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灑進來，孫青衣還在廂房沉睡，她在馬房直呆到了卯時一刻(凌晨五點十五分）才回來，一回來倒頭便入睡了。

夢里正抱著月圓逗樂，隱約聽見有人喊自己娘子，一聲接著一聲，睜開眼睛緩緩回過神來，這哪里是夢。

“青衣娘子，你醒了嗎？我們來服侍你起床。”

“青衣娘子......”

起身微微一晃，站不住神，扶了扶額頭，托住床沿，用盡力氣喊了聲：“進來。”

“娘子，這門，推不開呀！”

“哦。”掙扎著起來，腳步踉蹌并不穩，開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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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你猜不到是我來吧？”

說話的是一個胖胖的姑娘，臉上肥嘟嘟的，兩個顴骨上都是肉疙瘩，走起路來一顛一顫的，正笑著把她往椅子上扶。

她心里高興，點頭笑道，“是你倒真好。”

這姑娘比她晚些進入孫府，兩個人認識那會，總是惺惺相惜，形影不離。當時來的時候還是個瘦小丫頭，現在卻吃的渾身滾圓，自己起了名字也都沒人喊，只叫她‘胖妞’。

再看另一個丫鬟，并不認識，便伸手拉起她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悄然不覺地縮回自己的手，神色不安的低聲說道：“奴婢石榴。”

“新來的嗎？”她問。

胖妞插嘴道：“是新來的，昨天老爺才差人從市集上搶來的，不知道以前做沒做過仆人，老爺讓我好生教她。”

因著頭暈，顧不得同情，靜靜道：“我得再躺一會，你們看著收拾就好，在我這里，不必拘謹，”又對胖妞說，“你好生安慰安慰石榴，過了巳時正（上午十點），記得叫醒我。”

“可是，老爺讓你去大殿請安呢！”胖妞道，又看著她神色實在不好，就動了靈機，笑著說，“我去回了老爺，就說你身體不適。”

“那你先去，就說我臉色蒼白，無力請安。”

“我自會說的逼真，你快歇著。”胖妞說完，扭著水桶腰就去了。

石榴見胖妞走，跟也不是留也不是，一雙欲哭的眼睛干巴巴地看著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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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石榴在市集上抱著弟弟轉悠，見有高大馬匹過來，還笑指著讓弟弟認馬，結果就被掠來了這里，只留弟弟的哭聲縈繞在耳邊，到現在都未能散去。

她到了孫府，被關入了柴房。過了一會，來了個女嬤嬤，一來就口若懸河不停嘴，讓她注意這注意那，不能這不能那，可她一句也聽不進去。那嬤嬤從晌午說到傍晚，她連口水都沒喝，到了最后，那嬤嬤領她去廚房吃東西，路上又補充了一句：“這里是孫府，你要是想逃出去，抓到就打斷雙腿。”

她怕的哭，嬤嬤忙捂著她的嘴巴讓她不要出聲，說要是煩了老爺的清靜，只怕割了舌頭。她越發害怕，只認識到這里是可怕的地獄，只知道，她再也見不到可愛的弟弟，再也見不到自己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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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諒她的遭遇，輕聲道：“你關了門，先坐這里休息吧。”

說著從座位上起身往床邊挪去，那石榴呆呆地看著她，也不來攙扶，可她需要人幫忙。許是昨天先被水泡的時間太久，后又凄楚激痛，否則她的身體，怎么可能吃不消一夜無眠。

見石榴還愣著，她沉沉疲憊道，“你幫忙扶我到床邊，然后就坐下休息，莫要傷感，等我養了精神，再與你說教。”

石榴還沉浸在弟弟的哭聲中，聽著主人吩咐一個激靈，急忙來攙著她，看她躺好，又呆呆的站在床邊看著，渾身打顫。

她無力地笑道：“你不用害怕，我不是壞人，你鎖好了房門，等胖妞來再開，若有其他人敲門，你只道一聲‘娘子身體不適，正在歇息’就好，不要開門。”

見石榴不回話，她再次拉過石榴的手，撫摸著問，“記住了嗎？”

“記住了。”說話的聲音比蚊子還小。

“切記，不要開門，等胖妞來了，你和她玩耍就好，我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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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妞稟告了老爺，得到了應允，正屁顛屁顛地往回走，路上逢孫金蓮與人鬼祟地說道著什么，便躡手躡腳地走到兩人身后，洗耳聽著。

孫金蓮說：“那孫青衣，生的烏鴉般黑乎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讓老爺看中，定是那方面功夫了得呀！”

“可不是，聽說，光洗她身上的那些臟東西，都用了十來浴桶的水，你說該有多臟。”

兩人正笑的捧腹，胖妞雙腳往地上一震，雙手叉在水桶腰上，氣呼呼地大喊：“你們兩個騷貨，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我們家娘子是你們能指指點點的嗎？我這就去告訴老爺，讓老爺割了你們的長舌，再也亂說不成。”

兩人聽的聲音一驚，回頭發現是胖妞，孫金蓮不知她已成了青衣閣的丫鬟，不屑問道：“你不就是廚房一洗碗的，成天吃的殘渣剩飯，也能吃成這般肥肉樣，還你家娘子......”

話沒說完另一個急忙打斷了她，“我們也是說來笑笑，胖妞可不敢當真，我們就是嫉妒了才說說的，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看在平日情面上，你可不敢在老爺面前提，更不敢在你家青衣娘子面前提。”

孫金蓮看清了眉目，立馬掩面唏噓道：“我和青衣，就跟我們家旺財和她們家福來一樣，情同手足。她突然成了妾，我也是舍不得，舍不得又望不得，才鬼迷了心竅，胡說八道一通，胖妞可不敢當真。”說著拉過胖妞，使勁的給她袖筒里塞東西。那是今天打掃時，在屏風后面撿到的孔雀銀步搖，當時欣喜的不得了，這會只能拿出來。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妄想收買了胖妞，邊塞邊說，“你現在成了青衣的丫鬟，那就是我的姐妹，以后青衣有什么事，你盡管告訴我，只要是我能幫上忙的，我上刀山下火海都去。”

胖妞原本想推辭，又想她的東西不要白不要，便收了下來，厲聲說道：“下次再讓我碰見你們長嘴舌，我就連今天的一并說出來。”

“那是，那是，哪里還敢有下次。”兩個人恭恭敬敬的說道。

胖妞說完轉身，扭著大臀一顛一顫地往青衣閣走去。孫金蓮和那女人背后同時罵了一句“肥豬”便各做各事去了。

她拿著那銀步搖，一會在手上把玩，一會插在發髻上晃動著身子，看太陽底下的影子搖，玩著走著，就到了青衣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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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開了門，見主人還在睡，胖妞就把玩著步搖給石榴看，石榴沒見過這么精致的飾品，稍微吸引了注意力。胖妞又從袖筒里拿出來兩塊點心，兩個人一人分吃了一塊，便爬在桌上睡著了，忘記了說要巳時叫醒主人的事。

一直到未時正（下午二點）孫青衣被胸部腫脹著自己憋醒來，顧不得責備，她得趕緊去給月圓喂奶。

孫文才同意她夜晚抹黑，白天是要求她潔凈了身體臉面的。

好生清洗后，才將臉部洗出了白皙，胖妞沒見過她這般美麗模樣，驚訝的瞠目結舌，石榴同胖妞一樣，昨天見她黑漆漆一團，還以為是府里的女巫師，才又懼又怕，這會見她判若兩人，變得又驚又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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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正午，也有炎熱的時候，她卻偏偏正午要來這花園。

胖妞拉著石榴，兩人沿路靠著墻下的陰涼走，胖妞已熱出一身大汗，額頭上的汗珠子，倒像是清晨的露珠般大小。

她真真是無比慶幸，自己的丫鬟，是她們。

走到一處翠綠陰涼的地方，望著兩人笑道：“你們在這等著，我想一個人轉轉，一會就來找你們。”

胖妞早就走累了，聽她發話，便拉著石榴應聲席地而坐。

她慢步悠悠，待走出她們的視線，立馬加快了腳步，繞過花園，往馬房走去。

中午起來，故意選了素雅深色的衣服穿上，這會正午，沒得幾個人，她又走的偏僻，直到了馬房，看見孫旺財正抱著自己的月圓，心里一陣歡喜，有人照應，她放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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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孫旺財身邊，伸手去抱月圓，著實把孫旺財嚇了一大跳，警惕地抱緊了懷中的孩子，又趕緊把孩子捂住不讓看見，大聲喝道：“你是誰？”

“我是青衣呀。”見他捂孩子她著急，說完就趕緊又去抱月圓。

她沒意識到自己此刻的面容，足以攝取了男人的精魂。

孫旺財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又像是五臟六腑都一個激靈打醒，無意識地松開了抱著月圓的手，定睛看著眼前這個明眸酷齒，美撼凡塵的女人，怎么看都不是那個黑漆丑陋的孫青衣，可聲音卻是熟悉的。

待他從驚愕中回過神來，孫青衣已經將女兒抱到自己的馬房。他緊跟著走過去，見她正在哺乳，裸露在外的黑色肌膚和胸部的白皙成了鮮明的對比，一時看的入了神。

發覺他在窺視，忙轉過了身子，直到感覺兩邊的奶汁都被吸完，才穿戴好衣服，回身發現孫旺財還站在那里發呆。

起身吻了吻月圓的臉頰，愛不釋手地把她給到孫旺財懷里，孫旺財愣愣地接過孩子，視線依舊在她的臉上徘徊。

摸了摸月圓的臉龐，溫柔凝視片刻，不舍地說道：“謝謝有你悉心照料著我們家月圓，以后還勞費神了。”說完欲離開。

孫旺財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你真的是孫青衣？”

手上微微用力，拿開了他的手，“是，我是孫青衣，孫福來的婆姨，我們家福來回來你若見到了，還勞煩捎句話，就說我來看過月圓了。”

孫旺財還沉浸在這柔聲細語和美好容顏中不能自拔，心里喃喃罵道：“怪不得那狗日的看上她了，我怎么沒早發現她是故意扮的丑呢？這孫福來平日里看起來老實，沒想到背地里來陰的，就說他怎么愿意娶了這孫府最丑的女人，原來是早就知道實情。”

罵完趕緊追去，已不見了身影，再看月圓，難怪生的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長大還不跟她娘一樣，明艷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