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虧損600萬美元測試出股市承受力

“3·25”突襲之后，利弗莫爾只是短暫高興了幾天。不久，他就繼續之前的做空動作，測試市場是否正構筑頭部。

這種測試不是沙盤上的模擬推演，而是需要投入真金白銀。

在一個狂熱的市場里，這樣的做空測試，無異于在火上澆水，量太大可能將火澆滅，驚動市場；量太小，則等于毛毛雨，市場根本不為所動，虧錢幾乎是肯定的。因此，其中的分寸拿捏非常困難。

為此，利弗莫爾雇用了幾位統計學家為他工作。這些人專門幫他測試做空資金面對市場打壓時能承受的沖擊程度，這不是一般的定性分析，而是精準的量化數據。這實際上就是最早的量化投資理念。當年，這樣的思維確實非常超前。

春去夏來。這一年，紐約的夏天非常悶，而股市的氛圍比天氣還要悶。在這樣的氛圍下做空，確實是一件“反人性”的事情。

舉世皆醉，唯我獨醒。這種清醒是痛苦的，而況還要一邊看著多頭大把賺錢，一邊承擔做空賠錢的壓力。這是一段非常煎熬的時光。

每次出手做空后，看著虧損的賬戶，他總是安慰自己，“你必須學會接受虧損”。“要接受小虧損并讓利潤奔跑”，利弗莫爾說過的這句話很有名，他也確實在這方面吃了不少苦果。這一切，都是投機所需要的試錯成本。

每逢這種艱難時刻，利弗莫爾總是離群索居，靜靜思考。因此，從年初開始，他就很少回家，經常住在辦公室或紐約公寓里面。他依然保持著每天早上五六點鐘到辦公室的習慣，按照既定的流程準備一天的工作。

5月初的一天，他下班較晚。走出辦公樓，外面已是燈火通明。走在繁華的紐約第五大道上，他不由想起當年投機棉花期貨失敗，背著一身債務重返紐約時的狼狽情景。

1908年，利弗莫爾聽信一個“棉花大王”的忽悠，盲目做多棉花，死扛虧損，從百萬富翁變成債務纏身的“負翁”。那種滅頂之災般的沮喪，即使在20年后的這個盛夏，想起來依然讓他不寒而栗。

1914年，債務纏身的利弗莫爾回到了紐約，住在華爾街86號布雷頓豪酒店，試圖借助股市翻身。不料，當年7月，紐約證券交易所休市了。這讓他頓時失去了生活來源。一天，利弗莫爾不得不向自己的經紀人本·布洛克承認：“我欠了100多萬美元，估計要好長時間才能翻本。”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利弗莫爾窮困潦倒的狀況，很快就傳遍華爾街，很多人在等著看他的笑話。只有少數經紀公司沒有放棄他，他們希望這位投機之王能在自己的公司交易，從而帶來大量的傭金收入。

1915年年初，困頓之中的利弗莫爾，收到一位同情者的匿名建議：“你為什么不直接宣布破產？這樣你就沒有不良記錄了，你還可以重新開始……”

一語驚醒夢中人。直覺告訴利弗莫爾，這個建議是對的。于是，他立刻沖到律師那里提出了破產申請。

隨后，《紐約時報》出現了這樣的頭條文章：《棉花之王破產了！》。“他在棉花期貨交易中虧損巨大……迫使這位華爾街的著名人物，只好向聯邦地區法院主動提出破產申請……”

當時，利弗莫爾的公開債務有102474美元，他的資產價值未知。此外，他還拖欠了一家三星級酒店一個月的租金。

申請破產后，為了東山再起，利弗莫爾到處尋找資金。他找遍了華爾街，最后只有一家券商愿意給他提供一筆只有500股的交易信用額度。當時的利弗莫爾已走投無路，這500股信用額度，成為他唯一的子彈，他只有一次扣動扳機的機會。

背水一戰的利弗莫爾，這一次徹底冷靜下來了。他躲在交易所的一個角落里，沉著觀察著各種股票的走勢，最后選擇了那只將決定其命運的股票：伯利恒鋼鐵。

這一年的5月下旬，道瓊斯指數開始走強。6月初，伯利恒鋼鐵股價沖天而起，3周內股價就漲到了90美元以上。這種走勢的股票，利弗莫爾早年曾成功操作過上百次。他判定，只要股價突破100美元，伯利恒鋼鐵就會繼續快速上攻。于是，他果斷地在98美元的價位加杠桿買入。利弗莫爾的這筆交易，就像一發子彈一樣，擊中了伯利恒鋼鐵股價的起爆點。兩天后，他在145美元價位果斷賣出。為了這兩天，他耐心苦候了6周。

對于這次經典之戰，100年后的一位中國的基金經理這樣評價：“他在這唯一的機會中，需要具備4個條件：第一，看對大盤；第二，選對股票；第三，抓住時機；第四，拿出勇氣。無論這四個條件中哪一個出現問題，都會造成永遠再無翻身機會的結果。那么他或許就真的只能永遠破產，然后和99.99％的人一樣，永遠離開資本市場。也就是說，利弗莫爾要想繼續存活下來，他必須要做一次成功概率高達99.99％的交易，而當時的股市正處于一個四年經濟衰退的行情中，這種難度是我們無法想象的。”

500股伯利恒鋼鐵，讓利弗莫爾再次獲利14.5萬美元，從一個破產的人，剎那間恢復了所有的交易信心。這是華爾街給予他的耐心和經驗的回報。

為了紀念這500股，在利弗莫爾自己的證券公司里，一直流傳著一條內部規定：對于長期在利弗莫爾證券公司進行證券交易的客戶，如果遇到困難需要臨時幫助，公司可以授權一筆任意股票500股的證券交易信用額度。這個規定，被稱為“利弗莫爾證券1914特別條約”。

往事如煙。在1929年悶熱的夏天里，利弗莫爾一邊回憶，一邊冷眼觀察火爆的市場。

5月13日，沿用“3·25”突襲成功的打法，利弗莫爾賣空巨量股票，同時在價格下跌后迅速平倉，當天獲利100萬美元。

賣出前，利弗莫爾請統計學家嚴格計算過他的賣出量對市場的影響。測算結果顯示，1.5億美元的賣出量，相當于當日市場總成交量的1％，可以短時間將市價打壓約1.5％。這個測試結果，正是他3月25日和5月13日敢于巨資做空的底氣來源。

需要解釋的是，當時，利弗莫爾這樣做是合法的。在目前高頻交易盛行的年代，這樣做恐怕就有操縱市場的嫌疑。事實上，部分市場已經開始對這類交易進行限制。

之后幾天，美國股市出現大幅下跌。我們不清楚是否與利弗莫爾在5月13日的打壓有關，但他自己在那幾天應該沒有操作。

在測試市場承受能力的同時，利弗莫爾繼續密切關注著各國央行的貨幣政策動向。這一次，他矚目的焦點不再是美聯儲，而是大西洋彼岸英國的央行——英格蘭銀行。

由于英美之間的特殊關系，資本在大西洋兩岸之間的流動非常便捷。特別是當年2月大量資金從英國倫敦流入華爾街之后，英格蘭銀行的動向對美國這輪牛市的影響不可小覷。如果英格蘭銀行加息，那么大批資金就可能從美國流回英國。這對市場走勢的影響當然很大。5月29日，英國選出了思想左傾的新首相。利弗莫爾認為英格蘭銀行加息的概率在提高。他召開員工會議，討論了英格蘭銀行加息的可能性。雖然投資決策由利弗莫爾自己做出，但他手下還是有一個20人左右的研究和交易隊伍。

進入6月，美股加速上漲，從6月20日開始，連漲了13天，這是非常典型的牛市特征。但利弗莫爾的團隊研究發現，6月創新高的美國股票數量從一年前的614只下降到338只。這說明，股市的內在上漲動力已在悄悄衰減。

這種分析市場多空力量對比的方法，在當時還是很先進的。它后來演化成股票軟件上的一個指標——ADR（Advance/Decline Ratio），中文名為漲跌比指標，即上升下降比。ADR是根據股票的上漲只數和下跌只數的比值，推斷股票市場多空雙方力量的對比，進而判斷出股票市場的實際情況。

研究團隊的這個發現讓利弗莫爾很興奮，證實了他對市場正在形成大型頭部的判斷。更重要的是，當月新屋數據已經放緩，這是美國經濟周期的重要先行指標。這更堅定了他做空的信心。

與此同時，華爾街的主流看法是：經濟發展良好，貨幣政策溫和，同時股票的市盈率估值（P/E估值）也僅僅是高于歷史平均10％而已。唯一讓人不安的是市值估值（P/B估值），高出了平均水平一倍，但多頭有很多理由對這個高估值進行合理化解釋。

從5月到8月，美股屢創新高。華爾街內外，人們到處都在談論股市，看多的聲浪甚囂塵上。這個悶熱的夏天，利弗莫爾整個踏空了。不僅如此，據統計，到這年8月份，他還在測試頭部的做空交易中累計虧損了600萬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