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光之夜

第三回

暮色沉降，最后一縷暗紅霞光被沙丘吞噬，遠處的城市開始亮起稀疏的燈火，像散落的金色碎末，倔強地抵抗著荒野的黑暗。

當大渝夜已遲暮之時，德黑蘭則是朝夜將至，行車之下處處是布綢的身影，絲綢與中東的淵源綿延千年之久，如今，盡管城市繁華已取代古時代的沉封，卻依然帶不走這漫漫黃沙，在這里，阿那羅塞的皇宮依然彌漫著淡淡的金絲光芒。

紫夜，黃沙帶著銀灰，塵埃被夜風拂起，仿佛丘群的呼吸，風從沙漠深處卷來，干燥而溫熱，裹挾著細碎的沙粒，摩擦著低矮的土墻與廢棄的磚房。

雖說在首都，但這里卻是城市的邊緣，也是荒蕪的開端——半廢棄的民居與零散的商鋪漸次稀疏，直至完全被沙地取代。偶爾有一兩盞昏黃的路燈，燈泡外罩著鐵銹的籠子，在風中輕微搖晃，將搖曳的光投在斑駁的墻上，映出模糊的波斯文涂鴉。

此刻，城中星火與邊陲昏黃共同映射，就如兩張截然不同的畫框形成在一張羊皮卷上。

更遠處，沙漠在月光下泛著銀藍色的冷調，沙脊如凝固的波浪，向黑暗延伸。沙丘的陰影里，幾只夜行的沙狐悄然掠過，黃褐色的皮毛幾乎與大地融為一體。偶爾，一陣強風掀起沙塵，模糊了城市與荒野的界限，仿佛文明在此處被自然一點點蠶食。

行于沙海與荒漠的邊陲，男女標準的藍黑色西裝與這深沉沙土顯得格格不入，更加沖突的，則是一旁緩緩停歇的深綠迷彩直升機。

空氣中飄來一絲孜然和炭火的氣味——某家尚未打烊的茶攤支在路邊，鐵壺里的紅茶咕嘟作響，老人裹著褪色的長袍，沉默地守著爐火。他的身后，一臺老舊的收音機斷斷續續地播放著哀婉的波斯民謠，弦樂聲混著沙沙的雜音，像是從另一個時空傳來。

不錯，此時此刻，尹華與克亞斯緹娜坐落在首都德黑蘭的阿扎迪塔之巔，但他們看不見那塔下的面紗與聚光燈的明亮，盡管夜間的出游在這個地域都是低調的。

“最后的可查訊息斷在這里，”他低聲說，指尖摩挲著一枚青銅羅盤，盤面刻著晦澀的星圖，此刻指針卻瘋狂旋轉，最終崩裂出一道細紋。

傳說中的波斯王子索赫拉布·西亞馬克，也是月華城星辰計劃原列名單的第一人，曾將這他僅以青銅便制作出能觀測星辰之變的羅盤“阿塔什”贈與尹華，是它得令自己能如此快速地穿透阿莫斯與朗貝斯兩大帝國的封鎖，尋找到遠在北國的極星雙子，而今，這裂開的紋口，仿佛在將傳說之人，送回傳說之中，仿佛他從未出現過。

克亞斯緹娜站立在沙丘旁，夜風掀起她黑西裝下的金線刺繡，露出腰間一柄蛇形匕首。夜間的波斯野外就是黑暗的荒原，也是著名的不法之地，黑暗中潛藏著不安分的氣息，但身邊的尹華就如他那空間般變幻莫測，強者的氣息令從未來過這的自己也無所畏懼，那略顯消瘦的身軀竟充滿安全感般。

她抬手，匕首黑金出鞘，一半嵌入丘頂，閉上眼，睫毛在月光下投下陰影，仿佛在傾聽沙粒的私語，暗金色的長發隨著沙風卷起的波浪涌動著，仿佛無數條金絲鑲嵌出一道金浪綢帶，而那沉浮的沙粒就如那海浪泛起的顆顆金花。

“北東，淡淡的鐵砂氣息，”她突然開口，嗓音低沉如尼羅河的暗流，“在洛蘭大漠，”

尹華沉默。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波斯王子最后一次聯絡時，坐標正鎖定在這片區域，而北東方向的洛蘭之大漠，則是波斯著名的“死地”。

北東，德黑蘭的鋼鐵森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寧靜卻又躁動的荒漠——洛蘭大漠。這里，烈日灼燒過的沙丘，熱浪仍然扭曲著地平線微微顫動，黑夜的冷風吹不息沙中的赤紅，那風拂過一道，沙地便扭曲地顫抖過一片暗金色的沙浪——洛蘭在呼吸。

而他們腳下，矗立著一座半埋于沙中的古老方尖碑，碑文用楔形文字刻著：“此處葬有光”。

匕首再次嵌入沙地，暗金色的能量如波紋環環擴散，尋找著那段失去的時間，而尹華則淡淡抬起食指，微型的藍色矩陣方塊形成在他的指尖，這是一個微小如方糖的藍色空間，但隨著空間螺旋轉動起來，四周的一切開始以肉眼可見的狀態，扭曲，折疊，呈倍轉折起來。

空間折疊加上暗金水波，晶藍與金絲以不同的形狀與光耀在這深沉的沙土之間探尋著深沉，那波紋的金與矩直的藍，交織著，穿射著，折疊了時間，扭曲了空間，這一切仿佛比現代藝術的畫作還要令人驚駭。

“還是，來晚了。”克亞斯緹娜唇角微微顫抖，蹲下身，掌心貼地。

“不止一點，”也就在同時，尹華收起了令感知探索事半功倍的空間折疊，找到了。

沙粒如活物般蠕動，匯聚成細流，從沙丘深處托出一枚染血的黃金臂環——環上鑲嵌的已碎裂的藍寶石，裂痕中滲出詭異的黑霧。

尹華接過臂環，指腹擦過寶石殘片時，那星辰之力形成的幻象驟然襲來。

白晝之下，烈日炙烤著沙丘，空氣熾熱得令人窒息，沙塵扭曲著殘喘，黃沙形成濃烈的風暴，沙丘之上盤旋著無數黑金巨浪，索赫拉布，這位象征血與榮耀的皇子佇立沙暴中心，銀白鎧甲被血染透，身后三名侍衛的尸骸已化作焦黑的石像，僅有唯一一位已經斷臂的侍從，它的鎧甲早已斷裂成兩半，膿血將格子內甲浸成了血網，而那斷裂的長臂也早已化作焦石被黃沙侵蝕了一大半。

名為“暗蝕”的教團將他們團團包圍。一群信奉混沌之力的狂信徒，他們的身體與沙暴共生，每一粒沙都是他們的眼與刃，但這僅僅幾乎是最微不足道的嘍啰罷了。

黃沙飛舞，但更多的是扭曲，索赫拉布挺直胸膛，金色的能量頓時將鋪面而來的黑沙震碎，那沙粒子之中爆射出血沫，濃烈的腥味伴隨著炙烤出的騰騰金屬氣息彌漫在四周，帝王仍然展示著他那不屈的權威。

他舉起鑲嵌星辰之力的彎刀“米赫爾”，這把象征著光芒的尖刀在烈日下映射出耀眼的銀鋒。

索赫拉布抬手摘去那早已破爛不堪的頭甲，連內網都已經龜裂了。金色帶卷的秀發呈兩邊垂散，鑲嵌深紅寶石的皇冠潛藏在那如日光般耀眼的金發之中，王子睜開雙眼，那對暗金色的瞳孔筆直看向正面那些強敵，那些，真正棘手的敵人。

其實，這位臉龐淺棕還帶著些許稚嫩的俊秀王子真正最拿手的，并不是戰斗，反而是極其罕見的，對于知識量和研發方面極其具有天賦，而且，在行星觀測方面更是大有成就，當然，也正是這些引人注目的才能，使其星辰之子的身份過早暴露在了眾目睽睽之中，而比光芒來得更早的，往往是令人窒息的黑暗。

這黑暗所輻射之速，所含括之廣，甚至連尹華都沒有第一時間料到，早在蚩尤神于華夏九峰震懾天下之事時，這件巨大的陰謀就已經完成了巨網般的規劃，以至于，許多的標志，連這位從未離開過波斯之大漠的青年王子，都完全知曉。

黑云會長老之一：太昂索斯；深海毒刺：龍寂；黑羽族長：元天塑；阿莫斯西城提督：列克萊爾；此外，許多不同勢力的雜糅成員均位列中，甚至于連混沌這種本該同心對抗之物，都被西方頂級的咒術巫師利用來對付自己。

這個個都屬精銳至極的人物，英雄城混沌一戰中無一人出席，竟卻全然加起來對付自己，更何況那些血沫之中的人頭數呢？

王子大步上前，他摘下了那套傷痕累累的銀白金絲戰鎧，那額間的王冠感受到召喚，迅速嵌入到了他的皮肉之中，緊接著，一道劇烈的金光扭曲著空間，索赫拉布的全身發出劇烈的顫抖，他的雙臂緊繃，全身的骨頭之中穿射出金色的針絲，金絲帶著鮮血，將他的全身完全包裹，形成了一套與血肉為一體的血金鎧甲。

也正在這時，最后一名侍衛口吐鮮血，一并帶走了面前突刺而來的敵人，臨死時，他狠狠咬住另一個上前的狂徒，并從他的頸肩扯下了一大塊肉。

東瀛刀，侍衛被斬下頭顱，東瀛人居然也來了；當然，這是王子用彎刀迎面擊碎那把刀并貫穿其胸膛時，順眼的觀察罷了。

一腳踢開那斷裂的身體，索赫拉布將彎刀舉起，金色的光芒頓時將其化形成一把絲連手骨的長槍，隨即他一個攥拳，氣浪震碎帶著鮮血的金絲，拔出長槍猛然一個十字長割，身前頓時揮砍出劇烈的金色槍刃，槍刃仿佛視大地為母，掀扯著劇烈的黃沙如大洋中的劇烈海嘯襲來，金色的槍光如螺旋盤與其中，閃耀著帝王的光輝。

索赫拉布回身一個橫批，金色的震波從槍尖的軌道噴薄而出，形成數道劇烈的金色沖擊波，將襲來的黑暗震得粉身碎骨，連血沫都被震成了濃灰，散開數十里。

“呼——”

單手旋轉長槍，槍的周圍掀起颶風如龍卷，忽然，索赫拉布緊攥槍身，朝那大地黃沙猛然下抵，頓時，赤金色的光環波紋音速般擴散，從四周掀起數起劇烈的沙塵暴，風暴帶著黑金與鮮血，夾雜著狂沙與閃電。

“威權”

剎那間，那群漆黑的龍卷停滯了，暗蝕的嘍啰都顯出了原型，他們被震懾住，無法動彈，星辰與帝王的權威輻射數里，將雜碎的禍心震躡到體無完膚。

披風在身后呼嘯，帝王背倚風暴，腳踏黃沙，徑直走向那無盡的黑暗，無數金色的巨浪在狂嘯著，爆裂，沖破，在這巨大的黑暗幕布之下，光明皇帝的無上權威震懾這惡鬼的精魄，撕裂出數道耀眼的光輝，而那血金色的戰鎧，在最后的日照之下，迸發出太陽般的耀光。

這群試圖操控星辰的家伙們，震怒了光明星的帝王，在他們囂張至極的時刻，也將承受來自星辰無上的憤怒，而這憤怒，將踏碎面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