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元凝眉,“本宮寫過手札,那為何早不取出來?”
“殿下曾下令將這些年寫過的手札都封起來,所以奴婢一時也不敢……”
“好了,快去拿來吧。”
整個早膳以后,蕭元都呆在書房中,孟光長公主留下來的手札足足有十幾本,內容繁雜,幾乎涉及了南國這些年發生的所有事情。
她從尚能習字開始就習慣了將每日發生的事情記載在手札上,蕭元從年代最久遠那本開始看,足足用了一天的時間才堪堪看到結束。
孟光長公主的手札在建武十五年七月初七結束,這一天的乞巧節,光武帝但應了將她嫁給景行止。
建武三年的時候,光武帝攜蕭皇后,孟光公主以及百官一同前往松原狩獵,半夜的時候,有叛軍行刺,蕭皇后與孟光公主險些死于叛軍之手,幸得禁衛軍統領護駕及時,這是南國眾所周知的事情。
但實際上在蕭元的手札里卻記載,叛軍夜襲時,光武帝在御帳中召幸了徐充華,蕭皇后宿在孟光公主的帳中,這般,蕭皇后才會與光武帝失散。
南光武帝,自建武元年蕭皇后生下了嫡長女之后便一直未有子嗣,建武三年,光武帝膝下以及空虛,這時他為了鞏固皇位,下令廣選妃嬪。
后宮中蕭皇后一人的局面結束了,初時尚好,顧忌著發妻的感受,光武帝未曾寵幸選拔過多的妃子。
在去松原狩獵的路上,下面的官員獻上了十數名容貌艷麗的良家子,光武帝收下了,并為此斥責了蕭皇后善妒。
松原狩獵結束以后,蕭皇后在叛軍手中受了重傷,從松原回到長安,蕭皇后便久病在床,光武帝雖然多方尋找名醫,但是后宮的女子也越來越多,直到建武五年,蕭皇后薨逝戛然而止。
錦水常在,湯湯與君絕。
這是蕭皇后最后對光武帝說的話,彼時的蕭元不過五歲,親手將蕭皇后的雙眼合上以后,她站起來,挺著瘦弱單薄的背脊,對自幼就將她捧在手心的光武帝說:“你自由了,再也不用忍受母后指責的眼光了。”
爾后十年,光武帝后宮三千人,竟然沒有一個人能為他生下皇子,便是連一個公主也不曾有過,后宮的妃子皆懼怕孟光長公主。
建武十五年七月七日,蕭元看到這一日孟光長公主所述之事,一時間竟然不知這究竟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公主還是一個迷路的女孩。
孟光長公主十分喜歡景行止,終于在十五歲的時候,說服了光武帝,并且決定在嫁給景行止以后隨他一起離開長安,去山中隱居。
她說她雖然只有十五歲,但是所經歷的所做的似乎已經是五十歲了,她在長安城中找不到一處干凈溫暖的地方,便是躺在她自己的床上,腦中回想的也是如何不露痕跡的將后宮的妃嬪玩弄在指尖,如何暗自將朝臣收為己用。
她字里行間都是對眼下生活的倦意,唯有提及景行止的時候才會有一些美好溫和的詞句,但是也不過寥寥數筆。
她說她知道光武帝的心思,立表哥為太子不過是為以后的自己或者可能出生的皇子做擋箭牌,父皇若是對母后深情至此,便不會活生生的讓母后絕望至死。
她說,這么些年了,不知是天意還是報應,父皇有了那么多美人,卻依舊沒有一個皇子,我看著他越來越絕望和日漸老去的容顏,心中竟然十分的歡喜。
我知,再在長安城中活下去,再過幾年,我便會成為怪物,噬權如命,心如冷石為皇權而生的怪物。
蕭元合上手札,靠在椅上,心中說不出的疲倦,未曾看過這些,便不曾知道真正的孟光長公主心中所想的竟然是這樣的。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變成那種怪物的。”蕭元堅定的說道,“不管你去哪里了,現在我便是你,你渴望從景行止身上得到的,即使沒有景行止我也會幫你找到。姜予美,你且看著吧。”
日暮的夜色侵入書房,輕盈小心翼翼的探了探頭,這才叩開了蕭元的門。
用晚膳的時候,輕盈想起城外一座山上有幾處極好的溫泉,“殿下這幾日無事,不如去淮山泡泡溫泉,四處散散心?”
蕭元想了想,點頭。
輕盈便出去交代外間候著的人準備去淮山的事物,正囑咐著那些奴仆,卻聽見內間蕭元輕輕說道:“帶上容煥吧。”
“你以后可是想從軍?”
“諾……”
“為何想從軍?”
容煥拉緊弓弦,半瞇著雙眼,弦上的箭如閃電一般飛出去,眼見著一頭鹿倒下,他才放低弓箭,看著蕭元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蕭元揮了揮手,身后侍候的宮人便跑去鹿倒下的地方,收回獵物。
這一路上蕭元便見識了容煥不凡的箭術,狩獵的獵物極多,若不是貪看山中美景,得了這么多獵物早該打道回府了。
“怎么?說不出來?”
蕭元失笑,搖頭道:“不必緊張,本宮只不過是在問你的志向,你若有意從軍,本宮可以舉薦你。”
她夾緊馬腹,驅得駿馬往前方走了幾步,遲遲未見到宮人取回鹿,便又等了一會兒,“你今年十一歲,想從軍倒是征天軍團能去,只是你能吃下那苦嗎?”
“能。”
蕭元聽著男童不假思索的回答,不禁溫和一笑,坐在馬背上,拍了拍男童的肩,十分的和煦溫柔道:“再等兩年吧,這個年紀去,定是有去無回的。”
她語氣雖無輕視,但是言辭卻讓容煥很是不忿,冷冷哼了一聲,別開頭去。
“年少氣盛也沒有什么不好的,本宮倒許多年沒有這樣喜歡一個一人了。”
登時,容煥原本青白的臉色染上一抹嫣紅,像是上躥下跳的猴子,局促而又羞赧,待見到蕭元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這才循著蕭元的目光望過去。
收鹿的宮人回來了,提著的死鹿身上卻留著兩支長箭,一支直刺中鹿眼的,是刻著公主府徽記的箭,為容煥所射,另一支射中鹿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