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石激千浪
- 冬獵
- 酔影清秋
- 8472字
- 2025-05-08 20:00:02
從上次試探我過后闌珊許久沒來了,但逢年過節依然會送東西禮品過來,只是不再久待,略微坐坐就走了。每次來,那眼中的防備和欲言又止我看的清楚明白。我知道她走上了一條什么樣的路,她也知道我知道,彼此只是不愿捅破而已
這次不同,她很著急,都等不及給她沏杯茶,“姐姐,我弟弟失蹤好幾天了,實在找不著了!”我立刻擔心起來,畢竟她的弟弟不是心智正常的成年人。但是又想起她之前被框進方便屋,或許他弟弟也和那次一樣,只是想出去找她而走丟了?
“怎么回事啊?”我問。闌珊瞬間紅了眼眶,她搖頭,“不知道。我娘跟我說,那天晌午的時候,弟弟吃過午飯看小人書看的入了迷,她覺得不會再鬧了,就想躺下睡一會兒,結果一覺醒來人沒了!我和窯少爺已經找半個月了實在是找不到人,所以才來找你,看姐姐你能不能給找一找?!被x此時走上來,“你先別著急,你那弟弟我見過,雖說是小孩兒一樣吧但也不傻,餓了知道找吃的,別人拽他也知道不跟著走。我猜是找不到家了,可能找個背風的地方躲起來了,也可能被好心人收留了。而且咱哈爾濱教堂教會這么多,興許被信主的收留了也說不定。明天你姐幫你問問各個派出所,看有沒有人報案尋找家屬什么的,我也去街上幫你找,總會找到的。再說他一個傻孩子,別人要他干什么呀。”
闌珊終于是安心了點,坐下來喝了杯茶,也就離去了。我和花駒在門口互相看了看,都讀懂了彼此——闌珊的弟弟怕是兇多吉少。
翌日上班我拜托白科長給各警署打了電話,一無所獲。白科長說要警署幫我找人,我委婉拒絕,因為闌珊已經不是我的線人,一旦深究她的身份就會暴露。而我又不能輕易離開警察廳,所以只好辛苦花駒和老顧去找。一晃四五天過去,終于是有了線索。原定下班之后去茶葉店說,奈何要先送章桂梅和小溫回家。小溫緊挨著我,“江寒,你說那女刺客會藏在哪兒呢?”
不知為何我想起了花駒自奉天失守后在東北的日子,不禁說,“憑她的本事,應該想藏哪兒就能藏在哪兒吧。她沒有證件也沒有錢,還能衣食無憂來去自如的,這倒用不著我們操心了。”小溫咧著嘴,搖頭晃腦的,“真是個女魔頭。”章桂梅哼了一聲兒道,“她是怎么變成女魔頭的?。磕阏f那幫老爺們兒,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事到如今咱就別說那些了,”我假意勸道,“都是同事,再說他們也是為了案子上能有突破,從前不也一直這樣么,只是這次的運氣差了些而已。”小溫接過話,“這一運氣差不要緊,連著我們女警也噤若寒蟬的,這樣下去早晚神經衰弱!”章桂梅揶揄一笑,“你要神經衰弱了那女魔頭可該高興了。”小溫撅起嘴,愁眉不展。我笑說,“其實咱們這次比的不就是誰先受不了么。咱們成群結隊讓她無從下手,現在著急郁悶的應該是她。”
“沒錯!熬吧,看誰熬死誰!”章桂梅咬牙切齒的,隨即又春風滿面的拉住小溫,“妹妹啊,咱這口氣兒可不能泄??!走,老樣子,先送你回家,再送江寒?!蔽覜]說話,先和章桂梅送小溫到了家,章桂梅要送我的時候,我對她說,“桂梅姐,你總是先送我們,這回還是我送你回家吧,不能總讓你落了單,風險總要平攤嘛?!闭鹿鹈泛苁谴髿獾膿]了揮手,“哎呀,都是一個辦公室的姐們兒,跟我客氣啥呀!再說我還比你們年紀大!就該多護著你們!走吧,先送你?!?
“先送你吧桂梅姐,我今天不回家?!?
“啊,???”
她那種錯愕都來不及掩飾,我不給她拒絕的機會,上前挽上她的胳膊,“走吧,先送你。我一會兒有事情。”她愣了愣神兒,干笑了兩聲說不出拒絕的話。還差一個路口,她說什么也不讓我送了。其實從她堅持要先送我們開始,我就猜出了她一定有家丑不想外揚。以章桂梅的為人,怎么會那么好心的保護我們?此時此刻,我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想。只是我不是那種看笑話的人,所以也就順水推舟,“那好桂梅姐,你自己小心,我先走......”
“呵,聊著呢!”
一個很不友善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話,循聲看去,只見一個拎著尿壺的人晃晃蕩蕩走過來,他陰陽怪氣的咧著嘴,那口黑色的牙一看便知是吸食大煙所致。人還未走近,就聞到了一股夾雜著汗臭味兒,煙臭味兒,以及尿騷味兒的混合氣味,讓人忍不住反胃。可他如果不拿著尿壺不咧著嘴,看起來是個很端正的中年人,那種端正像是某位中學的教師。他斜著眼睛打量我一番,轉而問章桂梅,“這誰啊?你的情兒??!”章桂梅早已面色慘白,她冷著臉反駁,聲音卻不大,“這是個女的你又不是看不出來,別瞎說了,回家吧?!?
“不聊的挺好的么,回啥家啊。咋地有事兒瞞我?。俊彼f著又斜了我一眼。我知道再不離開就會惹上是非,于是說,“桂梅姐,我就先走了?!眲傄D身,不想那男人忽然高聲一句,“把男的照片拿出來給我看看啊,我給我媳婦兒把把關!”沒頭沒腦的一句讓我一下愣住,待明白話中之意怒火瞬間從心中燃起。
看我臉色變了,章桂梅趕忙上前拉著他男人,“走吧,回家,別在這兒給我丟人了!”那男的雖然跟著章桂梅往回走,卻尿壺一下下甩在張桂梅的腿上,“你給我記住了,這輩子別想甩開我,你要敢走我就活活打死那倆崽子,你看著的。”章桂梅好生勸著,間或回頭看我一眼,滿是無法言說的窘迫與難堪。我迅速轉身,一來給她留些體面,雖然沒什么用。二來也實在是看不下去。不知道那兩個孩子每天過得是什么樣的生活,不敢往深想。
茶葉店里,老顧喝了一大口茶,然后感嘆道,“江寒你交給這活兒可真急,我和老花都跑斷腿了!可算是有了點線索!”我趕忙問,“怎么樣?人在哪兒呢?”老顧嘴唇動了動,又看向花駒?;x看了看老顧又看向我,猶豫了一下才說,“最后一個見到他的人說,有幾個朝族人拿飯團給他,還有糖。他就跟著那幾個朝族人進了一家旅店,之后就再沒出來過?!被蛟S是被抓進店里干粗活兒了呢!于是我問他,“哪家旅店,地址在哪兒?”
老顧這才說,“道外那邊兒,不大一間小旅館。附近的鄰居說,他們專門收留流浪人,乞丐,孤兒。不過只要進了旅店的,就再沒見那些人出來過。那些鄰居推斷可能是送去邊境那邊挖煤礦當勞工了。”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我有更加不好的推測。如果旅館周圍的鄰居說的是真的話,那么很有可能,闌珊的弟弟已經被誘捕,任誰有十八般武藝,手眼通天也沒辦法逆轉乾坤。
“這都過去半個月了,多半是找不回來了?!被x灰心中帶著詢問的意思。他在問我要不要最后再努力一下,即使希望渺茫。我想了幾番點點頭,“找,但不是找闌珊的弟弟,是要挖出這個黑旅店到底是干什么的!不能再讓他們害人?!崩项櫼稽c頭,又馬上犯了難,“嘶,可怎么挖呀?咱們都是地下工作者,隱藏自己還來不及呢!”未等我說話花駒先道出,“你的意思是利用警察的身份吧?”我點頭,“對。這些朝族人敢開黑店背后一定有勢力。正查肯定行不通,但若是給他們安上一個私通抗匪的罪名就好辦多了?!?
“怎么安呀,我和老顧進去過,就一破兩層樓,不幾個房間,比咱們在奉天的家大不了多少。”
我沉下心來思索辦法,老顧嗤笑一聲打趣道,“就那破地方兒四處透風,的確像是藏污納垢的圣地啊!”我心念一動,“藏污納垢?這倒是個方向。老顧,小楊早先的身手沒丟吧?”老顧端正了身體,“哎呦這我倒沒問過,不過應該不會丟。他六歲就讓拐子拐走,買他的人教他偷竊就教了八年!那挨的打挨的罵,能是輕易就忘的?”我剛開口花駒就又接過話去,“讓小楊把反滿抗日的標語傳單放旅館一些,”說完又轉向我,帶了些自得與邀功的意思,“是這意思吧,媳婦兒?”
“嗯,就是這意思。”
“就這活兒,我就能給干了!”花駒大包大攬,我心一沉,冷下臉不屑的說,“你能干什么?”花駒猝不及防的一愣,“啊?”我越發的不講情面,“你除了一直打斷我說話還能干什么?你是組織的人嗎就時時刻刻的表現自己?讓你進這屋子就已經是對你格外恩賜了,你只需要好好負責我和老顧的聯絡,其他的事兒輪不到你操心。”花駒起先還聽的很生氣,最后就只意味深長的看著我笑——瞅你這點兒小心思,沒出息的樣子。
老顧也是明白過來,一樣笑的意味深長,“好啦好啦,江寒你也別說他了!老花,江寒說得對,你又不是組織的人跟著瞎參合什么?干好茶葉店的活兒才是正經。讓小楊去,就這么決定了?!蔽矣X得挺不好意思的,窘的嗓子有些發干,忍不住干咳了兩聲兒?;厝サ穆飞?,花駒自然是笑話我,“你瞅你那樣兒,讓老顧笑話不!”我嘴硬著,“我說的是實話,你一個外人就不該摻和這里面的事兒?!?
“行啦,就咱倆了,別嘴硬啦!”他說著拉過我的手。我和他十指緊扣在一起,臉越發的燒起來,但還是說,“那我說的也沒錯啊,你本來就不是組織的人,真要有個意外,那算什么?白白犧牲么。那我可不干?!被x無奈又寵溺的一笑,“哎呀!我這媳婦兒?。“?,那咱咋跟闌珊說呀?”心頭剛剛泛起的一點甜蜜與熾熱瞬間冷卻,我不禁輕輕嘆了口氣,無奈道,“我們不能立刻告訴她弟弟徹底沒希望,這樣她和她娘都會接受不了,還是查封旅館之后再告訴她吧。”
“嗯,你說的有道理。就這么白白告訴人家大活人沒了,擱誰都不會接受的。”
“不過也不一定,你說是不是?萬一真的被抓去當勞工,或許可以贖出來?!蔽倚念^又燃起了一點希望,然而被花駒很快澆滅,“你可快拉倒吧!日本子那挖煤的場子一年死多少口兒?累死的,打死的,餓死的,現搶人都不夠用,還能還給你?再說能贖人出來的那都是有關系的還得傾家蕩產。而且多半都是打個半死再還回來,你說本來就傾家蕩產了,半死不活的回來拿啥治?說白了,還是讓人去死。而且闌珊那弟弟那樣兒......哎,沒啥希望了?!?
我一陣難受,低下頭不再說話。花駒往我身邊貼了貼,“哎,別難受了,要我說這也是命。她那弟弟也不是第一次跑丟了,還能每次都遇見好人啊?我們保他一時還能保一輩子?”我轉頭看他一眼,心里并未覺得寬慰?;x見此也不在說話,只默默的陪著我往回走。這一路上我都在回想與闌珊的過往。那個臉有些圓潤的可愛丫頭,如今兩頰消瘦下去,水靈靈的眼睛雖然更大卻不似從前溫柔,透出一絲冰冷。
我自是不希望她柔弱的,我希望她自強自立。可我又無比清晰的感覺到,她從前的模樣在我腦海里已經開始模糊,仿佛那靈動的身影慢慢走入濃霧,她用背影告訴我:姐姐,再見。
白科長很痛快就同意了我的搜查請示,行動隊長帶著人和我一起去了道外那家旅館。也很容易的搜出了反滿抗日的宣傳單,于是我們故作兇神惡煞的質問店主一家,店主并不太害怕,他只略帶不屑的微微欠身,用蹩腳的中文說,“各位長官好,我在這里開旅館多年了,我的兒子加入了日本國籍,是關東軍第......”
“誰他么問你兒子了?!毙袆雨犻L把他的話噎了回去,我也忍不住加了一句,“咋地你兒子當關東軍司令了?”
“噗!哼哼哼.......”
在場的同事們噴笑出來,店主臉色很是難看,他抽動了兩下嘴角忍下一口氣,盡量平靜的問,“各位長官到底來干什么的?”行動隊長把傳單往他臉上一丟,“看看吧?墻縫里塞不下了都!你們這店怎么事兒啊?窩藏反滿抗日人員知道啥罪過吧?”店主看到傳單只是有些驚訝但絲毫沒有懼意,“我這店里人來人往的,難免有些混在其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如果你們不信,我可以和各位長官到日本人那里,求他們查清楚?!毙袆雨犻L明顯吸了口氣。店主這話的意思是上面有日本人保著,最好別惹他。
眾人都有些氣場弱了,我知道這時候退了就再也沒機會了,于是上前一步蠻橫道,“少跟這兒扯犢子,認識日本人的多了,你們算個什么東西。怎么著?跟警察廳叫板是吧?”我拿過一旁警員手中的一沓宣傳單,一下下拍在他臉上,“好好看看,你們通共通匪了,小小警署都可以辦你們!去日本人那兒,好啊,看哪個不要命的敢保你?你兒子都要拎出來嚴格審查,懂嗎?”
行動隊長嚇死眼的看著我,大概沒想到我會如此兇狠。店主倒是滿臉不服,他氣鼓鼓的,“你們,你們這是污蔑!我要到關東軍那里去告你們!還要去滿洲國司法部告你們!”行動隊長明顯一愣,我不給眾人反應的機會,“司法部在新京,原來你們在新京也有自己人啊,那再好不過了,從上到下一查到底?!钡曛鳉獍琢四槪袆雨犻L面帶顧慮的要勸我什么,恰此時一位警員匆忙跑下樓,幾步到行動隊長面前。他氣喘吁吁的看了看隊長,又看看我,接著顫巍巍遞上一張紙。
行動隊長接過去一看臉色大變,我趕忙湊過去看,只見不大的一張紙上赫然寫著下一個目標,竟是老孫的名字!
“是刺客的妹妹,她被藏在了這兒!”我故意如此說,繼而一腳踹在店主膝蓋上,他吃了疼跪下去,我冷然問道,“說,寫字條兒的女人在哪兒!”行動隊長也上給店主一個大嘴巴,“說!這娘們兒現在在哪兒呢!給老子說實話!”店主一家都是懵的,店主妻子連連搖手,“沒有沒有,這兒沒有什么娘們啊,都是客人!”
“店查封,把所有客人帶回去審查!”
“等等!”店主急了要站起來,我一搶打中他膝蓋,他嗷的一聲跪倒在地,捂著膝蓋疼的青筋暴起。店主妻子嚇得驚慌失措,越發抱緊了懷里的小兒子。“你,你們,你們隨意誣陷,我要......”店主沾滿鮮血的手指著我們。我余光看到行動隊長又有了一絲猶豫,于是拿起一旁警員的警棍,對準店主妻子的腦袋不留余力的砸了下去。店主妻子倒在地上抽搐幾下就不動了,店主也嚇得呆愣住。
“再廢話下一個就是你兒子。”我輕描淡寫的告訴他。店主恐懼的看著我,接著爬向他已經嚇得呆傻的小兒子,把他抱在懷里。行動隊長神色復雜的一揮手,“都帶走!”
找出來的字條讓特務科炸了窩,老孫更是喋喋不休,“白科長這你可看見了啊!這回的案子我要親自審,不找出這個臭娘們兒我老孫誓不為人!這特么都叫什么事兒?。∥覟樘貏湛凭瞎M瘁這么多年,最后要死這臭娘們兒手上,我這輩子還......”
“行啦行啦!讓你審!你消停會兒吧!”白科長不耐的揮揮手,老孫這才住了嘴,并重重一嘆,“唉!”行動隊長上前一步,“科長,這個店主好像上頭有日本人,咱們......”白科長掃他一眼,“拉大旗扯虎皮的多了,哪個都給面子咱們啥也不用干了。甭管他,先過了堂再說。”行動隊長一點頭,“是?!蔽页么苏f道,“我也是這么想的,這事兒事關到特務科每一個人的人身安全問題,必須徹查到底,不能再讓那個女人這么胡鬧下去了!”橫煙此時開了口,“江寒說得對,我們不要懼怕那個店主,滿洲國哪里沒有日本人?出門買個菜都能結識到。更何況我們日本人本來也不喜歡他們,沒有人會真的保他們的。”
“好,那咱們就抓緊審!”白科長拍了板,大家馬上開始忙。然而還未等到下半夜,店主就審出了答案,他的背后正是七三一。他讓橫煙科長給一個人打了電話,橫煙科長回來臉色就變了,于是把我們召集道會議室里,只提了一個地方,平房區的關東軍防疫及水部隊。老孫不明所以,“不就是個給水部隊么,咋啦?”
橫煙面色凝重,雙手交握在嘴前,“嗯,事情那么簡單倒好了,如今我只能告訴大家,那不是一個普通的部門?,F在情況很糟糕,那邊已經知道了店主被捕的事情,關東軍也知道了。明天天一亮店主的大兒子也會知道,一定會鬧起來的?!蔽以缇拖牒昧烁鞣N對策,于是先試探著說道,“可關東軍也要講道理吧,現在明擺著這家旅館和刺客的妹妹有聯系?!崩蠈O立刻接話,“江寒說得對!咱把這些證據往他們面前一拍!諒關東軍也說不出啥來!”
白科長也顧慮重重,“可萬一是栽贓陷害呢?”我的心臟不禁停滯了一拍,沒敢多說話。行動隊長說道,“旅館真要是被栽贓陷害的,咱們特務科就真的惹上麻煩了......”橫煙幽幽一句,“所以,絕對不能是栽贓陷害?!北娙艘积R看向他,白科長低聲道,“把案子做實?”橫煙凝重的點了點頭,“他們一家就是通共通匪,沒有第二種可能?!?
老孫高聲一句,“既然這樣那就接著審!”眾人看了看他,都有些擔憂的低下頭。我知道他們在擔心什么,于是開口道,“店主在關東軍的兒子雖說不是真正的日本人,但真鬧起來也影響不小。不如先下手為強把他控制住,一切就都好辦了?!睍h室里的眾人眼神一亮,又迅速充滿顧慮的面面相覷——這行嗎?
我更進一步,“橫煙科長剛剛說那不是一個普通的部門,所以關東軍會為了這么一家人而沾上反滿抗日的麻煩嗎?”橫煙先是一抿嘴唇繼而一頷首,“江寒說得對,而且他們干的是外圍,關東軍高層不會選擇保他們的?!崩蠈O一拍桌子,“那還想啥呀!干吧!”橫煙立刻吩咐行動隊長,“找幾個可靠的人,把那個大兒子單獨請咱們這兒來?!毙袆雨犻L立刻起身,“是。”我趕忙補充,“麻煩隊長再去趟旅館,找些他母親的遺物過來?!?
“聰明啊?!卑卓崎L欣賞的模樣看著我。老孫咧嘴一笑補充道,“江寒是塊好料子??!”我心里冷冷一笑,桌下的手不自覺搓了搓手指,最生不如死的幾天,那真是一分一秒的熬。他們站在那些無辜人的尸體上,與魔鬼相談甚歡。所以不讓這家人感同身受,他們怎么能長記性呢。
當然,橫煙肯定知道關東軍防疫給水部隊是干嘛的。就憑我那句關東軍不會為這一家人惹上反滿抗日的麻煩,他答應的如此痛快,甚至等不得白科長張口就做了決定。這是他第一次沒象征性的詢問過白科長的意見而專斷。
特務科的動作很快,第二天清早就帶來了店主的大兒子。一身不大合身的關東軍軍裝晃里晃蕩的,帽子也也幾乎壓在了眉弓上。穿著厚跟的軍靴扔不到一米七的個子,倔強的梗著脖子蔑視著在場之人,仿佛這樣就能顯得自己身軀偉岸?!拔业母赣H母親在哪兒?趕緊把它們放了!”他冰冷的說著如同他父親一樣的蹩腳中文。而我忽然覺得陣陣興奮與暢快,一種貓捉到老鼠不著急吃掉,想要慢慢玩兒的興奮。
“您坐啊?!蔽揖尤恍χf。他白我一眼,不滿的一揚下巴,“那是我坐的地方嘛!”我看了眼刑訊椅,笑容越發溫柔,“您私通抗匪,不坐那兒還能坐哪兒???”他因暴怒而長大了眼睛,“混蛋!我是關東軍優秀的軍人,天皇陛下忠誠的子民,怎么會私通抗匪!你們這些下流的東西胡說八道什么!”我故作懵懂,“天皇的子民?原來你是日朝混血啊?!痹谒嘟畋┢鹉且豢涛乙恢杆皠e以為你加入個國籍就能在特務科耀武揚威了。如今給你留了座位是客氣的,你要是不愿意坐我們不如把你母親請來替你?”
“你們!”
他氣紅了臉,胸口劇烈起伏著,最終卻也不得不僵硬的走到刑訊椅上坐下來。我滿意一笑,“這就對了嘛。今天我們請你來呢也沒別的意思,你父親私通抗匪,窩藏刺客,拒不承認。你去勸勸他,讓他早點認罪?!彼涞囊幌抡酒鹕恚安豢赡埽∥腋赣H不可能做背叛大日本帝國的事情!”我云淡風輕,“喊什么呀。現在誰也救不了你們,早點認罪還能免去皮肉之苦。負隅頑抗的話,搞不好死無全尸哦?!彼麣饧绷艘獩_過來,被刑訊警察拼力攔住。
“你的眼睛瞪那么大干嘛,想嚇死誰啊?”我說著揚揚手,“把他眼睛拿出來一個,給他父親送去,問問他父親怎么教育的兒子。”刑訊警察二話不說把他拖拽到刑訊椅上,店主的大兒子疼的慘叫連連,我胸腔里的郁結隨之減輕了不少。......
“可惡的支那人!我要殺了了你們,殺了你們!”他憤恨無比,不住的掙扎著,眼窩里的血流的滿面滿衣服都是。刑訊警察因此把他固定在了椅子上,我們就一起看他發瘋。良久,他掙扎不動了,竄著粗氣用僅剩的一只眼睛瞪著我們。我冷冷的問他,“瘋夠了?”他又掙扎了幾下,“我父親呢!我要見他!”
“好啊?!闭f著我對五短三粗的日本警察揮了揮手,“他想要見他的父親,那只也拿出來吧。”
我端起裝著兩只眼球的托盤走出刑訊室門,留下一句,“最討厭別人用一雙牛眼瞪我?!眮淼搅硪活^的刑訊室,把托盤往店主面前輕輕的一摔,“你兒子想你了?!钡曛饕幻敕磻^來,嗷的慘叫一聲,想要去拿那眼睛卻哆嗦著下不去手?!皩Σ黄?,我沒辦法帶人過來,那樣的話就違規了?!蔽艺f著站到他面前,欣賞著他的崩潰。
“你們到底要干什么!”店主痛哭失聲。老孫在我身后用力敲了敲桌子道,“很簡單,告訴我們女刺客到底在哪兒!”店主痛苦的仰天悲嘆著,“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要回家,我要我的兒子們!”你騙別人去七三一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們也有家人?他們家人也會如你這般悲痛?我惡狠狠一笑,“想回家可以啊,告訴我們,女刺客被你們藏哪兒了,說完就放你們走。否則,一會兒我再把你的小兒子帶來看看你?!彼麌樀冒琢四槪D瞬又立起眼睛,顫巍巍指著我,“你們這些警察沒本事查反滿抗日,就栽贓陷害我們平民,我要到關東軍高層去告你們!”
“真是可憐,”我同情的看著他,俯下身去在他耳邊說,“你怎么到現在都不明白呢?你服侍的那個主子是見不得光的,出了事兒他們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摘干凈。你還真以為他們能保你???你的主子生怕你透露出去一句,眼下巴不得你全家立刻就死?!钡曛飨肓艘幌?,瞬間恍然,哆嗦著嘴唇,恐懼的看著我。我這才繼續說,“你現在沒有別的路了,想活命就只能靠我們,把女刺客招出來吧?!?
“我,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女刺客......”
我站直身體,故意高聲且無奈道,“你怎么還這么冥頑不靈負隅頑抗?。 痹蛯徚艘灰沟睦蠈O暴怒的一拍桌子,“個老不死的!江寒你退后,我來讓他見識見識!”我邊后退邊說,“孫哥你給他開開背,我去他大兒子那邊看看?!崩蠈O一揮手,“交給我吧!保證扒下來的皮干凈又立正!”我轉身走了出去,回到了了店主長子的刑訊室。
我們又忙到了下午,直到白科長來,見到已經不成人形且奄奄一息的一家子,讓我們今天就到這兒,等他們緩過來了再繼續。于是我們這些干體力活兒的就提前下班了。
回到家關上門,打開燈的同時花駒已經走過來,“回來了?!蔽也唤蠖懔硕悖滤劦轿疑砩嫌醒任丁1M管下班的時候已經洗了澡并換了便裝?;x察覺到,微微一皺眉,“咋了?”我搖搖頭,換好鞋往里面走,終于問出了盤桓在心里一天一夜的話,“字條兒是怎么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