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寅時（凌晨三點）的時候，馬房的人全部都被喊了起來，原來是那幫尋鬼的人，尋到這里了。

此刻雨已停下，森冷的雨夜寒氣逼人，這群保鏢的額頭上卻滲出細密的汗珠，不時的用衣袖擦拭。一通大肆翻找無果之后，揚長而去，只留下到處亂七八糟的凌亂柴草和地上濕漉漉的泥腳印。

孫旺財罵了一句，“跟一群強盜土匪有什么兩樣，那柴草里能躲得了活人嗎？弄臟亂成這樣還讓不讓人睡。”

“你看那群人一個個勞形苦心的潑賴樣，哪里有仔細找，這鬼那么精靈，早不知道躲去哪里安全了。”孫金蓮說道。

“你別再口口聲聲把鬼掛在嘴邊，小心惹禍上身。”孫旺財聽的煩，婆姨整個晚上都在說那鬼，害得他做夢都夢見鬼，張著一口血盆大嘴，獠牙舞爪地追著要吃掉他。看這會也睡不著了，“我去換福來了。”

“快去快去。”孫金蓮正好有好多疑問想在孫福來身上找答案，便催促著男人。

*

如果說方才那群人一副勞形苦心樣，眼前的孫福來，根本就不是人樣。

“福來，福來。”孫金蓮站在他家馬房，遠遠看見他過來，迫不及待地喊道。

“怎么？”孫福來抬起了眼皮，一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毫無血色，落魄和消瘦看的清楚，眼睛悲傷憂郁到極度，說話的聲音也氣息奄奄。

看他這樣，孫金蓮想要的問的話全憋在了喉嚨，“沒事，你先睡下，天亮了再說。”

“有事就說吧！”

自從鬧鬼一事傳起，孫福來白天執勤，晚上就一直守在青衣閣附近，怕孫青衣出什么意外。可一連守了幾天，他什么收獲也沒有，沒想到宴席進行中脫不開身的時候，那鬼又出現了。

孫金蓮神秘兮兮地促到他耳旁故意說道：“那鬼，我看見了，是個男的。”說完一雙賊溜溜的眼睛，仔細觀察著孫福來臉部表情的變化。

“什么？”孫福來大驚失色，本來黯淡的眼睛，竟射出駭人的光芒。人人都說是女鬼，他也那么確認，怎么可能是男的。

“真的，宴席正進行的時候，我腹痛去了廁所，就見一個身材高大的黑影，一盞一盞地滅了路上的燈臺，又往妾室廂房去了。”一邊說一邊繼續注視孫福來的表情。

“你說是黑影？”

“是啊，一身黑衣裝扮......”正說著，她腦海突地想起孫旺財所講，男人不可能發出那么尖細的女聲來，頓時如醍醐灌頂，兀自醒悟。這么說，一黑一白一男一女，應該有兩個人在裝神弄鬼。男的是孫福來，那女的，難道孫福來真的背著孫青衣勾引了老爺的妾室，然后兩個人合伙裝神弄鬼演了這樣一出戲？她被自己的想法再一次嚇到，連聲喊道：“天哪！天哪......”

孫福來立馬緊抓住她的肩膀，使勁地搖著問道：“快說，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這一問，讓孫金蓮更加確認男鬼就是他，驚慌喊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就只看見了黑衣人的背影，覺得不像是女的，才說是男的，我就知道這么多而已。”說完掙脫了他的鉗制，跑回自己馬房。

孫福來琢磨不透，直接去找孫青衣。

孫金蓮輾轉難眠，起身往大殿走去。

*

青衣閣。

孫福來用手戳穿了窗戶紙，看得見婆姨靜坐在床前，并沒有入睡，身旁也沒有別人。他不敢再叫出女兒的名字，輕聲學著貓叫。

孫青衣一夜無眠，回憶起了自己和孫福來的甜蜜往事，她多希望時間能停下來，太陽不要再升起，一切都靜止在此刻。

這會，她正因兩人不曾行過天地之禮而黯然傷神，聽見窗外的聲音，瞬間喜出望外，滅了燈火，迎他進來。

兩人擁抱良久，享受著來自彼此的慰藉。

“我要和你行天地跪拜之禮，一拜天，二拜地，你我對拜！”孫青衣話音未落，孫福來就“撲通”跪在地上。

“你起來，我們一起跪！”笑著扶他起來。

孫福來喊：

“一拜蒼天。”

兩人虔誠跪拜之。

“二拜大地。”

兩人虔誠跪拜之。

“夫妻對拜。”

兩人虔誠跪拜彼此，起身，彼此凝望。

看他一臉無神，心力交瘁的疲憊，她無比心疼，巧笑道：“送入洞房。”

......

這柔軟的身子，纖細的手指，嫵媚的胴體，曾經通通是他的。一只手穿過她的烏黑發絲，一只手環抱她的瓷肌嫩腰，雙眼緊閉，嘴角不自覺地含了痛苦的笑意，“明日，你就成了他的。”

她哭道：“我多想和你一走了之。”

他起身，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握著她的雙手認真道：“我們這就遠走高飛，我就不信，天大地大，他再有能耐，還能追我們到天涯海角。”

“可是，我更想置他于死地而后快。讓孫府每一個被他壓迫的人，在他活著的時候，都能朝他吐一口唾液扇幾個巴掌；在他死了之后，都能在他的尸體之上肆意侮辱，踐踏而過。我不走，我要留在府里，我要解決這一府邸人的自由。”

孫福來被她的話嚇得半天回不過神。他的妻子，向來性情溫和、溫婉賢良，怎會有這樣的心思和想法，說出這般惡毒的話來。望著婆姨堅定不移的目光，此刻他內心受到的震驚，一絲一毫也不能流露出來，微微一笑，問道：“有什么我能幫到你的嗎？”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著自己的相公和自己茍且偷生，連在一起都不能，突然就生出了感傷，說出那般凌厲的話來。

“不用，我自有打算。”

*

同一時間，大殿。

道路濕滑，孫金蓮連跌帶撞地跑到了大殿，正想沖進去，一把被保鏢攔在了殿外。

“我有要事向老爺稟告，你們誰敢攔？”

“有什么事，先告訴我們。”護衛的保鏢鉗著她動彈不得，他們哪敢驚擾到里面的興頭！

“告訴你們不是被搶去功勞，這鬼是我先看見，也是我發現出來的，不見老爺，我誰都不說。”

眾人聽她說起鬼，立馬把她當了回事，連聲敲著殿門，許久才聽到回應。

哪知道這孫文才的大殿，處處都守著保鏢，剛翻出窗外就被捉了個現形，連聲叫著今天命背，倒了一輩子的霉運，。

孫文才醒來，只看見凌亂的衣物狼藉一地。孫麗人窩在床腳正想著到底怎么一回事，見老爺醒來，忙打開木箱（古代沒衣柜），取出老爺衣服給他穿上，又三兩下將地上的衣物收到一起，藏到另一個空著的木箱里，趕緊跑回床上躲著。

他一看見孫麗人，一下子想起了之前的事，卻沒見那男仆，喊道：“什么事這么吵？”

“啟稟老爺，有女人說她見過裝神弄鬼的人，過來稟告，所以才敢驚醒老爺！”

“帶進來。”

孫金蓮和逃走的男仆一并被帶進來，孫文才已經忘記男仆長相，見多了個男人，問：“他又有什么事？”

“哦，他，他是前半夜抓到的那個，那個和麗人娘子偷情的人啊！”

床腳躲著的孫麗人，一聽到是和自己偷情，霎時臉紅到耳根。她根本就不記得這回事，可身體的記憶仿佛還在，那些歡樂瞬間歷歷如在眼前，下意識地往床角一縮，怕的不敢再出聲。

“噢，想起來了，那先將他關入刑房，你。”孫文才看著孫金蓮道：“你就是看見鬼的那個？如實說來聽聽。”

孫金蓮跪在地上，只先將自己腹痛去上廁所的所見所聞說出來。

“你說是男的，那你可看清他容貌了？”

“當時我在暗處他在明處，隱約看見好像是馬房的看守孫福來，也只是奴婢猜測而已。”她沒敢牽扯出孫青衣，怕連累到她家童兒。

“即刻把孫福來帶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