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47章 扇鎖九幽

  • 冬獵
  • 酔影清秋
  • 8269字
  • 2025-02-16 22:05:42

“如果我被留在了警察廳,你就每天中午十二點十分左右去警察廳東北角的路口向上望,二樓右數第三個窗戶是洗手間,那個窗戶位置偏了些,你看不見我。我會在那兒抽根煙,然后把煙蒂扔出來。如果連續幾天沒有煙蒂扔出來就證明我出事了。”向老顧報平安

這是我和花駒很早就約定的報平安的方式,而整個特務科已經被留在警察廳吃住一周之久了。所有人都不能回家,也不能走出警察廳一步。實在百無聊賴,于是工作之余我們三五成群的湊一起,打牌的打牌,打麻將的打麻將。

“妹子!干啥呢,三缺一等你呢!”章桂梅的聲調依舊是那么高。我扯起嘴角笑著說,“抽根煙提提神。”說著抽了最后一口,然后手腕輕輕一挑,把煙蒂扔出窗外。“還真是飯后一支煙啊你!”章桂梅笑著一拍我的肩膀,我接過話,“哎,當把神仙唄。”章桂梅一副老大姐似的寬和一笑,“知道你憋屈,誰不憋屈啊!關在這兒這么些天,有家回不去。我家里那個窩囊廢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孩子照顧好!”

“孩子多大了?”我拉家常似的問。章桂梅回答的爽利,“大的今年上初一,小的才五歲,都是男孩兒!”她說著禁不住有些自豪,我露出些許羨慕,“倆兒子,真是有福氣啊。”章桂梅擺了擺手,卻咧著大嘴笑著說,“咳!有啥福氣呀!倆臭小子都不成器!”我繼續虛應,“還未成年著什么急啊,以后肯定是人中龍鳳。”

“哎呀大妹子,你這嘴可真會說話!呵呵呵呵......”

“說的是實話,兩個兒子的福氣不是誰都有的。您享福的日子還在后頭呢。姐夫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章桂梅面容一頓,瞬間有些不自然,“啊,他呀,不愛在別人手下做營生,開了個雜貨鋪,也不指他賺啥錢,有個事兒干就成。”心里對她的情況基本有了譜兒,也不介意再奉承一句,“說不定姐夫是做生意的料子,大器晚成呢。”章桂梅雖然面容舒展開,但也難掩尷尬,又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就安慰我吧!我可不指望他......”

還沒走進辦公室,老孫的牢騷就傳出老遠,“我說他們這還有完沒完呀!抓了幾個老前輩送特高課,這不到半拉月呢又合計上了啥抓捕行動,還把我們扣在這兒說為了保密!保密他爹啊,到現在我們倆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啊!”說話間我和章桂梅已經走進辦公室,在臨時搭起來的方桌上坐下來。行動隊長氣鼓鼓的打出一張牌,“哼,說出去誰相信吶,千防萬防,防到咱特務科頭上來了!”

刺殺白科長的刺客和妻子雙雙自盡的第二天,妹妹和孩子也被押送回警察廳。眾人提議盡快槍決,提前出院的白科長和廳長一商量改了主意,決定按照刺客留下的關于山風的線索,先進行一遍排查。于是警察廳一時間風聲鶴唳,好多三一年以前進警察廳的男警察都被帶到特高課接受訊問。本以為這個假情報不會有啥收獲,沒成想還真排查出個有問題的,交代了聯絡站,以及抗聯的一支縱隊在山上的密營位置。至于是不是山風,不得而知。

于是廳長來到了特務科一起研究抓捕行動,又和兩位科長去特高課研究,最后不知怎么竟然把特務科留在警察廳不讓出去。

“嘖,說那些個都沒用啊!啥也不如它實在!”

眾人隨著老孫的話看去,只見他從柜子里里掏出一只燒雞!幾個男警員立刻圍上去,“哎呦我!行啊老孫,哪整的!”老孫一臉的得意樣兒,沖著圍上去的人輕輕一丟,“拿去!”眾人一陣歡騰間,老孫又掏出一只,得了燒雞的警員們又是一陣歡呼的擁上來。“去去去,把酒拿來!我知道你們有!沒有酒的拿零食!”老孫連連擺手,像是打發伙計們似的。行動隊長皺起眉頭,“我說老孫,哪兒來燒雞?”

“托別的科室同事買的呀!”

“不是說不許這樣么!”行動隊長的聲音高了一些。老孫有些掃興的癟癟嘴,“我說你別老丁是丁卯是卯的行不行!就咱那個食堂天天吃來吃去就那么幾樣菜早都夠夠的了!弟兄們又不是修行的和尚,這都多少天沒下館子了!你吃不吃?不吃不給你留了啊!”老孫作勢要把燒雞收起來,行動隊長立刻舒展開眉頭,一步沖過去,“你敢!”老孫翻個白眼兒,嘴角卻已露出笑意,又沖著我們道,“姐幾個也別在那兒秀咪啦!過來,一起吃點兒!”

我們女警面面相覷,然后拿出各自的水果零食參與進去。“哎,你托誰買的?”行動隊長啃著雞腿兒囫圇著問老孫。老孫神秘一笑,放下手中的一片雞肉,雙手支撐著辦公桌邊兒,看了眼眾人道,“說出來你們都不信,外事科的,就個子最矮的那個朝族的!”眾人的燒雞在嘴里噎了一秒,距離老孫最近的警員說,“你咋找外事科的帶東西?”老孫悲哀一嘆,“那咋整,別的科室不敢沾咱們邊兒呀!就那個泡菜樂不得的主動來幫忙。當然啦,人家也不白幫,就這兩只燒雞他賺了我兩塊大洋呢!你說他漢語不會說幾句,算賬那叫個明白哦!”

“你不怕他往你燒雞上吐唾沫啊。”行動隊長幽幽的來了一句。老孫切了一聲兒,“借他個膽兒!他家里窮的破鍋爛碗叮當響的,你沒看接我錢的時候樂的跟三孫子一樣!哎,你們哪個小伙子想改善伙食的遞情書的,姊妹們想買化妝品頭油的,都找他!一來咱生活上不短缺了不說,二來也去長長眼,看窮鬼遇見財神爺啥樣!哈哈哈!”

“我說你嘴別那么損啊,人家好歹為你擔了嫌疑。”行動隊長說著把啃出來的一截細骨頭扔老孫身上。老孫也不生氣,大咧咧的撲了撲衣服,“我管他那么多!一個祖上開始啃泡菜的吃過見過啥呀?老子給他錢就是高看他一眼了!哎,你有啥想帶的沒?”行動隊長瞅老孫一眼淡淡的說道,“帶倆婊子進來行不?”幾個正喝酒的警員差點沒一口噴出來,女警也都是尷尬的一愣。老孫卻若無其事一樣,“估計夠嗆!再說都不夠分的。”

眾人雖是不說是什么,但都在打著自己的小九九,想著托那個朝族人帶點兒什么東西進來,估計也都是些吃的喝的。我是壓根不打算惹這個嫌疑的,因為我看出來了,這就是一出釣魚的大戲。什么排查出了一個有問題的,什么山上密營,什么剿滅行動,都不過是煙霧彈而已。把特務科關在警察廳有兩層意思,一是看我們誰最積極和外界聯絡,二來也反過來看誰幫我們聯絡外面最積極。想來這警察廳已經布滿眼線只等著我往里鉆呢。我只按兵不動,喝茶看戲,以逸待勞就能平安無事了。

“哎,你們都想買啥呀?小溫愛吃話梅,讓他帶進來點兒?”章桂梅一副老大姐的樣子,隨后又看看我,“江寒你呢?”我淡淡的說,“我沒什么要帶的,再說,科長走之前說過了不許出去,也不許和外面有聯絡,咱們還是老老實實的待著吧。”老孫果然開口道,“咳!那是嚇唬新來的那群臭小子的!咱們都是警察廳的老人兒了!廳長科長還能信不過我們么!前年科長讓我盯梢,我跟相好的膩乎過油子了,結果到了地方人去樓空了,科長不也沒說啥么!”

“哎喲我說老孫,你那點兒丟人事兒就別廣而告之了行嘛!”行動隊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可我心里一直記得老孫把村婦扔進冰窟窿的模樣,故而他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老孫嘿嘿一笑,“自家兄弟有啥不能說的!”行動隊長白他一眼。章桂梅不自覺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不甘心。我想了一下說,“我看咱們還是好好的待著吧,惹不惹嫌疑就不說了,要是整個警察廳都想賺咱們特務科的錢,爭著到咱們這兒來投機倒把,咱們有多少錢給他們呀!那吃泡菜的一個人偷摸賺點兒也就算了,可別鬧的成群來了。”

“也是,那群癟犢子一向看我們眼熱。”老孫搖著頭砸吧著嘴,轉頭一口干了杯中的白酒。吃喝的差不多了,眾人又各自組隊去找樂子解悶兒。剛搓上一圈麻將章桂梅就低聲說,“哎,我想到一個辦法,咱們派一個人去買東西,咋樣?”春陽一臉不耐,“買啥買呀!就差這幾天啊你?別嘚瑟了。”章桂梅被嗆的臉色一變,但她哪里是肯被下面子的人?她冷笑一下,對著其他人,“那就咱幾個合計一下。”我看了眼其他女警的臉色,輕聲說,“我看還是聽春陽的吧。”章桂梅眼中怒火一閃,不屑的口氣道,“明天我去找朝族那人,后天小溫,一人一天這么輪著來!江寒和春陽不參合拉倒。真是,一連關我們這么些天,家都不讓回,誰沒有倒短的時候啊?”

“不怕惹一身騷你就去。”春陽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章桂梅徹底被惹惱,反嗆一句,“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又不是山風我怕啥!”這一句吼讓全屋都安靜了一下。老孫向這邊抻著脖子假模假式的勸和,“我說姐幾個別為這點兒事兒吵吵啊,都一個鍋里攪馬勺的!不過章大姐那個主意挺好,咱就派個代表每天買東西!我看也不用一天一換,這事兒我全包了,你們干凈利落,有事兒我一個人擔著!”

眾人客套著不用麻煩云云,老孫大包大攬的堅持,然后又打趣了幾句,氣氛一下子融洽了許多。抓牌的時候余光看到章桂梅狠狠的瞪了春陽一眼,春陽倔強的一抬下巴。而我在心里微微一笑,又找到擋風的墻了......

又過了兩天,辦公室的氣氛已經隱隱有了火藥味兒。長時間在辦公室,食堂,臨時宿舍單調移動,眾人心里壓抑到極點。三五成群消遣的時候總會幾句話就嗆起來,老白老孫和行動隊長還算克制,然而雖然想盡辦法調和,但眼見著有壓不住的架勢了。就在這時候,白科長回來了。記得那是下午三點左右的光景,我厭倦了橋牌和麻將,一個人在窗邊吹涼風,看日落。

辦公室的門是豁然打開的。

白科長帶著幾個警察進來,先是掃視了一圈屋里,接著便直直的向我走過來。我腦中飛快的想最近是否有什么錯漏,未等想清楚就被扭著雙臂往下一押,氣勢洶洶的往外走。白科長的聲音震動了整個辦公室和走廊,“現偵查,關于潛伏在警察廳內部的山風,秋江寒有重大嫌疑,必須立刻關押審訊!”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形勢,判斷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一邊大聲申辯,“冤枉,科長,我是冤枉的!我不是山風,你們憑什么抓我!科長,我是清白的!”

“閉嘴!”

白科長從未有過的兇神惡煞,他的聲音也高的異常,恨不能警察廳外都能聽見。我疑慮頓起,一時不再申辯。白科長卻忽然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提起來,在耳邊低聲并迅速說一句,“大聲喊冤!”我心里恍然一下,立刻打配合,“我是清白的!為什么抓我!白科長,我真的是清白的!白科長!”

呼喊聲引來了邵庭霖和菊池,他倆擋在白科長面前,“老白!這是干啥呀!”邵庭霖說完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故作沖著菊池,“科長你們可算來了!快救救我!白科長說我是山風!”白科長一抬手,“老邵這事兒你們別管了,之后我在跟你細說。”說罷又要帶我走,邵庭霖又一次攔住,“不是,先等一下!”我繼續演戲,“當初白科長和橫煙死乞白賴把我要到特務科,現在又說我有問題!這分明是栽贓陷害!”

其實這話也是喊給菊池聽的,他雖然跟來了,但只是站在一邊晦暗不明的看著我。得知我去特務科那天,他把我叫到辦公司,質問我到底怎么回事兒。他一直以為我是他的人,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識到些什么,開始正式懷疑我。我給了他身不由己的解釋,但他并不相信。我知道懷疑只要開始,信任就蕩然無存。不過我不想和他的關系就此僵化,他還有值得利用的地方。

“喊什么喊!你倆死人啊?還不快整刑訊室去!”

聽白科長發了話,扭著我的警察立刻壓著我往樓下走。與邵庭霖交錯的時候,我求助似的看著他。雖然我不知道白科長要干什么,但我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一路上都有各辦公室的警察出來看熱鬧,我按照白科長的話喊了一路的冤。直到坐在了刑訊室的鐵椅上,我演的自己都信了,“為什么抓我?!”這時白科長走進來,先讓人關上刑訊室的門,然后拽過一把椅子坐在我對面,“江寒,廳長有個計劃。我們思來想去,派你來完成最穩妥。”

“什么計劃?”

“那個刺客的妹妹你審問過的,性子那么剛烈,還揚言如果活下來就去山上找抗聯。廳長決定成全她。”

“您的意思是......讓我救她出去,帶她一起找抗聯,如果找到了就借此在抗聯內部潛伏下來?”

“是這意思。”

“我知道了。”我說著一點頭。我沒有不答應的權利,既然把我帶到了刑訊室,就壓根沒有商量的余地。白科長拍了拍我肩,“其實這事兒應該跟你商量的,可我們實在沒時間了,也沒有更好的人選。那幾個女警你也知道,沒一個有深沉的。我和廳長最信任的只有你了,你慮事周全,性子穩重,也只有你才能不被懷疑,只有你去才能平安的回來。”我心里冷冷一笑,面兒上只能繼續點頭,“謝謝您和廳長對我的信任。”

白科長面露不忍,他重重一嘆說道,“這一去肯定是兇險萬分,有什么要求或者心愿,你盡管提。”既然推脫不掉,不如表個忠心,也是為了以后迂回做鋪墊,于是我忠誠里帶了幾分怯意的看著他,“我孤身一人,所有皆是滿洲國給的,我沒有什么要求,要我去我就去。”白科長眼中閃過些意外,他認真的盯住我,須臾,心疼的語氣說,“好,待會兒還要吃點苦頭,你受的住嗎?”

我聲音越發小,“受得住。”白科長低下頭去,緊皺著眉頭,“其實這種事兒該讓老爺們兒來!可誰讓這回遇見的茬子是個女的呢。警察廳會記住你的功勞的,日后等你回來了一定加倍補償你!”我逼出眼淚至眼眶,卻理解的點點頭,“開始吧,科長。”

不到兩個小時,我全身已經沒一塊好皮了。先是幾個男警對我一頓拳打腳踢,后來用鞭子抽,棍子打,用竹簽釘進了我的指甲。說來真是諷刺,真山風沒暴露,罪也一樣沒少遭。被幫著雙臂吊起來,直到感覺全身快散架的時候,終于被放下來,扔進了暗牢里。警察廳的暗牢不比正常的老房。它是在地下深挖一個小空間出來,只留一個逼仄人的進出口。受過刑的人是絕對無法自己爬出來的,而且沒有窗戶與任何光源,像是一口活棺材。關在里面的人不知道白天黑夜,不消兩三天就會對時間失去概念。這也是一種精神摧殘。

按照白科長的指示,我不住的喊著冤枉。那種沒有力氣,只能從胸腔擠出喉嚨的聲音回蕩在完全的黑暗里,像鬼魂在哭訴。恍惚間聽到隔壁有人說了些什么,似乎是在叫我,我努力讓自己清醒些,可終究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已經在醫務室了。迷迷糊糊的聽見白科長和橫煙在聊著什么。原來今天早上的時候白科長接到了一個高層的電話,要求把我換下來,所以他趕緊帶著醫務室的人用擔架把我抬出暗牢。還未等接著往下聽,忽然傳來一聲驚詫,“科長,她醒了!”接著眼前出現白科長的臉,“江寒,你醒了?感覺咋樣啊?能聽見我說話不?”我下意識的想點頭,剛一動就感覺脖子一陣劇痛。白科長擺擺手,“哎,你不用動啊,聽我說就行。這事兒呢是我沒考慮周全,給你道歉了。你就好好養傷,啥也別想,嘉獎和獎金都照給!你只管放心!”

此時我已經清醒了大半,回想剛醒來時聽到的信息,高層?他們說的高層莫不是土肥原?又想起被帶走前向邵庭霖救助,他真的告訴土肥原這件事兒了?可這樣一來......

正想著,兩個白大褂走上來,手里拿著消毒水一類的,說要給我脫去衣服,“血和衣服黏在一起一宿了,得先把衣服撕下來,不然傷口就會發炎。”我一聽把衣服撕下來后背一涼!想起身剛一動彈渾身傳來劇痛!不知是拷打所致,還是在冰涼的地面上躺了一宿的緣故。我緩了口氣,咬著牙起身。白科長和橫煙趕忙上來扶我,我借著他們的力坐起來,一手拔掉點滴,顧不得針眼往外滲血,帶了些委屈的對白科長和橫煙說,“科長,我想回家。”白科長猶豫道,“可你一身傷......”

“我沒事兒,都是皮外傷,養養就好了,我想回家。”我語氣里帶了些堅決。白科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橫煙。橫煙一點頭,“好吧,我們這就讓人送你回去!”白科長也說,“你回家好好休息,不急著來上班兒,啥時候徹底好了再回來!”我不想讓警察廳的任何人看見我衣不遮體痛不欲生的模樣,哪怕是醫生也不行。

家里靜悄悄的,直覺告訴我花駒沒在。我扶著樓梯扶手一步步的挪上樓,挪到臥室旁邊的盥洗室。打開水調好水溫,讓它緩緩流進浴盆里。待浴盆填滿了,我關上水,在心里咬了咬牙,扒著浴盆的邊緣一點點把自己浸到溫水里。我知道這樣會有感染的風險,可我真的沒有勇氣撕下早已和傷口粘連在一起的衣服。

水浸透了衣服侵入了傷口,先開始沙的很疼,時間長了就不那么疼了。迷迷糊糊的不知過去了多久,好像睡了一覺,又好像沒有,只覺得渾身有些輕飄飄的。淺紅色的水讓我的心陣陣顫栗,扒住浴缸邊緣坐起來。先是試著退外套,還是比較容易的,也不是很疼。可到退襯衣的時候,有好幾處傷口的血因為沒有被水稀釋還粘連在一起,而與襯衣分離開的傷口已經泡的發白了,所以我不敢繼續在水里,于是慢慢爬出來跌坐到地上。

只能生生往下撕。每到需要撕的時候,就咬緊牙關,鼓足勇氣一閉眼,一用力。扯下一塊就好緩好久,待冷汗干了就繼續。然而終究是支撐不住,疼的我倒在了地上,許久不想動。襯衣也只退去一只胳膊而已。扯開的傷口往外滲著血,比鞭子抽在身上那一刻還疼。這扒皮的感覺,真是沒有勇氣繼續了......

‘咔嚓......’

“你回家咋也......這是咋了?!”

花駒的后半句震得我耳朵有些疼,我不禁皺了皺眉頭,接著就身體一輕,被他抱進懷里。此刻,所有的委屈和憤恨再也壓制不住,我一把抱住他的脖子,任由淚水肆虐。花駒起先還追問緣由,見我哭的厲害就不再問了,就那樣靜靜的抱著我......

待我情緒穩定些了,他才又問起,“怎么了?啊?他們發現的你身份了?”我搖搖頭,吸了吸鼻子,輕輕推開他,擦了把眼淚后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他。花駒怒火中燒,他咬肌猛烈跳動了下,忽然一錘堅硬的地面,“媽的,這特么叫人過的日子嘛!哪有這么作賤人的!咱不在這兒干了,去山上抗聯和小鬼子真刀真槍的拼!我去找陳雅茹說!”擔心他真的會沖動,我抓住他的衣袖,“你先幫我把衣服扯下來吧,血干了就又黏在一起了,我實在沒力氣了......”

“好。”花駒說著一把抱起我,回到臥室放在床上,又去柜子里拿來了醫藥箱,取出碘伏和棉簽。打量我一番,又去取來一盆溫水和一把剪刀。先是用剪刀剪去沒有粘連的衣服,之后用溫水暈著傷口一點點的剝離。他原是可以一把撕下來,可他怕我疼,怕我害怕。所以耐著性子一點點往下弄,而我也拼命忍著疼,沒有吭一聲。等全部清理干凈,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花駒忙的一身汗,一邊收拾一邊說,“你瞇一會兒,我去給你做點兒吃的。”已經虛脫的我掙扎著扯過被子蓋上,“我什么也吃不下,你自己吃吧。”花駒一皺眉,“嘖,吃不下也得吃!你渾身都是傷太傷元氣了。”說罷不容我拒絕,拿著一堆東西走出臥室。屋子安靜下來,我終于感覺到一陣疲憊,剛閉上眼睛就睡過去了......

下半夜傷口發炎起來,花駒了無睡意,坐在床邊看著我,“你說你就等我回來唄,非上水里泡著,傷口能泡水嘛?”我抱著他給我倒的一杯溫水,半靠在豎起來的枕頭上,看看胳膊上觸目驚心的,已經紅腫起來的鞭傷,也有些擔心起來。但還是安慰他,“沒事,明天就能消下去了。我得盡快好起來回特務科,這次的事情一鬧,指不定會有什么連鎖反應呢。”花駒輕聲嗔怪,“都這樣了還想著工作的事兒,能有啥連鎖反應啊?無非就是以為你上邊有大官照著唄,那不正好么,以后沒人敢在懷疑你了。”

我苦笑著搖搖頭,“哪有那么簡單啊。再說邵庭霖是要我替土肥原監視特務科,這一個電話打進來,以后同事都會對我有防備之心,那我對于土肥原的價值就會打折扣,所以我實在想不明白土肥原為什么要打這個電話。還有,我不去,白科長就得派別人去,我得第一時間知道派誰去和具體計劃,不能讓他們坑了抗聯。”說完我有些氣短,趕忙喝了一大口水。花駒不無擔憂,“那你也得先養好身子,本來干這行就費腦子,身體再垮了,不用敵人動手咱就先敗了。”

“我知道,一會兒我再吃粒消炎藥,要是明天還不見好的話,我就去醫院打點滴。”

“唔,行。”花駒一點頭,面容總算是放松了些。他轉眼看向我的胳膊,又是眉頭一皺,繼而伸過手,把胳膊輕輕捧到他眼前,借著臺燈的光仔細打量著那些傷口,“這幫雜碎,下手真夠狠的,當年小日本揍我也不過如此。”我無奈一笑,“不打狠點兒怕人家不相信唄。”花駒抬眼看我,瞬也不瞬的,像有千言萬語哽在喉嚨,眼睛漸漸泛紅。不想他難受,于是我轉移了話題,“哎說起來,你是沒見過那姑娘,我都佩服她!從抓來到現在啥手段都用上了,她愣是沒服軟。那天,春陽要拿烙鐵燙她的臉,結果還沒等那烙鐵伸過去呢,她自個兒把臉湊上去了,你說這得多硬的骨頭?”

花駒也聽愣住了,“我去......太生性了!別的不說啊,毀容對女人來說等于滅頂之災。”我也煞有介事,“可不!她一點兒沒在乎。還有那天挨打,那鞭子沾鹽水抽的她身上皮全裂開了,你猜怎么的?拖回牢房沒多一會兒,扶著鐵門接著罵我們。要不是看守說再罵就折磨她哥哥的孩子,她一宿不帶停的,那么多男警提起她都佩服。我覺得這姑娘不錯,你說,要不要告訴雅茹姐拉她一把?”

花駒剛要說話,忽然意識到什么,眉頭一皺,“嘖,怎么又扯起工作來了?行了,趕緊吃藥,睡覺!”他拽開床頭柜的抽屜,拿出消炎藥看著我吃了,命令似的扶著我躺下,然后脫掉披在身上的薄外套,翻上床到另一邊。躺下的時候胳膊輕輕一搭,把我攬進臂彎里。我安心的閉上眼睛剛要入睡,忽然,他緊緊抓住了我的手。那像抓緊自己的命一樣的感覺使我心里一頓,繼而揪到一起。我咬緊牙關,忍著渾身的劇痛翻轉身,他默契的抱我入懷,兩人就這么相擁著許久無話。

翌日有些低燒,沒有上班。花駒守著我一直到傍晚,燒才漸漸的退了。第三天晚上炎癥消了,只是動作大了難免還會扯到傷口,火辣辣的疼起來,但已經行動自如了。第四天,再也等不得,早早的便來到了特務科......

主站蜘蛛池模板: 太原市| 石景山区| 商城县| 伊宁市| 松阳县| 巴东县| 大连市| 承德市| 临漳县| 沂南县| 彰化市| 霍山县| 崇州市| 鸡西市| 屏南县| 阳江市| 安宁市| 伊吾县| 嘉黎县| 长顺县| 南阳市| 遂宁市| 正安县| 新津县| 宁化县| 绥宁县| 广东省| 凤凰县| 安丘市| 望江县| 格尔木市| 神木县| 惠东县| 武夷山市| 二连浩特市| 香港| 洮南市| 蚌埠市| 天台县| 正阳县| 边坝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