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聽得鬼氣墓氣不免陰氣寒身毛森骨立，他沒想到簡單的種樹竟會有這么嚴重的后果，嚇得臉色煞白，心里連連喊著菩薩保佑起身道：“我這就叫人挖樹，先挖了今天種植的，明一早再把東頭那片槐樹林也全挖了去。”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彭三乾立馬搖頭道：“上天有靈，人鬼相處自有天道，人不犯鬼鬼不犯人，東頭那片槐樹林一棵都動不得，那里的鬼已經把槐樹林當成了門戶。人若犯鬼，你挖一棵試試，牽一發而動全身，善鬼化作狂風厲鬼，豈不叫囂著噬定無名村。丑話說在前頭，我從不殺善鬼，所以幫不了你們。”

“這，那我爹家和槐樹林離得那么近，怎么就沒感染到所謂的鬼氣？”何翠翠神色凝重，沉思中有所不明白。

“你們無名村是不是有十二戶人家十二個姓氏，這并不是簡單的巧合，而是十二地支罩陰魂的陣法。有了這陣法人鬼可處的井水河水兩不相犯，你們享受田園樂趣其樂融融，孤魂野鬼們快活愜意悠閑悠哉，他們肯定不會把你們怎么樣也無法將你們怎么樣。現在死了兩戶少了兩個姓氏，十二地支的陣法已破，但卻有更厲害的陣法已經形成。

“什么陣法？”

“天干地支護隱甲的陣法。你們村現余下十戶人家，如果在那兩戶的廢墟上重建兩戶房子，再給里面供奉神靈，這樣便可形成天干地支的陣法。十天干分別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而十二地支是指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又有天干地支相互配合形成六十甲子，從‘甲子’起到‘癸亥’止滿六十為一周，房子建成之后，以后六十年就該由鬼罩著你們了。”

石頭被鬼附身一事何翠翠還心有余悸，對彭三乾的話深信不疑，“當年我爹家供奉的是子鼠神，一直延續到我家供奉的是亥豬神，是不是繼續給他們兩家供奉上子鼠和丑牛？”

“這就對了，至于今日所種之樹，我看你們修剪的只留了主要枝干，鬼魂是不會去沒有密葉的樹林的，所以明天再挖也不遲。”

“噢。”石虎還回不過神，心想老爺子不是懂得道術的人啊，怎么也會利用起陣法來。

彭三乾總覺得哪里好像被遺漏了，頓了頓拍著大腿道：“你說這事是一個瘋癲老太婆指引的？”

*

無名村從東往西姓氏排開，何丁張曹王劉高李馮謝林石，自石虎在這落戶娶了何翠翠之后，何仁德再也沒讓外人入村。

張子能是張太婆家的兒子，張太婆原名不詳，人人都只知張子能家有個老母，卻素未謀過面。當年張太婆孤兒寡母的來到這里，在何仁德和丁天霸的幫助下砌成了房子，張子能那年十五六歲即將到達弱冠之年，三年后娶妻，之后張太婆就再也沒出過張家的大門，卻每逢清明節都會身背行囊早出晚歸。村子人都是落荒來的見怪不怪，只估計她是去哪里的墳地給祖輩燒紙錢了。

“是啊，張子能也被自己的老母嚇住了，他說村子里出了事，家里沒人敢在老太婆跟前吱聲，就是栽樹這事，她也應當是不知道的，怎就突然跑出來半瘋半癲喊叫一通，跟癡呆了一樣。”

“平日里精神好著呢？”

“這個我們就不知道了，那老太婆只有每年的清明節才會出來露個面，也是僥幸起得早了才能碰到，我是從沒見過，甚至都不相信他家還養著個老母。關于這老太婆都是村子里傳的，我問過岳父，他對張太婆一事只字不提，也就沒下文了。不過張子能一直說他娘精神好著呢，燒火做飯都是老太婆干，他媳婦只管幫他干田地活，還說他們家張全都是老太婆一手帶大的，可誰信呢，聽來就做笑料了！”

“這老太婆還真特別，這會能去他家見識見識不？”彭三乾不信空穴來風，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他定要會一會這假裝的瘋婆子。

“估計不行，要去也得明天早上，那老太婆住在后院的房子里，家里來客都是在前院，誰都沒去過他家后院。再說了，去往后院的路橫擋著些木柵欄，木柵欄的木頭橫七豎八帶著尖刺，就像皂莢樹枝杈交接處的那長刺一樣駭人恐怖，甚至還用烏黑的荊條上下纏著，其實也沒人愿意去他家。”

“那依你看去了有可能見到她不？”

“可能性不大，在這村里落戶的人大都沒有親戚，他家隔壁是一家姓曹的，叫曹生平，聽說他在張家吃過一次飯。曹生平說張家的廚房在后院，其實我們這十二戶的住房格局都差不多，越往后來的人家院子就越小，到了我這里壓根就沒了院子...”

“繼續說他家。”

“噢，因為廚房在后院，所以飯都是張子能一個一個端到前院來的，曹生平要幫忙硬是被張子能制止了，反正終歸揭底就是沒人去過他家后院，也沒人見過張太婆的樣子。”

“張家是第幾家？”

“第三家。”

“第三家？”彭三乾失聲重復道，那豈不是緊挨著丁天霸，正是無心童煞所埋金蟲樹的隔壁一家！

“是啊！估計今天在廢墟上挖坑埋樹的動靜太大，所以驚動了老太婆，她聽到了風聲才跑出來的，可她怎么知道栽了槐樹就要亡村啊？而且她怎么就知道我們栽的是槐樹啊？”

彭三乾意識到，這老太婆絕不是想象的那么簡單。

*

夜里，無名村陷入漆黑。

彭三乾查看了背囊里的符咒，又清點了能夠降妖除魔的法器，如果他沒有猜錯，這老太婆不是妖就是魔，而是妖的可能性大一些，因為一旦成魔，便會無情無意無心無肺。她尚且惦記著逝去的故人，那表明還有些許情誼在，而她能成妖，絕對和金蟲樹脫不了干系，之所以這么確定，是彭三乾靠靈敏的聽覺辨析出來的。

躺在石虎家的客房，他的嗅覺被干擾，廢墟燃燒的氣味依稀尚存，翻挖泥土的清新味太濃，尤其是被剪裁的槐木氣息過于重，關于張家后院他嗅到鼻子里的，再無其他，可聽到的，卻非同小可，為了能更準確的判斷，他已悄然來到張家后院。

彭三乾身子半倚著張子能家后院的墻壁，側耳傾聽了一盞茶時間有余，咫尺距離卻聽不到絲毫響動，和在石虎家聽時一樣，依舊只能聽到整個無名村人的鼾聲和夢聲，夜里的風聲和各種蟲禽的嗡嗡聲。越聽不到聲音便越詭異，有人而無氣息便是妖異之象，若是真無人那就是虛驚一場。

彭三乾毫無收獲正欲返回打算明日再來查看的時候，卻聽到墻那邊傳來的聲音。

“這就準備走了嗎？”

彭三乾面上頓時顯出緊張，眼光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只因他聽到的這聲音不是從口也不是從腹，竟是靠喉腔的震動與空氣的摩擦發出來的，向萬箭穿心一樣有方向地直直傳入他耳內。

早在天庭的時候他就有幸耳聞過這種聲音，這種聲音的辨識度極難，偏偏天狗的聽覺耳聽六路，可是她是靠什么躲過呼吸的聲音呢？還是她本就不呼吸？不呼吸能靠震動和摩擦發聲的魔，彭三乾顯然意識到對方來路不小，老謀深算不說且心機深沉，明明知道他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卻有意不現形，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他立即遮去自身氣息隱形遁光一閃，便安然地躺在了石虎家的客房，旁邊睡著毫不知情的楊俊杰。

彭三乾有很多好的習慣，摸不清對方底細絕不貿然行動，這是他身為狗的自衛本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是兵家常事。彭三乾怕的也并不是妖魔本身，而是沾染了金蟲蠱來歷不明的妖魔，金蟲樹是神界的靈物，他雖是與天地同壽通過了渡劫關卡的仙，也是有所懼怕的。

*

“道長，醒醒。”

“師傅，該吃飯啦！”

...

“我看他耳朵里肯定塞驢毛了！”月圓坐在炕沿道，說完從楊俊杰倜儻的束發里揪出一根頭發來，揉搓成一小截，對著彭三乾的鼻孔一路往里塞。

楊俊杰猛不防被她生生拽去一根頭發，心想你對我也太隨便了吧！

石頭站在地上看的哈哈直樂，拍著手開心道：“為什么他耳朵里塞驢毛了，你卻戳他鼻孔啊？”

“噓。”

月圓眼看彭三乾眉心似乎有所觸動可她絲毫也不停手，一路沖關終于把那截頭發全部塞了進去，趕緊又在楊俊杰頭上揪下一根準備再塞另一個鼻孔，正揉搓著。

“阿...阿...阿嚏...”

這一聲阿嚏打的驚天地泣鬼神，月圓只覺得身子都跟著搖晃了，見彭三乾醒了，便沒趣地將搓好的頭發塞進自己耳朵左右轉動，“哎呀，好癢啊！”

石頭也想有根頭發玩，欲像妹妹一樣在楊俊杰頭上揪，可他跳來跳去夠不到楊俊杰的身高，只好轉身出去找何翠翠要。

彭三乾醒來后又連打了二十來個噴嚏，直到最后發覺鼻子里面有東西，用手將那根頭發扣拉出來，才平息了這場噴嚏。

他兩腳往地上一震，皺眉大喝一聲：“是誰？是誰給我鼻子里塞了頭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