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雅苑·玄字六號房

“小姐，您真的不換舞衣嗎？”青止捧著那件繡著金絲鳳凰的紅色舞裙，急得直跺腳。

君一笑懶洋洋地倚在窗邊，指尖輕敲窗欞：“急什么，還早著呢。”

慕容正在對鏡梳妝，聞言側目：“君小姐，申時將至。”

“知道啦——”君一笑拖長聲調，忽然眼睛一亮，“喲，這不是十一那小胖子嗎？”

窗外，唐兼聰正滿頭大汗地跑來，身后跟著氣喘吁吁的阿昭。

“笑佬大！”十一沖進房間，顧不上擦汗，“我、我打聽到了！”

君一笑挑眉：“慢點說，別噎著。”

“闞先生命題的甲上級......”十一喘著粗氣，“是、是你的畫！”

青止手中的舞裙“啪”地掉在地上。

慕容梳發的動作一頓。

君一笑卻只是輕笑一聲：“就這？”

“什么叫'就這'！”十一急得跳腳，“那可是甲上級！整個畫試只有三個甲上級！”

“小姐！”青止激動地撲上來，“您聽見了嗎？甲上級！國公爺知道了一定——”

“噓。”君一笑突然豎起食指，“有人來了。”

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接著是桑菊刻意提高的嗓音：“小姐，您慢些走，當心臺階。”

君晚晚的聲音輕柔似水：“姐姐在嗎？”

十一翻了個白眼：“裝模作樣。”

君一笑示意青止開門，自己則依舊倚在窗邊，連個正眼都沒給。

“姐姐。”君晚晚盈盈一禮，目光掃過地上的舞裙，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聽聞姐姐畫作入了甲上級，妹妹特來道賀。”

“消息倒是靈通。”君一笑似笑非笑。

君晚晚抿唇一笑：“姐姐說笑了，是長士子方才派人來傳的話，說姐姐的【嫩綠枝頭紅一點】被評為了甲上級，五日后與其余佳作一同展出。”

她頓了頓，眼中浮現幾分好奇：“不知姐姐畫的是什么？竟能讓闞先生破例推遲公布？”

君一笑還未答話，十一已經插嘴：“關你什么事？”

“十一少爺。”君晚晚不卑不亢地行禮，目光卻落在慕容身上，“這位就是云韶坊的慕容姑娘吧？久聞大名。”

慕容冷淡地點了點頭。

氣氛一時凝滯。

“小姐，”桑菊適時出聲，“舞試快開始了。”

君晚晚這才柔聲道：“姐姐，那妹妹先告退了。”臨走前，她又瞥了眼地上的舞裙，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

待她們走遠，十一立刻湊過來：“笑佬大，你畫得到底是什么啊？連我都不能說嗎？”

君一笑笑而不答，忽然問道：“十一，你報舞技了嗎？”

“啊？”十一一愣，“我怎么可能報那個！”

“那你知道是誰報了嗎？”

十一撓頭：“不知道啊，大家都在猜呢。”

君一笑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走，看熱鬧去。”

新鴻考場·舞技試場

申時將至，舞技考場外已圍滿了人。不同于畫試的安靜，此處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聽說有位男學子報了舞技？”

“可不是嘛，八十九人報考，女學子才八十八人。”

“會是誰啊？該不會是......”

議論聲在看到君一笑一行人時戛然而止。眾人目光閃爍，既好奇又畏懼。

“君小姐。”穆璟良和徐嘉彧上前見禮。

君一笑隨意地點點頭，目光掃過考場：“怎么還不開始？”

徐嘉彧壓低聲音：“聽說是在等一位重要人物。”

話音剛落，一陣騷動從遠處傳來。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只見一襲紅衣的唐允之緩步而來，身后跟著青云等侍從。

“清竹居士！”

“是唐世子！”

驚呼聲此起彼伏。唐允之目不斜視，徑直走向考官席。令人驚訝的是，他竟在首席位置坐下。

“他怎么坐在考官席？”十一瞪大眼睛。

穆璟良解釋：“唐世子是本屆舞技的主考官。”

君一笑瞇起眼睛，目光牢牢鎖定那道紅色身影。唐允之似有所感，抬眼望來，四目相對的一瞬，君一笑嘴角勾起一抹挑釁的笑。

唐允之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抬手示意：“開始。”

鑼聲響起，長士子高聲宣布：“舞技考試現在開始！考生按抽簽順序入場，每人一炷香時間。”

第一位上場的是林霜霜。她跳的是一支古典舞，動作柔美，雖無驚艷之處，卻也中規中矩。

接著是幾位不知名的女學子，表現平平。

直到蘇念語登場，全場才為之一振。她一襲白衣，宛若仙子，舞姿翩躚間，仿佛有花瓣隨身飄落。

“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徐嘉彧贊嘆。

穆璟良卻注意到君一笑的目光始終未離開考官席。唐允之正襟危坐，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一位位考生上場又離場，轉眼已過去大半時辰。

“下一位，君晚晚。”

君晚晚身著淡紫色舞裙，手持一柄繡著蘭花的綢傘，舞姿輕盈曼妙。她時而旋轉，時而跳躍，綢傘開合間，如蝶翼翻飛。

“好！”有人忍不住喝彩。

就連唐允之也微微點頭。

君晚晚退場時，挑釁地看了君一笑一眼。

“下一位，慕容。”

全場嘩然。云韶坊的舞姬竟也來參加考試？

慕容面無表情地走上場中央。她沒有換舞衣，依舊穿著那身素白長裙。

樂聲起，她忽然動了。

沒有華麗的動作，沒有繁復的技巧，慕容的舞姿簡單至極，卻蘊含著一種說不出的力量。每一個轉身，每一個抬手，都仿佛在訴說一個故事。

漸漸地，嘈雜的考場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被這舞蹈吸引，就連唐允之也不自覺地前傾了身體。

樂聲止，慕容收勢，全場寂靜片刻，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唐允之在評分冊上寫下什么，然后抬頭：“下一位。”

長士子看了看名單，突然露出古怪的表情：“下一位......唐兼聰。”

“什么？！”

“十一皇子？！”

全場炸開了鍋。十一本人更是目瞪口呆：“我、我沒有......”

“十一少爺，”阿昭小聲道，“您忘了？昨天青止姑娘幫您和君小姐一起報的名......”

十一猛地轉頭看向君一笑，后者正笑得一臉無辜。

“笑佬大！你坑我！”十一哀嚎。

“去啊，”君一笑推他，“你不是一直想學'驚鴻舞'嗎？”

“我那是說著玩的！”

唐允之皺眉：“唐兼聰，上場。”

在兄長的威嚴下，十一只能硬著頭皮走上場。他圓滾滾的身材配上哭喪的臉，活像個被趕上架的鴨子。

樂聲響起，十一閉著眼胡亂扭動起來，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哈哈哈......”全場爆笑。

君一笑笑得直拍大腿，就連一向冷淡的慕容也忍不住抿唇。

唐允之扶額，直接揮手：“下一個。”

十一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逃了下來，撲到君一笑身上：“笑佬大！我恨你！”

君一笑揉揉他的腦袋：“跳得不錯，下次別跳了。”

笑聲中，長士子念出下一個名字：“下一位，君一笑。”

全場瞬間安靜。

君一笑伸了個懶腰，慢悠悠地站起身。令人驚訝的是，她依舊穿著那身普通的粉色襦裙，絲毫沒有要換舞衣的意思。

“姐姐，”君晚晚柔聲提醒，“您不換舞衣嗎？”

君一笑瞥了她一眼：“礙事。”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她走到場中央，忽然抬手打了個響指：“樂師，【破陣樂】。”

樂師們面面相覷，看向考官席。唐允之微微頷首。

激昂的樂聲驟然響起，與之前所有柔美的舞曲截然不同。

君一笑動了。

她的舞姿剛勁有力，每一個動作都帶著沙場征伐的氣勢。沒有女子的柔媚，卻有一種令人熱血沸騰的力量。

“這是......”穆璟良震驚，“軍中劍舞？”

徐嘉彧搖頭：“不，比劍舞更古老，像是......”

“祭舞。”唐允之不知何時已站起身，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上古戰神祭舞。”

君一笑的舞姿越來越快，仿佛真的化身戰神，在戰場上所向披靡。她的衣袖翻飛間，隱約可見手臂上纏繞的紅色絲帶——那是戰場上祈福平安的習俗。

樂聲達到高潮，君一笑一個利落的空翻，穩穩落地。就在眾人以為結束時，她忽然抽出發間的玉簪，青絲如瀑散落。

“借劍一用！”她清喝一聲。

青云腰間的佩劍竟自動出鞘，飛入她手中。

“這......”青云瞪大眼睛，“內力御物？”

君一笑持劍而舞，劍光如水，映著她明艷的臉龐。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玩世不恭的國公府大小姐，而是一個真正的戰士。

最后一式，她將劍擲向空中，劍身旋轉著落下，她反手接住，劍尖直指考官席——唐允之的方向。

全場死寂。

唐允之與她對視，眼中情緒翻涌。良久，他緩緩抬手，鼓掌。

掌聲驚醒眾人，歡呼聲如潮水般涌來。

君一笑收劍歸鞘，隨手拋還給青云，轉身離場，留下一地驚嘆。

“這......這怎么評分？”副考官小聲問。

唐允之提筆，在評分冊上寫下兩個遒勁的大字：甲上。

芳雅苑·回廊

夜色漸深，君一笑獨自坐在回廊欄桿上，晃著雙腿。

“出來吧。”她忽然道。

陰影中，一道紅色身影緩步而出。月光下，唐允之的面容越發清冷俊美。

“唐世子深夜造訪，有何貴干？”君一笑頭也不回。

唐允之走到她身旁，沉默片刻：“你的舞，從哪里學的？”

“你猜？”

“戰神祭舞早已失傳。”唐允之盯著她的側臉，“除了皇室秘典，只有一處記載——北疆君氏。”

君一笑終于轉頭看他，眼中帶著玩味：“唐世子見多識廣。”

“為什么是我？”唐允之突然問。

“什么？”

“你的畫。”唐允之聲音低沉，“為什么畫我？”

君一笑眨眨眼：“因為你好看啊。”

唐允之耳根微紅，卻仍繃著臉：“那首詩......”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君一笑輕聲念道，忽然湊近他，“怎么，唐世子害羞了？”

唐允之后退半步：“請君小姐自重。”

“自重？”君一笑嗤笑，“那你深夜來找我，就自重了？”

唐允之一時語塞。

君一笑跳下欄桿，拍拍裙子：“行了，不逗你了。畫你是因為你像一個人。“

“誰？”

“一個......”君一笑望向遠方，“再也回不來的人。”

月光下，她眼角的淚痣格外明顯，平添幾分哀傷。

唐允之心中一動，正想追問，忽然臉色一變：“小心！”

他猛地撲向君一笑，一道寒光擦著他的衣袖飛過，“叮”地釘在柱子上——是一枚淬毒的暗器。

“有刺客！”唐允之厲喝，同時將君一笑護在身后。

黑暗中，數道黑影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