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光之夜

第四回（終章）

銅區：東海居城小區——

一手輕撫著羅焱的額頭，此刻的男孩已經睡得很熟，但他的嘴角卻凝固著微微的笑意，女孩猜不出，這到底是希望，歡愉，滿足，還是什么更加意味深長的含義，她又仿佛猜得出，卻又不忍去想象。

明明自身隨時擁有穿透對方心臟深處的能力，但卻無法獲知他的思想與那埋藏下的秘密，有時候姜洛真想把這個二愣子當成一顆洋蔥，一片一片地剝開。

但她心底暗暗確定了一種不安，這些，已經要成為回憶了。

因為，她自己就是一顆洋蔥，甚至還是被鎖上的，這些天，自己對于外界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好奇與陌生，這讓她在歡愉之后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那就是，自己的曾經，幾乎從來沒有過這些活動，并且，普通生活下，自己那思維的確顯得有些格格不入，那說明，自己曾經的環境絕對是超常的，而自己的身份，也絕對不會是普通的。

其實，這一點姜洛早有預料，畢竟誰會沒事大費周章將自己控制在九峰山的溝壑之中數年，并且還有一些實力變態的家伙守著；但現在，她認為自己身份特殊的點，已經不止是覺得自己橡根誰都想奪取的珍稀藥材那種，而是，有一種深沉的，龐大的關系，和責任。

當理解極光到來的意義后，那種出自自身猜想出的責任，令她感到格外的不安，她知道有什么在等待自己，她多想猜出來，卻又想逃避，卻又不能躲閃，只能在心里抵觸。

盡管內界剛閃耀過數色的極光，但大渝的夜依然沉默如墨，除了依然高掛的明月，就像太極中的白點。窗外的風在樹葉的縫隙中穿梭，傳來終于微微涼爽的沙沙聲，輕輕掀起姜洛垂落的紅發。

她坐在羅焱的窗沿，指尖摩挲著那枚半透明的魚鰭——它像一片被月光浸透的琉璃，內里流淌著湛藍的微光，每一次觸碰都泛起漣漪般的波紋，仿佛在回應某種遙遠的呼喚。

床上的男孩翻了個身，暗紅色的發絲散在枕上，眉間卻罕見地舒展。他那無時無刻都能量感滿滿的精氣神終于在沉睡時變得溫順，皮膚下隱約浮動的紅光像退潮時的余燼，與姜洛手中的藍芒無聲對峙。

紅與藍在此刻成了最沉默的爭執。

火焰本該吞噬水分，熾熱理應蒸發寒冷，可這枚魚鰭卻在他的世界里共生了近十年。姜洛瞇起眼，能量感知如藤蔓般纏繞上那片藍色周圍——它不屬于自然系，卻比任何植物更鮮活；它微弱如風中之燭，卻又堅韌得像是......某種執念。

時常，羅焱的夢境里會出現一片海，當然，這是他未曾也認為沒有必要跟誰提起的事。以前的記憶早已模糊成霧，唯獨那個黃昏被烙進骨髓：咸腥的風、刺目的夕陽，以及一雙將他從孤獨與死寂中拽起的、泛著藍光的手。后來他無數次懷疑那是否幻覺，直到火焰在掌心燃起，他才敢相信，世界之外還有世界。

就像此刻姜洛手中的藍色波紋，明明與他相克，卻讓他感到詭異的安寧，細膩的感知力讓女孩明白，這種安寧對于雙方來說，都不是容易的事情，她能感受到一點微弱的猙獰感，卻又一直隱藏在和諧平靜的整體中，十分聽話和懂事般。仿佛是水與火，彼此互相給予了對方存在的勇氣與意義，它們交織著，相擁卻又不得。

姜洛當然明白這種感覺，它令人羨慕。

“滋、”

突然，魚鰭在她掌心輕微震顫，皮膚傳來一絲微微的刺痛，姜洛猛地收攏手指，卻感受到一股柔和又帶有鋒芒的抵抗——那能量竟在排斥她的探查，并轉而向羅焱的方向傾瀉，像歸巢的游魚。她怔住了，某種酸澀的情緒與敬意共同涌上心頭，雖然這只魚鰭已經留存數年，卻依然透露出一股高貴與權威的靈魂，仿佛她一直都在。

“這就是，命運么？笨蛋。”她低聲問，明知他不會回答。

窗外，一顆流星劃過天際，尾焰赤紅，墜向遠海。而室內的藍光倏然亮了一瞬，仿佛在呼應某種跨越時空的共鳴，雖然知道是極光帶來的外界共振，自己卻有種數不出的沉悶。

姜洛最終將魚鰭放回羅焱枕邊。轉身時，她沒看見少年睫毛的顫動，也沒發現自己的紅發與藍光交疊的剎那，像極了那個夢境里

——夕陽墜海時，水火相融的瞬間。

波斯：洛蘭大漠——

尹華握住那枚臂環，微微低下頭，輕吻了那枚已經裂開的藍寶石，他已經大致明白了整個事件的經過，但看到這些仍然沒有散去的黑霧，“暗蝕”這個教團組織，已經被自己，打上了標記。

“立刻封鎖現場嗎？”克亞斯緹娜起身詢問，她已經感知到了什么的存在。

“克亞斯，”

尹華轉頭看向她，手掌抬起，掌中隨著矩形體的出現，波斯王子索赫拉布使用的彎刀“米赫爾”也展現出了那光耀的身姿，只是那刀身中的紅色寶石已經顯得格外暗淡，只有微微的暗紅色沉淀，仿佛正在垂死掙扎般。

“使用‘時之沙·共振’，”

“封存時間？”一聽要使用時之沙，克亞斯緹娜意識到了局面的嚴重性。

“對，給我一人即可，有些事情是負擔，”

瞳孔張大，克亞斯緹娜終于明白了這一情況：

“暗蝕”使用了禁術——遺塵。他們想讓這位初升星辰的王子，徹底粉碎成歷史之外的粉末，連世界中的任何一抹記憶都要連帶拔除，做到了極端。

唯一能對抗它的，便是時間之內的秘術，而具有波斯與埃及兩種時間武器的米赫爾與荷魯斯所產生的時之沙·共振，則能通過時間能量與結界能量的共鳴，形成限定區域內一切物體的時間與記憶發生停滯，換句話說，能長時間破除暗蝕禁術遺塵對這個區域的效果。

“不，主任，請讓我留下，”

尹華與她對視，眼神是復雜的，他既感慨面前這個年輕的女性如此之早地就能做出前進的步伐，又憐惜這是她避免被環境抹殺所必要的迅速成長。黃沙輕浮在她的發間，他仿佛看見了另一個偉大的軀殼。

“嗯，吟唱吧，”

扭過頭，尹華將臂環懸浮空中，他瞥了一眼那藍寶石裂痕中的黑霧，罕見地摩擦了下牙齒。

矩塊菱形包裹它，將其懸浮在自己側邊，仿佛一個浮空的金色攝像頭。

“索赫拉布，我很抱歉，是我還對這一切抱有幻想...但，”

說著，尹華抬起手臂，更大的矩陣將二人360°鎖死，隨即，矩陣四方穿射出無數凈藍光束，如蛛絲般穿射，形成新的平面矩陣，再穿射，循環往復，由中心不斷向四周擴散。

尹華要將這個標記，擴大到覆蓋整個洛蘭大漠的心臟，仿佛要讓整個洛蘭，不再呼吸。

克亞斯緹娜雙手顫抖起來，險些沒能握住刀柄，她罕見地感受到了，尹華的憤怒。

“呼——滋——！”

這一刻，沙不再隨意呼動，而是被尹華抬起：

數十處平面的矩陣形成三維空間，它們宛如無數個鏡面形成人高的矩形體，宛如泛著藍光的透明棺材。只是一個瞬間，數十個矩形體頓時從沙地之中抬起，它們迅速穿射而出，垂直向上浮空，掀起陣陣沙塵，黃沙劇烈的呼嘯聲仿佛正在形成雄壯的圖畫。

“星辰終將升起，前赴后繼，”

看清楚了，克亞斯緹娜的雙眼金瞳豎起如蛇，那些或大或小的矩形體內，都包裹著——人，絕大多數是黑色帶暗銀色花紋斗篷——這是暗蝕的人，此外，有些穿著和膚色都不相同的人，是同黨，顯然，這群人，也想封鎖和掠殺一切的信息。

但他們選錯了人。

那些人中，有的已經知道來著是尹華，甚至好幾個，已經在二人剛來時就開始奔逃，但只可惜，洛蘭太大了，大到讓他們只能進，不能出，可洛蘭又太小了，小到尹華隨手就能為其框選棺材，一個不漏。

克亞斯緹娜清楚地看到，十多個矩陣中的人，露出滿是猙獰和扭曲的臉，眼淚如滾燙的水珠噴薄而出，嘴唇不斷扭動著，有咒罵的、求饒的、悔恨的，但這些，都是徒勞。

當你已經做了一件事后，怎么敢妄想退出，還不承擔責任呢？

“我向你保證，”

話音剛落，尹華立刻攥緊拳頭。

“呼——”

剎那間，三維矩陣整體由下至上，以肉眼都不可見的速度頓時壓縮成二維矩形面，而那些人，也在毫無聲息之中，頓時成為死寂的碎片。

突然，向是想到了什么，尹華卻又立刻張開手掌。

頓時，三維矩陣再次形成，那些人竟然也從平面變回了立面。

克亞斯緹娜嚇得跪倒在沙丘上，但她不能，也不敢停下將要完成的吟唱。

尹華，竟然能扭曲空間中的生死。她清楚地看見那些人被壓縮成片，又是那樣清楚地看見他們迅速復原，仿佛玩具般。這一切再次打破了克亞斯緹娜對頂端強者的認知，她似乎已經被尹華打破了數次，而這，又是更高的一次。

正當女孩不清楚尹華用意的時候，只見他，竟然再次握拳，但卻顯得緩慢。

克亞斯緹娜不由得屏住呼吸，沒錯，絕對不會錯，她雙手顫抖著埋入沙土中，除了緊握的兩把刀柄，黃沙在她的手縫中胡亂穿射。

這是，折磨。

扭曲，猙獰，肉眼可見，四面收縮，無知的、貪婪的生物們，正在用盡全力地做無用的掙扎，但他們只能看見越來越小的空間，只能看到血管、腸子、眼球、心臟開始順序爆裂，整個人都變成血水、粉末。

克亞斯緹娜作為尼羅河神域高層的繼承人，見慣了陰謀與折磨的慘狀，但面前這種，充滿扭曲與宏大，充滿折磨卻死寂，肉眼可見卻又模糊，死亡卻又顯得充滿秩序，這種賽博死亡的科技震撼感，仿佛要沖破一切的人倫與幻想，不緊不慢。

你甚至可以在這個過程講講生物學解剖課，將矩陣看成懸浮屏幕；也能講講四面受力的物理學，如何勻速且完美地將人變成豆腐塊或者JPG的格式。總之，尹華仿佛一位法力無邊的神，正在審判這群生物的靈魂。

無法解釋感情，只能全部保留為震驚了，克亞斯緹娜眼睛瞪得很大，全身都靜止了，除了吟唱的唇。

尹華將時間算得很準，他將拳頭握完的一刻，所有的矩陣都被壓縮成了一個肉眼看不見的小點，沒人知道，這些人多余的組織都跑哪去了。而這一刻，也正好是克亞斯緹娜勻速吟唱完成的時候，而那臂環上的黑霧，也在這一刻，清洗殆盡。

“時之沙·共振”

時之沙開啟，兩把刀刃頓時散發出金色的光芒，波斯與古埃及文字的符號從四周懸浮，旋轉，發光，記憶與一切，都在這一刻，凝固，封存，不動，時之沙銷毀了遺塵，波斯王子那高貴的靈魂，存在于這一片洛蘭的心臟中，黃沙所到之處，他，不會被遺忘。

“索赫拉布，安息吧。”

突然，尹華張開手掌，所有的點頓時綻開，形成龐大的二維方形平面，平面無限擴張直到彼此交織，最外圍的平面擴張范圍則完全由尹華的意志所壟斷，它們形成巨型的矩陣網絡，由上空遮蓋了這片心臟地帶。

“轟——！”

發力，尹華攥緊拳頭，整個手臂狠狠向下甩砸，克亞斯緹娜注意到了尹華罕見的身體變化，他的手背暴起了兩根青筋，但她明白，這不是能量負荷，而只是，憤怒情緒。

頓時，巨型的平面毫無延遲地，近乎瞬間的，集體砸中了大漠與所有的沙丘，宛如巨錘砸豆腐一般，整個沙漠無法估量的沙被驟縮，充斥，朝四周迸發，立刻形成一道由沙與濃縮能量組成的劇烈橫向震波。

波聲震耳欲聾，克亞斯緹娜嚇得捂住雙耳蹲下，但隨后才發現，他們所處的空間巍然不動，矩陣穩如泰山，自己卻顯得像個看了恐怖片而嚇傻的刺猬。

另一邊，震波無視障礙穿射數十里，所到之處皆是狂暴的沙海呼嘯著，巨浪沖毀石崖，掀翻植物，如迅雷般，最終沖擊到阿那羅塞宮殿那宏偉的高墻上，將它震得粉碎。

目前，這里已經沒人記得索赫拉布了，他們只會震驚，震驚從未遇到的強烈沙暴將城墻全部粉碎，震驚整個洛蘭在悲號狂嘯，而內部的心臟地帶已經徹底變成一片平原，至于暗蝕的絕大多數成員，也在一夜之間，隨著洛蘭一同失去了呼吸。

“這...是您給索赫拉布的葬禮嗎？”克亞斯緹娜顫顫微微地言道，她的聲音甚至還沒有心跳聲大。

“不，這，只能勉強算一個開始，”

盯著尹華，他最令人恐懼的點，便是猜不透，一點也猜不透，明明如此夸張的能量釋放，自身卻無事發生的平靜，連那根小小的青筋都消失了，或許對于這個神秘又具有權威的男人來說，瞬殺所有藏敵，粉碎洛蘭心臟，的確只是一個開始，但之后會做到什么程度，女孩猜不出也不敢往下想了。

“星辰計劃，到底該是，多么偉大啊，”

她癱坐在平地之上，已經沒有沙丘了，這僅剩的一點小沙完全承受不住二人的重量，四散成了沙地。

“它也是艱難的，”尹華抬頭，遙望著今夜的星宿。

“真恐怖啊，”

克亞斯緹娜看著荒蕪的四周，不敢相信這里幾小時前還是波斯北東最大的沙漠生態。

“時刻想清楚一些東西，就不會這樣認知了，”尹華扭過頭，風平浪靜，“一群死有余辜的家伙罷了，如果把他們當做混沌，你又會怎么看？”

“況且，混沌還是生物作孽產生的無意識物體...”

尹華不再說話，而是伸出手，將變得癱軟的年輕女子溫柔地拉起，并讓其靠在自己的側肩上。

“正義...恐怖的正義，如一發巨錘，雷霆般砸碎一切的粉末，”

女孩早已明白這些道理，但語氣仍然帶著顫抖，就像你譴責魔鬼和殺死魔鬼的關系，需要一個過程。

“但，它完全用得上，在這個恐怖的、漆黑的世界之中......”

“嗯，不過，又有新的事情出現了。”

尹華依舊抬著頭，克亞斯稍微站穩腳跟，抬頭望向天際。

是極光，數道極光形成了宛如星云般的璀璨與扭曲，大事，又是大事，正在發生。不過，仔細觀摩，克亞斯冒出了冷汗，極光已經出現了好一會兒了，但為什么現在才看到呢？

什么時間，自己毫無察覺之時，所到的一切，都已經被尹華的空間所遮蓋，這一片世界，全都是他的——囊中之物，連萬丈的極光都無法滲透。

“克亞斯，封鎖吧，”

“是......但，”她話語有些遲疑，也顯得有些窘迫，她早已不能相信自己人，準確的說，是那些作為自己勢力，如果是還能算是自己的勢力的人。

“我們共同派人，”尹華早已看出，卻又故意等待了幾秒，而克亞斯緹娜在聽到對方也會派人時，竟然詭秒地安心了許多，仿佛所謂自己人才是最令自己所不安的。

“克亞斯，我明白你現在的處境，”尹華看向她，“但你想要做到訴求的一切，現在是完全不夠的，還有很多或大于今天的情況等著你......王的女兒。”

簡單交代后，尹華輕輕拍撫了下她的側肩，隨后勻步朝直升機的方向走去，唯一的不和諧便是腳步帶著些許顫抖，當然，克亞斯緹娜清楚地知道，這也絕對不會是能量負荷，單純是，難以掩藏的情緒。

“是，”她不由得做出服從語調的回應，自己都愣了一下。

多么恐怖的正義啊，而且，真的是正義嗎，正義到底是什么，到底該怎么定義，此刻的克亞斯緹娜再怎么說也不過年僅17的少女，這時，他所受到的影響如果要找到知己的話，應該就是九峰山時的四位少年了吧，但這恐怖的正義，又是那么令人安心，宛如一張巨大的臂膀，能讓你穩穩依靠。

星辰起始、華夏震懾、北國紛爭、混沌戰爭、高校選拔、黃沙沉寂、極光風暴......

羅焱四人、極星雙子、姜洛、貓曉萌、九峰山、月華城、英雄城、阿莫斯、朗貝斯、波斯、尼羅河神域...當然也包括她自己，這一切以及被涉及到什么還沒涉及到的，無論內外界，都將開啟新一輪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