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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金陵夢歸

  • 冬獵
  • 酔影清秋
  • 8368字
  • 2025-06-25 20:10:42

熙春時節,特別市公園又逢草長鶯飛。

吳桐煙依舊杳無音信。

聽說金陵城正在逐漸恢復往昔,仿佛隆冬的屠城是一場酒紅色的夢境。可留給夢中人的卻是涕淚橫流,永生永世的痛不欲生。他們走不出那場夢,無論活著的,還是死了的。

“南京的事已經全國登報,只有這里不見只言片語。”雅茹姐邊往前踱步邊說,“得想法子讓這里的同胞知道。”我隨著她的腳步,“如今警察廳里是知道的,上面下了死命令,關于南京不許提一個字。”雅茹姐轉頭看看我,臉色越發陰沉,“三十萬......他們也做得出來。”我能理解她的心情,這種心情從去年就縈繞在我心頭了。“接連的退讓使他們失去理智,越發的狂妄。他們覺得我們就是待宰的羔羊,不會反抗也不敢反抗。是啊,不敢反抗,只能瑟瑟發抖的到處躲藏,直到被刺刀逼到墻角,再沒有地方可以躲可以藏。”

“金陵六朝古都,深厚的文化底蘊讓他們不知如何面對豺狼。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替死去的冤魂哭出來。”

最后一句讓我不禁心頭一顫,“替他們哭出來?”雅茹姐昂著頭目視前方,下顎線鋒利的如同出鞘的刀子,“我已經讓人通知地下負責刊報的小組,讓他們用最快的速度趕出關于南京的報紙和傳單。不出三天這件事就會充滿大街小巷。這里的同胞也會知道日本侵略者在南京做下的事情!”我并不覺得鼓舞,畢竟我是穿越而來,這種早就預知結局的無力感只會讓我更加頹然。

“保安局成立之初,正是忙的時候,加之警察廳的注意力也全在那邊兒,我們的宣傳發行應該容易些。”

“保安局成立對警察廳無疑是巨大的壓力。”雅茹姐的聲音依舊平靜如水,但就是能讓你聽出她對你的擔心。“是呀,還沒等人家開門營業這邊就先瘋了。白科長聽了我的話把老孫他們送上門去。結果沒過兩天就打電話哭,說那邊的太欺負人了,只讓他們打雜倒水,根本不讓接觸核心工作。老孫和行動隊長還回來說,寧可死在女刺客手上也不想待在保安局了。”

“保安局不是傻子,這是在告訴特務科他們都懂。”

“雖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早晚的事兒,從確立之初就注定彼此是冤家對頭,但的確沒想到他們如此坦誠。”

我說完雅茹姐一笑,“他們是懶得演,而且在他們看來,把人留下已經算是給面子了。如今這樣也有讓他們知難而退的意思。”我想了想搖搖頭,“白科長不會輕易讓他們回來,他恨不能女刺客趕緊行動好把鍋甩給保安局。姐,那姑娘到現在也沒找到嗎?”

雅茹姐輕輕一嘆道,“上次我們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她的住處,結果差點讓她殺了,幸好及時告訴她真實身份。可她說什么都不肯跟我們走,還說一定要報仇。可從你給白科長出了主意,她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這么耗下去早晚得崩潰。”我憂愁起來,“她要是崩潰了,警察特務們就高興了。這么個好戰士,太可惜了。”

雅茹姐無奈一嘆,“沒法子,她太倔了。”我又問,“那紙條的事兒有眉目了嗎?”雅茹姐搖了搖頭,“無從查起。”我感到陣陣無力,雅茹姐看了看我,“江寒,我覺得的你有些變化......”我好奇道,“什么?”雅茹姐猶豫了一下,“陰沉。從前我們在一起你的眼神是明亮的,不知何時起就黯淡了。似乎是去年,或者更早。總之越來越陰郁。江寒,做我們這行注定要面對很多殘酷,很多不得已。不論什么時候,我們都不能向內攻擊自己。”

“姐,我......”

不知為何我鼻頭一酸。

“發生了什么?”

雅茹姐一如既往的敏銳。

我猶豫著,雅茹姐靜靜的等待著。

“我最近做了很多壞事,我感覺和那些劊子手越來越像了。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就像突發奇想殺掉惠美母親的時候,我竟然是開心的痛快的,可事后又覺得無比罪惡。”我說著留下眼淚,“姐,我明顯的感覺到這幾次的殺人和從前不一樣。從前或許出于正義或者無奈,但最近不同了。”我把虐殺店主一家的事情講給她聽,然后說,“從前我覺得菊池可憐,可如今看著他只有憎惡。姐,我想我是瘋了。”

忽然,雅茹姐抱住我。我猝不及防,呆愣在當場。許久,雅茹姐沉聲說,“這任務把你摧殘成了這幅樣子,我真自責。當初在蘇聯,我好不容易治愈好了這個姑娘,讓她臉上恢復了笑容。可如今,也是由我親手斷送了。真不該帶你回來,其實你可以做的有很多。”我心中陣陣悸動,反手擁抱住她,“姐,其實我沒得選,不是嗎。”她搖搖頭,胸膛起伏有些劇烈起來。

“你不怪我就好,不怕我就好。”我緊了緊抱著她的手臂,“我真怕我有一天變成個怪物,自己都怕的怪物。”

“不會的,江寒。”雅茹姐放開懷抱,看著我,“你沒錯,沒有人會在親歷那些畜牲的暴行之后保持冷靜,你需要個出口。我只是不希望你把這些裝在心里,跟自己過不去。他們死不足惜,可如果因為他們的死而毀了我的妹妹,我不接受。”我愣愣的看著她,“他們,死不足惜嗎?”雅茹姐堅定的一點頭,瞬也不瞬的盯住我的眼睛,“罪不及子孫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孫,挑起戰火那一刻,侵略國上下沒有一個是無辜的。而你只是為自己的同胞抱不平,這不是錯。”

“謝謝你安慰我,姐。”

“不是安慰你,這是環境之下你的無奈之舉。如果把你放到山上抗聯隊伍里,你會比現在活的痛快,至少你有快意恩仇的機會。可是在城市里,在警察廳沒有。這個工作就是如此的壓抑人性,所以我們只能在高壓中能夠尋找到一絲縫隙,為自己同胞盡一份哀思的同時,也得到些喘息的機會。是人就需要陽光與空氣,哪怕只是照耀片刻。”

雅茹姐說完,我一直沉著的心終于見了一絲風。雅茹姐邊側過身和我同向,邊邊摟著我的肩膀帶著我往前走,“過去的就過去了,無需放在心上,我們要做的事還很多,還要繼續前行。”我點頭,“嗯,我知道了,姐。”雅茹姐一嘆,“最近一個月休眠吧,去做任何能讓自己開心的事兒。”我搖搖頭,“不用,我可以的......”

“這是命令。”雅茹姐語氣溫柔,眼神愛憐中帶著不容拒絕。我心中一寬,感激的一點頭,“嗯,好。”

“姐,別告訴花駒。”

一想花駒知道我的所作所為后會有怎樣的反應,心就輕輕的揪在了一起。我再怎么面目恐怖也好,終究還是想留給他美好的一面。

雅茹姐理解的點點頭,“我明白。”

到家的時候已是傍晚,似火的晚霞映紅了天際。各類歐式建筑房頂映襯出剪影,模模糊糊可以看見紅色,綠色,黃色。尖的,圓的,方正的,半圓的。精致玲瓏,甚是好看。似乎好久沒有關注過周圍的景致了,我住的南崗,風景原本是哈爾濱最好看的。

打開門就聞到了飯菜香,我微微一皺眉,彼時花駒迎出來,我一邊脫外衣一邊問他,“又都做的肉菜?”花駒點頭,“啊,不過今天做了條魚,你還能吃幾口的小黃花。用油煎了撒點鹽。”我自然的挽住他的胳膊貼著他,“辛苦你了。也不用總大魚大肉的,晚上吃太豐盛對身體也不好。明天開始我們吃點清淡的吧,我新學了幾道南方小菜,明天我早點回來做給你吃?”

說話間已經來到餐桌前坐好,花駒意味深長的一笑,如常把紅酒倒進我的酒杯里,“你啊,跟我就別玩心眼子了!嫌我做的菜油水大就直接說嫌油水大,瞧你兜這一大圈子!”我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心疼你做飯辛苦,怕說出來了傷你心。最近一陣兒,只要是你做飯就都是雞鴨魚肉啥的,晚上吃不好消化不說,也太費錢了。咱家是不缺錢可也不能這么浪費啊。再說山上的同志們還過得那么苦,咱們這樣是不是也不太好......”

花駒轉著眼睛思索一下,做了什么決定似的,雙臂交疊在桌上很認真的看著我,“哎,你最近照鏡子了嗎?”我不解,“啊?照啊,天天早上洗漱的時候都會照啊。”他滿眼心疼,“那你還沒發現你自己成什么樣子了?”我下意識的摸了摸臉,“什么樣子啊......”

花駒張了張嘴,先是一嘆,然后說,“瘦的干巴的,臉上一點兒血色也沒有。從前你那小手熱乎乎的,現在冰涼!整個人像是......像是從陰間回來的。你自己沒發現?”我尷尬的笑了笑,“那么嚇人嗎?”花駒心疼的一低頭,“不是嚇人,是讓人看著揪心。你每天回家還強撐著笑臉兒跟我說話,我更難受了。你說我能不大魚大肉緊著給你做嗎?我想你回到從前那模樣。”

“最近工作壓力的確不小。今天亞茹姐批準我休眠一個月,讓我好好休息一陣兒。”

“她說的?”

“是啊,姐還說讓我好好陪陪你。你為了支持我的工作,甘愿躲在幕后,付出了太多。”我努力讓自己溫情而欣喜,“我們這個月可以喘口氣兒了。明天晚上去秋林看電影,之后再去吃俄餐。后天正好是休息日,不加班的話,咱們去太陽島踏青。或者你想怎樣都隨你。”我說著舉起紅酒杯,歪著頭淺笑著看他。花駒看了看我,終是一笑,端起他的紅酒杯與我輕輕相碰,“好!”

吃過晚飯,我們打開了從搬到這里就只聽了一次的留聲機。在蘇聯小調中相擁著,邊喝酒邊輕輕搖晃。那一夜暫時得到了放空,丟開所有的繁瑣和憂愁,就那么相擁著,搖曳著,直到好久好久......

可再美的紅酒也有消散的時候。再迷人的宿醉也會醒來。天明之后仍舊要走進警察廳,走進殘酷的現實中去。休息?怎么可能真的休息下來呢?我們的腦子要永遠保持警覺,永遠轉動。

“特務科都什么態度?”

身旁的邵庭霖低聲問我。黑色的福特汽車停在索菲亞教堂對面馬路的一條后巷,中午的暖陽被朦朧的車窗簾遮去一半的光,然而落在臉上依舊有些熱。我看著車窗外朦朧的紅磚墻,“橫煙壓根不考慮去保安局,日本警察里一半是被調走的,一半是主動申請的。滿洲警察主動走的比較少,有幾個原本就可疑,保安局成立后,悄沒聲兒的就不來了。其他三族就沒什么動向了。”

“老白什么態度?”

“白科長倒是無所謂,他說日本警察走了也好,省得平日里相處起來麻煩。不過他說保安局的權限比特務科大,甚至還比警察廳更有話語權。有了這么個對頭似的部門,以后日子怕不好過。”說話間我已經轉過頭看向邵庭霖,暗中觀察他的臉色。“肯定會不好過。這樣一來警察廳那些想混日子的怕就不行了,不拿出成績來有我們好瞧的。”邵庭霖說著咧嘴一笑,未及我接話,他又歪過頭來問,“對了,就菊池那個事兒,那老的也消失了,真不是他干的?”

我心里微微一哆嗦,故作思索讓自己平復一下,然后才回答,“依我看不是,菊池說過想去保安局,他不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給自己找麻煩。”邵庭霖頭一歪,“那你說老的咋也消失了?”我搖頭說不知道,思緒卻回到了那個陰天的傍晚。

惠美母親盡力往墻角縮,我微微彎下身靜靜的俯視她。金陵城的那些黑白照片躍然腦海。對,其中有一張,記錄什么來著?對,想起來了。我輕聲對她說,“你知道嗎,你女兒的脖子真漂亮。”她先是微微一愣,繼而不解的皺起眉。“又長又白又細,隨便一歪頭就是一副美麗的風景。當然,也真的很清脆。”我帶了些惋惜。她又是一愣,反應過來后大驚失色。我得意又暢快中,還有那么一絲悲涼。

“你把惠美怎么了!”

“你叫吧,她應該能聽見。”我說著秒了瞄地面。惠美母親隨著我的眼神看了眼地面,繼而觸電般的站起來,嗷的一聲,同時用雙手捂住了嘴,緩緩地滑落回地上。大顆的眼淚從她眼中流出,她劇烈的顫抖著雙肩,忘記了死亡的恐怖,只顧悲傷欲絕。

“選個死法吧。”

我淡淡的說,仿佛毫無波瀾一般。

惠美母親哀傷到已經做不出任何反應。我想到割下她的頭,可這安全屋太小了,她的血會濺的到處都是。那就只能和惠美一樣了,不知道她的脖子是否如她女兒般清脆。“是菊池讓你來的?”她忽然抬起頭看向我,那忽然恢復的平靜讓我不禁心里一頓。然而下一秒我就明白過來,哀莫大于心死,她不想活了。該怎么告訴她?我露出一絲玩味的微笑,“你猜呀,猜對了我把惠美挖出來跟你見一面。”話音剛落心里倏忽一跳,我竟這么惡毒。

“呵呵,”惠美母親笑的很是悲苦,“至少你是他們派來的。無論出于什么,我都不能活,對嗎?”我微微一挑眉,“聰明啊,不過你還真的猜錯了。要你死是我自己的主意。我不是菊池的人,”說著我抬手掐住她的脖子,“也不是警察廳的人。”她不解的一蹙眉,我趁此說,“我是抗聯的人。”說罷手指一用力,熟悉的“咔嚓”聲兒響起,她和惠美一樣倒在地上扭曲起來,直到徹底失去呼吸。我踢了踢她,見死氣沉沉這才開始“干活兒”。

這是我的沖動行事,不為陷害菊池,也不為其他,就是惠美母親說了一句‘天皇陛下的孩子們在南京取得了巨大的勝利。’她很高興,她應該高興。雖然這話深深刺激到了我。我的吳桐煙似乎真的消失了,那么美好的女子,一顰一笑都能牽動人心,好像西方油畫一樣發光的美人,就這樣消失了。而造成這一切的他們管這叫勝利。腦海里第一個閃出的念頭就是,殺了她。想來也沒所謂吧,反正亂成一團的也只會是他們日本人。

“最近這怪事兒啊也是真多!”邵庭霖說著往后一仰頭,靠在了椅背上。我下意識的看了看他的脖子,又迅速收回目光。“那你說說特務科里誰像山風?或者誰有反日情緒?”他說著閉上了眼睛。我深吸口氣搖搖頭,“沒人像山風。發幾句牢騷的倒是有。”邵庭霖眼睛張開一條縫兒斜過來,“嗯?”我忠誠的看著他,“科長,這是你和土肥原先生交給我的任務,我必須認真負責,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若是因為我的處事不當冤枉了同事,傷了他們對警察廳的信任和情分,這反而會得不償失。更何況,反滿抗日鬧的我們一天安生日子也沒有,大家恨他們還來不及。當然,也不排除藏的深的,我會盡全力甄別的。”

“唔,土肥原老師也是這個意思!剛何況特務科那幫家伙是整個警察廳最會演的!哪能讓人輕易看出來。你說的發牢騷都有誰啊,都說了些啥?”邵庭霖說著瞬也不瞬的盯著我。我如實相告,“最近一段是關于保安局成立,大家都挺窩火,不過是有幾個喊了出來而已。說日本人不信任我們,還說是為了分我們的權。還有些新來的男警性子耿直了些,直接點名罵了幾位高官。”

“豬腦子。”

“白科長也這么說。”

“女警呢?都安分嗎?”邵庭霖又問。我一點頭,“女警還好。”不想他忽然一句,“聽說有個叫春陽的?”我心里一跳,驚訝于他怎么知道的同時開口回答,“她的確是有些別扭。橫煙科長也讓我盯著她,試探過幾次后發現倒沒什么可疑的地方,想來只是性格使然。”邵庭霖微微皺眉搖搖頭,“這性子不適合在特務科啊。”

“白科長看中她破譯電報的天賦,還有超常的邏輯思維。如此有能力的人,性格上的那點瑕疵到也可以容忍了。”

“是嗎?我看她對特務科甚至整個警察廳意見倒不小!再有本事有啥用啊,雖說不是臥底,可也不是個省心的。”邵庭霖說著一扯嘴角流露出一絲嫌棄,又伸出食指向下很堅決的指了指,“警察廳,特別是警察廳,最要不得的就是有性子!這是一部國家的大型機器,為滿洲國而運轉,有性子有太多自己想法的人就是轉軸里的沙子,要么被碾碎要么被清出去。”

邵庭霖在我面前早已不是謙和模樣,每當說起類似的事那緊繃成一條直線的嘴角便像尖銳的利器,仿佛不擊碎些什么決不罷休。而眼中的狠厲和尖銳的嘴角可謂相得益彰,有時看著他指手畫腳的模樣總會覺得那是土肥原的另一面。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白科長知道了一直稱兄道弟勾肩搭背的好兄弟竟是這副嘴臉,他會做何感想。

“你想個辦法,這種人留不得。”

“您不用著急,春陽和章桂梅不睦已久,撕破臉是早晚的事兒。而且章桂梅正在想辦法離婚,她說離婚后要全身心投入工作。看那樣子是要往上爬,到時候矛盾會更加激烈。”

“哼,不安分的女人。”邵庭霖說著看了看我,“江寒啊,你也往上爭一爭,別總云淡風輕的。你是老師的人,怎么都會有個一官半職的給你。”我淡淡一笑,“我不太喜歡爭那些個。現在就挺好的,有您和土肥原先生護著,能踏踏實實的工作就好。”邵庭霖流露出欣賞的神色點點頭,“知足是個優點!至少能讓你不焦慮。警察廳人浮于事就是因為不知足的人太多,這也想要那也想拿,最后發現無濟于事就開始裝瘋賣傻的混日子!別跟他們學。知足可是難能可貴的,揣好了。”

“是,科長。”

“一會兒你別回特務科了,先去菊池那里,把他勸回來上班。總這么躲著也不是個事兒,警察廳也不是他吃空餉的地方。雖然他現在的確廢的沒啥用了。”他說起菊池滿是嫌棄。我沒有拒絕的理由,于是答應下來。臨下車邵庭霖又說,“對了,十六道街那兒我盤了個院子,你去幫我看著點兒,收入你拿兩成。別跟老師說。”他又開了家煙館,繼妓院旅館之后。我故作推辭道,“科長,分成就不用了,以往您沒少照顧我,給我的已經夠......”

“哎,”他擺擺手,湊過來低聲說,“我那個煙館后邊兒就是橫煙的場子,聽說他那有個地下室,是專門做通行證的小作坊,你去暗地里給我看看怎么回事兒。”我吃驚道,“做通行證?橫煙科長他這......”邵庭霖擺擺手,笑道,“沒啥好奇怪的!橫煙最愛財,如今日本人管的嚴不好放水了,他自然得想其他的辦法。聽說他那兒公章手續比警察廳的都齊全,你好好查查。”

“是。”

“行了,去吧。”

我道別下車,走在去往特高課宿舍的路上,忽然明白了些什么。邵庭霖讓我查橫煙,怕不止為了公事,也因為土肥原吧。同樣是老師的學生,爭寵在正常不過了。不過通行證件的小作坊,到讓我的心思活泛起來......

菊池蜷縮在宿舍的角落里,一縷陽光照在他身上,屋子的其他地方都是暗的。好像他隨時會隨著那束光遠去似的。他眼中滿是茫然疲憊與凌亂。我的心終于為他泛起一絲疼痛——這個可憐的無家可歸游魂一般的孤兒啊......

“菊池科長。”

“惠美不見了,惠美的母親也不見了,都不見了......”他的雙抬起微紅的眼眸看向我,“我沒殺他們。江寒,我沒殺他們。”

“可您總要到警察廳去。大家還在等您。”我說著蹲下身來。惠美的其他親屬來要人,不知道真假。反正橫煙招待了來找麻煩的人并且把他們帶到了警務科。然后邵庭霖把人打發走,但那些人說還會再來只要菊池不出現。

“我無處可去!”他忽然痛苦起來,“我已經跟他們說了,把所有的錢都給了惠美的母親,派人出去尋找惠美一直到現在。然而如今惠美的母親也不見了!我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人堅定的說是我殺了她們母女!可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最后一句讓我心里一顫,換誰聽到都會覺得菊池是冤枉的。我冷靜下來,先承認他的無辜,“是的,我知道您不是那樣的人。可是整件事的確您的嫌疑最大,你和惠美感情破裂而她又不斷的找您要錢。我想不管換做誰都會第一個懷疑您。”菊池越發無助,“所以現在我百口莫辯!沒有人會相信我!”我心念一動脫口而出,“他們不相信你,可也找不到證據啊。”菊池抬起頭,“什么?”

“如果她們母女一直不回來,他們一直找警察廳鬧,那要鬧到什么時候呢?更何況,這難道就不是惠美母女和家人一起做的局?”菊池愣了愣,“會嗎?”我不語,用眼神告訴他:會。

他還是不愿意相信,我進一步說,“惠美對錢那么執著,家里條件可想而知,她的母親想來也好不到哪兒去。她們會輕易放棄您這顆搖錢樹嗎?”菊池被問住,他有點動搖了。我繼續,“其實想知道惠美與她母親到底做沒做局很簡單,找一個和那母女外形差不多的,高度腐爛無法辨認的尸體還給他們。”菊池無比震驚,仿佛從未認識過我。我則滿是忠心的看著他,“難道有更好的辦法?”

“這,這太殘忍了。再說,上哪兒去找尸體呢?”

我心里冷冷一笑,淡淡的說,“想找還不容易?且不說監獄里關押著那么多女犯人,隨便去刑場或者荒郊野嶺就能找到很多,還有方便屋的后院總能挖出來一些。”你們做過什么應該很清楚啊,現如今在這里裝什么單純?我心里暗暗剜他一眼。菊池皺眉思索著,搖搖頭,“這恐怕不行。”我繼續引導,“科長,如果那些人一直不走,您就一直躲在宿舍里?如今的辦法只有把水攪渾,找兩具尸體還給他們。至于怎么死的隨便編個借口。他們一定會否認找來的尸體是惠美母女,我們借此反將他們一軍,讓他們自證。”

“這樣行嗎?”

“行不行都得試一試。您必須回到警察廳去,再拖下去,警察廳心術不正的人把您的住址告訴給那些人,他們找到這兒來,您就更脫不了身了。與其被動等待,不如主動進攻。”菊池一定會聽出來我說的心術不正指的是橫煙。果然,他黯淡的眼中終于透出一絲光亮,盡管這光亮并不美好。他直了直身體,又萎縮了下去,“可是......”

“無論如何,先回到警察廳吧。是邵科長讓我來找您回去的,他很擔心你。而且他也會護著您的,畢竟您和他同屬警務科,怎么也不能讓一群外人欺負了。”我說著走上前,輕柔中帶著不由分說的將他攙扶起來。一直到警察廳,他都緊緊抓著我的手,像是受驚的小鹿。而邵庭霖此時倒是顯露出不多的溫情脈脈,這讓菊池終于松開了抓著我的手跟他走回警務科。

正待往特務科走,忽然聽樓下傳來一陣嘈雜。疑惑之余走到窗前向下張望,只見特務科的警員壓著一男一女,罵罵咧咧的走進來。我心里一頓,轉身往特務科趕。未等進門就聽見白科長的聲音,“他純純活該!早跟他說玩兒夠了就還人家!”此時傳來老孫的聲音,“我也是這么勸他的!可他就跟勾了魂兒似的,誰勸跟誰急啊!”

“那就讓他去死!”

說話間特務科的門嘩然打開,我的手就尷尬的停在半空。白科長陰沉著臉,不耐的一皺眉。我趕忙躲開,白科長走了兩步回過頭,“那個誰啊,你去告訴他們一聲先別對那女的動刑,然后陪那女的待一會兒安撫一下情緒。”我暗叫倒霉,卻不得不立正回答,“是。”當然白科長也絕非是讓我安撫情緒這么簡單,他是要我借機詢問出來具體怎么回事兒。女人之間還是好說話的。

事實也的確進行的很順利,美麗的女人沒有任何反偵察意識。或者說已經被兇神惡煞的警員們嚇懵了。當然也可能是落在臉頰上的幾巴掌讓她有些回不過神兒來。我把手帕用涼水沾濕,給她擦著臉上的血跡,加之幾句輕聲細語安穩的話,她就把整件事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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