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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何為任俠

  • 惜馀春
  • 明恕
  • 5438字
  • 2023-08-15 14:59:58

“幾位族長并未給夏公面子。”太極殿雨花閣內,弦歌含笑向玄懿法師稟報。

“看來還是師父厲害!”棲筠對著玄懿法師,甜甜笑道。

“那也未必。眼下局勢不明,或許他們還不敢貿然站隊。”

“剛才聽彌勒公公說什么‘幕府眾多’是什么意思?”棲筠見隨喜長相酷似彌勒佛,就稱呼他為“彌勒公公”。

“‘開府’是說長官可以自己招募屬官,只為長官一人服務。像你父親身為親王,亦能開府。夏本起事,自稱大將軍,他開了一個大將軍府,手下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婿各自領一方面軍,所以也都開府。另外,他還有一個出色的女兒,也領軍打仗,所以夏本允許女兒也開府。”

“這個‘女兒’和那個‘女婿’是一對夫妻嗎?”

“是的。女婿名為柯贊,字巳盛,晉州人氏。他祖父曾任驃騎大將軍、州刺史,封冠軍縣公。他父親慎,曾任太子右內率,封鉅鹿郡公。柯贊自幼便武藝高強,于關中享有‘任俠’之名。”

“‘任俠’是什么?”

聽到棲筠此問,玄懿法師不自覺地嘴角上揚,眸中如落霞下波光粼粼。

“師父為何笑呢?”棲筠問。

玄懿法師微微搖頭,棲筠也不知道她在否認什么,只聽得她道:“我也曾問過一位俠士何為‘任俠’。如今回想起來,已經過去許多年前了。世人之視游俠,以其以武犯禁,不軌于正義。說到底,游俠也不過是憑借權威、勇氣或財力等手段扶助弱小,幫助他人。棲筠,這樣之人你從前應該見過吧?”

棲筠想了想,點了點頭,道:“我見過的!就是師父啊!那一天我遇上了一大隊強盜,他們騎著快馬,所過之處塵土漫天,他們揮舞長刀,逼迫人們交出余糧和女人,大笑著隨意砍殺父老鄉親。一個大胡子黑胖子手拿雙板斧一直追我,要殺我,我一直跑,一直跑。

“偏偏那天又下著細雨,我滑倒了,那大斧頭就砸了下來,若非我機靈,抱著腦袋在泥水里翻滾,四處躲閃,早就被剁成了肉泥。可是我能躲多久,那個黑胖子根本不善罷甘休,他那么大只,我怎么躲得過呢?

“最后一次翻身,我的額頭撞到了石墩子上,我只覺得天旋地轉,一道寒冷的光對準我就要劈下來了。我覺得我就要死了,甚至還有一絲的慶幸——活著實在太辛苦了。所以我閉上眼睛,等著那一刻的到來。

“可是那一刻我等了好久。只聽到哐哐叮當的聲音,我偷偷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就看到好多道劍光閃過,那些強盜都倒在地上,口中呻吟。雨中挺劍站立一人,身著蓑衣,頭戴斗笠。

“我以為又來了一個更厲害的強盜,也是要我性命的。這時我不在害怕了,我睜著大眼睛看著他。即便雨水不斷順著我的額頭,留到眼睛里,我的眼睛十分酸澀,我也再沒有閉上,我就這樣看著他,我想看自己是怎么死的,我血是怎么濺出來。

“可惜我這個愿望又沒有實現,因為那個不是強盜,是師父,是師父來救我了。師父溫柔地問我有沒有受傷,是不是叫棲筠,師父說要帶我回家。師父牽著我的手說要盡快離開,我看到那些強盜只是受了傷或是被打暈,我就問為什么不殺了他們。師父當時看了一眼手中的劍,告訴我,他們也是可憐人。這句話我一直記到現在。”

玄懿法師點點頭,道:“是我們沒有治理好國家,無法讓百姓安居樂業,只能落草為寇。”

“所以師父的劍叫做‘悲鴻’。悲鴻是名劍,是由歷代在諦教身居高位的皇室子弟持有的。不過即便我能入諦門,我也不配擁有這把劍,我沒有師父這么悲天憫人的情操。”

玄懿法師微笑,道:“這是要修煉的。”

“我不想修煉,我只想快意恩仇。所以師父遇見的那位俠士究竟是怎么說的呢?”

“窮則不善其身,赴士厄困;達則兼濟天下,為國為民。孟子曾言:‘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這些對他來說不算什么,他行俠仗義,行走于三輔之間,時日不長,但卻悟出了‘以武止戈’的道理。

“一人一義,千人千義。于他而言,是反抗,是自由,也是堅守心中的道。他出身貴胄,身份與理念強烈碰撞,所以他最后說抉擇于不為與必為之間。”

棲筠聽得似懂非懂:“雖然我還不太明白,但我覺得師父就是這樣的人。”

“我?”玄懿法師微微搖頭,低頭看著伸出的右手,她輕輕握成拳,自嘲道:“我也不過是在為暴君僭臣賣命罷了!”

棲筠望著玄懿法師的手,上前握住:“師父會一直保護我的吧?那就夠了!師父不用做英雄,在這個世道下,能活著就很好了。”又問道:“那位俠士也是用劍的嗎?他的配劍叫什么名呢?”

玄懿法師立即恢復了往常溫和微笑的神情,答:“麟淵。”

“麟淵?先前我學了《麟之趾》篇,麒麟正是象征仁義公子呢!真期待有朝一日能與那位俠士見面呢!對了,那柯贊怎么從任俠變成了官員呢?”

“依照我朝門蔭之法,父親官階為正四品上,兒子就可由從七品上的勛衛或太子勛衛入仕。由于柯贊武藝過人,故而破格提拔為太子千牛備身。”

“太子?也就是說柯贊是我大伯的屬官?”

“是的。這千牛備身的官階為正七品下,一般是一品官員之子才能擔任,譬如夏本,便是以千牛備身起家。其后,柯贊右遷至果毅都尉。”

然后,玄懿法師向棲筠簡要介紹了絡秀起兵,并且與朝廷幾次對戰的事跡。

“好鞍配好馬,這個柯贊和女將軍真是般配!這女將軍好厲害,巾幗不讓須眉。即便是女孩子,也可以靠自己取得成就。好想見見那個女將軍啊!”

“夏四娘是有大智慧之人。”玄懿法師頷首。

“法師怎么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她要是真有智慧,便不會自作聰明把兒子藏在寺廟里了!以為扮成乞丐就沒人認得出了么?只是她夏四娘千算萬算沒有算到以法師在檀林地位之高,舉國上下哪座寺院敢隱瞞叛賊蹤跡?朝廷未費一兵一卒就收押了那兩個小賊!法師就是太慈悲了,要我說,那兩個小賊殺了也不足以泄恨!”弦歌憤憤不平。

弦歌見棲筠滿臉不解,便將當初玄懿法師和其余官員的處置叛逆的不同想法告訴棲筠。

棲筠聽說緣由,思考了一會,說道:“師父的確很仁德,可是他們未必會感恩。不過師父饒恕死罪,原也不是為了叫他們感恩。師父在諦教的地位有這么高嗎?”

隨喜笑了,說道:“我的好公主!讓彌勒公公來告訴你吧!諦教各個寺廟也是有高低之分的,有三座寺廟最受推崇——一座是國寺,另外兩座是皇家功德寺。國寺名為靖善寺,靖善寺中有八位高僧主事,分別管理諦教中事務。每四年就要推舉出一位高僧,作為諦教教宗。我們玄懿法師正是這靖善寺八僧之一。”

“哇!難怪他們都不敢隱藏逆賊!”

“我的好公主啊,您要是想學帶兵打仗呢,皇室教的可不比外面差!但凡世家大族,先賢都會將畢生領悟記錄下來,傳給子孫。這都是不外傳的!而且傳男不傳女!武家那些莽夫能留下什么好文字來?要學,還是皇室的好!皇室歷來尚武,留下的兵書也不少,而且是可以傳公主的!”

隨喜笑嘻嘻地像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就說了一大缸的話。棲筠聽得腦袋嗡嗡地響,問:“這幾日總聽到弦歌姊姊和彌勒公公說起‘武家’,這是誰啊?”

隨喜望向玄懿法師似乎是在征求意見,見她點了點頭,乃笑道:“我的好公主!‘武家’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

“哦?”

“百余年前,胡人入侵,天下大亂。當時我朝一位公子主動請纓,帶領著他的結義兄弟們東征西討。這位公子就是后來的武帝。武帝征戰數年,每當遇到驍勇有謀的將軍都傾心結交。最終平定叛亂時,受到朝廷表彰的將軍一共有二十八位。

“武帝因軍功而受封太子,其余十七位將軍因追隨武帝平叛而獲得高官厚祿。武帝在行伍時與這些將軍都以兄弟相稱,所以民間就稱呼武帝及這十七將軍為‘武家’。武家這些人將軍隊上上下下的職位都填滿了。

“他們雖然和皇帝不是一家子,但他們可從來不把自己當外人!這‘武家’也是相互結親,自成一體,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比如,公主的曾祖母鐘離皇后就是出自武家,那夏公祖父就是武家二十八將之一。”

“也就是說,‘武家’就是掌握軍隊的那一群人?”

“可以這么說。不過那也是以前了,現如今過去好幾代了,武家也在不斷內斗。這武家最初的確是以二十八位將軍及其家族起家的,但后來不斷有新人加入。”

“這就像一家飯館里的飯菜統共就這么點,客人多了,自然就要搶了。”棲筠思索道。

“這個問題就復雜多了,加入的也有以詩書傳家的士族。武家盤踞關中,囊括了所有大族。現如今或許已不能稱之為‘武家’了……”

“今下朝中派別更多是以地域劃分的,這個日后我再詳細與你說吧。”玄懿法師道。

“對了,皇室的武功除了皇室中人鉆研,還揉進去諦教武功的精髓!公主還是學咱們皇室的功夫好!”隨喜也是見好就收。

“諦教那些大師也會武功嗎?”

“奴才哪敢騙公主?不信您問問法師?”

“隨喜說的是。棲筠,學什么都不能固步自封,要取他人所長。皇室所傳兵法和武功自然精妙非常,但你若遇見旁人有更高明的,也要虛心請教。即便是旁人向你求教,你也不必太拘泥于規矩,切磋切磋也無妨。孔子曾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就是這個意思。”

“師父,這么說,你也有‘師’?”

“那當然了。師父曾遇到一個擅長兵法的人,雖然官職不顯,卻很有才華。如今他也在京城,以后有機會給你引見引見。”

“他帶過兵嗎?”

“當然。他從前在駒郡任職,那里是守衛北胡獫狁的要沖,他和獫狁做過戰。”

“那他現在在京城任職嗎?”

“非也。駒郡屬于河東道,而夏本原為河東道撫慰大使,他發現夏本有謀反之心,想要向朝廷告發,但是又擔心為夏本所發覺。所以他故意犯法,讓有司將其綁縛至迢吳宮問罪,途經京城。我將其解救下來了。”

“既然如此!當初師父怎么沒有將夏本謀反之事扼殺?”棲筠十分焦急。

“我知曉此事后,我便立刻派人前去捉拿夏氏親族。可惜還是晚了一步,夏大郎已經悄悄遣散仆僮,帶著弟弟和女眷逃往澤平了。我派了朝廷四大王牌軍中排名第二的佽飛軍,五百佽飛軍將夏大郎一行人團團圍困在枯葉谷……可惜啊!還是沒能捉住夏大郎!”

“他們有多少人,居然可以抵抗五百佽飛軍?”

“十一個人:五男六女。此事還是由我來說吧。”弦歌道。

“弦歌姊姊也去了嗎?”

“是的。”弦歌目光堅毅,“這十一人之中有戰力的是夏大郎、夏四郎、夏五郎和夏七娘。景行將軍帶兵前去捉拿。他們一共兩輛馬車并三匹馬,夏四郎和夏五郎當前,兩輛馬車在中,夏大郎斷后。

“景行將軍的兵一向訓練有素,待他們過極其狹窄的山谷時一下就把他們的隊伍沖散了。那三匹馬都各自有一個包圍圈,但大半兵力都用來圍住夏大郎。

“夏七娘倒是勇氣可嘉,她從馬車里出來,拿出鴛鴦刀,徒步與騎兵作戰。可惜不到十個回合就被生擒了。沒多久,夏五郎也被生擒了,生擒他之后,士兵立刻快馬加鞭就把他帶走了。夏四郎武功不弱,拿著馬槊和軍隊戰了許久,最后重傷被擒。”

“夏七娘是被弦歌姊姊生擒的嗎?”棲筠觀察到弦歌敘述時眼神中有幾分贊許又惋惜,找準時機發問。

弦歌點點頭,笑道:“我也許久沒有對戰了,手癢得很。免得日后有人說佽飛軍欺負女子,那便由我上了。”

“弦歌姊姊真厲害!”棲筠亮起星星眼。

弦歌對棲筠笑了笑,續道:“夏大郎著實是員猛將,左突右沖,偏偏給他殺出重圍去。救下了夏四郎。最后還有三百騎兵圍住他們。”

“也就是說,這個時候也只有夏熙載一個人還有戰力。他一個人干掉了三百朝廷最精銳的佽飛兵?”棲筠漆黑的眼珠子睜得銅鈴大,不敢相信。

“是的。夏大郎殺出重圍之后,見到弟妹被擒,便挺馬去戰李大翔將軍,戰了五六十個回合,夏大郎故意賣了個破綻,假意逃跑,引李將軍去追,反手就生擒了里李將軍。”弦歌面色平靜。

“亂軍之中取上將首級?”

“是的。夏大郎假意和李將軍談判,說只要放了弟妹和女眷,自己愿意跟李將軍回去,然后喝命車夫立刻駕車離開。夏大郎和李將軍拉扯了半日,估摸著家眷已經離開枯葉谷,就一劍抹了李將軍脖子,和剩下三百騎兵血戰。”

“他他他……他一個人殺掉了三百士兵?”

“是的。其后,夏大郎獨自就帶著家眷一路過關斬將,回到了澤平。”弦歌面如冰霜地講述,“不過他也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枯葉谷之戰他就受了重傷,一路逃亡也無法醫治,等他到澤平時已經丟掉半條命了。聽說他才跨進澤平郡的城門,就倒地不起了,只怕今下也未好全。”

“除了妹妹,其他女眷都是夏熙載什么人,他要這么拼命保護?”棲筠有些吃驚。

“夏本的兩個妾室,夏經濟的兩個妾室并一個女兒。”

“夏七娘是夏熙載的同母妹嗎?”

“不是,那位姑娘和夏五郎才是同母的。事實上,以我們收集到的情報來看,夏本當初只書信召夏大郎、夏四郎和女婿柯贊去澤平。”隨喜答道。

“那其他的兒女都不要了嗎?哦,我知道了!如果一下子兒女都走了,朝廷就會看出夏本居心叵測,留一些兒女在京城是為了掩人耳目——其實夏本就是拋棄了他們,讓他們生死由命了!若不是遇上我師父這么良善之人,夏本這些兒女親族都是要死光的!”

“我的好公主!你怎生如此聰明!哪里像一個五歲的孩子!”隨喜驚呼。

棲筠對隨喜的夸獎并沒有表現出多少欣喜,歪著腦袋,說:“那夏熙載真是個大傻子,這些人的死活和他本沒有半點關系,何必拼了命的保護呢?如果說是血親也就算了了,夏本和夏經濟的小老婆又與他何干呢?人家丈夫都拋棄她們了,夏熙載為什么要多管閑事呢?”

“如果你是夏本或是夏經濟的女兒,你希望他們逃命的時候帶上你嗎?”玄懿法師突然出聲。

“我當然想啊……”棲筠被問住了,“這么說夏熙載還算個好人嘍?不對,不對,他們都是犯上作亂的賊子!這些都是自作自受!”

“師父,你和那個夏熙載誰更厲害?”棲筠輕聲問道。話說出口,她便有些后悔——夏熙載重傷未愈,卻能在東城門傷了玄懿法師,誰的武功更高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雖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但似乎還是他更厲害些。”玄懿法師摸了摸棲筠圓圓的小腦袋,微笑道:“這才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教師父兵法那位先生的武功如何呢?擅長什么兵器?”棲筠趕緊岔開話題。

“他亦善用劍。說起來我也好久沒有和他一起切磋了。”玄懿法師微笑。

這時,門外有宦官急沖沖地進來,稟報:“不好了!夏綏夏郡丞被捕了,說是明日就要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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