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陽光暖意綿綿，悠悠的青草郁郁濃濃，明艷葳蕤的花木香妍各異。草長鶯飛的季節里，有她，有孫福來，還有月圓，一家三口眉梢眼角浸染的幸福和快樂，似乎都長著巨大的翅膀，帶著他們飛向高空，飛向聊無人煙的桃花源里。

桃枝上開著粉嫩的花骨，又結著碩大的果子，歡樂甜蜜如流水一樣劃過三人的腦海，月圓“咯咯”的笑聲沁入人心，沒人知道這里，這個美好到窒息的地方只有他們。

孫福來打來了野雞，火焰升起，香味撲鼻，她怡然而笑，喊月圓來吃東西。

“月圓，月圓。”

“誰是月圓？”突兀的聲音從天際響起，孫文才的臉龐與天般大，黑沉沉地壓下來，猙獰問道：“誰是月圓？”

她耗盡了渾身力氣掙扎著想逃跑，卻見月圓和孫福來都已被孫文才五花大綁，她疲憊不堪地要去救人，卻一直呆在原地打轉，巨大的痛苦壓抑而來，她猛地驚醒，孫文才的臉面無遮無掩地撲入她的視線里。

“你一直叫著月圓，誰是月圓？”孫文才問。

她驚出一身冷汗，原來只是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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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地看著孫文才的臉，陡然想起自己刺向孫福來的那一刀，心底的悲憤歇斯底里頃刻迸發出來，切切憐道：“他死了嗎？被我殺死了嗎？”

她的聲音是如此的凄厲尖銳，孫文才愣得緊緊抱住她道：“沒事的，已經沒事了?！?

這府上沒人會在意，有一個人死了，他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孫青衣心里喃喃自語：為什么我還要在他的心臟處，插上那狠心的一刀，他明明已經死了，可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心口緊縮，那一刀，不僅插在了孫福來心臟上，也插在了她的心臟上，從此以后，她的心是死的，人也是死的。

她想看他最后一眼。

“孫福來呢？”她問。

“已經厚葬了，你不必再擔心掛念。”孫文才謊稱道。

孫福來的尸體被彭三乾拉走后，他一路追隨到了彭三乾的住處，老樹卻渺無音信，他只好打道回府，準備今日再去尋一趟，還沒出發就碰上仆人稟報孫娘子醒來了，他便過來看看。

“厚葬？”孫青衣一愣，這兩個字恍若如夢一樣，讓她失了神。

“對，你昏迷到現在，他早已入土為安了，你不用擔心他的后事，我已經讓他風風光光的去了。”

“入土為安？”她呢喃著重復了他的話。

“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他，自然，以后也絕不會虧待你?！?

“...”孫青衣臉部表情仿佛怔住了一般，唇邊浮起一縷極致的嘲諷。

“你暫且休息，我還有要事要處理就先出府了?！睋乃^續追問，孫文才急忙離開，隨即差孫管家盡快安置好孫福來的假墳墓，以免露出破綻。

孫文才回憶起那晚的細節滿臉的和顏悅色，當所有人以為新夫人私藏刺客的時候，推門卻看見讓人汗毛栗起、悚然驚恐的一幕：新夫人手持匕首，刺客面無血色容若槁木，心臟處不斷有血液涌出，似已身亡。

待新夫人昏迷后，孫文才冷笑一聲，“備檀香，待明日實虛道長來過后，再偷偷將尸體丟于亂墳崗，要親眼看到尸體喂了豺狼虎豹再回來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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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青衣絕不相信孫文才口中的厚葬、入土為安，一個歹毒心腸的惡人，對一個曾經刺殺過他的人，怎么可能讓其入土為安。

“胖妞，石榴。”她掙扎著想起身，一副柔筋脆骨卻使不上丁點力氣，只好將整個身子的重量都靠在床楞上，貧弱叫道。

“哎，娘子你終于醒了，你已經昏迷兩天了，趕緊喝點粥補補身子?！迸宙ぷ运杳院缶腿宕蔚耐鶑N房跑，把粥熬成了水往她嘴里灌，昨日還請她哥哥孫元化來診治過，好在今天終于醒來了。

石榴見她痛心疾首哽咽難言的憔悴樣，難免跟著酸辛傷懷，在一旁無聲嗚咽著。

孫青衣艱難咽下幾口粥，眼前閃過夢里那副闔家美滿的畫面，破顏泣下道：“死人的事你們可聽到風聲？”

石榴忙合上窗扇，胖妞屏氣斂息附在孫青衣耳旁柔聲道：“老爺讓人把娘子抬到青衣閣前，有一批人馬出了府，后來娘子出了大殿，老爺就命人封鎖了大殿房門。封鎖前孫管家帶人去了一趟倉庫，那時候天以漸明，我跟著借故去領布匹，發現他們把倉庫的檀香全部領走了?！?

“檀香？”

“是的，好幾捆的草料裹著，那草料都繚繚繞繞香氣四溢，不知道做什么用！”

自古檀香稀奇珍貴無比，孫府大殿就擺放著幾尊用檀香木雕刻出來的擺件，一進大殿便可嗅到余香裊繞的芳馨香氣。檀香木又因生長極其緩慢需要數十年才能成材，歷來被醫家重視，因這檀香外敷能消炎去腫滋潤肌膚，熏燒可殺菌消毒驅瘟辟疫，可那都是少量使用，孫文才一次性燃燒那么重的檀香火，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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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青衣閣后發生的事？”

“是，之后一直到正午過去，之前出府的那批人馬回來了，還帶回個道長，那道長身邊還帶了個小童子?！笔裾f道。

孫青衣昏迷后胖妞照顧著起居，她被胖妞指揮到大殿前院做打掃衛生的仆役，她起先不知道那夜所死何人，昨晚胖妞才告訴她死的是青衣娘子的丈夫，于是她緊盯大殿里面的動靜不敢怠慢疏忽。

“過了有一個時辰，有六個男人從大殿里抬出一個人，那人被放在道長的馬車里拉走了，后來老爺就備轎出府，再回來就只有老爺的馬車了，我就回到了青衣閣，娘子還是沒醒來?！笔癫幌氪镣磳O青衣的傷楚，只說抬出了一個人，佯裝不知那人是誰。

“他今日又出府了？”

“是，如果不是娘子醒來，他早就出府了?！迸宙ば牡组L嘆一聲道。

孫青衣凝神歇息了片刻，端起粥碗一股腦全灌入腸胃，舒一口氣道：“還有粥嗎？”

胖妞急忙拿過小碗盛粥，孫青衣又是一股腦全灌了進去，她不能一副楚楚可憐的衰弱樣，她得養足了精神替孫福來報仇，替自己和月圓報仇，她沒有時間陷入感傷，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她定要抓住他們，讓他們用千倍萬倍的代價來償還。

胖妞見她眼餳骨軟卻故作堅強，喝了粥就準備起身忙勸阻道：“身子是自己的，不急在這一時?！?

“我昏迷了兩日，那今日是十七日？”孫青衣十四日晚向孫文才承諾的三日之內必將裝鬼之人抓到，眼看只剩最后一天的時間了，好在她心里有了眉目，也只消一天的時日就足夠。

“是十七日?！?

“這會幾時了？”

“巳時一刻（九點十五）。”

“走，去冷宮。”

裝鬼之人，她最早懷疑的是孫金蓮，排除了孫金蓮的可能性后，她猛然驚醒這府上還有一個人，比孫金蓮還要恨她入骨，那就是被她搶了名分和閣子的孫如花，想到孫如花后，她便不信孫金蓮口中所言裝鬼之人是男的。

“孫金蓮?！彼а狼旋X狠狠地念著這個名字，眼睛里似乎要噴出火來，如果不是她，就沒有撞鬼之人是男的這一說，就不可能牽扯出孫福來。

孫青衣冷冷地想著，終歸揭底不管是誰害了孫福來，這血債，必定得用血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