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
夏本想起了玄懿的叔叔,梁王虞薈。想起這個狠狠宰了自己一把的家伙,夏本就肉疼。
可他現在騎虎難下了,只能差人去把虞薈“請”來。他本以為虞薈會借故推脫,沒想到虞薈很快就來了。
虞薈一來,還沒跟夏本寒暄呢,就連忙擺手:“丞相,這回小王可愛莫能助啊!”
夏本奇道:“文萃弟知道吾要說什么?”
“哎呀!”虞薈不待夏本招呼,徑直坐下,“還能有什么事!奚威姊夫都半截入土了!這么大的事……”
虞薈打量打量了周圍,壓低了聲音:“小王勸老兄,趁此事還沒鬧大,就此作罷吧!否則,別說宗室和諦教饒不了小王,就連王妃都不會讓我進門!”
夏本見虞薈一副耗子見貓的模樣,不禁失笑:“沒想到文萃弟居然如此懼內!”
“沒辦法,皇室祖傳的!”虞薈叫苦不迭,“昨日王妃正好去奚府,撞到宮人送奚威姊夫回去。昨夜沒把我念死!說老兄下一個就來找我啦!我若是敢,以后連王府的門都別進了!”
“你少來!”夏本忍俊不禁,“誰不知道萇皇室女是出了名的知書達禮、貌美溫婉!弟妹都給你說成京都第一悍婦了!”
虞薈沒接這個話茬:“老兄,你今年貴庚吶?”
夏本莫名其妙,答:“五十二。”
“我侄女二十五!”
“那又如何?”
“老兄你這是為老不尊啊!你說你都多大了,還惦記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呢!老兄你都已經娶了一個尼姑了,何必再娶一個呢?這么喜歡念經,要不我給你介紹幾個俊和尚吧,反正你也……”虞薈跟連珠炮似的一頓數落。
“打住!打住!別給吾東拉西扯!”
虞薈望著夏本片刻,道:“我侄女剛當上教宗,又連續打贏兩場外戰,勢頭正猛呢,怎么可能返俗嫁個老頭?”
“咱們侄女吃不了虧的!她可以繼續當教宗,結成道侶就是了,他們諦教又不是沒人做過!”
“非要和皇室聯姻不可?我說老兄,你妻妾成群,兒子女兒更是一大堆,這種事何必自己上呢?”
“什么意思?”
“陛下呀!老兄挑個還順眼的女兒送進宮吧!”
“可皇后是吾表侄女鐘離愔啊!”
“老兄不知道?”虞薈看著懵然的夏本,壓低了聲音,“鐘離愔出家了!不會嫁給陛下了!”
“出家了?為何?她不是馬上就要冊封了嗎?”
“這有什么奇怪的!不想嫁了唄!我舅子萇琇的大女兒不也是這樣?婚期都定了,新娘子卻跑尼姑庵里去了!”
虞薈看著在思考的夏本,又道:“你說你們倆,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非要湊成對做什么?當國丈不好嗎?等生下太子,老兄更是如日中天,玄懿侄女都得看老兄臉色!”
夏本思忖道:“如此也好。”
“什么‘也好’!不能再妙了!虞夏聯姻有了,東西都是現成的,老兄想什么時候嫁女兒就什么時候嫁!”
“文萃弟能為兄長做一回媒人?”
“當然可以!”
“那就多謝文萃弟了!”
“哎呀,好說好說!謝媒禮給夠就好!”虞薈松了一口氣,端起茶杯準備喝一口。
“但是……”夏本眼珠一轉,“公主也是要出降的。”
“出降”意為公主出嫁,帝女位尊,夫家位低,公主出嫁被視為從高貴的皇室“降”入相對較低的夫家,故有此稱。
“什么?”虞薈差點沒被嗆到,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結果回到原點了?
“一娶一嫁,雙管齊下,更顯虞夏親好,沒人會不想萬無一失吧?”夏本慧黠而笑。
虞薈轉頭看了一眼夏本,又別過頭去,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辦不了!”
夏本示意一眼長物,長物立刻端上一盤奇珍異寶。
虞薈瞥了一眼,歪著腦袋:“哎呀,這不是錢的問題!”
長物又端上一個獅子雕件,虞薈掃了一眼,那是用整只珊瑚枝雕琢而成的。
“不行,不行,我會被王妃休了!”
長物拍了拍手,這時幾個宮人抬了一棵二尺高的巨型珊瑚樹進來。
虞薈眼睛都直了:“老兄,你為了娶個媳婦,連老底都掏出來了?”
夏本的心在滴血,面上卻微笑如春:“夠不夠你換個媳婦兒啊?”
虞薈咽了咽唾沫:“老兄,說說你們的條件……”
當天晚上,虞薈就來到奉慶殿,見到了玄懿法師。
虞薈見到棲筠也在,笑道:“小筠頭也在呀!子房,真的要當著她的面說?”
在給取綽號上,棲筠真是棋逢對手了,這個叔公總是喜歡叫自己“小筠頭”,她不是很喜歡這個名字……
她也無可奈何,每當她表達不滿,叔公就會嬉皮笑臉地糊弄過去。雖然叫叔公,但她知道,虞薈其實比玄懿法師大不了幾歲,比她爹還年輕。
“棲筠早慧,瞞不過她。”玄懿法師微笑,不讓她聽,她也會來偷聽或四處打探,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讓她參與。
虞薈摸了摸棲筠的圓腦袋:“小筠頭,慧極必傷,還是蠢一點可愛!”
棲筠輕輕“哼”了一聲,表示不服氣。
虞薈戲弄完棲筠,收斂笑容,將夏本那頭的意思都說了。
“叔公,你怎么還建議夏老頭送女兒啊?真不嫌亂啊!”
“你懂什么!”虞薈敲了一下棲筠的腦袋,“現在托我送女兒的人,都能從宮門排到城南門了!連你的表姊仲序棠也想嫁你阿兄呢!”
“序棠姊姊?她不是愔姊姊的好友么?”
“是啊!連朋友之夫都惦記!”虞薈看著玄懿,笑:“子房,你不會也惦記朋友之夫吧?”
虞薈說的朋友自然是郁穆了,她現在的丈夫正是夏本。
“叔叔,別鬧了。”玄懿微笑。
虞薈登時沒了笑容,反而一絲不茍:“首先,你能保留教宗身份,不冊駙馬,而是冊諦教的白衣輔祭。”
棲筠有時候真想不明白,虞薈是怎么能在玩世不恭和干練通達中來去自如的?
“白衣”在諦教中通指的是未出家的世俗人士,與出家的僧侶相對,因為僧侶通常著緇衣。
“諦教的白衣官職位都不高,最多是協助僧官,只是輔祭也不算過分。”玄懿法師思忖道。
虞薈點點頭,續道:“其次,你可以直接調用一支五千人軍隊。”
玄懿法師有些驚訝:“這么大方?”
棲筠不懂軍事,問:“五千很多嗎?”
虞薈微笑,眼神中透露出對沙場的深邃洞察:“雖非百萬雄師之眾,然亦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若得善用,足以成為扭轉戰局的關鍵。”
“論其編制,五千之眾,足以編為一軍,或分作數個精銳營,進退有據,攻守自如。昔日戰場之上,多少英雄豪杰,皆是以此等規模之軍,扭轉乾坤,定鼎天下。
“再者,軍之強弱,不僅僅取決于數量,更在于其訓練、裝備和士氣。若此五千兒郎,皆乃精挑細選,訓練有素之士,披堅執銳,弓馬嫻熟,其戰力自是非同小可。加之兵法運用得當,戰術靈活多變,定能克敵制勝,所向披靡。
“又言戰略,五千之軍,雖不足以席卷天下,然于山川險阻、城邑要塞之間,卻能如臂使指,靈活應變。或奇襲敵后,或伏擊要道,皆能令敵措手不及,潰不成軍。
“最后,軍之根本,在于人心。若此五千將士,皆能誓死效忠咱們,同仇敵愾,其勢如虹,其心如鐵,則天下何人能擋?只需妥善運用,此五千甲士,必將成為手中之利劍,斬盡奸邪,平定亂世。”
棲筠仰望著虞薈,見他眼神忽地明亮,嘴角微揚,帶著歲月沉淀的自信與從容,手指輕輕敲打,仿佛正在無聲地指揮著千軍萬馬,那份淡定與躊躇滿志,不禁讓棲筠滿是敬畏與向往。
“這支軍隊現在何處?”玄懿問。
“在澤平,只要聯姻,夏本就會交出虎符,立刻調來。”虞薈答。
“澤平……”玄懿喃喃,“夏本第四子,魏國公夏介祉,如今鎮守澤平。夏本是想讓夏介祉尚主?”
“尚主”就是娶公主,因帝王之女尊貴,不敢言娶,稱為“尚”。
虞薈答:“正是。夏介祉與世子是一母同胞,今年十五歲。”
“小我十歲……夏本是誘我去澤平呢,即便婚禮可以在京都舉辦,然軍隊在澤平,我不可能不親自去一趟。”玄懿思忖道,“一旦我離開京都,能不能再回來就不好說了。”
虞薈想了想,說道:“你是教宗,所到之地,必能聲名鵲起,廣引信眾,民望歸心。當地之主,亦能耀武揚威,兼表對諦教之崇,以示德政與文教之昌盛。想搶你的人不少,夏本應該不會蠢到讓到嘴的鴨子飛了吧?”
虞薈見玄懿沒有說話,續道:“最后,夏本說因為道侶之事,諦教中有前例,南派是司空見慣了,北派那邊他會讓真寂支持。你就不用擔心遭到反對。”
“他考慮得很周到。”玄懿道。
“不過……”虞薈突然有點支支吾吾,“夏本的意思……嗯……有點難辦。”
“叔叔但說無妨。”玄懿溫和道。
虞薈看著玄懿,他都有點可憐眼前的小姑娘了,一字一句道:“你得生孩子。”
“什么!他不要臉!”玄懿還沒說什么,棲筠先跳起來了。
“他果然打的是這個算盤!”玄懿微微一笑。
玄懿見棲筠詫異的神色,道:“叔叔,夏本的說辭是否擔憂法種無繼?”
“是的。”
“虞室尚未一統天下之時,南派諦教昌盛遠勝于北派,僧侶富裕,多有娶妻,屢禁不止。奚威雖然不敬,但其所言與世俗相契,認為結婚生子是天經地義之事。南派中有不少人娶妻,也是為了能讓諦教更好地傳播。”玄懿解釋道。
“更好地傳播?”棲筠不解。
“門檻太高,有的人就邁不進。諦家戒律太多,不利于尋常信眾施行。所以南派中有人提出,以心修行,只要心中有諦老,存有敬畏,即是修行。”
也是,如果只想滿足色欲,可以偷偷摸摸胡來,反正也沒什么人知道,與公開娶妻還是有差別的。
棲筠點點頭:“我明白啦。那‘法種’呢?”
“意思就是,諦法傳承的‘種子’后繼無人。如果真有這么一個孩子,既有虞夏兩家的血脈,又是諦教的圣子,夏本就可以更加放肆控制諦教,迫使諦教屈從于他。”
“好歹毒的用心!”棲筠咬牙切齒,“師父,斷不能順了夏老頭的惡心啊!”
虞薈笑了:“小筠頭,說你聰明吧,有時也挺死腦筋的!你說是夏本控制孫孫容易,還是你師父控制子女容易?夏本若一意孤行,只會被反將一軍。”
“叔公,這要如何反將?你教教我嘛!”
“你小筠頭忒壞!你師父有的是本事,把夏家的資財名位搞到她孩兒名下,她孩兒的不就是她的么?夏本的家都要被偷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