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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山雨欲來

  • 冬獵
  • 酔影清秋
  • 8600字
  • 2022-04-14 20:48:21

末伏一過,天好像瞬間就涼了下來,空氣中還隱隱帶著一絲肅殺之氣,哪怕陽光明媚綠草如茵。似乎這些生命也知道,春夏所滋養的鮮嫩葉子將枯萎凋落,進入下一個秋收冬藏的輪回。

特別市公園的草坪上,傳來游人的歡聲笑語,湖水邊孩子們嬉笑的追逐打鬧著。如果不是有穿著和服與日式軍裝的人摻雜于此,還真的會以為回到了太平盛世。

“真可惜了,那三個南京來的勇士。”雅茹姐惋惜地說。我轉頭看著她,“我們什么也做不了,是嗎?”雅茹姐只看著前方,“是的。”我低下頭去咽下一抹苦澀,現實從來都不會有任何的傳奇與反轉。

“江寒,你為什么這么久才聯系我?”雅茹姐問道。我看著她輕聲回答,“不是為了安全非必要不見面嗎?”她搖搖頭,“這不是答案。不過你不想說也可以。”心頭忽然一陣凌亂,思索了半天,終是言不搭后語的把整件事情告訴給她。陳雅茹耐心的聽完,抿著嘴看看我,溫柔的對我說,“我能理解你的恐懼,不過這是我們最終都要面對的,早經歷比晚經歷要好。”我舒出口氣,“我心里明白,可是雅茹姐,我被砍成兩截散落一地是什么樣子呢?我這些天總會想起當初被我殺掉的那四個日本人,他們死之前和我一樣的恐懼吧?當時我真不該逃避,而是好好看看他們瀕臨死亡的樣子。”

“他們只會比你更恐懼。”雅茹姐輕聲道。我有些不解,抬起頭看著她。雅茹姐亦看著我,“包括那個少佐,他比你還要恐懼死亡,因此才要表現的強悍。江寒,他們實則懦弱,而是你是真的勇敢。”我不禁自嘲的一笑,“我勇敢?”陳雅茹停下腳步,很認真的看著我,“我說的是真的。你為了保護孩子和同事可以站出來,這一點就已經超過了大多數人。”我頹然一嘆說,“我只是沒想到會有殺身之禍。”

“所以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袖手旁觀?”她忽然問道。我剛要說當然,可話到嘴邊卻又生生頓住。雅茹姐眸光一閃,綻出一個清淺的微笑,“你還是會站出來的,我了解你。”心里先是一暖,接著泛起些莫名的情緒,我努力找尋著,未等有頭緒就聽她接著說道,“無所畏懼是一種無知,張牙舞爪亦是種逃避。真正的勇敢是心懷恐懼仍然向前。木槿,你其實已經做到了。”陳雅茹話語淡如溫水,卻像是觸動了我某個開關,一時間心里翻涌出一股莫名的力量,溫暖而堅韌,磅礴卻又似靜水流深。

“我怎么會看錯人呢。”她輕輕一拍我的肩膀笑著說,“好啦,我們該回去了,還有很多事要做。”我愣愣的張口,“雅茹姐......”她只對我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恬淡怡然。我瞬間安定下來,亦步亦趨的跟著她往回走。暗自看了看她的側影,那種清淡如菊的氣質以及眼中的沉靜與溫暖,似乎可以包容下天地萬物,讓人莫名的信任和依賴。就算是天塌地陷一樣的事情,她也是不疾不徐,泰然自若。她也是這樣一點一點,潤物無聲的教會我很多事,改變了我許多。有時候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眼角眉梢間與她越來越神似......

“鈴......”

“喂......”

“江寒你不要告訴我你還在睡覺啊。”

“是啊,怎么了......啊!”

“我就知道!趕緊起來,十分鐘后我到你樓下!”吳桐煙不滿的聲音自電話那頭傳來。我一激靈,掛了電話趕忙連滾帶爬的下床洗漱收拾起來,今天是給去新京培訓的同事們送行的日子!連日來一直都睡不踏實,直到見了雅茹姐后才算睡了幾天整覺,渾渾噩噩的竟是把這事兒給忘了。穿好衣服下樓,就見吳桐煙抱著手臂冷著臉等在那。我趕忙陪上笑臉,“對不起呀,我給忘了。”她一個白眼兒丟過來,一邊拉起我的手一邊說,“還能指你干點兒啥?趕緊的吧!”

坐著黃包車一路來到火車站,好在是沒有遲到。站臺上,由副廳長帶領,黑壓壓的站了一群警察。這畢竟是第一批去首都新京接受培訓的學員,所以警察廳格外重視。吳桐煙拉著我悄咪咪的站在人群后,按她的話說,今天是所有男警察出風頭的日子,我們女警只是應景的一個擺設,用不著往前湊。

“姐,你倆在這兒啊!”佟鶴川不知何時湊了過來。這時副廳長說了些什么,大概是一路平安云云。我覺得這個時候佟鶴川和我們和我們站在一出不太合時宜,于是轉頭對他說,“同事們要上火車了,你去前面送送吧。”不想他笑了笑,看著人群說,“不差我一個的。”吳桐煙撇撇嘴打趣著,“這要是換做你啊,他肯定擠到第一排!”我立刻嗔了一眼吳桐煙,心里也有些惱火。不想佟鶴川笑呵呵的接話道,“那是肯定的。”我很是尷尬的扯了扯嘴角,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吳桐煙沖我調皮的眨眨眼,我回給她一個殺雞抹脖的表情。這時候火車忽然長鳴一聲,接著緩慢的啟動了。

“好想去新京啊。”佟鶴川忽然說了一句,聲音不大,字句雖然清晰卻也帶了一絲縹緲,我想看看他終是忍住了。他僅僅是想去首都新京看一看呢,還是內心深處對某些東西有了渴望?我不想去猜,除了多加一層戒備,也別無他想。

直到火車駛出站臺,副廳長轉而對大家說,“今天星期天,大家這么早來送行辛苦啦,都回去休息吧!”眾人客套著絡繹散去,只有幾位科長留下來圍在副廳長身邊。我和吳桐煙佟鶴川一起往外走,出了火車站剛要想和他們道別,不想吳桐煙一把挽住我,接著一指佟鶴川有些霸道的說,“你,趕緊回家。江寒,跟我走!”佟鶴川眼中滑過一絲不悅,但好在還維持著微笑,看了看我倆說,“你要帶她去哪啊?”

“要你管。”吳桐煙丟下一句,然后拉了我就走。我怕佟鶴川生她的氣,于是滿是歉意的看看他。而佟鶴川只是溫暖的笑了笑,表示自己不介意,又揮了揮手轉身灑脫的離去了。

“別看啦!快走。”吳桐煙說著一拽我,我忍不住埋怨她,“你能不能對他說話客氣一點兒。”她看都不看我,“咋啦,心疼啦?”我無奈的嘆了口氣然后說,“咱倆年齡都比他大,你個當姐的說話客氣點兒,別傷了人家的自尊心。再說我們還是同事,以后還要相處的。”不想她嘻嘻一笑說道,“這小子才沒你想的那么脆弱吶!再說......”她慢慢的轉過頭戲謔的看著我,“有你壓著他,我用不著擔心!”

“你這......我沒,不是......”

“好啦,快走吧!”她不由我分說,拉著我往前走著。我被她拽的趔趄了幾步,也只有無奈的苦笑著。

“嗯!你看,這一打扮立刻不一樣了!”吳桐煙滿意的欣賞著給我挑的胭脂色碎花長裙。彼時商場人來人往,我拘謹的手都不知道要放哪里。匆忙看了鏡中的自己幾眼,對她說,“這也太明艷了吧,這不適合我,剛才那個淡藍色的還好。”吳桐煙嗤之以鼻,“拉倒吧,那是什么玩意兒!我說你真是一點兒衣品也沒有,這胭脂色的多襯你!”我連連擺手,“不行不行,太艷了!你穿著漂亮,我這相貌普通的穿這個看著怪怪的。”

“你長得挺漂亮的,別那么沒自信!”她說著走上來,站在身后打量著鏡中的我,“是你平時穿著素雅的衣服習慣了,可那根本不是你的風格。你一直都不知道自己適合什么,幸虧遇到了我。”她說著輕輕的搖頭晃腦,頗有些自得。我卻恍惚起來,從前是喜歡打扮的,只是工資都上交給花駒娘,故而也沒有多余的講究服飾搭配。饒是這樣,每次花駒回家,也是變著法子的穿的漂亮些。后來認識了陳雅茹,又去了蘇聯,所學的都是如何隱藏自己,所以穿衣風格慢慢的就偏于平庸化了。這么多年過去早忘了自己適合什么,只要舒適簡潔就好。

“吶,試試這個!”

忽然一個金色的東西晃在眼前,定睛一看竟是一根口紅。還未等反應過來,吳桐煙就上手往我嘴上擦,我也只好配合著。擦完了口紅她又把我拽到化妝品柜臺,又是畫眉又是擦粉。直到都弄完了,她把我拽到鏡子前,“看,多漂亮!”本以為會看到一個妖怪,結果鏡中的我不能說判若兩人,也算是煥然一新了。胭脂色長裙,襯得皮膚白了一些,配上一雙白色短跟皮鞋,貴氣又精致。散落下來的頭發上帶著米色發卡,彎月眉,水紅唇,整個人看上去年輕氣質了不少。

“口紅顏色有些艷了吧。”我輕聲說,帶著一抹羞澀。吳桐煙一拍我的雙肩,眼神中充滿成就感,“剛剛好,江寒,這才是你啊!你一點兒都不差,和我一樣漂亮!”看著她由衷的肯定和欣賞,想說句謝謝卻不知如何開口,心里一陣發熱,竟是紅了眼眶。

“哎,別煽情啊,姐妹之間甭扯那沒用的。”她指著我說,我忍不住一笑,努力的把眼淚憋回去。她滿意的一點頭,然后對服務員很是豪爽的喊,“喂,都要了!”我心臟倏忽一跳,剛剛那一點感動瞬間消失無蹤。還未等平靜下來,她又拉起我的手,“走,再去選兩身秋天穿的衣裳。”我拉住她,“哎!等再發工資的吧!”她看看我,“哈爾濱入冬可快了,這樣,先花我的,等發工資你再還我。”我立刻搖頭,“那不用了,還是我結賬吧。”

“看你那守財奴的樣子!”她半瞇著眼睛,又搖了搖頭,然后拉著我去看秋裝。那天,我的肉我的心疼了整整一晚。

翌日一番打扮,穿上新衣,心里打著鼓進了警察廳。好在遇到的同事只是清淺的夸了幾句好看,并未有什么特別驚訝的樣子,我這才放下心來。然而就在準備去更衣室的路上,迎面遇見了章桂梅和另一位女警。剛要打招呼,不想章桂梅一撇嘴,打量著我說,“喲,這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大老遠我以為是吳桐煙呢!瞧瞧,這一打扮起來的確是不一樣,洋氣多了!”說罷她看了看身邊的另一位女警,那女警咧了咧嘴,揶揄的笑著。

懶得和她們計較,于是裝作聽不懂她的陰陽怪氣兒,“桂梅姐快別逗我了,我也就是心血來潮瞎折騰而已。”張桂梅哧然一笑,“啥瞎折騰啊!你這是跟吳大美人兒學得勤快了!以后啊咱們警察廳又多了道風景,咱們這些人啊可有眼福了!”看著她皮笑肉不笑,眼睛里滿是嫉恨的樣子,心中不免一嘆,這是何苦呢。

“姐?”

要對付的話止在唇齒間,轉頭看去只見佟鶴川站在不遠處。他直愣愣的看著我,似乎眼前的一切那么不真實。接著,他一步步的走到我面前,眼神由不確定慢慢變得熱切。我心里有些說不清的害怕,匆忙打了招呼,又應付了章桂梅幾句,便溜進更衣室了。正換著警服,章桂梅的陰陽怪氣兒傳了進來,“瞧瞧,這魅力馬上就不一樣了,咱們鶴川老弟都看直啦。咱們是比不了啊!以后指不定.....”

聲音漸行漸遠,我的心也漸漸下沉。想起陳雅茹教過我一定要把自己隱沒在人群中,可如今竟出了風頭。一邊懊惱自己一時忘形,一邊想著如何把這件事朝有利于自己的方向扭轉。回到辦公室,佟鶴川站在我的辦公桌前。我心里一陣煩躁,卻不得不故作平常的走過去跟應付他,“咋了?有事兒啊?”他搖搖頭,“沒事兒。”我笑了笑,拉開凳子坐下去。

“姐,你今天真好看。”他忽然說。我抬頭看他一眼,“謝謝。”他微微一愣,許是沒想到我回答的如此簡潔,于是微微彎下身,“我說的是真的!剛才你站在陽光里,云蒸霞蔚,像仙女一樣。”我呵呵一笑看著他說,“瞧你說的,我像升天了似的。”

‘噗嗤!’

“呵呵呵呵......”隔壁桌的男同事噴笑了出來出來,然后趕忙用手捂住嘴。佟鶴川尷尬的有些無措,我趕忙溫和的說,“好啦,你的夸獎我收到啦,足夠我開心一天了,現在快回到工位上吧。”他愣了一下,這才粲然一笑,憨憨的點點頭。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暗自松了口氣。

下班的時候,吳桐煙搭著我的肩膀往外走,說這才是姐妹花該有的樣子。看著她陽光燦爛的模樣,我也從心底里覺得開心起來,可轉瞬想起今天要去道外魚市,那甜蜜又淡了許多。一直陪著到她公寓的樓下,之后沿著江邊往傅家甸兒走,背著夕陽,遠處的天空已有些蒼麻之色,似乎預兆著我和吳桐煙的友情會越來越暗淡.....

“您來啦!”偽裝成魚販的聯絡員小楊一副不認識我的樣子。我忍著魚的腥臭味兒走上前,“給我來條青魚。”小楊點點頭,“好嘞!我給您挑一條大的!”我憋著氣點點頭,心里恨不得立刻逃跑。為了安全與保障,我們設立了兩個點落點,一個是這個魚攤,另一個是書店。只是我和書店里的聯絡員并未見過,每周四要去一次,有情況就把情報放在指定的一本書里,如果無事就坐五分鐘再走。而這個魚攤如果沒有事情的話就照例來條青魚,有事就說今天不想吃青魚,對方有事就說今天的青魚不太好,建議來條別的。

稱重,交錢,接過青魚。小楊一臉堆笑,滿是生意人的諂媚,“姐您慢走哈!下次再來!”我點點頭,微微翹著手臂,努力讓腥臭的青魚和腿之間保持一定的距離。這個時代沒有空運,也沒有高科技,大多數老百姓還停留在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生活狀態。所以就算有海魚,那最快也要一天半宿運到。加之現在天氣還熱著,所以到了地方也就臭了,臭魚爛蝦這個詞匯就是打這兒來的。而為了做戲做足,我還不能把魚扔了,要真的回家做成一道菜吃了。因此,我暗自打聽了許多做魚的方法,最能接受的是把魚用鹽腌制入味,再用料酒醬油和大醬燉上幾個小時,這才算是把異味去了一大半,好在是能入口了。

快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暗,街邊的路燈亮了起來。此時我也有些餓了,于是加快步伐往回走。不想剛拐進小路,忽然沖出來一個黑影和我撞了個滿懷!

“呀!”

我踉蹌著后退兩步站住,只見是個年輕的姑娘。她站住后趕忙笑嘻嘻的跟我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有急事跑的快啦!”我說著沒事暗自打量她,不過十七八的年紀,穿著一身發舊的翠藍色襖子,黑亮的辮子編的有些潦草,襯托著一張圓臉蛋兒,杏眼水汪汪的。

“呀,魚好腥!”她皺著鼻子,不住地扇著手。手腕上戴著的紅瑪瑙手鐲隨著一跳一跳,襯得她皮膚豐腴白皙。我下意識的把魚往后稍了稍,不想她又嘻嘻的一笑,“姐姐是新搬來這個院兒的吧!”我笑了笑回答,“是的。”她忽閃著眼睛對我說,“我是隔壁院子的!來找朋友玩兒!”不想和她多做糾纏,于是敷衍著點點頭,“你好。”這丫頭絲毫未覺,依舊是笑嘻嘻的模樣,“姐姐,我叫闌珊!你叫啥?”

“秋江寒。”我心里有些不耐。她卻用力一點頭,“我記住啦!以后有時間找你玩兒!”說著,她邊往外走邊自言自語著,“我得早點兒回家啦!回去晚了弟弟又該鬧脾氣啦!”看著她蹦蹦跶跶的走遠,我好笑的搖搖頭,轉而走進門洞里。

秋天正式來臨的時候,警察廳也開始搬遷,所在的位置就是南崗區的山街,往西走幾百米是霽虹橋,沿著霽虹橋再往前大約三站地就是中央大街。而山街右邊是義洲街,也就是今天的果戈里大街,而義洲街的南面就是哈站。這么好的地理位置,難怪日偽政府堅持要特別區圖書館給警察廳騰地方了。

廳長指示爭取中秋節前搬完,大家一起聚個餐,他買單。于是大家的熱情空前高漲,搬家的速度明顯增快。新的警察廳的確比從前的大很多,三層的乳白色大樓建在高高的臺階上,承托著六根巨大的克林斯明柱,除了主樓還有兩棟廂樓。主樓地上三層地下一層,地上三層用于辦公,地下一層是審訊室和臨時關押處,后院還增設了用于關押犯人的監獄。

終于,在中秋節的前幾天大家完成了搬遷,警務科被安排在二樓的西面,新的辦公室窗明幾凈采光甚好。我和吳桐煙的辦公桌正好挨著窗戶,我倆臨窗而立,彼時正好夕陽照射進來。雖然知道這是罪惡的所在,可新的辦公室里,又沐浴在暖陽之下,我的心情也難免舒暢起來。吳桐煙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都對我說,“哎,等你那邊房租到期了就搬到義洲街那邊吧,我也搬過去。”

“干嘛?中央大街逛夠啦?”我打趣她。她并不在意,只看著窗外的藍天,微微皺起好看的柳葉眉,“我覺得還是太遠了,義洲街這邊上班距離正好,而且也是商業街。”我苦笑著搖搖頭對她說,“大小姐,咱能別那么講究么?搬個家多費勁啊,我是不想再折騰了。”

“那好吧,”她一嘆說道,“你不動我也不動了,不然一個人住在義洲街多沒意思......哎,一會兒下了班去義洲街逛逛吧?”看著她興致勃勃的樣子,我苦著臉說,“下個月吧,拜您所賜,這個月的工資都已經見底了。”被吳桐煙影響,我也逐漸過得精致起來。她經常在無事的周末或者下班約著我去逛街,吃西餐和下午茶,甚至還燙了頭發。吳桐煙自然很是滿意對我的塑造結果,還說這才是女人該有樣子。而我看著越發見薄的錢包欲哭無淚。

“哎呀,就是去逛逛嘛,又不買什么。”她說著挽住我的胳膊,可憐巴巴的看著我。我撇撇嘴,“你總這么說,到地方就買買買,還拽著我一起。我是要攢下一些錢的,哪能都花了呀。”她立刻橫了我一眼低聲說道,“你個單身女人攢著錢熬湯喝呀!跟你說這都是為了你好,有那錢好好打扮自己,多去見見世面,成了梧桐樹不愁鳳凰來嘛!”我剛想回嘴,就見吳桐煙聽到什么似的回過頭,然后又轉回來對后邊努努嘴說,“喏,這不來了一只大傻鳥嘛。”

“什么話!”我哭笑不得的看看她,然后也回過頭,只見佟鶴川已經走到我的辦公桌前,“姐,廳長說讓大家晚上去馬迭爾聚餐。”我很是詫異,問道,“今天啊?太著急了吧?”吳桐煙也說,“是呀,這才收拾完,大家還沒緩過來呢。”佟鶴川左右看看,然后越過辦公桌走上來很神秘的低聲說,“姐,桐煙姐,我剛才看廳長說話那神情,好像是有什么心事兒似的。”吳桐煙立刻來了精神,一臉八卦樣兒,“啥?咋回事兒啊?”

“我也不知道,廳長雖然面上笑嘻嘻的,可我看出來了,其實皮笑肉不笑,陰云密布的。又要求警察廳的都得到場,我猜八成是要對大家說什么事兒,而且不是小事兒!”他說完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生怕我們以外的第四個人聽見。我們互相交換著眼神,都在猜測會是什么樣的大事情。這時候科長來了,讓我們準備準備提前下班,直接就去馬迭爾,于是我們趕忙各自收拾去了。

馬迭爾的最大包間里,大家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笑語盈盈,不知道的以為警察廳內部很是和諧。然而仔細觀察就不難看出,誰和誰比較近,誰和誰疏遠,甚至互相看不上或者有仇。比如外事科和特務科的兩個科長就彼此不對付,間或都給對方以白眼兒。外事科負責來哈爾濱的外國人的偵查,而特務科的權限之大覆蓋了外事科的職責,所以兩個科室經常因為針對同一批被懷疑的對象而產生矛盾,甚至包括抓捕審訊的事也總是爭論不休。總而言之,有功勞就爭搶,有責任就互相推諉。廳長面上和稀泥,實則多數偏向特務科。

“大家先靜一下!”廳長忽然發話,我停止觀看好戲,與大家一起看向站在正前方的廳長。只見他端著酒杯站起來,一臉凝重的看著眾人說,“警察廳搬遷,按說,我不該在這個時候掃大家的興,可是這件事情又必須說。日本人對我們警察廳有安排,中秋節過后將派大批的日本警官以及其他國籍的警官入駐。”

話音一落氣氛瞬間冷下來,大家面面相覷心情緊張。廳長見我們這樣無奈的皺了皺眉,接著對我們說,“除了新任的副廳長,以及一名日本顧問,各科室還配一個日籍副科長,另外還有其他國籍的督察和普通警員若干人。以后就是五族融合的大家子了,我們要和人家和平相處,好好為滿洲國效力。”

“什么意思啊?”機要室的一個警正脫口而出,“廳長,日本人這是要看著我們了?”話音一落大家都跟著附和,廳長立刻擺擺手,“都先別激動!我就知道你們得是這個樣子!什么叫看著咱們啊,咱們是新成立的滿洲國哈爾濱警察廳,各個方面來說都還不算成熟,人家是來幫助我們共同進步的!”大家撇嘴的撇嘴,瞪眼的瞪眼,總之表達的意思是鬼才信。廳長見此苦笑著又說了些場面話,然后才說,“當然,關起門兒來咱們說幾句體己的,雖說是五族共和,可老話也說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真要合不來,也不逼著你們相親相愛,但至少做到相敬如賓,面兒上過得去!我要說的就這些。”

靜默片刻,特務科白科長嘆口氣說,“當初要搬這兒的時候還覺得新地方又大又氣派!這下可好,一朝回到從前了!”廳長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就你話多!三層大樓不夠你跑啊!再說你有多少時間是在廳里待著的?”白科長略微挑挑眉,不在說什么。

聚餐就在心思各異的氛圍中結束了,走出馬迭爾大門那一刻,明顯感覺到眾人對這次大餐的食不知味以及對未知明天的迷茫。吳桐煙拉著我說要散散步,消消食。佟鶴川也要跟著,于是我們三個慢悠悠的往江邊走。

“這么大的辦公室還能再享受幾天?”吳桐煙幽幽的說。佟鶴川看著點點星光的江面沉默著,我則看著前方延伸遠去的路燈,“大小都是一個辦公的地方,何必執著呢。”佟鶴川轉過頭看著吳桐煙,“就連三樓東面都要空出來一間做副廳長辦公室,更何況咱們了。廳長今天還說了,各個警署也配了副署長和顧問,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我覺得與其為了這個煩心,還不如想想中秋節怎么過呢。”

“我是約好了和我男朋友一起過,哎?”她轉頭看著我問,“江寒你怎么過呀?”我心里閃過一絲苦澀與尷尬,“我,自己過唄。”不想她摟住我的肩膀,滿是哥們義氣的說,“干脆和我一起吧,咱仨過!”我立刻拒絕,“我可不當電燈泡!”

“姐,中秋節我也一個人,咱倆一起過吧。”佟鶴川忽然說。我愣了愣,繼而在心里狠抽了自己幾巴掌!被警察廳要來日本警察的事兒一覺和,竟是疏于防范了!未等想出回絕的話,吳桐煙就拍著我的肩膀起哄說,“那敢情好!我替你答應了,這下我也不用心疼你啦!”我殺雞抹脖的給她使眼色,她全然不顧,只對佟鶴川說,“那中秋節我就把這傻貨交給你小子啦!”

“你才是傻貨。”我氣得掙脫出她的臂彎,她見勢不妙一邊后撤一邊說,“哎哎,我到地方了,就先回去了,你們倆老鄉慢慢聊!”說罷她轉身撒腿就跑,我氣得想要罵幾句,卻顧及過往的行人張不開嘴。

“姐,咱倆都是奉天來的,在這兒也都沒有啥親人,我就是想中秋節一起吃個飯,沒有別的意思。”佟鶴川在身后輕聲說,還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意味。我心里無奈的一嘆,扯起嘴角轉過身去看著他,“當然好啊,我就是怪吳桐煙沒頭沒腦的。她有時候心直口快,你也別往心里去。”佟鶴川溫暖一笑,“怎么會呢,她人其實挺好的,而且也是個苦命人。”

“什么?”

“沒什么,”他搖搖頭,“那就這么定了,中秋節我們去道外的飯莊吃個飯。”事已至此我也只好點點頭,“好呀。”佟鶴川一笑,似乎松了口氣,他看了看手表對我說,“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我客氣的回絕他,“不用了,走過中央大街就到了。你還要往傅家甸走,趕緊回去吧,那邊不安全。”好在他不再執著,“那行,你也注意安全。”我點點頭,目送著他往東走去,剛想松口氣,又想起中秋節的約定,頓時有些憋悶起來......

翌日上班,警察廳又搬來了新一批辦公設施,看著原本兩排的辦公桌變成了三排,大家臉上都隱約透著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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