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夏致突然笑了，“難怪您剛才夸我駁斥孔孟、程朱。原來老師也不全部認可。”

余文海翹了翹嘴唇，“老師也離經叛道過。沒辦法，為了養家糊口。你看，這世界就是割裂的。誰能想到曾經老師眼中的壞學生現在走上了三尺講臺。”

“那您一定是個讓老師又喜歡又難喜歡的學生。”顧夏致道。

“哈哈哈……”余文海仰頭大笑，“你還真是一語中的。”

他右手食指、拇指捏住表盤，埋頭看了一眼，“以后考試的作文還是按照咱們課上講的那些來寫，你實在喜歡寫的——”

余文海頓了一頓，“那就再另寫一篇好了。你愿意的話也可以拿來給我讀讀，談不上批改，我們可以討論討論。”

顧夏致頷首回答：“好。”

“時間不早了，馬上下早讀了，回教室吧。”余文海擺手示意顧夏致離開。

顧夏致走了，余文海肅起臉，一個橫眼掃向窗戶邊。

“走走走，老余瞪過來了。”

“完了，我被看到了，下回又要讓我背課文了。”

“怕什么，頂多再抄幾遍。”

“滾蛋。”

“夏致，快來，快選一塊。”顧夏致回到教室，閆謹就連聲招呼她。

顧夏致一邊說不餓，一邊再把目光放到了桌面上。

紅木盒子里擺放了六塊點心，全是節令花卉樣子，有三色堇、丹桂、木槿花、醉蝶花等，最惹眼的還是那一朵木芙蓉，粉粉白白的顏色，半開放的樣式，仿佛少女含羞帶怯，它細致到連上面經絡都看得出來，更別說下面下面托住它的三片綠色的葉子了。

“好精巧的點心。”顧夏致忍不住贊嘆。

“好看吧，這是時奶奶親手做的，時奶奶可不經常下廚。”閆謹昂著頭炫耀道。

閆謹的得意惹得好幾個人過來湊熱鬧。

“閆謹，你就給顧夏致一個人吃，不分給我們吃吃，可別太重色輕友啊。”

“是啊是啊，昨天賽場上的合作仿如隔世哦。”

“這是你家保姆做的？我替你嘗嘗啊。”有一人不客氣地伸手要去拿。

閆謹眼疾手快地連忙蓋上，揮手道：“去去去，你們要吃，下次請你們去宮廷坊吃個夠。”

“再說，這也不是我的。”他把盒子推回到蕭景時的桌子上。

要是是閆謹的，被他摟著他們也要摳出來，現在得知是蕭景時的，幾人消音，不再玩笑要吃，轉而要閆謹傍晚放學就要兌現諾言，得到閆謹的答復才笑著走開。

侯梓明狀似疑惑道：“現在的保姆廚藝都這么好了？”

“哪里是保姆，是——”

“以侯s長在H市的地位，請個好保姆恐怕不在話下。”蕭景時面無表情道。

饒是侯梓明八面玲瓏慣了，此刻在蕭景時寒浸浸目光的注視下，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

“景時，他怎么得罪你了？”閆謹等其他人走光了問蕭景時，他指尖點了點下巴，“我知道了，你是生氣他們把時奶奶當成保姆了。”

“不知者無罪。”蕭景時淡淡掃了眼閆謹，“長點心。”

“知道你聰明，但聰明人都活得累。”閆謹打開盒子，捏了一塊木槿花點心，一口下肚接著說，“就拿侯梓明來說，你肯定看出來他心里有成算，或者說算計，所以用言語逼退了他。”

“但是呢，就算他到時候求到你身上，你不答應他又能怎么辦呢。”

“不像我，樂意跟誰玩就跟誰玩，想那么多干什么。”

閆謹三兩口吃完一塊點心，望了望蕭景時，“怎么了，被我的才智震懾住了？”

蕭景時哼道：“還不算無可救藥。”

“你不吃我等會全吃了。”閆謹又拿了一塊，“我就算不跟你似的被帶著身邊耳提面命地教導，至少也耳濡目染地受些影響吧。”

他說完搖搖頭笑道：“真多虧我來了，不然就你這副樣子，高中三年得多寂寞。”

“我謝謝你。”

“咱兄弟談謝太生疏了哈。”

兩人交談的聲音沒有刻意放低，顧夏致聽了個大概。

在她心下感慨閆謹能說出如此一番大智若愚的話之際，肩膀被拍了拍。

“想什么呢？叫你都沒聽見。”

“什么事？”顧夏致側過半個身體斜著問道。

“喏，還有一個給你的。”閆謹把最后一只芙蓉花點心遞過去。

顧夏致望望閆謹又把視線轉移到芙蓉花上。

“我們沒碰到它，特意給你留的。”閆謹難得細致。

“我吃過早飯了。你——們自己吃。”

“別磨嘰了，快嘗嘗。”閆謹把盒子直接放到顧夏致桌子上了，“呀，忘記給溫靜你留一個了。”

溫靜本來就坐立難安，自己好像被排斥在外，她似乎都感受到了同學們投來的目光，聽到閆謹的話，面色紅紅地道：“不用不用。”

顧夏致把盒子放回閆謹的桌子，微笑道：“謝謝你的好意。”

溫靜看到，倒是松了一口氣。

閆謹愣愣地盯著顧夏致，他還是第一次見顧夏致這么笑，笑得平和卻不容拒絕，他情不自禁脫口道：“你笑得這么好看，平時就應該多笑笑。”

顧夏致倏地收斂起笑容，轉過身去。

“你不是要去超市？”蕭景時提醒猶在愣神的閆謹。

“哦，對對對。”閆謹指了指點心，“它怎么辦？女生就是扭扭捏捏的。”說罷搖搖頭。

“你先去。”

閆謹聽說后不多想，轉身就跑了。

蕭景時垂頭坐了片刻也起身出去了。

溫靜聽到后面凳子發出的聲音，聽到腳步聲走遠，悄悄呼出了口氣。

顧夏致筆一頓，側首關心道：“怎么了？”

溫靜偷偷向后看一眼道：“我就是覺得，覺得蕭景時的眼神很嚇人。”

溫靜說蕭景時的名字的時候幾乎是用氣音，音量小到顧夏致差點聽不清。

顧夏致跟著往后看了眼，“剛才嗎？”

溫靜搖頭，“不是，就是平時也是這樣。他的目光隨便看過來，好似有千斤重，壓得人說不出話。”

顧夏致想了想，有限的幾次接觸中，蕭景時眼神沉沉是真的，在那樣一雙眼睛的注視下，整個人都會無所遁形。

然而鑒于他幾次誤會了她的意思，顧夏致認定他的眼睛是大而無神，于是她回道：“可是眼神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