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盤山公路上顛簸得像暴風(fēng)雨中的小船，程朗把油門踩到底，輪胎碾過碎石發(fā)出爆豆般的聲響。

后視鏡里，除了飛揚的塵土，還有夏槿慘白的臉。

“再快點...”夏槿死死攥著安全帶，指甲已經(jīng)摳進(jìn)真皮座椅里。

她的手機(jī)屏幕還亮著，定格在那段恐怖的錄像——尸體腹部爆裂的瞬間，蚊群如黑煙升騰。

一個急轉(zhuǎn)彎，程朗猛打方向盤，車輪在懸崖邊緣擦出尖銳的摩擦聲。

就在這時，對面山道突然射來刺目的遠(yuǎn)光燈。

“操！”程朗一腳把剎車踩死。

兩輛車在相距不到半米處險停住。

對面改裝吉普車?yán)锉l(fā)出哄笑和啤酒罐碰撞聲，車載音響正放著震耳欲聾的電子樂。

程朗透過雨刷晃動的間隙，看清了駕駛座上那張熟悉的臉——李晟，此刻正戴著滑稽的墨鏡，副駕坐著穿比基尼的年輕女孩。

“朗哥？”李晟降下車窗，酒氣混著古龍水味飄過來，“這么急著下山泡妞啊？”

程朗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推開車門，山風(fēng)立刻灌進(jìn)來，帶著雨前的悶熱。

李晟車上擠了五個人，后備箱塞滿冰啤，車頂綁著便攜燒烤架。他們要去山頂別墅開派對——這個念頭像冰錐刺進(jìn)程朗的大腦。

夏槿已經(jīng)沖到吉普車前，她的棉麻裙還留著被荊棘撕破的痕跡：“晟哥，你們不能上去！快回去！”

“喲，嫂子這造型挺野啊。”后排的黃毛吹了聲口哨，“玩cosplay呢？”

李晟大笑著拍了拍車門：“正好一起回去嗨，我們帶了和牛和...”

“別墅里有怪物！”程朗的吼聲在山谷間回蕩，驚飛幾只烏鴉。

他粗暴地掏出手機(jī)，戳開那段錄像，“看這個！就在我們后山的水潭！”

手機(jī)在眾人手中傳遞，程朗盯著他們的表情，從戲謔到困惑，最后定格在某種微妙的尷尬上。

李晟撓了撓鼻尖：“朗哥，這特效做得不錯啊，下次恐怖片找你當(dāng)顧問。”

“這不是特效！”夏槿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們親眼看見的，那個東西吃了那些蟲子...”

“行了行了。”李晟擺擺手，把手機(jī)扔回給程朗，“知道你們想過二人世界，我們保證不吵你們睡覺。”他眨眨眼，“明天中午再下來接我們哈，放心，這次聚會結(jié)束會有保潔打掃衛(wèi)生。”

吉普車引擎轟鳴，程朗徒勞地拍打車門：“李晟！你他媽聽我說完！”

回答他的是吉普車揚長而去的尾氣和車內(nèi)眾人的哄笑。

后車窗上，有人貼了一張打印紙，上面畫著滑稽的鬼臉，旁邊寫著“膽小勿入”。

程朗站在原地，拳頭捏得咯咯響。

夏槿的手機(jī)突然響起——是李晟發(fā)來的群消息：

「朗哥夫妻演技炸裂，奧斯卡欠他們小金人」，后面跟著五個笑哭的表情。

“報警吧。”夏槿的聲音輕得像片落葉，“現(xiàn)在只有警察能阻止他們了。”

市派出所的藍(lán)白色招牌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冷清，值班室里，一個約莫五十歲的警察正用牙簽剔牙，電腦屏幕上播放著抗日神劇。

“有怪物？”老警察聽完陳述，眉毛挑到發(fā)際線，“小伙子，你電影看多了吧？”

程朗把手機(jī)推過去：“都拍下來了！就在我們別墅后面的水潭！”

老警察瞇著眼看完視頻，突然哈哈大笑：“這特效比電視劇強(qiáng)點。”他敲了敲屏幕，“這年頭AI換臉誰不會啊？”

“我們可以帶您去看現(xiàn)場！”夏槿急得抓住辦公桌邊緣，“現(xiàn)在有五個人正在那棟別墅里，他們隨時可能有危險！”

老警察的笑容消失了。

他慢慢站起身，警服下的啤酒肚晃了晃：“我說你們兩口子...”他壓低聲音，“是不是溜冰了？”

程朗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

他剛要發(fā)作，派出所玻璃門被猛地推開，一個滿身酒氣的農(nóng)民嚷嚷著要報案自家電動車被偷了。老警察如獲大赦，立刻轉(zhuǎn)移注意力：“這就來！你們倆...”他朝門外揮揮手，“要不再去睡一覺清醒清醒？”

雨點就在這時砸下來，先是零星幾滴，轉(zhuǎn)眼間就變成傾盆暴雨。

程朗和夏槿被“請”出派出所，站在雨中看著警車呼嘯而去——是去處理偷電動車案，而不是他們口中的命案。

夏槿的手機(jī)又響了，是李晟發(fā)來的小視頻：

別墅客廳里，五個人舉著啤酒對著鏡頭干杯，拍攝者特意掃了一圈房間，像是在嘲諷程朗口中的“危險”。

程朗撥通李晟電話，響了七八聲才被接起，背景音里是震耳欲聾的音樂和尖叫。

“朗哥！”李晟的聲音醉醺醺的，“你這別墅絕了！我們找到你藏的...”

電話突然中斷，程朗回?fù)埽@次只有無盡的忙音。

雨水順著他的下巴滴落，在手機(jī)屏幕上濺開水花，夏槿靠過來，她的身體在發(fā)抖，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恐懼。

“他們肯定動了什么東西。”程朗盯著山頂方向，盡管暴雨中什么也看不見，“那個原始人...他回去別墅是有原因的。”

一道閃電劈開烏云，剎那間照亮山路。

程朗恍惚看見有個高大的身影站在半山腰的轉(zhuǎn)彎處，正仰頭喝著什么——形狀像是他廚房的沙拉醬瓶。

程朗已經(jīng)有了短暫的幻覺。

雷聲轟鳴而過，夏槿突然抓緊程朗的手臂：“那些蚊子...它們會被暴雨驅(qū)趕進(jìn)室內(nèi)...”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想起錄像中蚊群振翅的金屬聲，程朗再次撥打李晟電話，依然無人接聽，這一次，連忙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詭異的靜默，仿佛電話那頭已經(jīng)不存在任何人類活動的痕跡。

暴雨中，派出所的燈光在他們身后顯得那么遙遠(yuǎn)，而山頂別墅的方向，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