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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宏海法師-1,2,3

  • 蘭瑪瑙
  • 酈靬雨師
  • 14894字
  • 2022-04-23 10:43:56

終于看到七彩云了!

云霧里的那座山峰下,升起了彩色的云氣,慢慢散開,把周圍的云朵盡數(shù)染成了彩色。

我們還沉浸在驚嘆之時,山坡上的那些石子早已懸浮在了空中,從我們的腳下,一直延伸到了那個被彩云環(huán)繞著的山峰前,在我們和那座山峰之間連起了一條絢麗的天路。

我心里猛一驚悟原來這就是“七彩云”的作用!難道眼前的這個就是所謂的“七彩云梯”?我覺得這種玄妙的現(xiàn)象總是會稍縱即逝,也顧不得危險不危險,招呼多吉和加央,急速踏上了面前的這條七彩石子路。

真是太奇怪了,明明看到這條彩石路是旋在空中的,我還正為如何行走而擔(dān)心著,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我們依舊是站在山坡上,距離那座云霧中的山峰很近很近。更準確一點說,我們本身就在那座山峰下面,沒走幾步就已經(jīng)開始上山了。

山體看起來并不算太大,但是讓人感到異常的挺秀。透出一股超凡脫俗的神秘。回頭望去,彩云和石子路都早已消失,我們住過的那片山坡和林子,已經(jīng)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了,依稀可辨。

山下的云霧已經(jīng)變得很淡,現(xiàn)在才看清,原來這座山峰是高高懸在空中的。現(xiàn)在回路已不存在,其實我們也沒有什么回路可言,只好壯著膽子,沿著彎彎曲曲的狹長山道向山峰的更高更深處走去。

前面的石壁上,開始逐漸出現(xiàn)了大大小小的石洞。洞的前面或者旁側(cè)長著奇形怪狀的高大松柏,有一級級石階蜿蜒連著。石階交錯回轉(zhuǎn),根本分不清哪條通往哪個石洞,好像山崖上布滿了巨大的蛛網(wǎng),黑色的洞口正如一個個捕獲的獵物,靜靜地掛在網(wǎng)上。石階非常干凈,沒有塵埃,更不見落葉和枯枝,像是有人在清掃著,但又不見一個人影。

正當(dāng)我們遲疑不定時,有一個洪亮而低沉的聲音從斜上方的石洞中傳出:

“進來吧!難不成一定要我出去迎接嗎?當(dāng)然,你從故地而來嘛,按理也是應(yīng)該的。可惜,我不方便行動啊!”

聲音拖著一波一波長長的回音,久久不散,回蕩在山間和云端。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不管他是不是宏海法師,他畢竟是我們在這里遇到的第一個人。我們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算是一個簡單的溝通,統(tǒng)一了看法,舉步拾級而上。

提到山洞,我們應(yīng)該算是太熟悉了。一路來,我們不知道進過多少山洞,住過多少山洞。印象中的山洞,總是厚厚的塵土、發(fā)霉的泥漿、零亂的石塊、斷木枯草、潮濕昏暗等等,無不是和凄涼敗落的景象聯(lián)系在一起。而現(xiàn)在看到的這個洞里卻是極為干凈明亮。也不知是哪來的光源,視物特別清楚。

若大的一個山洞里,空蕩蕩的,只有一尊塑像。是一個中年和尚端坐在黑紅色的巨大木榻上,微閉雙目,表情慈善無比,似乎嘴角還帶著笑意,那是一種從內(nèi)心發(fā)出的充滿善念和愉悅的微笑。

人常說“禮多人不怪”嘛!出門在外,總是有求于人家的時候很多,禮貌是少不了的,既能夠現(xiàn)在迅速拉近雙方的關(guān)系,有方便以后開口叨擾。

周圍看不到蒲團一樣的東西,我只好勉強在石地上跪下磕頭,送上一份恭敬的大禮。

加央和多吉見我這樣,雖然嘴里輕聲嘟囔著,有些極不情愿,但最終還是跟著跪了下來。

“請問大師,剛才是你老在說話嗎?”

我想,既然自己是沖著宏海法師來的,即便剛才說話的人不是宏海法師,也多半是一位僧人沒錯,用大師尊稱應(yīng)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當(dāng)然,在問話的形式上,確實是有點簡單直白了一點,可我實在是找不到更為準確的第二句話來表達。心里總是有種不安,生怕對方怪罪起來,好心辦成了壞事。

我已經(jīng)問了好幾遍了,始終沒有聽到有人搭話。這一下,讓我真的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么該做什么了。只有呆呆地跪在那里,茫然無助地等待著那個聲音的出現(xiàn)。

足足過了有十多分鐘吧,我感覺自己的耐心都快要崩潰了。猛一抬頭,看見面前的雕塑微微睜開了眼睛,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周身透射出一種能夠讓人絕對信賴的氣場:

“讓你久等了!是本僧的不是。怎奈,出了一件重要的急事,不能不去。料想你來到這里,一時半會兒是不會離開的,我們有的是機會見面,那時致歉也不晚吧!”

天哪!原來這不是一座雕塑,而是一個真人。這身材也有點太過高大了吧!又一想,在這個世上的奇人異事本來就不少,何況還是在這樣一個原本就有些詭異的空間呢!于是,在短暫的驚慌之后,也就很快地平穩(wěn)了心境。我總覺得他的這串話,看似有些俗而且繁亂,可是即能夠算是賠禮道歉了,又婉轉(zhuǎn)地釋去了我心中的疑慮。

入鄉(xiāng)隨俗嘛,這樣也沒有了時代和社會層面高低的區(qū)別,容易相互溝通。我也學(xué)著這個聲音略帶古拙的語氣:

“敢問大師,可否知道宏海法師!”

“宏海法師?宏海法師宏……”

他的表情漸漸凝重起來,像是勾起了久遠的往事,而且肯定是那種讓他曾經(jīng)有過刻骨銘心的事。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他才恢復(fù)了剛開始的神情語態(tài):

“太久了,都淡忘了這個法號。說起來,我也是怕聽到這個法號,才躲到這里來的……”

現(xiàn)在我算是聽明白了,原來面前的這個如雕塑般的僧人正是我要找的宏海法師。

說到這里,宏海法師的臉色又開始變得越來越凝重了。能夠看得出,此時宏海法師的內(nèi)心早已激起了層層的驚濤駭浪。不過,這次他已不再去刻意掩飾和調(diào)整心緒了,像是完全敞開了胸懷。能夠讓這樣一位與天齊壽的世外高僧動容,我猜想事情絕對不會太小。

果然,接下來,宏海法師為我訴說了他的一個心結(jié),也算是困擾他千年的一個心魔:

……

那一年,涼州一帶出現(xiàn)了經(jīng)年的大旱,驪靬縣尤為嚴重。牛羊大批死亡,幾百里不見一點綠色。說來也怪,祁連山的冰雪反而不再溶化,河道盡數(shù)干裂。驪靬縣多為祁連山草原,牛羊馬匹就是他們唯一的家產(chǎn),沒有了牛羊,也就失去了一切希望。人們開始拖兒帶女、抱幼攜老無奈地背井離鄉(xiāng)。有些人不愿離開,固守著祖輩萬里奔波好不容易得來的這塊熱土不放,最終被饑餓無情地奪走了生命。

真應(yīng)了那句“禍不單行”的古訓(xùn),瘟疫和戰(zhàn)爭也接踵而至。每一個驪靬人都能夠看得清楚,這樣繼續(xù)下去,用不了多久,驪靬人就會從這片土地上消失。難道是蒼天依舊在怪罪驪靬先人們的那次東征,要降罪于他們的后人嗎?

宏海法師每天看到的都是百姓的流亡和死去。他也曾寄望于自己誠心信奉的佛祖,不知道念了多少卷經(jīng),熬過了多少個徹夜的祈求。他覺得該念的經(jīng)卷也都念完了,該做的法事也都做完了,始終不見有一點兒回應(yīng)。死亡和逃難還在繼續(xù),而且一天比一天更加嚴重。

向朝廷請求賑災(zāi)的呈文早就發(fā)過多遍了,猶如泥牛入海,一去沒有了音訊。不過,這是他們早就料到的結(jié)果。因為這時的整個河西走廊一帶,已被戰(zhàn)火吞沒,朝廷鞭長莫及,哪還能夠顧得了對一個小小的驪靬縣賑災(zāi)。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驪靬人在苦難中一步步地走向消亡吧!為了十多萬的驪靬百姓,萬般無著之下,宏海法師和當(dāng)時的驪靬縣令去拜見從天狼來的老縣令和那位天狼教士。說實話,他就壓根兒沒有相信過這位長生不見老的老縣令和所謂的天狼教士是真的,現(xiàn)在也是病急亂投醫(yī)吧,因為天狼使者早就放出了話,稱驪靬有大難,他是來拯救驪靬人的。現(xiàn)在想想,是碰巧也罷,還算多少有點兒靈驗了,他多么希望再有一次這樣的碰巧。

不知道為什么,也許是覺得事情太大,那位天狼教士做不了主吧,竟然帶著新老兩位縣令,乘著一束蘭光,去了一趟天狼。

回來后,驪靬縣令對天狼教士和老縣令的態(tài)度出現(xiàn)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變。這也難怪,就是宏海法師,雖然沒去天狼,卻也親眼看到了那束蘭光帶走縣令的過程,不由讓他對那位天狼教士信服了幾分,更何況是親身去了一趟天狼的縣令。

縣令終于發(fā)布公告了,說是在他的相求下,天狼之主答應(yīng),為驪靬人打開了一扇天堂之門,那里沒有饑荒和戰(zhàn)火的苦難,是驪靬該去的理想樂園。

災(zāi)情還在一天天地加重,絲毫不見轉(zhuǎn)機,確實不能再等下去了,驪靬縣令對全縣的驪靬人采取了強制離開的辦法,其實也不用縣令采取什么強行搬遷,驪靬人自古就堅信著天堂的真實從在,再加之眼前看不見希望的這重重災(zāi)難,只要是縣令說是帶他們?nèi)フ一盥罚峙率菦]有幾個人會違拗的。

那天正是中秋之夜,所有的驪靬人都趕著他們所剩無幾的牛羊,聚集在南山石寺前的草地上,等待著去新的樂園。

當(dāng)時的每一個人,其實在內(nèi)心都很矛盾。此去雖然前途未知,但是他們都相信自己的縣令和宏海法師,肯定是不會再有眼前的這些苦難,可是這一步一旦邁出后,就再也不能夠回頭了;留下來吧,大多是要付出死亡的擔(dān)價,不過萬事都不會絕對的,縱然九死一生,災(zāi)情再大再猛,畢竟終究會有過去的時候。他們,一頭感念著縣令愛憐他們的慈心善念,一頭承受著故土難舍的煎熬,十分難受。

在這關(guān)頭,不要說是驪靬百姓,就是宏海法師也有些猶豫了,這是他有生以來遇到的最難解的塵事,覺得有負這么多年來驪靬人的敬重,有負人們一聲聲地叫他宏海法師這個稱呼。就在蘭光閃過的那一瞬間,他還能聽到周圍的驪靬人都在喊著宏海法師。也許在驪靬人的心里,早就把他宏海法師當(dāng)成了無所不能的精神支柱,可是他卻不能讓驪靬百姓在無助的時候有一點點的如愿。所以,宏海法師來到這里后,就將自己死死地困居于此。

……

我想,這里面,應(yīng)該有宏海法師無法再去面對和接受驪靬百姓的敬仰,有對自己的譴責(zé),更有對世道的真正禪悟……

我真的沒有想到,曾經(jīng)名貫整個河西的宏海法師心里,竟然也藏著這么大的一堆困惑。看來,俗人和圣人都一樣有被困惑的時候啊!誰說是圣賢無惑,只不過是困惑的大小深淺不同而已。

突然,我出現(xiàn)了一種沒名的感覺,覺得眼前的這位宏海法師,不論是面相還是年齡,都與傳說中的有很大的差距。宏海法師在近千年前驪靬消失的時候,就已經(jīng)聲名赫起,怎么說,到現(xiàn)在也該有九百多歲了,沒想到竟是這般的年輕。

“宏海法師真顯年輕啊!是不是這世上真的有傳說中的‘長生不老’之術(shù)?”

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怎么心念剛剛一閃動,話就從嘴里說了出來,好像不由我操控似的。語調(diào)中還帶有一絲酸酸的譏諷味道,這就更不是我的本意了。

宏海法師像是壓根兒就沒聽我在說什么,依然是那副超然的慈善情態(tài):

“你是第一個千年來和我見面的人,這也是三生機緣所定。看來,當(dāng)年的預(yù)言果真會兌現(xiàn),該是我再世的時候了,就有你來開啟我的塵緣吧!”

接下來,沒容我再開口,宏海法師又敞開了他的另一個久藏于心的秘密:

……

宏海法師到達這里后,焦慮和苦悶讓他到了無法自拔的程度。想想驪靬百姓,都把他尊為能解萬苦的佛祖化身,誰還會相信他宏海法師也有這般的困惑。他只能去向天狼教士求教解脫之法。

天狼教士聽說后,以宏海法師的禪房所在的小山丘為中心,造出了這個懸空石窟,并從他身上取了一點血肉送往天狼。從此后,就再也沒有了任何消息。

宏海法師早在去找天狼教士之前,就曾想到過會有這樣的一個結(jié)果,只是人在無奈之時,總是會想著盡盡自己的心罷了。

五十年后,宏海法師已經(jīng)是非常老邁,感到自己即將往生。就在他苦思冥想后,漸覺有所徹悟而放下塵事的時候,天狼教士帶著兩個天狼人突然到來,說是要為他解脫心中的那個困惑。宏海法師只是坦然的笑著,他覺得這個等待確實漫長了一點,現(xiàn)在已有些太過遲了,他已經(jīng)不再需要什么解脫,認為那原本就是一個非常幼稚的想法。今生將了,凡塵之事已到了盡頭,既然天狼教士還能夠記著自己五十年前的那次相求,也屬真正的難得了。宏海法師處于對天狼教士守信的一點佩服,絲毫沒有遲疑地把自己的一身皮囊完完全全交給了天狼教士。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更不知道天狼教士對宏海法師做了什么,反正等到宏海法師清醒的時候,看到的并不是他向往的那個極樂世界,依舊是在自己的禪房里。讓他吃驚的是,自己的肉體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儼然是回到了一個甲子以前。宏海法師仿佛頓悟到了生與死的真諦,心中泰然,不再有什么苦惱,心境平靜到了極點。

宏海法師從此再也沒有見過任何人,當(dāng)然也包括那位天狼教士。每日除了念佛經(jīng)和參佛理,就是按照天狼教士留下的一幅畫,在子夜和正午時分出洞打坐,修煉一個時辰的吐納,收取日月精華和天地的云水之氣。宏海法師也曽多次的質(zhì)疑過自己,是不是背離了佛意,修煉中竟然摻和了道家和其他一些自己也說不清的東西。又仿佛覺得所有的東西都是同一個源,就像是萬物皆植根于大地一樣。就這樣,日復(fù)一日,一晃千年悄然而過。

……

雖然我對那些過分的玄異傳說不是很相信,但是有許多東西是沒法去驗證的,也就不會去盲目地武斷否定。現(xiàn)在既然是宏海法師這么說,那自然是不會懷疑的了。認為宏海法師有這樣一個重生的結(jié)果,應(yīng)該說是他多年來潛心修煉所得,也是他慈心善行的果報吧!

我覺得,那些天狼人的智慧確實很高,他們已知的領(lǐng)域要比我們寬廣和深奧不知多少倍。

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只能用玄異才能夠解釋得通的上古遺跡和詭異現(xiàn)象。這些我們認為是虛無和被夸大的一個故事,在天狼人那里好像是極為平常的事情。我不禁在想,也許玄學(xué)和科學(xué)原本就是一回事,只不過是站在哪個界面的角度去看了,越界者總是極難有的,被認為是虛幻的玄異也算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佛陀說了一個‘緣’一個‘悟’。這里不似故地,你們?nèi)ズ笊降牧肿影桑抢镆苍S會有你想知道的東西。”

我正在發(fā)著呆,回想著那些關(guān)于天狼的傳說,猛然聽到宏海法師說話,回過神來,抬頭一看,宏海法師好像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走神,依然保持著那份包容一切的超然神態(tài)。

過了好半天,再也聽不到宏海法師的說話,我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對,大著膽子起身,剛一邁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頓覺一陣眩暈,摔倒在宏海法師的身上,頓時鼻血污了宏海法師的一膝蓋。我趕緊伸手去擦,才發(fā)現(xiàn)面前的哪里是什么宏海法師,分明就是一座雕塑。

“難道我剛才是”

我看看多吉和加央,他們兩個稍稍振了振身子,好像是剛剛被驚醒:

“也許太累了,竟然會坐著就睡過去了!”

既然他們是這樣認為的,我覺得再也沒有必要跟他倆多說這件事了。

走出洞窟,一看,已經(jīng)是日近黃昏了,時間過得真快。

眼前,只有一條干凈的石道,彎曲廻折,通向云海密林深處。我很擔(dān)心前面的霧氣重,看不清楚周圍的情況,心里總是有些膽怯。進入林中后,才明白先前的擔(dān)心確實有點多余,百步之內(nèi)的東西能夠一覽無余,可視度遠比白天時的林子外面還要好許多。我們沒有去尋找原因,一則是知道這種原因不會輕易能夠找到,二則是我們也沒有過多的時間去找。只是感到這些樹木好像和祁連山的林子不同,沒有那種長年缺少人氣的陰森感覺。

“這么多的松菇啊!”

“還有野蔥呢!”

……

多吉和加央不斷嚷嚷著自己的新發(fā)現(xiàn)。

我卻在想著該如何過夜的問題,這畢竟又是一個和以前所有到過的地方完全不同的陌生環(huán)境,而且覺得這里更加詭異,離我們的認知也更遠了。

要不是這詭怪的熒光影響,恐怕我早就困得睜不開眼了,因為這時已經(jīng)過了午夜。終于看到了一處感覺比較滿意一點的地方:

“你們看看,那棵大樹下面好像是一塊平整的大石吧?我看今晚就住這里了。”

加央看了好一會兒:

“還是住大石旁邊的那個山洞好一點!”

“過去看看,才會清楚哪里更好。”

多吉身隨聲動,等我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已幾步竄過去,人影一閃,消失了。到這時,我才隱隱看到那里確實有一個山洞,不得不讓人佩服這些大山里人的好目力,怪不得許多的草原牧人都會拿自己和雄鷹的眼睛相比呢。

我和加央還沒到山洞前,多吉就很快從洞中撲了出來:

“里面很干凈,一點都不潮濕,絕對是一個過夜的好地方!”

我擔(dān)心多吉有什么疏漏,沒有馬上表態(tài),繼續(xù)著自己的觀察。繞著山洞周圍細細地看了一遍,基本確定沒有來自落石和夜里洪水等自然的危險,也不見有猛獸活動的任何跡象,才進洞收拾夜宿。

我們正在吃飯,突然從洞外傳來了幾聲悠長的鳴叫,還伴隨著樹枝劇烈晃動的嘩嘩聲。我急忙丟下碗筷跑出去,看到有幾只很大的白色猴子爬在洞口的那棵大樹上,一遍叫著一遍搖動著樹枝,眼睛死死地盯著洞口,很像是沖我們來的。

多吉看著那些激動不安的猴子:

“可能是我們占了它們的家吧?”

“不會的,我在進洞時看過,周圍根本沒有猴子到過的印跡。可以肯定地說它們極少到這里來。”

“那,它們這是”

我望了望一直沒有說話的加央,轉(zhuǎn)頭對多吉說:

“不好說。我只是有一個直觀的感覺,一時還很難確定。不過,現(xiàn)在不能休息,要出去走一趟才行啊!”

加央似乎對我的想法充滿了驚慌和不解:

“去哪里?”

“現(xiàn)在還不清楚,不過,去了馬上就會知道的。”

我邊說邊向前走去。隱約聽到加央和多吉在嘀咕著什么,不用想也知道是一些埋怨,但是他倆最終還是跟了上來。

那些猴子看到我動身了,嘩地一下,活躍了起來,在樹枝間,一棵接著一棵,蕩向東南而去。離開我們一段距離后,又停下來叫喊著搖動樹枝。

看來,有時候人的那些說不出憑據(jù)的直覺還真的很靈。現(xiàn)在,我才隱隱覺得有那么一點點明白的意思,宏海法師讓我們來這里也是有一番深意的吧。

多吉奇怪地看看我:

“這些猴子不會是專程來接我們的吧?”

我還真的佩服多吉的這張嘴,有時候人很擔(dān)心他急著插言會說漏嘴,把事情弄壞。可是,有時候他又能夠準確地快語道出別人想要說而又有點顧慮的話。現(xiàn)在,我的話已經(jīng)被他給說了,只能一揮手:

“既然是這樣,還等什么,快走吧!”

加央從后面追了過來,低聲問我:

“你早就知道是這樣?”

我輕輕拍了拍加央的肩頭:

“怎么說呢,也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會成了‘也算是吧’?”

多吉的聲音很大,還帶著相當(dāng)?shù)牟粷M。看來,說不清楚的麻煩又要來了,我和加央會心地一笑,不再說什么,默默地繼續(xù)前行著。

就這樣,我們走走停停,大約過了個把小時,那些熒光不見了,周圍完全暗了下來,我們的行動受到了阻礙。四面的大樹在清冷的朦朦月光下忽隱忽現(xiàn)著,給人一種鬼魅無常的感覺。

多吉像是有點膽怯了吧!向我緊緊靠了過來。那些猴子不知道躲到了哪里,一下子就銷聲匿跡了。

多吉再也忍耐不下去了,開始大罵起來:

“這些該死的猴子,黑天半夜的把我們引到這里來,卻丟下我們離開了,真是可惡,天亮后,我定讓它們好看。”

加央指著東南方向,顫抖著聲音:

“那邊是,是不是猴子?”

在很多時候,憤怒確實是能夠壯膽的。多吉已全然沒有了害怕的意思:

“這里除了我們和那些猴子,鬼也不見一個。肯定是那些猴子把我們引入了包圍圈,現(xiàn)在過來收拾我們了!”

多吉越說越激動,就要沖過去拼命。我趕緊一把拉住,厲聲制止:

“別亂來!”

真是讓人難以置信,那些猴子把發(fā)著淡蘭色光的燈籠在林子里一個接著一個地擺出了一條彎彎的路標(biāo),一直伸向遠方。原來是我們錯怪了這些猴子,它們并沒有棄我們離去,而是看到天色暗了下來,竟然懂得拿燈籠為我們照亮。這樣的智商出現(xiàn)在一個猴子身上,真讓人感到有些可怕。按此來說,它們的大腦一點兒都不比我們差,只是不會用我們的語言交流罷了。因而,在不知不覺間,我對這些猴子增添了幾分好感。

“走吧!”

我招呼一聲,帶著還在發(fā)呆的加央和多吉,毫不客氣地沿著這條幽光路線緩緩走著。

現(xiàn)在,雖然看不見猴子,但是我深信那些猴子就在我們身邊的夜色中看著我們,為我們警戒著。于是,殘留在心中的最后一點不安和恐懼也一掃而盡,我覺得已在無言的短暫交流中信任了這群猴子。

加央回頭望著身后的蘭光路:

“要不要我回去把洞里的東西拿過來?”

“我看,不用太著急,先放那里吧,這樣走路也方便一點。”

我本來是想告訴加央,千萬別小看這些猴子,憑它們的智慧,應(yīng)該早就想到了這個問題,完全不用我們操心。但是話到了嘴邊又硬是咽了回去,可以說這是我的一點點私心,總是怕話說的太滿而出現(xiàn)意外,有損自己的威信。

人啊,一旦做了虧心事,總會或多或少地感到有一點心慌意亂。我再沒有說話,就這樣默默地走著,想讓時光的流逝來撫平心中的那絲愧疚和不安。

林子中的氣候太宜人了,讓人在這本該沉睡的時候還這么的清醒,一絲迷糊的感覺都沒有。夜風(fēng)清爽而又純凈,還摻有一股野香草的淡淡芬芳。覺得即使這樣緩行一夜,也不會讓人感到多么勞累。

“哎呀!這哪里是燈籠,全是石頭嘛!”

多吉蹲在一處淡蘭色的熒光里,一邊大聲的驚叫著,一邊低著頭專注地搬弄著什么。

我們都錯了,原來,這些發(fā)著淡蘭色光的東西根本不是什么燈籠,而是一塊塊夜光石。這些東西十分稀有,猴子能夠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搬來這么多,肯定是在周圍不遠的地方,有一處罕見的夜光石礦床。這是做夜明珠的材料,十分的難得,可以說擁有這么一塊,往后的幾輩子人都不用再辛苦了。

我知道,人人都愛財,但是也要看看所處的環(huán)境,不能丟了性命,命沒有了,錢財也就不會是你的了,等于白費力。

“這些是做夜明珠的好材料啊!”

我贊嘆了一句,有點不舍地放下夜光石,拍拍多吉的后背,示意他該走了。

多吉一聽能做夜明珠,更加遲遲不愿松手。

我猛地想到了現(xiàn)在許多的文物古玩和珠寶玉器市場上出售的那些用含磷高的螢石做的夜明珠,能便宜到你不敢去想的程度,如果經(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拳頭大小的一個用小幾百元就能夠得到。為了能夠盡快地打消多吉對這些夜光石的貪念,我故意混淆了夜光石和螢石,語氣平平地說:

“哎,那是古代,現(xiàn)在新做的夜明珠,市場上到處都是,也就是幾百元的事!你若喜歡,回去后,我送你十個八個。”

多吉仰起頭,目光懷疑地望著我:

“真的?”

“當(dāng)然是真的,多吉,我啥時候說假話騙過你?”

我故作生氣地丟下一句,不再理會多吉,自顧往前走著。

“都怪你不早說清楚一點!”

多吉埋怨著,快速追了上來。

看來,多吉已經(jīng)又翻過了前面的那頁糾結(jié)。可是,話說回來,我又利用了一次多吉對我的信任。這時候,我越發(fā)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沒有真的友情存在,即使有,是不是純潔?

突然,我們踏入了一個淡蘭色的熒光世界,附近座落著大大小小的無數(shù)個石塔,發(fā)著幽幽亮光,將周圍照得瑩亮。

我仔細看了一遍,大的高約五米左右,小的也不下一米。雕工極為精湛細膩,而且所用材料全是特大塊的上等夜光石。

那些猴子,在我們進入這里后就再也不見了蹤影。看來,它們的使命已經(jīng)完成了。

想一想,這些猴子,即使不受某種力量的驅(qū)使,只是極平常的猴子,來去也是它們的自由,我怎么能夠左右得了,就隨它們來去吧!

“這種石頭也太多了吧?竟然用來建塔,看來真的不值錢啊!”

多吉又在大聲地叫了起來。

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也不加理會,繼續(xù)做著自己的事情。

也許是實在困乏了吧,我們竟然背靠著這些石塔,一覺睡到了天亮。

在強烈的陽光下,石塔的蘭光消失了,嚴格的說,是不能夠顯現(xiàn)出來了。

多吉打著哈欠,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我們要不要回去,萬一那位宏海法師找不到我們怎么辦?”

我一聽就明白多吉又想亂跑了,趕緊截斷了他后面的話:

“放心吧!宏海法師知道我們在干什么,他若想找我們,自然是會找到的。”

“那我去把洞里的東西取回來吧!不然,也沒法睡覺和做飯啊?”

我沒有馬上對多吉的提議表態(tài),看著眼前的環(huán)境,有山有林有水,應(yīng)該是個不錯的地方。想想宏海法師讓我們來這里定然是另有深意吧?還有那些不招自來而又神出鬼沒的猴子……所有這些,讓我猛然感到一步步來到這里,就好像是預(yù)先安排好的一樣,由一股無形的巨大力量在掌控著。既然如此,也只有順其自然,先在這里落腳,看看再說吧!

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我正想喊多吉和加央過來,一抬頭,看到多吉依舊站在我前面幾步遠的一棵大樹下,靜靜地望著我:

“多吉,沒事吧?怪嚇人的!”

多吉一下子跳了起來:

“不是在等你回話嗎!半天沒反應(yīng),你才怪嚇人呢!”

又是一個沒法說得清的事。我急轉(zhuǎn)話頭:

“這樣吧,你和加央都去,一個人怎么能夠把那么大的三個背包拿回來!”

我的語氣十分的溫和,反倒讓多吉有點無措了。其實,在我看來,多吉還是很招人喜歡的。你對他一份好,他就會立馬還你十分的好。你對他壞,他就不和你講什么道理,恨不得吃了你。直率,沒有那些彎彎繞的心思。和這樣的人相處,是不用過分擔(dān)心的。

估計多吉他們最快也得三四個小時才能回來。閑著沒事,就漫無目標(biāo)的在林子里轉(zhuǎn)悠著。不覺又想到了宏海法師,感到是那么的親近而又遙遠,不可捉摸,那種感覺似乎復(fù)雜得沒法說得清楚。算了,宏海法師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物,我根本就給不出一個評價。他在我的心中,充其量不過是幾段無根無據(jù)的傳說和昨天的一次如隔了空間的對話拼湊起來的抽象概念而已。實在是有點太過模糊,談不上什么崇拜,只是對他的神秘有一種不明道理的敬畏罷了。我對他,也沒有什么過分的奢求,像他這樣的人,如果他不愿說的東西,求也沒用。一切正如佛說的那樣,隨緣吧!

太陽光直射下來,天氣已經(jīng)很熱了,地面的溫度還在不斷地升高,讓人燥熱難挨。我在旁邊的溪水中洗了一把臉,悶熱立時緩減了許多。沒有帶毛巾擦臉,只能甩甩頭,抖落水珠了事。

我剛一轉(zhuǎn)身,就聽到了一個清晰的聲音傳來:

“該死的猴子,水弄得到處都是,有礙我的視線!”

我被驚得猛一回身,卻看不見一個人影。明知道是在一個沒有人的環(huán)境里,突然爆出這么一句話來,就是膽子再大再不信鬼神的人,也會驚慌的。

正當(dāng)我睜著驚恐萬份的眼睛,四處張望尋覓,準備跑的時候,那個聲音又在我左邊響起,這次由于注意力高度地集中吧,我聽的非常清楚,離我很近很近,仿佛就在耳邊一樣,充滿著一種玩世不恭的埋怨:

“……別看了,你怎么會看得到。原來你不是那些該死的猴子……我已記不清在這里過了多少年,反正是很長很長了……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人,能不能告訴我,外面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我覺得他說話很亂,問的問題也太過白癡了一點。他在這里很長時間了都不知道這里的事情,我一個剛來的人如何會知道的。不過,這一下子,我沒有了一絲一毫的害怕,大白天的是不會有鬼魂的,而且我是聽得清清楚楚了,確定是一個人的聲音,帶著那種我也無法準確描述出來的陽世塵俗和人情味。

“你是誰啊?能不能出來好好說話!”

我以為是遇到了象影視劇中的老頑童一樣的人,一邊引著他說話一邊辨聽著聲源的位置。

“哎呀!如果我能出來,早就出來了,還用得著你說嗎!”

這次我總算是聽清楚了,聲音就是從這個最高的石塔中傳出來的,千真萬確,特別是最后那半句,我聽得明明白白。我繞著石塔細細地找著,還是什么也找不到,只發(fā)現(xiàn)了塔身上的一道細細的裂縫,努力地看了好一會兒,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見。轉(zhuǎn)念一想,覺得自己真笨,這樣一個不足一個指頭寬的石縫,怎么能夠藏下一個大活人呢?算了,人們不是常說嗎,高人都會有怪癖的,不過,這種人也有一個弱點,他們最經(jīng)受不住的就是謙虛和恭維。

我背靠著石塔坐了下來,漸漸熄滅了心中的厭煩火焰,心平氣和地說:

“不找了!看來,我是真的找不到你的。那就先說我吧。我是剛剛到這里,確實對這里的事情一無所知。”

那個聲音頓了頓,語氣嚴肅了許多:

“這也是,怪我急躁了一點。告訴我你是怎么到這里來的?”

“自己走來的啊!”

“快說!是不是宏海法師帶你來的,讓他出來。宏海,宏海法師,你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不敢出來是嗎?”

原來他和宏海法師有著極深的仇怨,說不定他也是驪靬事情的知情人。宏海法師聞聲不見人,有些太過深沉了,從他那里了解事情確實有點難,我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比宏海法師要好應(yīng)付得多。

我平靜地輕輕搖搖頭,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不,不是!宏海法師沒有提過你。”

萬萬沒想到,那個聲音更加激動了:

“你,你……哈哈哈哈果然你是和宏海在一起的。”

也許是急于辯解吧,我的聲音也一下子被提高了一倍:

“宏海法師,我根本就沒有見過!”

過了好一陣子,才又聽到了那個聲音,不過已變得非常的平靜了:

“原來是那幾只猴子!”

我點點頭,沒有作聲。

那個聲音好像是十分地緊張:

“看看,我怎么又把重要的事情給忘了。你剛才說過嗎?是從哪里來的?”

“驪靬,我們河西走廊的驪靬縣。”

我想盡可能地說清楚一點。

“哈哈哈哈終于等回來了,我重生有望了!”

從石塔中傳出一聲聲暢笑,笑聲里洋溢著無限的希望。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感覺像是被人一下子推入了云霧之中。腦海里茫然一片。似乎有件事到今天已經(jīng)延續(xù)了很長很長的時間,而且好像還與我有關(guān)。難道這又是一個我不曾知曉的宿命嗎?如果說這些猜測全是真的,一切都不是所謂的巧合,命運真的存在著,并且我無法自己主宰分毫。真的是這樣,我活得也實在是被動到了極點,就如同命運之神手里的一個玩偶。

“你我從未謀面,而且互不認識。你的重生與否,怎會與我有關(guān)呢?我擔(dān)心是你認錯人了吧?”

我感到這個聲音的主人伴隨有許多的麻煩,想盡快和他劃清界線,不愿被這些所說的神秘宿命纏繞著。快快離開,不失為一個上上之策。怕再待下去,說不定就會被他所惑,迷失了心智,永遠留在那個宿命的循環(huán)里了。

“也罷,我承認自己沒有宏海法師那么高的掩飾手段,真人面前何必轉(zhuǎn)彎抹角,還是直說了吧!”

那個聲音這時已變得很慢很沉穩(wěn)了,像是在回憶一段非常遙遠的往事:

“說起來,我也是驪靬人,是朝廷派到驪靬的簽事官。這是一個其他縣沒有的官位,是朝廷專為驪靬設(shè)置的。我雖然拿著和縣令一樣的俸祿,可是在吏部的名冊上,恐怕是找不到名字的,我也是在特別的官位做著特別的事情,說白了吧,就是對驪靬的什么事都可以不做,但是什么事都要知道,沒有誰能夠阻止得了我。從利益的角度看,我是站在驪靬人對立面的。但是,多少年來,我的心總是向著驪靬的,在我的心里,早就把自己視為一個驪靬人了。每一件事情向朝廷上書,我都是把驪靬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因而,對于驪靬縣令與天狼人暗中的來往,先是不相信,后來是為驪靬百姓著想,對朝廷做了隱瞞。我當(dāng)時看到他們的來往并沒有損害驪靬百姓和朝廷,天狼人喜歡處于暗中,從來不會騷亂驪靬百姓,在驪靬也很守規(guī),只是悄悄從驪靬的祁連山中帶走一些無用的石塊,不會向驪靬人索掠錢財和牛羊,相反,還經(jīng)常會幫助驪靬解決一些困難。幾次的草原瘟疫,如果沒有天狼人的援手,驪靬恐怕難以支撐。為此,我也就和驪靬百姓一樣,在心中默許了天狼在驪靬的存在。可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驪靬縣令依靠天狼人的強大勢力,趁大旱之年,強行帶領(lǐng)全縣的驪靬人脫離朝廷,還將我控制起來,一并被帶到了這里,就是對近在咫尺的涼州府,我都沒能傳給片言只語。哎!你沒聽到,在蘭光閃現(xiàn)的那一刻,在南山石寺前的草地上,驪靬百姓那一聲聲的無奈,一聲聲的悲慟,震人心肺,撼動祁連山雪峰。在最無助的時候,驪靬百姓依舊沒有忘記他們心中所敬仰的那個宏海法師,高聲地呼喊著。可是,這時的宏海法師他在哪里?他不在別處,就在南山石寺前面的高臺上,就站在信任他的驪靬百姓的淚眼前,他什么都沒說,未動分毫,任憑蘭光將驪靬十萬人盡數(shù)卷走。我非常后悔,當(dāng)初沒有向涼州府或者朝廷呈報,恨不能長出鐵牙,一口將驪靬縣令和宏海咬碎。你更加不會相信吧?一個所謂的得道高僧,一個曾經(jīng)和我非常熟悉的宏海法師,把我強行帶到這里后,將我囚禁于此。即使這樣,還嫌我受苦不夠,竟然利用天狼邪術(shù),將我靈肉分離,毀我肉體,囚我的靈魂于這石塔中。并施以毒咒,說什么‘驪靬故人,自解封印;卸下執(zhí)念,放得重生’。我今天聽到你是來自故地驪靬,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害怕,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真想大喊大哭一場。喜的不是什么重生,而是見到了千年后的故地人而高興;憂的不是自己受苦,而是天狼邪術(shù)的可怕。不管怎么說,在我的心中,高興總要比憂愁大得多。看到你,就等于告訴了我,驪靬境內(nèi)的干旱早已經(jīng)過去,驪靬并沒有荒蕪,依舊是水草豐茂,人丁興旺著。正如當(dāng)年我的看法一樣,災(zāi)情再大再猛,總會有過去的時候。就如那祁連山草原,不管冬雪多厚,寒風(fēng)多冷,嚴冬總會過去,春天總會來臨,草原上也總能夠開出鮮花,任何人都無力改變……”

我也說不清為什么,突地轉(zhuǎn)身,對著石塔:

“執(zhí)念!”

“執(zhí)念?你說我是執(zhí)念?什么是執(zhí)念?這么多年了,漫漫近千載,我所受的罪,何至于用一個‘苦’能夠概括。我看著這些草樹一年年的枯榮,日月一天天的交替,豈能夠不懂得宏海法師讓我不死重生,就是不愿讓我?guī)е鴮λ穆裨闺x去,他是要我在漫漫時光流逝中能夠悟出他當(dāng)時的苦衷,理解他的難處。好!我能夠放下這個執(zhí)念,可是驪靬的百姓能放下嗎?他宏海法師自己能夠放下嗎?如果能,為什么這若大的一個新建的南山石寺空無一人,僧人信徒都不見?如果能,他宏海法師為什么還要用和強加在我身上的苦難一樣,自己毀體囚靈,不去面對驪靬百姓,接受萬民的敬仰?……”

那個聲音,由高到低,再由低到高,不斷地變換著。激動里掩飾不住對宏海法師的深深怨恨,理智中又透著對宏海法師濃濃的信任。我就只說了“執(zhí)念”兩個莫名其妙的字,自始至終一直都是在聽著這個聲音在說。我完完全全能夠聽得出來,這種怨恨,是由對宏海法師過分高的完美期望而產(chǎn)生的。

我覺得該到說點什么的時候了,否則這個話題就會被擱淺,再也沒法延續(xù)下去了:

“不該隱瞞你的,我的確見過宏海法師”

“你見過宏海法師?”

我的一句開場白的話還沒有說完,就馬上被那個聲音以更加激動的語氣打斷了。在幾秒時間的呆滯之后,我倏地明白了過來,趕緊解釋:

“不,這樣說不對!是我聽到過宏海法師的聲音。”

我等了一會兒,那個聲音依舊沒有再出現(xiàn),知道是他已經(jīng)接受了,才又接著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聽宏海法師的意思,他當(dāng)時也是為痛惜驪靬眾生,不忍心再看到驪靬百姓受饑餓和死亡的痛苦折磨,才沒有阻止縣令的行動。他心里所承受的苦衷并不比你輕多少,你還有一個宏海法師作為發(fā)泄的對象,可以去慷慨地罵他怨他,而他宏海法師卻不能,因為他不知道該去怨誰罵誰,只能把自己囚禁起來,用禪悟更高的境界來解脫內(nèi)心的悲苦。依我看,現(xiàn)在的宏海法師已經(jīng)悟透吧!也希望你也能夠放下以前的種種執(zhí)念,得到覺悟,用你的善根為驪靬人繼續(xù)造福。其實,宏海法師是非常看重你的,不然,他怎么會花這么大的心血在你的身上呢?”

我自己都不清楚,竟然能夠一口氣說出這么一大堆的勸辭。對于宏海法師的想法,我哪里會知道,只是依據(jù)剛剛來到這里的時候,在宏海法師禪房的那個山洞里聽到的說話而推測的。

周圍變得異常沉寂。只有小溪,踏著樹葉在微風(fēng)中輕輕打出的節(jié)拍,哼著歌在慢舞。

“你,你轉(zhuǎn)告宏海法師吧!其實這么多年來,我又何嘗沒有想到過他的難處,也不清楚是不愿說出來,還是說不出來,總感到有一塊東西堵在心口。我有負于朝廷,這就是不忠,是不可原諒的。可是,現(xiàn)在已是時過境遷,我忠于的大宋早就不在,我也已經(jīng)成了一個古人。覺得前世的東西,無論是對與錯,已經(jīng)無法改變,只能當(dāng)作是一場傷心的虛夢吧,該是放下的時候了!”

那個聲音再出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變得非常的沉穩(wěn)。

“我敢肯定,宏海法師如果能聽到這些話,還不知道怎么高興呢!”

我向石塔又深深地鞠了一個躬,我也不清楚是為驪靬百姓還是替宏海法師。

后來,任憑我怎么呼喊,那個聲音再也沒有出現(xiàn)。我甚至有些開始懷疑剛才的一切就是一個幻覺。看看太陽,估計多吉他們應(yīng)該快回來了。

多吉和加央回到石塔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午后了。

我從昨天晚上吃了幾口飯,就被那些猴子匆匆引著來到了這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餓得前心貼著后背了。而且身上出了許多的汗,難受之極。顧不上去問加央他們路上的情況,抓起毛巾、香皂和半塊烤餅,邊吃邊向溪水走了過去。我自己都感到急切得有點反常。

一個清爽的冷水浴,將全部的疲勞一掃而光。我真的有點依戀那清清的溪水,實在不愿意過早地上岸。

加央已經(jīng)催促好幾遍了,我才戀戀不舍地離開那舒爽的溪水。

多吉也許實在沉不住氣了,嘟囔著怨我:

“也該問問我們是怎么取回東西的,一路辛苦不辛苦吧!”

我想調(diào)侃一下多吉,順口而說:

“嗯,差一點忘了,你們干啥去了,怎么回來的這么慢。”

多吉似乎就根本沒在意我的調(diào)侃:

“算了,還是我自己說了吧。我們迷路了,昨夜的那些會發(fā)光的石頭,早被誰搬走了,我們完全是靠運氣,才瞎撞回來的。”

“錯不了,肯定是那些猴子干的!”

“我也是這么想的,太可恨太過分了吧!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多吉氣得咬牙切齒,但是我心里很清楚,多吉是個很有愛心的人,只是在生氣的時候嘴上說說罷了。

“你們迷路,和那些猴子的關(guān)系不大。即使那些猴子不拿走石頭,你們該迷路的時候還是會迷路的。因為熒光石在白天的強陽光下,是不會顯露出亮光的。再說了,那些石頭是放在深草中的,很難被發(fā)現(xiàn)。”

我笑著安慰多吉。不想,多吉卻反過來埋怨起我了:

“天哪!太狠了吧!原來你早就知道我們會迷路,也不前來迎接一下我們。”

我認為現(xiàn)在的機緣還未到,不應(yīng)該過早地把那位囚禁于石塔中的驪靬官員的事說出來,只好另做解釋:

“都怪我過分地高估了你們的智商啊!我以為你們?nèi)サ臅r候,一定會一路做好標(biāo)記的,這是在山野密林中行走最起碼的常識。你也不想想,我若去迎接你們,一旦走岔路,不但不能夠相遇,而且結(jié)果會更加麻煩。”

萬萬沒有料到,多吉竟然會吃這個在我看來都覺得有點勉強的理由,點著頭,像是若有所悟,不再言語了。可是一想到多吉原本就是祁連山草原的牧人,經(jīng)常出入那些沒有人煙的深山老林,做路標(biāo)應(yīng)該是他們最原始最常用的辦法。也就感到多吉能夠認可這個理由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了。

真是太幸運了,我們剛剛躺在帳篷里,外面就下起了大雨,而且雨勢還在不斷地加強,最后轉(zhuǎn)為震雨。我們的帳篷就搭在那個最大的石塔旁邊,這里地勢較高,不易積水,而且地面全是用石條鋪地,不會出現(xiàn)泥濘。

多吉注視著外面閃動的亮光:

“讓我們來這里,究竟有什么寓意呢?”

我只是聽到過宏海法師的聲音,這也是我想知道的問題:

“誰能夠說得清楚啊!也許只有讓我們來這里的宏海法師知道吧!”

多吉臉上顯出一絲隱隱的詭笑,飽含著否定的意思,淡淡地說:

“宏海法師,他會來嗎?”

我哪里知道宏海法師來不來,只是憑自己的一絲直觀感覺,好像宏海法師要來這里。于是順口說了一句:

“應(yīng)該會來吧!”

多吉突然轉(zhuǎn)頭,吃驚地看著我:

“什么時候?”

“該來的時候,他自然會來的?”

我說的非常含糊,但是語氣卻十分肯定。

加央哈哈大笑了起來,看看多吉,又看看我:

“等于什么也沒說啊!”

說完,再沒理睬我們,從衣袋里摸出一塊手掌大的布包,一層一層緩緩打開,原來里面包著的是指頭大小的一塊夜光石。而后,加央小心地把那塊夜光石放在背包上,靜靜地看了起來。他是什么時候藏的,我是一點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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