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青衣快步到了御花園，見到自己的兩個丫鬟，不禁笑出聲來。

只見石榴半身都爬在胖妞身上，胖妞橫擺在地上呈現出‘大’字樣，你擁著我的肩，我抱著你的頭，兩個人都睡的沉沉。她又失聲笑，主仆三人，第一天見面，多半的時間全用在了睡上，此時餓得慌，便叫醒了兩人。

胖妞擦了擦口水笨拙地站起來，只覺得肩膀酸痛，望著她傻傻地笑。

石榴揉了揉眼睛，像是做錯事一樣恭敬地站著，顯得唯唯諾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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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府的花明媚鮮妍，在這花園里春去冬來，開了一季又一季，哪知道這孫府的人，日復一日，只看得見枯萎，只看得見無窮無盡的滄桑和無望。

這一切，都得怪那個知書達理的孫夫人。

若不是她當朝受寵，若不是她貴為夫人，正一品淑妃，只位于皇后之下。她的父親，怎么敢這么不知王法，肆意妄為。

也罷，惡人自有天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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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從御花園往回走，眼看快到了人多處，她見胖妞還牽著石榴的手，方停住對胖妞說道：“私下里我允許你們相交甚密，人面前還是守了規矩的好。石榴剛入府一天，什么都還不懂，你雖一直在廚房，但孫府的規矩該是知道一些的，再這樣失了分寸的教她，日后讓別人看了笑話。”

她話還未畢，石榴便快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胖妞笑著做了把鬼臉，又吐了吐可愛的小舌頭。

兩人跟在孫青衣身后走著。胖妞邊走邊斜視石榴和自己的距離，遠一點的時候就會喊她靠近一些，太近時又會喊她往外一點，孫青衣始終在兩人前面中間位置，一眼看過去，正正規規的鐵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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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走著，迎面碰上孫文才的第一房妾室，孫飛燕。

話說歷代后宮佳麗三千，孫文才沒有皇上那本事，只在孫府建了二十間空著名字的套間廂房（相當于現在的一室一廳，不到三十平方），以閣統稱，人人口中的后宮。現在這二十間閣房早已滿員，新的來舊的去，年輕的來年老的走，十幾年，換了一波又一波，就孫飛燕牢牢守著她的飛燕閣，從沒被替下來過。

孫府上下都稱孫文才為老爺，稱她為老夫人，但她其實四十不到，保養的頗為精致，和三十歲沒什么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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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拜過，孫飛燕并不看她，只逗著籠子里的燕子道：“你就是昨天新入閣的，叫什么花？”

胖妞急忙上面稟道：“回老夫人，我家娘子名青衣，住在青衣閣。”

孫飛燕轉過頭盯著胖妞看，直直盯了有半杯茶的時間（一分鐘左右），皮笑肉不笑，頗為恐怖，又轉頭看向她的燕子，似是自問：“燕兒，你倒是說，我老還是不老？”

胖妞一聽，連忙跪下，“夫人受罪，奴婢嘴拙，夫人不老，夫人國色天香，和漢皇后趙飛燕同樣傾國傾城，趙飛燕比起夫人來，還要遜色幾分。”

石榴見她跪下，趕忙也跪了下來。

孫青衣聽著胖妞妙語連珠，都能想到她上午怎么在孫文才面前，形容自己的精神不振無力請安。這會兩個丫鬟都跪在地，卻不見孫飛燕有所表態，她拾起衣襟，屈膝跪地，委婉道：“奴婢教育無方，還請夫人莫要見怪。”

孫飛燕見她下跪，眉色喜了幾分，把手中的籠子遞給丫鬟，雙手過來忙扶起她笑道，“妹妹何必行此大禮，快快起來。”

順著她意起來，反正跪都已經跪了，她也不怕失言，淡淡道：“方才姐姐為一個‘老’字生氣，實有不該。孫府上下人人皆知，老爺是天，老夫人是地，一天一地，天造地設一對，還能得天長地久，若單單喊了‘夫人’，一不協調，二失了意義，哪來的地老天荒。奴婢劣見，話有不當的地方，還望姐姐見諒。”

幾句話說的孫飛燕臉上的笑容愈發的濃，一個勁的點頭稱贊，連口說道：“妹妹能言善辯，倒是說的句句在理，還真得人意。以后有什么解決不了的麻煩，盡管來找我。”說完便扭捏作態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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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飛燕走遠，胖妞還低著頭在地上跪著，石榴見她跪，也不敢起來。

“人都走遠了，還跪著做什么，快快起來。”

胖妞聲音嘶啞，“都怪胖妞嘴長，才害你給她下跪，胖妞真心錯了，再也不嘴長了。”

攙著扶她起來，可胖妞的體重哪是她能扶起來的，扶了半天扶不動，胖妞也沒有起來的意思，她也不再扶，只命令道，“你給我起來，知道錯了就行。”

“奴婢不起來，奴婢要接受懲罰，痛改前非，下次絕不再犯。”說話的聲音已經哭了。

她無奈道：“你哪里也沒錯，我剛入閣，即使你不說話，她還是要尋我的是非找我的茬。末了我還是要給她一跪，何況跪一跪有什么，就在昨天之前，我也還是個奴婢，動輒就會跪不是嗎？”

石榴聽她這話，驚訝的抬頭看，見石榴看自己，便先扶她起來，笑著問：“怎么，我說我是奴婢你不信？”

石榴正搖頭，胖妞自己拾身起來說道：“她沒見過這么美麗的奴婢，我也沒見過。”

“就你嘴貧。”

三人齊笑。

這次，她是真開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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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飯，眼看到了該給月圓哺乳的時候，又不見孫文才有消息，按例說新寵，好歹也得有十天半個月的新鮮勁。

時間一炷香一炷香的逝去，酉時（下午五點）已過，她實在坐臥不安，便問胖妞，“你早上把我情形說的很嚴重嗎？”

“也沒有很嚴重呀，我就說你精神萎靡面色枯黃，一臉倦怠雙目無神，找了太醫看過，說要休息兩三天才好。”

“你這謊撒的，要我怎么圓？他頗為看重府中大夫的建議，可我何時請過大夫了！”說完一臉惆悵。

胖妞嘿嘿一笑，“這你就有所不知，我兄長就是大夫。”

驀然驚訝，“你兄長在孫府當大夫？”

她實在不愿把那住著大夫的藥房，稱之為太醫院。又不是什么真的皇室貴族，花園喊作御花園，住女人的院子稱為后宮，真是讓人嗤之以鼻，謬之千里。

胖妞自豪地答：“是的，就在太醫院，孫元化，就是我哥。”

她笑著問，“你哥怎么不給自己起名叫孫華佗，還孫元化。”

“咦，你怎么知道，他當時就在這兩個名字之間猶豫呢，我說華佗不好聽，像駱駝又像羊駝一樣，他才選了元化。”

“華佗就是元化，你能說會道，就是歷史知道的少了些。”

胖妞撓著頭，“是嗎？改天我問問他。”

“那你現在出去探探老爺的行蹤，”話沒說完突然想到，今天從御花園去往馬房的途中，經過一排潔凈的小房，蓋在郁郁蔥蔥密密匝匝的樹木里。綠植遮天蔽日，但卻難掩熏鼻臭味，這地方距離妾室們的廂房距離不遠，估計是專為妾室們建的茅廁。她做仆人的時候，都是直接從馬房走正道去大殿，或者直接從正門進入后宮，沒去過御花園，也沒來過這里，今天找路，費了好些時間。這樣想起，便改了口，“算了，不用去找，你們就在這玩，我去清腸（上大號），如果老爺來了，就說我剛剛去清腸了，記住，是剛剛去。”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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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經過其他妾室的正門，她都是從廂房后面，繞著小道走的，平安無事的到達了馬房。見自己的月圓，和旺財家的童兒躺在一起，童兒撓一下月圓，月圓就‘咯咯’的笑好久。

她看的喜悅，這兩個小孩從小就相處的這般融洽，將來長大，定能得個美滿家庭，幸福日常。

看沒有一個大人在，童兒卻還不會講話，估摸著現在是仆人吃飯的時間，所以才四下無人。

她只抱起月圓，任她海吃一餐，吃完親了親才放下，又看看和月圓定了娃娃親的童兒，喜逐顏開，將月圓往童兒身邊挪了挪，趕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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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日落的早，經不起時間打磨，天色便黑成一片，這黑，逼的人壓抑，逼的人窒息。

想起今天一整天沒有見到自己的相公，不知道他會作何感想，她自己，是沒有半點思念生出，全身心只顧及著月圓。這會夜黑意肆虐，她路走的迷糊，困意襲來，只想快點睡下。

到了青衣閣，只有兩個丫鬟在，舒了一口氣。

胖妞手里正把玩著一個物件，她認出來是步搖，問道：“哪里來的孔雀銀步搖，還這般精致，老爺有沒有來過？”

胖妞本打算上午回來的時候，就向她描述路上所遇的情況，一直沒有時機她也總忘記，這會特意拿著步搖把玩，防止自己又忘記提這回事。

“老爺沒來，這步搖，就是上午你讓我去給老爺回話，我回來的時候，見孫金蓮和另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在那里嚼你舌根......”

胖妞繪聲繪色地把兩人的原話，一字不差的學給她聽，石榴被她滑稽的表情逗的直笑。

她聽完微微愕然，臉上窘迫的發紅，唇齒發寒。

見她不講話，胖妞和石榴一并沉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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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真心把孫金蓮當做親家母，原來，卻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背后人的樣子，才是人真實待你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