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那年，他在那個陽光明媚的晴天一眼就看到了乖乖站在樹下等人的少年。
從那以后，他在校園里總是能看見少年的身影。
體育課上，兩個班恰好在一個場地。紀雩那時身高已經有180，站在列隊的最后一排。隔壁的方隊整整齊齊，在第四排最左邊，江翎安靜地看著前方。
紀雩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看著他的背影發呆，隨后低頭思考，覺得自己有些奇怪。
某天下午，在學校后門，紀雩因為感冒了戴著口罩，頭也有點暈，不小心就撞到了誰。
他下意識想道聲歉，一只手突然就揪住了他的衣領，語氣咄咄逼人，“你他媽長眼睛了嗎？知道我是誰嗎？”
紀雩頭暈乎乎的，喉嚨干澀，“你誰？”
那人不知道在哪兒受了氣，這會兒逮到個人就想撒個氣，直直往紀雩肚子上來了一拳。
紀雩悶哼一聲，不禁弓起腰。
“你丫的睜眼看看老子是誰！老子是你爸爸！”
那人還想動手，紀雩以為自己要被揍，就聽見了一道清冷的聲音。
“黃圣，你想被退學嗎？”
黃圣看見了江翎，滿臉不屑。剛才就是因為他鬧事，他媽被班主任叫來學校后打罵了他一頓，所以他心生怨氣。
“呵?！秉S圣不甘地轉身離開。
紀雩撐著虛弱的身體站起來，剛要走，一只手就拽住了他。
“我陪你去趟醫務室吧?！?
紀雩側身看他，有些驚訝。
因為感冒，他的聲音啞了不少，很快點了點頭，“嗯，謝謝?！?
后來，紀雩格外地注意江翎。
體育課，其他人都在操場上玩，少年坐在教室里做題，午后的陽光帶著炙熱，教室里一片安靜。
紀雩路過他的教室，于是在窗邊靜靜地看著他。直到少年抬起頭，他才裝作淡定地離開。
青澀的感情在他的心底生長。
紀雩終于在高二分班時轉到了一中江翎所在的班級，后來家里出事，他故意考低分不讓江翎發現他，可又總忍不住在課間休憩時偷偷看。
他知道這樣意義不大。
但他還是想試試。
盡管他不敢告訴江翎自己的心意。
因為母親和欠了一屁股債的父親離婚后不辭而別，父親得罪的人也總來找麻煩，妹妹在學校被人欺負，他獨自一人撐起一個破碎的家。
他想改變，可什么也改變不了。紀雩不想讓江翎知道，他是這樣差勁的一個人。
“……”
江翎從書堆里低頭看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一轉頭，就和身旁恰好看起來的紀雩對上目光。
那天晚上，江翎最后斂了神色。
“我們先成為朋友吧。”
“好。”
高三剛開學有一場考試，老班以這次成績為標準重新排了座位。江翎理所應當又是榜一，紀雩也發揮出自己真實的實力，排名年級第九，班級第二。
兩人約定好一起考B大。
高三的日子并不難過，老師們仍然喜歡念叨，寫過的試卷也越來越多，排名不斷刷新。
有同學寫了很多篇日記，記錄著高三的一點一滴。還有同學收集了整整一大盒用過的筆芯，說自己以后老了看到這個會感謝現在努力的自己。
江翎和紀雩在高三的那些日子里，慢慢的了解彼此，聊成績，聊曾經，聊未來，兩人似乎就這樣成為了朋友。
終于，高考倒計時：0天。
六月十日，高考結束后的這天，紀雩不告而別。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江翎一遍又一遍地按下綠鍵，神色淡然，可他緊握成拳的手暴露了他的緊張。
樓下的桂花樹綠油油的，黃色的小花相互點綴。江翎坐在窗邊看樓下餛飩店的老板娘忙碌，只覺得今日的陽光格外刺眼。
六月二十日，江翎收到了一封信。
仿佛早有預料，江翎很小心地拆開信。入目的是熟悉的字體，而第一句話，就是“對不起”。
他盯著那行字看了好幾秒。
“……”
“江翎，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S市。”
“我曾期望著，我們能一起走進B大，一起生活，一起向更好的未來走去?！?
“……”
“我是一個很差勁的人。”
破碎的畫面中，少年奔走在街頭小巷，駛過的車一輛又一輛。
“念念被他們綁架了?！?
倉庫里有個小窗口，陽光斜灑下來，細小的灰塵肆意飛揚。她絕望地被人壓在身下，心里一直念著他的名字。
“警察找到念念時，她躺在倉庫里臟污的水泥地上。我從沒有那么慌過。”
女孩的嘴唇紅腫，頭發凌亂的散開，奄奄一息。在看見熟悉的身影時，艱難地露出一抹笑容。
“念念的臉上滿是淚痕，她和我說，她動不了了，身體好難受?！?
“她看著我笑?！?
“她說，她有點累，她想要我帶她回家?！?
少年一臉無措，將女孩緊緊抱在懷里。很少流淚的他，在那天哭得撕心裂肺。
“江翎，你知道我那個時候有多恨自己嗎？”
“我想把那群畜生殺了?！?
“多可笑，我竟然不能殺他們。因為我成年了，殺了他們后我會坐牢。”
“念念她還需要我。”
眼淚滴落在了信紙上，洇開一攤水漬。耳邊是熱鬧的蟬鳴，可這一切仿佛都與他隔絕。
“江翎，我真的是一個很差勁的人?！?
“我沒有辦法擺脫那個人留在我身上的血脈，也沒有能力保護好我最親近的妹妹?！?
“江翎，我不配站在你身邊?！?
整潔的病房里，女孩的臉蒼白虛弱，安詳地躺在白色病床上。少年守在床前，看不清他的神色。
樓下的餛飩店還是很熱鬧，學生們三五成群。突然，不知道是誰大叫了一聲，其他人開始放聲大笑。
“江翎——”
“祝你未來，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