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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暗涌驚心

  • 冬獵
  • 酔影清秋
  • 8100字
  • 2022-03-29 17:09:03

哈爾濱的盛夏流金一般火熱,這座號稱東方小巴黎的城市里,每當華燈初上,人們便競相去到酒吧或者餐廳喝冰啤酒,像是早已受不住白天炙陽的燒灼,急需這份涼意來緩解。燈紅酒綠之下,人們也似乎習慣了街上往來的日本憲兵,遺忘了曾經的東北軍。再也沒有人提起從前,似乎張大帥治下的東三省只是一場冗長的夢......

“咣!”

面前的酒杯忽然被撞了一下,打斷了我的回憶。轉眼看向身邊的吳桐煙,只見她斜著眼睛看著我,“想什么呢?這么出神。一會兒冰啤酒變溫了可就不好喝了。”我拿起啤酒喝了一大口,冰涼之意順著喉嚨而下,方才得那一點惆悵和煩躁一時間消減了不少。吳桐煙搖頭咂嘴的說,“平時一臉溫吞相,喝起酒來真是個爺們兒!這都兩大杯了,一會兒迷糊了我可不送你回家啊。”知道她是擔心我,輕輕晃了晃手里的啤酒杯笑著對她說,“最后一杯啦。”吳桐煙看了看我,“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兒啊?剛才就一直出神兒。”我輕輕聳肩嘆道,“沒什么。”說罷轉而看向臺上的蘇聯樂隊,跟著音樂悠然自得晃起小腿。

“這歌真好聽,叫啥呀?”吳桐煙看著臺上問,我警覺起來,搖了搖頭回答,“不知道。”她輕輕一嘆,支著下巴看著臺上,“我感覺他們是在想家。”我順著她的話說,“漂泊在外的人都想念家鄉。所以世間要有各種藝術形式,否則人們的情緒如何渲染呢?”說著我又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吳桐煙瞄著我偷偷一撇嘴,然后端起酒杯喝起酒來,她是一向不喜歡這些所謂的酸話的。

其實臺上唱的是蘇麗珂,一個關于愛情的有些悲傷的故事。那旋律優美而動聽,加上酒精的作用,不多時我就有些飄飄然起來。從前是不怎么喝酒的,自從去了蘇聯后酒量與日俱增。蘇聯的小伙姑娘們開朗熱情能歌善舞,然而想要和他們交朋友必須能喝酒才行。秋意漸濃的傍晚,大家聚在如畫一般的貝加爾湖畔,架起篝火,高興的喝酒吃肉唱歌跳舞。直鬧到朗月當空,星辰閃爍......

“哎,熱河省徹底打贏了,聽說馬上就要變成偽滿洲國了。”吳桐煙壓低了一些聲音說。心里不禁一沉,美好的回憶畫面瞬間暗淡。吳桐煙絲毫未覺,接著跟我八卦,“警察廳里已經有風聲了,要派年輕的警員去新京培訓三個月,不知道和熱河省的事兒有沒有關系。”剛送到嘴邊的啤酒停了下來,我看著吳桐煙問,“什么意思啊?”吳桐煙關愛智障的表情看著我,“熱河省都成偽滿洲國的了,肯定需要大批量的軍警人員去維穩治理啊。哎,你有沒有興趣參加培訓啊?”

“沒有。”我回答的斬釘截鐵。吳桐煙沒想到我會這么堅決,進一步勸我,“培訓出來的可能直接就是警尉補!工資也跟著漲。”我笑了笑說道,“你怎么就知道能升職啊?再說培訓的人一定不在少數,能升職的多半也是優中選優的佼佼者,而且是要去熱河的。我在一個地方住慣了就不愛動,也沒什么大的野心,只要掙的錢夠花,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好。”吳桐煙想了想,隨即也釋然一笑說道,“也是,咱們女人啊,能在一個地方安穩的過日子就好。當官發財那都是男人該想的事兒。”聞言我心底莫名,對她的思想有點批判,然而身處在這樣的時代里卻也不好說什么,一仰脖喝光了杯中的啤酒。

“哎你等等我呀!”她說著端起杯灌了起來,怕她喝急了傷到腸胃我趕忙阻止,“你慢點喝我不著急!”

“姐,可算找到你們了!”

佟鶴川的聲音突然自門口傳來,吳桐煙差點兒嗆了一口。我們一同轉頭看去,只見佟鶴川幾步沖了過來,“警察廳有緊急任務,你們快跟我走!”我和吳桐煙趕忙放下酒杯,匆匆結了賬,跟著他跑出去。

一路跑回警察廳,又匆忙的換了警服帶上配槍。剛到會議室,只見黑壓壓的幾乎所有的警察都在,心里未免有些過意不去。然而還未等我們說什么,科長先擺了擺手開口說道,“本想著不叫你們了,但這次是去住民家里搜索,所以我想還是帶上女警比較方便。一會兒等日本憲兵到了我們就出發。”他看了看手表。又對我和吳桐煙說道,“你們去喝點水醒醒酒吧,別一會兒耽誤了事兒。”

“科長,這點兒酒不要緊的,您放心吧。”吳桐煙說。科長仔細的看了看我們,最終點了點頭,然后又對身邊的警士說,“先把檔案給她們看看。”拿著檔案夾的警士答應著走了過來,把檔案遞給我們。我接過來與吳桐煙一起看著。佟鶴川不知何時出現在我的身側,小聲兒的跟我說,“姐,一會兒我們要去城郊,你跟緊了我,別怕。”我點頭應付著,心里卻狐疑起來。這兩個月來雖然也有些抓捕行動,甚至有些還因為我的及時傳遞情報而失敗了,可是像這么大的還是頭一次,而且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看著資料上兩男一女的照片,不免猜測這會不會是大人物......

正胡思亂想著,推門而入一個警士,緊接著廳長也走了進來。他環視了一圈說,“日本人來了,出發吧。”大家立刻肅穆起來,各科室的科長帶著組員依次走出會議室。來到操場上,我們列隊站好,又點了一次名,這才上了日本人準備的軍用卡車后車廂。

不多時就到了城郊的一處平房區,之前交代過要靜默,所以我們盡可能的輕手輕腳下車列隊。為首的日軍少佐對廳長說了什么,廳長又吩咐給了各位科長,我們的科長接到命令后走過來低聲說,“少佐說憲兵在外圍,警察五人一組挨家挨戶搜查,發現目標鳴槍示警,否則非必要不要開槍。”

“是。”大家低聲應答。接著科長們分了組,每組一個女警員在前面負責敲門,一大團黑云就這樣悄悄地壓進了這片平房區。然而,搜遍了大半個區域也不見資料上的人,此時已經是半夜了。老百姓見我們像是見了蒼蠅,可又不敢惹,只好采用了消極抵抗。低著腦袋,問什么都是搖頭三不知,隨便搜,搜完了趕緊走。

再次從一戶人家出來,佟鶴川有些灰心,小聲跟我說,“姐,你說這日本人的消息可靠嗎?都快搜完了也不見什么人啊。”用余光掃了掃跟在后邊的兩個白衣人,我故意說,“日本人的消息不會有錯,咱們再仔細些。”其實我根本沒心思仔細搜索,心里無比希望消息是錯的,再或者那兩個人提前得到了消息逃跑了。又走到了一戶人家,樹枝扎的籬笆墻,破舊的小木門形同虛設般。我走上輕輕敲著門,許久之后才聽到應答,然后屋子里亮起了昏暗的燈。不多時,就見一個中年婦女走出來開了門。

“你好,我們是哈爾濱警察廳的警員,”我盡量把聲音放的柔和輕微一些,生怕嚇到她,“有些危險分子藏在這片區域,為了你們的人身安全,我們需要例行檢查。”婦女的臉上略過一絲不快,又不得不壓抑著不滿的情緒,低著聲音說,“我們家沒有什么危險分子,都是安分的良民。”我趕忙點頭,“我知道,但這是例行公事,請您盡量配合。”婦女無奈的讓開來。我們走了進去,只見迎面是不大的一間泥瓦房,靠東邊兒則是一座矮一點的土坯房,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我剛要舉步往正房走,婦女幾步走上來對我們說,“哎,我娘七十多歲了,你們盡量小點聲兒。”

“您放心。”我一點頭,說罷對后面兩個白衣人說,“煩勞你們去東邊的屋子查看,我們三個去這里。”兩個手持棍子的白衣人不悅的看了看我們,轉身往東廂房走去。我和佟鶴川以及另一名警士,在婦女的帶領下進了屋子。只見靠北是一個長炕,東西躺著兩男一女,西邊的女人蒼白著頭發,懷里抱著一個半大的男孩兒。東邊則是躺著一個成年男性,他的身邊還空了一個位置,想來這一家是祖孫三代。

忽然,那個七十多歲的老者抬起頭來,翻著眼睛看著我們。幽暗的燈光下,那眼神鬼火一般犀利。我有些不適,于是轉開眼睛。

“這是我男人和我兒子,這是我婆婆。”婦女說著。我點頭,然后對佟鶴川說,“這里沒什么情況,我們走吧。”佟鶴川答應著,眾人轉身往外走去。

“二狗子!”

一個清脆又細聲的話傳過來。我一把拽住要轉身的佟鶴川,推著他往外走。剛走到院子里,那兩個白衣人也搜查結束,走過來對我們搖搖頭。佟鶴川低聲對我說,“姐,剛才......”我打斷他,“科長說了不要聲張,這個時候發生了口角驚動了人,萬一嫌犯跑了,那就是我們的責任,趕緊走吧。”

“打死二狗子!”清脆的聲音自身后傳來。我轉過頭,只見一團黑影打了下來,我下意識的就用手接住,是一個掃帚。而掃帚后面的那個半大孩子,瞪著眼睛緊抿著嘴唇,氣鼓鼓的看著我們。婦女趕忙上前奪過掃帚,先是呵斥了一句孩子,連忙轉過來對我說,“對不住,實在對不住,您別和孩子一般......”話沒說完就見一個白衣人揮舞著棍子沖上前來,沖著孩子的頭就要打。我來不及細想一步沖過去,抬起手臂接住了那棍子。饒是有準備,卻也被砸的胳膊生疼。可想而知這一棍要是打在孩子頭上肯定是要出人命的!

我一把推開白衣人,剛要說話,他又揮舞著棍子沖著我就要打,佟鶴川上前一步擋住我,一把把棍子奪了下來。另一名白衣人見此也要上來,被另一位警士攔住了。僵持之際,我趕忙上前一步盡量壓低聲音對眾人說,“少佐說過不許聲張!我們的任務是抓捕嫌犯,不是和這里的住民打架!萬一鬧開來壞了事,我們誰來負責!”

大家靜默下來,此時婦女已經拉著孩子跑進了屋關上了門。隱隱傳來男人的罵聲,以及婦女對他們的輕聲呵斥。我們面面相覷,帶著些尷尬依次走出了門。就在我關上大門轉身的時候,猝不及防的就挨了一巴掌。等到我從滿眼金星中緩過來,就看見佟鶴川和那個白衣人扭打在了一起。顧不得火辣辣的臉頰,我上前想要把他們分開,另外兩個警員本著不想把事情鬧大,也上來拉架。然而那個白衣人卻借著拉架打了佟鶴川兩拳,都是沖著脾臟去的。真夠陰險的......我心里也竄起一股火,一把推開那個白衣人并且伸手指著他以示告誡。他見此先是愣了愣,接著眼中也是怒火一閃,剛要揮起棍子,忽然村子西頭‘砰砰’兩聲槍響劃破夜空,不多時有些人家陸續亮起了燈。還未等大家回過神兒,只聽見有人喊‘人跑啦!快追!’我們顧不得彼此的恩怨,趕忙尋著聲音追了過去......

抓到那三個人的時候,天已經亮了。這次警察廳什么也沒撈著,因為這三個人跑出了房區,正好撞在了埋伏在外圍的日本憲兵手里。清點人員的時候,廳長與憲兵少佐發現了白衣人臉上的傷,忙問這是怎么回事,我不等白衣人的說話,上前一步承認,“是我。”白衣人見此趕忙小跑上前,滿腹委屈的用日文對少佐說了一大堆。少佐先是時不時的看向我,又看了看我身邊的佟鶴川。等話說完了,他徑直走了過來瞪著我。我心里有些害怕,低垂著眼眸,擔心會不會因為我救了一個平民而直接斃了我。少佐忽然的一動,然后一個人影一下子擋在了我前面。抬眼看去,只見科長背對著我,雙臂交疊在右側。順著他的手臂看去,他雙手緊抓著少佐要拔刀的手......瞬間腦中轟然一聲,接著渾身一涼......

科長說著什么,然而當時我腦袋嗡嗡作響,已經聽不清了。后來廳長也走了過來,了解情況后與科長一起把少佐拉到一邊,又把拉架的同事叫過去,三個人說了好一會兒,最后一起走回來。少佐先叫來了白衣人,讓他和我并排站著,接著二話不說揚起手打了我們兩個每人一巴掌,我趔趄了幾步,立時覺得頭骨似乎裂開了。還未等我反應過來,只覺得一把大力把我拽直了,接著胸口像被什么砸了一下,整個人失去重心向后跌倒。胸口傳來斷裂一般的劇痛,我一手捂著挨了巴掌的臉頰,一手捂著胸口,嘴里都是飛揚起來的塵土。隱約聽著有人說收隊,直到佟鶴川把我扶起來,才覺出了嘴里一股腥甜......

被佟鶴川和吳桐煙攙扶著,緩了好一會兒才恢復意識,然而是如何都上不去卡車了。用手扒著車廂用了幾次力都不行。最后車上的同事們拽著我的胳膊,把我生生的拽上了車。剛一坐下,胸口又是一陣的劇痛,一股腥甜的液體自胸口涌上喉嚨,接著一口血噴了出來......

“這是怎么了呀!”吳桐煙驚詫著,其他的同事也立刻探尋的看了過來。我擺擺手讓她不要高聲,緩了一緩,想要向后靠著車廂,卻忽然被攬入一個臂彎里。轉頭去看是佟鶴川,他紅著眼眶,滿是心疼的看著我。奈何胸口劇痛的厲害,內心也是無法抑制的恐懼,所以顧不得那么許多,歪著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車啟動了,對面同一組的一個同事看著我晃著頭說,“你真的不該去惹那幫白衣人,他們和日本人走的最近。今兒要不是廳長和科長護著你,你非得被那個少佐給砍成兩截兒不可。”我忍著疼提了口氣對他說,“我也是怕他打死了人,驚動了那一片兒。再說事情鬧大了我們和科長都不好交代。”

“這幫棒子,就知道狗仗人勢!”另一個同事氣憤的說。最里頭年長一些的警尉皺著眉頭看著我們,“少說話吧!”我們都靜默下來,各自的心事和情緒隨著卡車一起一伏......

回到警察廳科長讓我趕緊去醫院檢查身體,并且給了假期,讓我養好了再回來。彼時我已經是胸悶到呼吸困難,每走一步胸口就劇烈的疼痛,加之臉上挨的巴掌導致頭也疼,牙齒也似乎有些松動。吳桐煙和佟鶴川陪我去了醫院,檢查之后萬幸沒什么大礙,醫生給我打了止疼針,又開了些活血化瘀的藥。之后他們一直把我送回了家,又囑咐了幾句才離開。我蜷縮在床上,回想著發生的一幕幕,只覺得后背一陣陣發涼。我差點兒,被活生生劈成兩截兒。那畫面簡直不敢多想象一秒......而現實殘酷之處在于,不會因為你是女人就會有所遷就。在掌握生殺大權的日本憲兵眼中沒有所謂的對與錯,殺了也就殺了,僅此而已。

此后幾天吳桐煙和佟鶴川都來看過我,還說要照顧我,都被我推辭了,因為只想一個人靜靜。如今身體還未徹底恢復好,可擔心再待下去會錯過什么重要的情報,所以必須要去警察廳了。

很早來到警察廳,拿著特意買的禮物直接去科長那里報到。科長見我拿著東西,并不是俗套的客氣,而是很自然的拿起辦公桌上的青花瓷水杯,一邊走過來坐沙發上一邊對我說,“你是我的屬下,護著你應該的。以后不用這些虛禮,我要的是實心辦事的人。”我先是把禮物放在他的辦公桌上,然后走到茶幾另一邊,面對著他說,“那天要不是您擋在我身前我早就沒命了,我心里真的很感激您。”

科長擺了擺手,示意我坐在。我猶豫了一下,走到一邊的單座沙發邊,咬牙彎膝,不想剛一下沉胸口立刻傳來劇痛,不禁用手捂住了胸口,“唔......”科長很是關切的問,“沒事兒吧?”我搖搖頭,緩緩的坐下去的同時,額頭上也滲出了一層冷汗。科長見此一嘆說,“其實我也要謝謝你,那天晚上你及時阻止了白衣人。萬一真要打死了人,那戶人家鬧起來而驚動了三個嫌犯,那就真是我們的責任了。”我緩了一口氣然后問道,“不是我們驚動了那三個人嗎?”科長搖著頭回答,“不是你們,不然我也護不住你。那三位是南京那邊派來的人,警覺性本來就高。與我們周旋了那么久還是逃出了房區,說起來這樣的能力也著實讓人佩服。”我放下心來的點著頭說道,“沒給您惹出大麻煩來,真是萬幸。”

“咳,大家都平安無事才是真的萬幸。”科長說著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放下水杯的同時轉頭看著我,“不過這次你也的確受委屈了,可話說回來,這世上哪有人一點兒不受委屈的呢,更何況咱們是在日本人的手下討活路,就別往心里去了。”心底劃過一絲警覺,迅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頹然的低下頭去,小聲的說,“可就算如此,我們就沒有有一點兒尊嚴了嗎?”科長微微一頓,立刻拿出一副兄長的模樣語重心長的跟我說,“是,大庭廣眾之下挨打,別說你一個女人了,就算大老爺們兒都會沒面子。可是江寒啊,遇事兒還是要往開了想!這刀把在人家手里攥著,尊嚴能值幾何呀?咱還能跟日本人抗么?”

“嗯。”我故作憋屈的點了點頭。科長見我這樣輕聲嘆道,“我看你還是再休息幾天吧,出去散散心,嗯...三天之后再來上班!”我趕忙俗套的推辭,“不用的科長,我......”科長擺擺手打斷我的話,“好的狀態才能更好的工作!就這么定了,先回去吧。”看著他真誠的樣子,我擔心再堅持會讓他起疑,于是故作感激的說道,“謝謝科長!”說罷我一手扶著沙發扶手,想要借力站起來,可一用力胸口就傳來劇痛,試了幾次也沒站起來。科長見此放下水杯,起身走過來攙著我的手臂把我扶了起來。我有些不好意思,再次道了謝。

回到辦公室本想跟吳桐煙和佟鶴川打聲招呼,不想大家都湊過來滿是關切,“怎么樣了?身體沒事兒吧?”我對著眾人搖了搖頭,“沒什么事兒了,放心吧。”吳桐煙用手拍了一下胸口,說著沒事兒就好,繼而嘆出一口怨氣來,“日本兵真是的,對女人下這么狠的手!”我對她使了使眼色示意她別瞎說,然后轉移話題說,“這次真要謝謝科長,讓我能夠有命回來。”同事們附和著,又囑咐幾句也就散了。佟鶴川這才對我說到道,“姐,下班我送你回家吧。”我扯出一個禮貌的微笑,“謝謝你,不過科長剛剛說再給我三天的假,所以我這就回去了。”佟鶴川微微一頓,然后點著頭說,“也好也好,我看你臉色還是發白呢,回家再養養。”

“嗯。那我先走了。”說完,我轉身走出辦公室。直到出了警察廳的大門才敢微微松口氣。回到家也是厭厭的,什么也沒心思做,一直呆坐著,腦子里混混沌沌的找不到任何思緒。直到一縷光晃到了我的眼睛,才意識到已經傍晚時分了。透過窗子看到了晚霞,這才有了一點兒感知。于是洗臉,出門,慢悠悠一路向北,直到中央大街北端的盡頭處。

舊時的江岸還沒有廣場和防洪紀念塔,也不似現代的松花江邊燈火通明,商販往來游人如梭,卻別有一番靜謐的美好。自東往西沿著江邊慢慢走著,遠眺著江水與天邊盡處的晚霞日落。‘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心里莫名想起了這句話。可是這里并沒有大漠,只有膏藥旗一樣的落日......忽然一陣風吹過,我打了個寒顫,不知是因為盛夏的晚風微涼,還是內心深處的恐懼。

當初接到潛伏任務時,我內心是有些不情愿的,那時候更希望留在蘇聯做工作。雅茹姐幾經勸說,我也與之討價還價,最終雅茹姐答應我可以隨時撤離,我這才敢接下潛伏警察署廳的任務。

撤離......我的心臟倏然一跳。我是周木槿,是潛伏在偽滿警察廳的情報員山風。雅茹姐說一個人的時候要時常回想一下真實的自己,免得走的太遠忘了為什么出發。想起從前在寫字樓上班的時候,覺得三年五載只是彈指一揮間。可當身處在如今的年代,竟覺得十幾年好漫長好漫長,漫長的似乎望不到盡頭。我知道最終會勝利,可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否活到那天......

那么陳雅茹呢?還有更多生于這個時代,選擇了奮起反抗侵略的那些人呢?他們甚至連會不會勝利都不知道,卻依然堅定的走上了這條路。看不到希望的堅持才更加可敬。與那些真正的隱蔽戰線的英雄相比,我為人并不純粹坦蕩。所以,若如此輕易的放棄與逃離,我又將如何面對他們呢......

不知走了多遠,江邊一個人都沒有了。太陽完全隱沒進水天交接之處,殘月與星辰若隱若現。覺得有些不安,于是轉身想要回去,抬起眼眸,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不遠處。

“姐。”

佟鶴川走過來,清朗的面容顯現在眼前。心里微微一沉,不動聲色的輕聲問,“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佟鶴川帶著一絲微笑回答,“我下了班去看你,你不在家,鄰居說看見你往江邊來了。我,我擔心你會想不開。”我笑的苦澀,“要想不開,在那天就想不開了。我只是過來散散步。”說完我往來時的方向走。佟鶴川走在我身邊,“姐,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見我沒有回應,他便在身邊默然隨行。片刻,他忽然開口,“其實這世上根本沒有什么憐香惜玉,有的只是弱肉強食和恃強凌弱。想明白了這一點,也就沒什么了。”

我心頭莫名一閃,轉頭去看他。而他只眼看著前方,暮色之中那線條分明的下顎更添了幾分冷然和剛毅。腦海中閃過他燦如星辰搬的微笑,瞬間覺得眼前的他陌生了幾分......

“其實,那天我也應該挨打的。我知道,你當時立刻站出來是為了保護我,是不是?”佟鶴川說著便瞬也不瞬的看著我,眼眸中又升起了星辰,明亮而又溫柔。

“犧牲我一個,幸福千萬家嘛。”我含糊道。佟鶴川先是一愣,繼而笑出來,“呵呵呵呵.....姐,你真有意思。”我附和著笑了笑,心說我當時只是為了不把事情搞大而已。看著他一臉幸福的模樣,擔心他如此誤會下去會給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于是我輕聲說,“如果因為這件事兒我們全體受了罰,那警務科的臉就丟大了。”他笑容微微一僵,轉而看著我,而我目視前方只故作無事的繼續走。片刻他問我,“姐你餓了沒,一起吃個飯吧?”我其實沒什么胃口,可看他期盼的樣子,如果拒絕的話會讓他面子上過不去。畢竟都是同事,凡事點到為止,不能弄得太僵,于是我說,“還真有點兒餓了。”

“道外有家餃子館特別有名,我帶你去!”他說著很自然的要拉我的手,我輕輕一抬手躲開,“哎,干嘛要去道外呀,中央大街上那么多的餐館呢,就近吧。”佟鶴川一笑,“姐,你不知道,這好吃的館子都不在中央大街上!你就跟我走吧!”他沒再拉我的手,轉身換了方向在前帶路。真是個聰明剔透的家伙,我暗自感嘆。

而越是這樣我越覺得蹊蹺,有心想借著吃飯試探他,可剛剛他那一閃而過的冷然和剛毅,還有如此少見的聰敏又讓我心生怯意。我一向有自知之明,根本沒有讓人一見鐘情的外在條件,所以他這一系列行為的原由究竟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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