉總是這么不開竅,馬上追問了一句:
“你是怎么知道的?”
“直覺!”
我只說了兩個字,同時轉過頭去,打算就此打住話題,讓多吉該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
“又是直覺,哪來的那么多直覺,還不如說是瞎猜的更好聽一些。”
多吉嘮叨著,無心無神的一根一根往火堆上加著木材……
一覺醒來,才發現已經足足過去了兩個小時。氣溫很高,沒有一絲風。即使躺在樹蔭下,也覺得很悶熱,身上濕漉漉的,全是汗液。
加央望著天空,顯出一種無奈:
“現在有潭清泉水,沖一個涼水澡該多好啊!”
真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句話,讓我不覺想起了曾經到過的云南大理的蝴蝶泉。那清爽的泉水邊,無數形狀各異的蝴蝶,在低低地飛舞著,景狀極為好看……
我倏地站起身來:
“那就去找清泉吧!”
加央似乎有些被弄糊涂了:
“清泉?泉水?”
“對!去找泉水,那飛舞著蝴蝶的清泉。”
我已不由分說地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出發了。
看樣子,多吉更是沒法理解我的舉動,望著四周滿目的樹木:
“哪兒會有泉水?”
“不去找,怎么會知道有沒有?”
我毫不遲疑地打斷了多吉和加央的疑惑和動搖。
加央瞇著眼,樣子十分的陶醉:
“哎呀!好像真的有清泉的涼爽和荷花的芳香!”
“真的嗎?”
我看著加央那副沉迷的神態,認為他在夸張的做勢尋開心,就順著問了一句,算是無形中肯定了他的演技。
加央也不睜眼,自顧解釋說:
“我自小就對花粉很敏感!”
多吉一聽,搶著為加央證明:
“這是真的!小時候,他能夠聞到草原上五里地以外的花香,還能夠準確的說出花的名字呢!”
我不敢斷定加央說的是真是假,但還是拿出一段布條,試了試風向:
“既然是這樣,那么,走,去這邊吧!”
我們迎風而行,轉過一個山嘴,樹木變得稀疏起來,代之而起的是密密的灌木叢。
“花!”
加央突然叫了起來,猛地跑過去,分開灌木叢,摘下一朵小小的指甲樣的黃色花朵。
我著實有些驚訝,不是為這個小花朵,而是加央對花驚人的敏感程度。看著加央,我半天說不出話,有一絲的陌生感又再次涌上心頭,進而猜想著,也許在前面不遠處真的會有一處花的海洋吧!
加央迎風長長地呼吸了幾下,突然睜開眼睛,興奮地喊了起來:
“這邊,有大片的花!”
現在,我不敢對加央的嗅覺再有絲毫的懷疑了,不加猶豫地順著加央所示的方向走去。
穿越灌木叢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有的地方枝條密得象是一堵墻,讓人不得不彎很長一段路才能找到一處豁口通過。這樣忽東忽西地走路,極容易失去方向感。我們不得己,只有全靠著加央的嗅覺來引導前行了。
越往前,這種黃色的花朵也越多,而且個頭也越來越大了。
“別動!”
多吉一把拉住我的胳膊,由于用力過猛,抓得我有點生疼,而且久久不見他松手。
我看著多吉,可是多吉像是壓根兒就沒有意識到我的痛苦:
“看我干什么?注意腳下呀!”
我被多吉這一抓一驚折騰的好苦,胳膊上的疼痛還沒有解除,又不知道腳下出了什么危險,抬起的腳不敢放下。過了好一會兒,我感到自己快要倒下了,才聽到多吉說出原由:
“有水,可能是泉水啊!”
天哪!不就是水嗎,山林里有水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有必要這么大驚小怪的嗎?我真覺得有點快要崩潰了。
我忍痛一甩胳膊,掙脫了多吉的手,和他離開一些距離,輕輕揉著被抓過的地方:
“多吉少爺,水就水嘛,何必這樣一驚一乍的。”
加央也許一直在后面看著我們的舉動吧!現在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了。
多吉仰著頭,看著天,一副有冤無處訴的悲傷樣子:
“老天,還有沒有良心,真是冤枉死人不負責啊!不是你們說什么三生石在蝴蝶處,蝴蝶又在泉水邊嗎?我發現了泉水就必然能夠找到蝴蝶,找到那個三生石了。你們不但不為我的發現夸贊幾句,反而埋怨起我來了,真的毫沒天理啊!”
“好,好吧!就按照多吉少爺的意思逆水而上。”
我嘴上說著多吉,眼睛卻盯著加央,其實是在征詢加央該如何走。
原來在我們的腳下縱橫著許多窄窄的石縫,在石縫中有一股股清清的水在緩緩流動著,難怪被多吉看作是泉水呢!我們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半人多高的灌木上,根本沒有在意腳下的石縫里會有清水。
走了大約三公里多,在我們面前出現了一座山峰。雖然不是很高,卻狀如一張大屏風,刀削斧劈一般,直上直下。峰下有指頭粗細的無數小孔,汩汩地往外冒著水泡。
多吉一副沾沾自喜的樣子:
“這么多的泉水,怎么不見一只蝴蝶啊?莫不是宏海法師在故意逗著我們玩吧!”
我用手試了試水溫,暖暖的,感覺不到一絲寒涼之意。擔心多吉一高興,不知道還要怎么說宏海法師的壞話,急忙制止了多吉無休無止的埋怨,也糾正著他的看法:
“多吉少爺,別再胡說了,看清楚點,這哪里是什么泉水,分明是從山那邊滲流過來的河水嘛!”
加央輕輕地聳了聳鼻子,仰著頭望著高高的峰頂:
“是不是泉水,有沒有泉,過去一看不就全清楚了。”
我拿出望遠鏡,向左右兩邊望了望,山峰綿綿不斷,遠遠地消失在了視線之外,遺憾地說:
“這山很長啊,能看到的部分最少在十公里以上,繞行絕對不是最好的辦法。我看,這山體并不高,休息一下,養足精力,攀巖而過吧!”
我就近找了一處山峰較低的地方,目測了一下,估計相對高度最多不過一百米。象這樣一個高度,不管再怎么陡直,如果不發生什么意外的突變,憑靠我們所帶的裝備工具,攀越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真是累死人了!”
多吉說著,順勢卸下身上的背包,伏在上面不動了。
這水太過干凈了,不敢冒然飲用,我還是老辦法,用細長的銀針試了試,確定沒有毒素后,才暢快地享用這份清涼的舒爽。
看來,真的不怨多吉偷懶,我也感覺確實有點累了,竟然什么時候伏在包上睡著的,自己都全然不知覺。
也不知道多吉他倆原本就沒有睡著,還是早醒了,我被一陣叮當叮當的聲音驚醒,看到多吉拿著兩個飛虎爪交替使用,已爬到了半山腰,加央仰著頭用對講機指揮著。這兩個家伙竟然先我一步行動了,為了不影響他們,我繼續躺在背包上裝睡,沒有起身,但是眼睛卻死死地盯著正在攀登的多吉。
看得出來,多吉爬的非常吃力,不時地停下來歇息。大約一個小時后,多吉終于登上了峰頂,對講機里轉來了多吉喘著粗氣的聲音:
“這里好大好平啊!那邊真象是仙境一般,有水、有花,還有許多飛舞著的蝴蝶……”
“蝴蝶?”
我猛地爬起來,沖過去:
“加央,快讓多吉把攀援繩放下來!”
不一會兒,細細的尼龍繩象一條小龍,沿壁徐徐而下,很快就垂在了我們眼前。
這山頂上果然是大而且平整,如雕磨過一樣。
加央不停地擦著臉上的汗水:
“這里好涼爽啊,休息一會兒再下去吧!”
我很清楚這種涼爽的享受會帶來什么樣的后果,果斷地拒絕了加央的提議:
“不可以,馬上下去,這里風太寒涼,時間久了會生病的。”
我冒著強勁的山風,率先在山崖的另一邊拋下了攀援繩,輕松地下到了地面。發現在山峰的兩邊竟然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眼前再也看不到那些簇生的灌木,滿眼全是古老而形態彎曲的怪異大樹,樹枝上開滿了各色的鮮花,我實在叫不出它的名字。一轉頭,間或能看到大小不等的泉水從石縫中汩汩地往外冒著,形狀各異的無數只蝴蝶在花間或水邊飛舞,淺潭里有魚和龜在緩緩游動……
太陽早就不見了,只在山頂的天空留下了一片片晚霞,血紅血紅的,有點怕人。
加央望著天空,一副非常滿意的樣子:
“看來,今晚要在這里過夜了!”
加央總是這樣,說話極是含蓄,聽不出是在征求別人的意見,還是僅僅在說說自己的想法,也或是二者兼有吧!我沒有搭言,也覺得沒法再多說什么,只是默默地打開包,一樣一樣地把東西取了出來……
我覺得這個地方非常祥和,而且有一種似曾到過的熟悉感。如果按照人們的認知習慣,只有在祥和的地方,才會有祥瑞之象呈現。偈語上說,三生石是在有蝴蝶的地方,現在蝴蝶既然在這里出現,那么三生石也必會是在這里無疑了。想想,所求之物就在眼前,應該先洗洗臉凈凈手,再去見這個三生石也不遲吧,這也合乎禮法的規矩。
好清冽的水啊,不虧是剛剛從地下深處來的泉水!美美地躺在花樹下面的池塘里,清潔著滿身的汗液,一下子感到精神倍增,先前的所有疲勞之意統統被洗去。看著水面上漂浮的點點花瓣,讓我不覺想起了傳說中神仙洗澡的瑤池。可是馬上又升起一股酸酸的無名自嘲。
我們換上干凈的衣服,逍遙地穿行在百花之中,覺得有清泉和唱,有彩蝶伴舞,好不自在……
加央指著一只中號菜盤大的黃色蝴蝶:
“這只蝴蝶,好像總是在我們眼前飛舞著。”
多吉一聽就大笑了起來:
“難道人走路也會做夢啊?有這么多的蝴蝶亂飛著,而且同一種也不在少數,怎么能夠分得清楚哪只是那只啊!”
我沒有說什么,世界上什么樣的怪事都有可能會出現,而且現在還是在這樣一個不一樣的境界中。我只顧觀賞眼前的花海蝶云的彩動世界,沒有注意這些細微的變化,不能輕易表態什么,只能任他倆去爭辯和相譏了。不過,從此開始,我仔細留意起了面前飛翻的蝴蝶。
走了一段路,我才發現加央說的真沒錯,是我大意了,確確實實有一只大黃蝴蝶和其他的不一樣。始終在我們面前三四米的地方低低地飛著,還不時地轉過頭來,倒退著飛一段,似乎在引導我們去什么地方。我看著那只大黃蝴蝶:
“加央說的沒錯,就是這只蝴蝶。”
多吉急切地轉動著身子:
“是來迎接我們的吧!在哪兒,在哪兒呀?是這只大蝴蝶嗎?”
我輕輕點了點頭,又用手比劃著,制止了多吉的喧鬧和好動,害怕驚走了這只蝴蝶。
六
我們來到了一個湖邊,湖水在裊裊地冒著熱氣,弄得整個湖面都被霧氣籠罩得嚴嚴實實,根本看不見湖面有多大,上面有什么東西。
多吉張著嘴巴,好像是想說點什么,看看湖面,又看看我,最終卻半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我試了試水溫,感覺不是很熱,最多不過三十度左右。讓我不解的是在這個溫度下應該不會形成霧氣。看來,這湖也許真的有異。
加央突然驚叫了起來:
“那些蝴蝶呢?怎么一只都不見了!”
加央一般是不會這樣叫喊的,我一看,確實周圍不見一只蝴蝶。在非常短暫的幾秒吃驚之后,我覺得腦洞突然大開,輕松地告訴加央:
“蝴蝶最怕的就是風了,它們對風特別敏感。現在,既然蝴蝶走了,風馬上就會到來,這也是我們急盼望的東西啊!”
我們正說著,就感到有涼風撫過臉面,而且風速還在不斷地加強。緊接著,樹枝輕輕地搖動,花瓣也開始紛紛飄落。轉眼間,地上已有了許多的落花,仿佛是鋪了一張精美的碎花地毯,讓人不忍心落腳。
抬眼望去,湖面上的霧氣早已盡數退去,一個明凈如鏡的湖呈現在了我們的眼前。這湖不算是太大,依稀能夠看到對面岸上的樹木。湖的正中有一個小小的湖心島,被高大的樹遮蓋得嚴嚴實實,看不到一點兒里面的情況。我有一種極強的預感,三生石就在這個湖心島上。現在的問題是沒有舟船,也不見橋梁,不可能只身飛躍過這么寬的湖面。
我借助望遠鏡,在湖面上極力地搜索著,還是看不見一個漂浮物。看樣子,只有放棄搜尋,仰著頭閉目靜思起來,看看能不能想到一個可行的辦法。
我幾乎翻遍了所有的閱歷儲備,也最終找不到一個可供借鑒的例子,深深陷入了困境。我并不是一個太執著的人,每每這個時候,就會等待和觀察,把全部希望都交給運氣和智慧。
多吉笑瞇瞇地湊了過來,仿佛是揣測我此時的心事而故意消遣我:
“想去湖心島啊!你不是會游泳嗎?”
“你想多了吧!去那里干什么?我只是看看如何繞過湖去。”
我有意反著說,想氣氣多吉。
多吉沒再說話,轉身向湖邊走去,邊走邊脫著衣服。我知道多吉是從來不游泳的,覺得哪里有一絲不對勁,趕緊追問了一句:
“多吉,你去干什么?”
“加央做飯,我也幫不上什么忙。難得的一湖熱水,不如趁著天色還早,到湖里洗一個溫水澡。順便看看這湖水有多深,能不能趟過去,省得你繞那么遠的路!”
多吉頭也沒回一下,說著已經站在了湖邊上。
我猛地一驚,剛才的氣話太過明顯了,多吉是不是不滿我的說話,在跟我賭氣。我深知多吉的性格,他縱然不識水性,但是為了賭一口氣,是絕對會不顧安全,毫無反顧的跳入湖中去的。這湖里情況不明,是萬萬不可輕易下去的。
我厲聲沖多吉大喊:
“你說什么?下湖?絕對不行。你總是這樣任性胡來,你難道忘了嗎?你是向我保證過的,要聽我的話。加央的父親也說過,在外面的這段時間,我可以替他管教你們。”
我說的很嚴肅,大有一下子想把新賬老賬都要翻出來的意思,而且還抬出了加央的父親,這樣無形之中就把加央也帶了進來。要知道,多吉雖然有些倔強和任性,但是對加央是從心底里尊敬和信任著。
多吉倏地沒有了動作,像是被人使了定身法一般,赤著上身,手里提著衣服,一動不動地呆立在湖岸上。
也許是由于我心里發急聲音過大,音調也有所改變,而且還提到了加央的父親吧!較遠處的加央也丟下手里的活計跑了過來。望著我,眼里滿是不解和生疏的味道。
多吉還在湖岸上站著,我顧不得多解釋什么,用手比劃著暗示,讓加央先把多吉拉回來再說。
加央這次的反應倒是出奇的快,而且把我的意思理解的非常準確。也許是看到我這么關心多吉吧!加央輕輕一笑,走了過去,不由分說,一把將多吉拉去了帳篷。
看看危險已經解除,我沒有急著跟過去。一來,我還要繼續觀察一下周圍的變化,特別是這湖面的情況。二來,是想讓他們兩個人說道說道,好好冷靜地想想。我相信時間會消除一切的誤會,驅散多吉心中對我的不滿情緒。
我靜心一想,似乎迷惘中閃現出一束亮光來,豁然有那么一絲的明白蝶去、風起、霧散、花落……玄妙顯露,仿佛異變已經悄然開始了。感覺一切都是那么的輕微細致,而又蘊含著無窮的力量。
不知不覺中,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我感到湖面就像是一張怪獸的大口,隨時都會吞食掉這里的一切,趕緊往回走。
加央見我進了帳篷,笑著指指用幾塊石板堆成的臨時飯桌:
“今天,吃一頓麻辣魚吧!多吉正要去叫你呢。”
多吉低著頭,一聲不吭。
我從背包里拿出一只軍用水壺和三個塑料水杯,打開水壺,滿滿斟了三杯。頓時,帳篷里飄滿了濃郁的酒香。
多吉突地抬起頭來:
“酒!”
我端起酒杯:
“來,先干一口!”
我一下子喝了少半杯,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喝這么快。在酒精的作用下,早已感覺不到一絲由剛才的事情引發的難為情了。
也許加央和多吉從來沒有見過我這樣暢快的喝酒吧,都睜大眼睛,好奇地望著我。
我有點動情,不,應該說是有些故意煽情:
“這湖上面有霧,水溫較高,而且靜得有點異常。‘事出反常必有妖’嘛!里面究竟有沒有藏著什么可怕的東西還不一定。如果說這湖心島上真的有那個三生石,那就更應該想想,這么重要的東西是怎么會讓人輕易接近呢?多吉卻由著自己的性子下湖去洗澡,能不讓人著急嗎!真的有什么意外,我回去怎么給加央的父親交代。我當初對加央的父親說過,只要我還在,就一定會把你們毫發無損地帶回去。你是對自己不負責,更是將我推向無信的地步啊!”
也許在我進帳篷之前,加央已對多吉勸解或開導過了吧?現在聽我這么一說,多吉竟然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滿臉通紅,忸怩著不好意思起來:
“我真的沒想那么多,我認錯還不行嗎?要不要我自罰一杯,算是賠罪。”
多吉說完端起杯子真的又喝了一杯。還意猶未盡地咂巴了幾下嘴巴。
加央看著大笑起來:
“哼,多吉經常是這樣,又想借此多喝酒吧!”
我適時地放出了對剛才的事情已經全不在意的信號:
“多吉,這酒怎樣?”
多吉趁機又端起了杯子,不過這次只是輕輕喝了一小口,瞇起眼睛回味著:
“沒有青稞酒勁大,沒有……醉果,對,就是那個醉果做的!”
立時,我們先前的那些不快早已煙消云散,帳篷里不時響起歡快的笑聲。
我覺得只要人心存善念,一切的誤會和不快都不會存在多長時間,通過真誠的交流,會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們由于洗過澡,又喝了不少酒,夜里睡得都很沉。
噼____啪____
我被一聲驚雷嚇醒時,外面已是狂風大作了,吹得帳篷劇烈地晃動著。心虧我把帳篷固定在了四周的大石上,不管搖晃得多么厲害,只要纜繩不斷,就不會被風吹走。
天要刮風,人能奈何?我強忍著再次入睡了……
一夜的大風,將許多的樹枝折斷了。甚至,有幾棵大樹也許是樹冠太大吧!招風!被連根拔起,平擺在了地上。好一處景觀被摧殘得七零八亂。
我突然感到眼前一亮,似是有了靈感襲來,心情也一下子從觸景生情的傷感中解脫了出來,反而有點興奮。看來還真是“禍兮福所倚”啊,雖然眼前的美景不見了,讓人心碎,可是因此能到湖心島去了。
我們撿拾了許多較粗一點的樹枝,扎成了一個簡單的木排,順利地登上了湖心島。
島很小,用不了半個小時就能夠緩步繞著轉上一圈。島上有許多參天古柏,還有一塊一米見方的蘭色瑪瑙石。應該能夠肯定這塊唯一的大石就是所謂的“三生石”了。雖然我已多次見識過這種蘭色瑪瑙石的神奇力量,也知道每次這些蘭瑪瑙石現身,總會有一些異動出現。但是對這塊能夠稱得上“三生石”的蘭瑪瑙,我卻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究竟不同在哪里,又不得而知。
“這就是那塊‘三生石’吧!”
多吉說著就要往上爬。
我上前一步擋在了多吉的前面:
“不,不能大意!”
如果換了平時,多吉肯定會爭辯一番。也許是昨天出現那件事的原因吧,只是笑著說:
“不就是一塊瑪瑙石嗎!又不是沒有見過。”
“越是平靜的環境中,越會隱藏著巨變;越是和順的表象下就越隱含著某種丑惡和危險。不能不防啊!再說,宏海法師送偈語讓我們來這里,就說明這塊蘭瑪瑙石肯定不一般,我們必須慎重對待。另外,也不能忘了,這種蘭瑪瑙石的神力啊!”
我耐心地解釋著。當然,這不僅僅是說給多吉聽,還有加央。
過了好半天,依然不見有任何異樣出現。我想著要不要主動刺激一下,來打破這種平靜,讓一切都動起來,只有動了,才能夠看得清楚。
我把加央和多吉都叫到蘭瑪瑙石前:
“多吉,從現在起,一切事情都要聽加央的,即使你認為加央是錯的。另外,你們倆守在這塊蘭瑪瑙石旁邊,一步都不許離開。說的更清楚一點,不管出現什么情況,視線一刻也不要離開這塊石頭。”
我看著多吉和加央,慎重地拍拍他倆的肩膀,算是一個無言的暫時告別,是一種信任和重托。
一踏上這塊蘭瑪瑙石,我就感到有一種恐懼的心顫。為了能夠保持一份寧靜的心境,我微閉雙眼,趕緊坐了下來,盡量將五官凝聚于心,關閉通向外界的一切意識通道。漸漸,我覺得平穩了下來,不再有眩暈和心亂,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完完全全進入了一個寂靜的世界。
恍惚中,看見一個道士被一只白色的狼追得無路可逃。后來,他干脆坐在了一棵松樹下面,狠狠地指著那匹狼:
“別追了!我是實在跑不動了。看來,這是我命中的劫數。今天,你吃了我,我會向天發下毒誓,來世不論你在哪里,也不管你托生何物,我都不會讓你得到安寧。”
道士說完后,閉起眼睛不再出聲,好像沒有了任何的恐懼,樣子越來越泰然。
白狼略一遲疑,抬頭望了望天,眼里流露出饑餓和恐慌的復雜情態。
看看那白狼扁扁的肚子,就能夠清楚它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進食了。白狼揚起脖子,發出一聲低沉的哀嚎,不知道是在祈求還是示威。而后,一躍而起,張口咬住那個道士的喉嚨,拖起道士,轉眼就消失在了山坳中去了,只在地上留下了一串猩紅的血滴。道士在整個生命結束的過程中,沒有一絲的掙扎和慌亂,更是沒聽到一聲叫喊或者輕輕的呻吟。看來,這道士是真的抱定了速死的決心……
我突然覺得屁股底下有點涼,稍一動身,眼前的場景馬上切換成了監獄的高墻,一個老人滿頭白發,走出監獄的大門,他像是久別了外界,深深地吮吸了幾口空氣,瞇起眼睛,望著天邊飄過的一團白云。我覺得那團白云好熟悉,仔細一想,天哪,分明就是那個道人的頭形,似乎還在張著口暢笑著……
心里一驚,瞬時,月光下,只見一匹白狼迅速地越過草原,穿過松林,登上一座山峰,仰頭望著閃爍的天狼星,哀嚎著。月色里身上的白毛十分的顯眼,在夜風中不停地顫動著,仿佛欲凌空飛起一般。就在這時,一束蘭光從空中射下,照在白狼身上,白狼隨即分解為無數的白點,那些白點越分越小,最后成了一團白霧,消失在了蘭光里……
我猛地驚醒,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依舊坐在那塊蘭瑪瑙石上,一切還是原來的那樣。
加央和多吉靜靜地守在石邊,看到我下了石,多吉首先迎了過來:
“怎么樣,沒什么吧?”
我沒有回答,而是反過來問多吉:
“你們看到了什么嗎?”
多吉似是有點失望,看看加央:
“看來,白忙了這大半天啊!”
我不想把看到的所有事情都泄露出去,覺得那樣是對天意的不敬,對自己的不尊。人啊,有些事情還是讓它隱藏于心中的好。
我想暗示多吉去看看他的三生世界:
“多吉,要不要去看看,也許會因人而異吧!”
多吉站起身來,向木排走去:
“算了,我不想知道那么多,也許我根本就沒有什么‘三生’!”
時候已經不早了,竟然這一坐就是近十個小時。我猜想著,宏海法師花費這么大的精力和心思,讓我來到這里,難道就只是想讓我通過自己的三生三世來領悟“因果報應”嗎?不!絕對不僅僅是這樣,因為我想到了之前被囚禁于石塔中的那位驪靬官員,似乎在他的身上就體現著答案。我突然好像是有一點兒明白了,宏海法師是讓我不要去錯怪那些叫自己承受苦難的人和事,有些苦難不可避免,只有坦然地去面對,去尋求脫困的辦法;大多數苦難都是直接或者間接由自己的過失造成的,怎么能夠埋怨別人。不過,想想自己,我還真沒有怨恨過什么人。不管是自己真的錯了,還是被別人利用了自己的缺點,出了問題,我都會首先從自己找原因。這不是說我有多么高尚,而是我的一種本性使然。幾十年的經驗和慘痛的教訓告訴我,這我的是優點更是缺點。我只能想到這么多了,至于宏海法師真正的用意是不是這樣的,再有沒有其他更深的意思,最起碼現在我是不得而知了。
一路上,都伴隨著細雨,似在有意沖洗著我們心頭殘留的迷塵,讓心境變得越來越清亮透明起來,感到無限地輕松和爽朗。
多吉走在最前面,搜尋著前行:
“真的要感謝你,沒忘在樹或石上留下了標識,不然,在這樣的朦朦雨中,方向都難以辨得清楚,就再別提走路了!”
其實,只有我自己清楚,這哪里是我的預知或者細心!今天刻的這些路標,確實是和以往有點不同,根本不是為了回程,在很大程度上是處于一種習慣。因為一是我壓根兒就沒有想過今天會下雨,二是出了湖心島后,再怎么走,去哪里,干什么,我絲毫都不知道。
突然,我又想起了那個多次想過而又始終想不明白的事情。如果說這次的探尋之路,從一開始動念進山到通天門就是一個宿命的驅動,那么進入通天門后,我們所走的路就不知道是一種前進還是回歸了。因為,我頭腦里原本早就丟失了比較清晰的地理方位上的方向感,只有一個探尋的心念。而這個心念所示的東西,也許在東,也許在西,沒法說得清楚,走哪個方向完全就是一個沒有定向的事,總感到行動像是被一個無形的力量所掌握著,該到什么地方,最終會不由自主地到達,路標仿佛作用并不大。但是又不能一味地依賴等待,還要努力。不然,雖然整個結果不會改變,可是對于我來說,在這個過程中會出現無數的波折,讓自己吃盡苦頭,甚至還可能會像在蛇靈谷前的石龜上出現的否卦所示的那樣,付出折損擔價。覺得我在其中,也不過是極其微不足道的一個引導發展的影子,一個眾多側面的一員,消失了馬上就會有替補進入,對總體沒有太大影響……
我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只能這么零亂地想著,但是又不能說出來。這樣,最起碼能夠給多吉他們一個不是目標的目標,是一種寄托,是一個希望和動力。
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已經過了好一會兒,估計多吉快要忘了說著的話吧,我才接著他剛才的話題說:
“在野外或者陌生的地方,有備無患,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啊!”
加央突地停下了腳步,望著我,好像是想要在我的臉上尋找什么答案,過了一會兒才悄聲地說:
“現在該去哪里啊?”
我哪里會知道這個問題,我都不知道該去問誰。不過,有一點還是清晰的,那就是不論怎么做,最終的目的還是為了了解這里,了解驪靬縣的秘密,還歷史一個真相,認識一個未知的境界……
雨停了,天色也完全暗了下來。今晚,我們不得不在這潮濕的林子里過夜了。
雖說是剛剛下過一場雨,但不知何故,這里的氣溫還是很高。
多吉的急躁性格,看來也不完全是缺點。我們還沒有搭好帳篷,他已經生起了火堆,開始烘烤著被雨水打濕的衣服。
我望著那跳動的火苗,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宏海法師。就在心念一閃之際,隨著一陣洪厚的暢笑,宏海法師已在轉眼之間站在了我面前:
“‘三生石上解三生’,想來,你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前世今生和來世了吧!有什么感悟啊?”
宏海法師依然是那副慈善的笑容,靜靜地看著我,而目光卻如一把電光手術刀,將我的意識完全解剖了。
我含糊地感嘆,不,應該是呻吟:
“真的,一切皆有因果!”
宏海法師轉身仰目,盯視著黑沉沉的夜空。
“你真的看見了自己的‘三生’?”
多吉看著我,讓我感到有一絲寒意緩緩掠過心頭。
宏海法師已經道破了這個秘密,我認為現在完全沒有必要再去掩蓋什么了。如果繼續掩飾,會讓多吉更加猜疑我不誠心。我輕松地說:
“看到了啊!不信?”
多吉一聽,突然放大了聲音,情緒也變得有些激動起來:
“你為啥不早說啊?我問你的時候,你不是告訴我,什么都沒有看到嗎?怎么現在又說是看到了……”
我想盡快地堵住多吉的那張嘴,不得己,只能略略施出一點狡辯:
“我不是讓你去看嘛!是你自己不愿去,現在怎么反而怪起了別人!”
其實,話一說完,我就覺得欠周到。結果不但沒有制止住,反而讓多吉更加激動,聲音也更大了:
“你說沒看到,我去還有什么意思?”
“多吉,聽我說,當時我不是有意不說清楚,確實是有點顧慮的難言之處。我覺得人迷惑一點活著,也沒有什么不好。就像我吧,幸虧從自己的‘三生’中能夠想到了‘不怪別人’的這層意思,如果想歪了,不就是錯上加錯了嗎?反而會誤了今生和來世的…..”
我說著,總感到有些詞不達意,無奈地看著前面的宏海法師,希望宏海法師這時能夠站出來,幫我解脫這個困境。
“‘三生石’嘛,看了吧,有看了的絕妙;不看吧,也有不看的好處!萬事看得太清楚,也會受損的。有得必有失,有增必有減啊……”
總算是如我所愿,宏海法師終于開口了,一副看透一切的神情。他看看多吉,微微一笑接著說:
“放下了,就會有一個新的開端,就是一次靈魂的重生……”
這次,多吉和平時有些不一樣,靜靜地聽著,不停地點著,情緒也慢慢地平穩了下來。他和宏海法師好像有一種天生的默契。
突然,多吉像是發現了什么驚天的秘密,兩眼放射出喜悅的亮光:
“這塊‘三生石’放在這里,無人照看,還不如帶回去吧!”
宏海法師呵呵一笑:
“這塊‘三生石’,你們是第一個造訪者,也是最后的體驗者。就在你們離開它的那一刻,已被送回了它該去的地方。”
我幾乎是驚呼:
“天狼!”
宏海法師馬上果斷地糾正了我的判斷:
“不,是驪靬故地!”
我覺得太過有點意外:
“驪靬?”
“對,是驪靬,那里才是它該去的地方。”
“這么說,我還有機會能再見到它。”
“也許吧!但愿你能結下這個緣分。”
“法師,能不能有一個具體的方位啊?”
“我也不清楚它會落到哪里!被蘭光帶去的,有誰能夠知道準確具體的地方呢?驪靬那么大,或草原、或山谷、或密林、或深潭……處處皆有可能。再說,蘭光之力非比尋常,也說不定會被打入某個山體之中……”
我感覺十分的惋惜:
“太遺憾了!”
“不一定,我說過的,一切皆有可能的,就看這緣結于何人,顯于何時了。”
不覺間,我也生出了一種“放下”的輕松:
“又是緣分,也罷,不強求了,看天意吧!”
宏海法師徐徐轉身:
“夜深了,你們明天還要走路的!”
我知道宏海法師可能就要走了,急忙追問了一句:
“去哪里?”
宏海法師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仰頭像是在自顧回憶著什么:
“你聽說過那座宏闊的南山石寺吧?”
“聽過,只是在一些散落的地方史志中見過這個名字,具體情況就一概不知了。”
我望著宏海法師的背影,覺得他象一團謎,如云如霧,難以捉摸。有時很清晰,有時又非常模糊。
宏海法師并沒有馬上消失,而是接著說:
“南山石寺,中土佛音的門戶啊。在那里講經說法沒有任何限制,能夠聆聽到各宗派各法門辯法的聲音。即使是內地有名的高僧,也很難能夠聽到那里講過的全部佛音。沒有多少人能夠知道,從天竺進入中土的佛法,都是在南山石寺秘密講經后,被選定允許到內地傳經的一小部分。許多珍貴的佛法,因為各種原因,被拒之門外。為了能夠保存下這些經典法理,南山石寺的歷屆主持,都不惜血本,花費巨資,招募了一批能工巧匠,在石寺的后山上開鑿了八座山崖,共計八萬四千個洞窟,在每一個洞窟里雕刻了不同宗派不同法門的佛像和經文,還配有生動的佛事壁畫。而且,立下了一個不清楚原因的寺規,那就是這些洞窟所在的后山,被列為南山石寺的禁地,嚴謹主持以外的任何人進入。南山石寺的每一位主持,繼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觀看這些洞窟。為此,南山石寺的主持所知道的佛經是最全面的,清楚所有解脫世人生死苦難的門徑……”
我突然有一種不祥之感,經不住打斷了宏海法師的話:
“這座南山石寺也被……”
宏海法師又是輕輕一笑:
“放心吧!怎么會呢。蘭光之力再強,也不可能把那么大的三座山崖一起帶來。”
我剛剛懸起的心又慢慢地放了下來。
宏海法師稍稍頓了頓:
“明天,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吧!”
多吉一聽,立馬追問了起來:
“什么地方?在哪里啊?”
我非常擔心多吉的這種好奇會引得宏海法師不高興。不料,宏海法師卻慈祥地看著多吉:
“不急,不急!去了就會知道的!”
“那么,明天我們在這里等你吧?”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會說出這么一句不合禮規的話來。
“不,不必等我。你們繼續向東南,見到河后,順流而下,自然就會到的……”
正如我心中所料的那樣,隨著聲音的漸弱,宏海法師又一次象輕霧一樣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