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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風起北江

  • 冬獵
  • 酔影清秋
  • 8512字
  • 2024-11-30 20:33:50

秋意越發濃烈,如同入口的伏特加,暖的人心里發沉。窗外的樹葉已經變成了五色,風輕輕一搖,翻飛著沖向天際。正看著“五色蝴蝶”出神,忽覺肩上一暖。轉頭一看,原來是花駒把一件針織披肩披在我身上。“又跟這兒發呆呢?”他聲音輕柔,然后很自然的拿過我手里的酒杯,揚脖兒喝了口酒,皺著眉咽下去,“嘖,喝這么烈的酒?為闌珊發愁呢?”我把酒杯拿回來,“有點兒。”更多的是為你。我在心里悄悄的對他說。

花駒和闌珊的相遇不像陶楚晗那么烏龍,那晚闌珊筆直的站在我家門頭燈下,焦急的向路口望著。見到我立刻綻出笑容,輕快的揚著手臂,“姐!”轉眼看見我身邊的花駒,眼神微微一頓,笑容也凝滯了一下。待我笑著走上前,闌珊怯怯的掃一眼花駒,然后才說,“姐,你咋才回來!”

“去定秋菜了,啊,你叫姐夫吧。”我向闌珊介紹花駒。其實原也想沒想刻意瞞著自己人。闌珊靦腆一笑,“姐夫好。”花駒淡淡的點了點頭。“進屋吧。”我說著找鑰匙去開門。花駒跟在我身后,闌珊走在最后面,輕手輕腳的跟進來,又輕手輕腳的關門。

“沒吃飯吧?”我給闌珊倒著水,邊吩咐花駒,“你去做飯吧,我來陪客人。”花駒知道有事情要說,便閃身兒去了廚房。我把倒好的水遞給闌珊與她一起坐下來,剛要寒暄,不想闌珊先開了口,“姐,我有件事兒,思來想去覺得該跟你說!”闌珊再沒了以往的彷徨無依,眼中更多了些自信與堅定。從前的小女孩兒長大了。

“什么事兒啊?”我問。闌珊猶豫了一下,凝重道,“姐,我發現窯少爺好像不對勁兒......好像在做一些不好的事兒。”我略一想,又看她的神色,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不好的事兒?”闌珊放下水杯,“他總找一些人來家,讓我負責做飯。起先我聽不懂他們說啥,可后來我識字多了就聽懂了!他們在說抗擊......日本啥的。對了!窯少爺床底板下面還藏了一把槍!”

我后背一涼,下意識問道,“這話你還跟誰說過?”闌珊趕忙連連的搖頭,“沒有了!我知道這不是小事兒,誰也沒敢說,在窯少爺面前也沒慌神兒!”我松了口氣,邊想邊說,“這就好,你記住跟任何人也不要說,找個契機辭職吧,在他家太危險了。”以為闌珊會答應,不想她竟猶豫了,“辭職......”我仔細的看她,“怎么?有什么困難嗎?”闌珊微微一愣,搖搖頭,“沒困難,就是少爺給的薪水挺多的,還教我讀書識字兒,我有點兒舍不得這么好的工作。”

“工作重要命重要啊?”

“姐,那你會抓他嗎?”闌珊不答反問,這次輪到我猶豫了,“抓人是特務科的活兒。再說你如今在那邊工作我也不好貿然動手,否則不就把你置于危險之中了么?你還是先找機會離開再說吧。”闌珊眼中的不安立時消減了不少,她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哦,知道了。”我心里猜測著邊試探著說,“如果實在舍不得這份工作,不如來我這兒,給你開一樣的薪水,我和你姐夫也可以教你識字。”

“不!怎么好麻煩你和姐夫!”闌珊先是一急,繼而眼神有些躲閃起來,“我聽你的,找個機會走人。”我略微遲疑,最終還是信了似的一點頭,囑咐她注意安全,隱藏好自己,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明顯闌珊是護著那個少爺的,她不想我繼續較真兒。盡管我的初衷是希望她平安過日子,可事到如今先讓一步總好過互相生了隔閡。

晚飯過后我送闌珊出門,走出沒多遠她便執意要我回去。拗不過她便只好目送她離開。不想走到街口,她忽然回頭,那雙杏眼里閃爍著讓我心驚的光芒,“姐,其實我覺得......”

“什么?”我問。路燈下,闌珊只是咬住嘴唇,鼻翼局促的扇動了兩下,最終搖搖頭,扯起一個生澀的微笑,“沒啥,我走啦!”說罷她轉身向前,帶著些許刻意的活潑。雖然猜不到她究竟要說什么,但我感覺得到她從前的內心世界已經坍塌,正在構建一個新世界。這對她來說是福是禍呢?我這個始作俑者不敢再往下想。

又是被群星鋪滿的蒼穹,猶如鑲滿床的鉆石,閃爍著,跳動著,蓋在這座城市上,安靜而華美。轉過彎眼看就到家門口,收回目光的時候有些不舍。然而低眸的一瞬,見兩個人影兒從大門內竄出來,迅速跑向暗處!第一反應是花駒有危險!正要沖回家卻見大門從里面穩穩的關上了。一切歸于寂靜,好像從未有人出來過似的。心里一沉,方才難得的一點好心情蕩然無存。

完全下意識的在原地思索了一會兒,然后沿著院墻仔細查看。從送闌珊出門到回來統共也沒幾分鐘,如果那兩個人敲門進入我一定會聽到。沒有,就證明很有可能不是走的大門,那么十之八九是翻墻進來的。果然,在側墻發現了幾個腳印兒!再算一下從進來到離開的時間很短,猜是花駒告訴他們我馬上就會回來,讓他們趕緊走。而這個時間來找花駒,很有可能是有什么特別著急的事情。我有種直覺,他們很快還會再來......

若無其事的開門進家,彼時花駒正從廚房走出來,還一邊甩著手上的水,看上去剛收拾完似的,一點也不見驚慌失措的神色。我更加確信了心中猜想,一直的擔憂終于還是來了。而花駒雙眸暗藏光亮,努力壓著嘴角上翹的樣子,真是賤的很......

“別尋思了,你讓她辭職了,是她自己選擇了留下的。”花駒一句話拽回我的思緒,彼時,一個計劃也悄然成型。于是先不無憂慮的輕輕一嘆,“我本想她找個靠譜的主家,踏踏實實的做工過日子,最終還是事與愿違了。”花駒輕輕攬住我的肩膀,“世事難料,啊。再說那丫頭學了文化開了智,不是你能控制的了。”

我認真的看向花駒,“話雖這么說,可我想讓她平安。不止是她,還有你,花駒。這樣的年月生存不容易,我們這樣的人尤甚。我無時無刻不在擔心,你能明白嗎?”他趕忙點頭回答,“明白明白!咋能不明白!當初你一直要我走不就是為了護著我?我還不知道你嘛。”我瞬也不瞬的,看著他的眼神未移動半分,“如今搬來南崗也是。我總想著如何保全你,你如果真的愛我就一定要愛惜自己,知道嗎?”

花駒面容一頓,眼中閃過些什么,又迅速恢復常態,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嘿嘿,知道啦!瞧你,婆婆媽媽起來了!”看著他含糊的態度,氣血翻涌之下差點直接問出口,好歹控制住了。

忽然,花駒雙臂將我纏繞住,長出些許胡茬的臉往我頸窩里蹭,熱氣噴在我的皮膚上,弄得我直癢。“別鬧,干嘛呀。”我推他奈何根本推不開,他孩子氣似的越發收緊了手臂,我吃了疼,輕輕打他的手一下,“疼呀,一會兒肋骨斷啦。”他松了些勁兒,“你擔心我,我何嘗不擔心你啊,進了那虎狼窩就整天沒消息。真恨不能想長你身上,你到哪兒我就在哪兒,這才安心。”

我不禁一笑,“要是真那樣你就該煩我了,沒聽過那句話嗎,距離才產生美。”花駒嗤之以鼻,“那是壓根就沒多稀罕!要是像我稀罕你似的,恨不能一輩子這么黏著才舒坦!”我心下一頓,不禁莞爾。然而這一秒的停滯讓花駒放開我,又轉過我的身體面對他。他瞬也不瞬的看著我,“我說真的,木槿。”

“我知道呀。”

“這輩子不夠,下輩子咱倆還得在一塊兒。”

他眼中的癡纏讓我心里一緊,倏忽一暗,一抹擔憂劃過心頭。卻只是俏皮的一眨眼,踮起腳尖迅速在他側臉留下一吻,說道,“好,一吻為證!”花駒眼神一亮,繼而粲然微笑。“好啦,我的好軍爺!還說我婆婆媽媽,你不也兒女情長起來了?你趕緊去老顧那兒吧。雅茹姐一定不會放棄日本人暗地里做活體試驗的事兒,所以這些天得辛苦你時刻在茶葉店盯著,一有消息立刻回來告訴我。”

“好,放心吧!這幾天天兒也不錯,逗逗老顧去!”

“老顧人實在,你別沒分寸。”

“知道啦!”

目送花駒直到走出街口,回身的時候一陣清冷的風迎面撲來,一片落葉翩然打在側臉。不禁抬頭仰望,卻只看見了自家的房頂,那綠頂黃墻映襯在碧空下竟透出幾分肅殺,許是快近深秋的緣故吧。我緊了緊披肩走進屋。

翌日哈爾濱下了一場霜,四處白蒙蒙如同下雪似的。加之北國本就天寒,那霜快到中午才漸漸化了。于是午飯時間,人們邊吃邊聊起了這場寒霜。閑散的時間,相聚的人從不缺少無聊的話題增溫。“有時候我不知道,愛情究竟是什么。”菊池端起面前的清酒一飲而盡。我從鄰桌上收回目光看向他。他把酒杯輕輕一摔,自嘲的嘆著,“呵,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想想挺無聊的。”

“也別這么說,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惠美小姐也一定很傷心。”我輕描淡寫的安慰著,暗自不免擔心。菊池終于覺察出惠美的感情不對勁兒,從而使他對愛情的向往也終于冷卻。今天找我來除了訴苦,就是讓我出主意怎么跟惠美提分手。我擔心萬一惠美覺得自尊受損,情緒激動之余說了實話,那后果......

“她不會的!”菊池搖了搖手,“她的分手都寫在眼里了。可我沒辦法開口,她畢竟是女孩子。”我想了一下輕聲道,“可您都判定她不會傷心了。不如坐下來把話說開吧,或許她正等您開口呢?”菊池皺著眉沉默著,眼中復雜糾結之余,還有些許不舍。而我也權衡著,是引導他繼續在感情的漩渦里徘徊一陣兒呢?還是引導他決斷?還是盡早結束吧!趁著他們尚且沒有相看兩厭,且情緒穩定的時候。

“或者,再努力修復一下關系?”

“不!”他趕忙的一晃手臂,吐出口濁氣,“呼,我希望結束。我迷失了太久,該好好的回到工作中來了。”我表示贊同的一頷首,“那就只能面對了,拖下去對惠美小姐也是種不公平。”他撅著嘴點點頭,又自失的一笑,“其實我和她完全是兩種人,她總希望我往上爬。那句古話怎么說來著?哦,憑風借力送我上青云。可我想靠我自己,我想向我的國家證明我的價值。”

不知該贊嘆他的骨氣也是惋惜他的國籍,我悄然一嘆,未等說話他湊近了些低聲說,“跟你說個事情,你可不要笑話我,惠美暗地里打著我的名義收錢!”我頓時警覺,腦中最先閃過的念頭是橫煙指使惠美這么干的。菊池只以為我是吃驚,無奈一笑,“沒想到吧?她一點兒都不像當初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那么惶恐無依,主意大得很。要不是我發現的早,恐怕我就要對不起帝國了。”

“你們吵架了?”

“唔。”他郁悶的低下了頭,又倒滿一杯,一飲而盡。“惠美小姐流落到哈爾濱,一定吃了不少的苦頭。您多體諒她吧。”我安慰道。菊池立刻說,“我吃的苦頭少嗎?這不是理由,我并未虧待她,賺的工資全交給她了,可她永不滿足......算了!”我見他對這段感情真的徹底沒有留戀了便識趣道,“看來您和惠美小姐真的是不合適。不過......”

“什么?”

“惠美小姐和您分開后,又要一個人生活了。不管她這個人的品格如何,可到底是女子,以后的路想來會很艱難。您......是否考慮給她一些幫助?”思索再三我選擇了幫助而非補償。當然這筆補償的費用越豐厚惠美那邊就越穩定。只是這話我不能說出來。不想菊池很是贊同的點頭道,“你說的對!畢竟她舉目無親,以后又要孤身一人了,有錢的話生活也容易些。這是我作為一個男人應該做到的。啊,”菊池說著一拍雙膝,“就這么辦吧!”

“不說這些了。說說工作吧,也說說山風。”

那還是說惠美吧......我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兒,想一杯酒潑到他的臉上。我甚至懷疑他們所有人都串通好了不斷的刺激我......暗自迅速平復了情緒,等著他的下文。“佟鶴川的訂婚宴,這么大的一個局最終卻失敗了。你覺得是哪里出了問題?”他很是認真,面容再不見任何的矯情或愁苦,仿佛從未跟我說過惠美的事兒一般。

想起邵庭霖說借查刺客再查山風,我瞬間就想好了說辭,“我把整件事兒回想了幾遍,得出的結論是,我們警務科沒有問題。”菊池微微一挑眉,“你的意思是?”我盯住他的臉色,以便隨時改口,“如果按照您當初的計劃我們可能早已經查出了山風,并且用不著鬧出那么大的動靜。特務科參與進來,用真計劃做煙霧彈,參與人員增加太多,水是渾了,可情報卻反而泄露了,魚也更難抓了。”

菊池的眼睛豁然發亮,“所以,魚在特務科。”我依舊沉靜,“我覺得至少問題出在他們。”菊池垂下雙眼沉思須臾,再次抬起的時候,眼中劃過一絲陰狠與殺意,“可我們怎么查特務科呢?”我早就在這兒等他了,于是說道,“他們還在偵查刺殺白科長的刺客,看來不抓到人是不會罷休的,他們可以摻和警務科的事兒,警務科為什么不可以幫助他們呢?”

“唔!說得對!這就有使勁兒的地方了!”菊池激動的用手掌搓著雙膝,牙齒緊緊咬住下唇,使整個下唇的三分之二都收進上唇里。我知道他如此興奮的緣由,橫煙。從那年舉報橫煙之后,他就處處吃橫煙的癟。如今終于等到機會可以打橫煙的臉,他自然要出口惡氣。他堅定的認為橫煙是帝國的蛀蟲。

“而且這事兒最好由邵科長開口,那就更加順利了。白科長和邵科長一向交情不錯,就算有什么閃失也怪不到我們頭上。”

菊池略一思索,笑著搖頭感嘆,“呵呵,難怪特務科點名要把你要過去。他們的確需要你這么心思縝密的屬下,當然,我也需要。”希望當你知道我和邵庭霖橫煙一起算計你的時候,你也能由衷贊嘆。我笑了笑,恭順的垂下眼眸。“江寒,”菊池似乎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想知道你被帶走那十天究竟發生了什么,能告訴我嗎?”

“已經過去很久了,科長。說與不說都沒意義了。”

“可我想知道。”

看著他眼中的執著與所剩不多的單純,我不免生出些許不忍。如果把他同胞的所作所為如實相告,他會怎么看待自己的祖國呢?那個他魂牽夢縈的,遠隔山海的朝圣之地。亦或者,會覺得自己的同胞果然英勇無畏,配得勇士二字?誰知道呢,反正真實情況也說不得。于是遺憾又帶些無奈道,“對不起,菊池科長,我不記得了。”菊池微微一頓,繼而眉頭一皺。我補充,“無論是上面要我不記得,還是我自己不愿意記得,總之,那十天什么也沒在我腦中留下。”

菊池恍然,繼而重重嘆息,“那些人真是太蠻橫了!”而我能回應的除了繼續沉默,還覺得悲涼。無論在警察廳還是特高課,無論是中國還是日本,菊池始終都是個局外人。生有來處,卻無所歸屬,這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吧。

自然是要和邵庭霖說實話的,邵庭霖也自然愿意配合演戲。于是給特務科打輔助這件事兒水到渠成。我奉邵庭霖的命令暗中甄別特務科的內奸,實則把水攪更渾讓自己有喘息的余地。菊池自以為穩坐釣魚臺,等著抓橫煙的錯處,卻不知早被邵庭霖告了密,橫煙從而謀劃反殺的招數。眾人就這么各懷心思的再次搭臺唱戲,只有吳桐煙讓我意外,她晃了晃水蔥似的玉手,“我不去特務科啦!”

彼時正值傍晚的警察廳門口,她背光而立,橘色余暉撒在她棕色的卷發上,整個人都罩上了一層光暈。

“為什么?”我半天回不過神兒來。明明已經決定向上走,怎么忽然又坐回泥潭里?吳桐煙只彎著好看的水眸,“實在不習慣特務科那么高強度的工作。我還是不去了!”

“說了只是借調,你去看看嘛。要是真不習慣咱們再回來。再說我多干點兒,把你那份兒也干了不就行了?”

吳桐煙眼神閃了閃,輕柔一笑,“真是傻的可愛!別人能回來,你肯定是要留下的。到時候我跟在你后面吃白飯,那幫人精不得天天拿白眼兒剜死我!”我上前一步,“不會的,我會護著......”

“桐煙!”

一聲呼喚打斷了我的話。吳桐煙轉過頭去,而我越過吳桐煙的身側看見一個身著暗棕色長袍的中等身材的男人穩步走來。吳桐煙兩三步雀躍過去,挽過那人的胳膊,走過來笑著向我介紹,“江寒,這是我男朋友!宋文宇!”我暗自驚訝,因為她從未如此認真向我介紹過以往的男友,都只是敷衍,‘我男友,走了啊!’可這次她小鳥依人的偎在比她還矮半頭的微胖男人身上,臉上竟是從未有過的幸福與滿足。她的歷任男友單拎出哪個都完勝眼前人,想及此不禁在心里皺了皺眉。

“江寒,你好啊!”面如滿月,膚如小麥的男人微笑著頷首,“桐煙常跟我提起你,說這世上你對她最好。我也一直想謝謝你,謝謝你對她的照顧!”剛剛對此人的不屑瞬間消解了不少,雖然外貌平平,但情商的確讓人起敬。“哪里話,我和她是好朋友,應該的。”我客套的同時也覺得他順眼多了。

叫宋文宇的男人笑的如暖陽,“一起去吃飯吧,我在馬迭爾定了一個小包間兒!”我被那暖陽感染,也笑著說,“不了,你們去吧,好意我領了。”吳桐煙也暖暖一笑,對宋文宇說,“咱不用跟她客氣,江寒不是外人!走吧。”宋文宇看了看吳桐煙,又對我說,“那我們送你回去吧!天黑的早了。”我也趕忙委婉拒絕,他這才和吳桐煙雙雙轉身走向路邊,我這才看見路邊停著一輛轎車。

兩人走到車邊,宋文宇貼心的為吳桐煙開車門,又用手擋住邊框以防吳桐煙磕到頭。關好車門后,還不忘對我揮揮手,這才小跑到駕駛室那邊,坐進車里。車子緩緩消失在余暉里,仿佛追著落日,追著那溫暖似的。這就是她不去特務科的緣由嗎?自失的笑了笑,轉身向著蒼麻的夜色走去。

轉天兒警務科的一組五個人就被派給了特務科,這其中居然有佟鶴川,然而還沒等到第三天就回到警務科了。對此眾人會心一笑,都明白是他老丈人在背后發揮的作用。自然,所謂的歡迎宴也識趣的沒有叫他。“人都到齊了啊,我說兩句,”白科長直了直身板,“歡迎你們四個來特務科!哎呀,我和老邵你們都知道,情分是沒說的!所以你們在這兒就跟自己家一樣,該咋地咋地!有啥困難的不滿的,直接跟我和橫煙說,千萬別外道!”

一席話讓在座如沐春風,橫煙推了推眼鏡,淺笑著開口,“白科長說的是,咱們是兄弟,不分彼此。不過,特務科也是真的忙啊!你們要有心理準備。”話音剛落白科長一揮手,“哎!橫煙,今兒個歡迎宴上咱就別說那話了,讓孩子們吃好喝好了,高高興興的!”橫煙笑著搖了搖頭,“科長,我這是給他們打預防針,不然明天一忙起來,怕他覺得不適應。這不還有個女同事么。”

“江寒又不是沒來過特務科,她比那三個抗造!”老孫大咧咧的嚎了一句。特務科的警察都笑出聲來,有那個情商高的,皺著眉嗔怪老孫道,“再怎么江寒也是女的,能和老爺們兒一樣使喚啊!”不想老孫忽然一抬手,“哎!這話就差了,咱特務科是啥章程呀?那是男的當牲口使,女的來了就得當男的使!”一直看戲的行動隊長忽然向白科長高聲說道,“哎!哎!科長你看嗷!老孫把咱整個特務科都埋汰了!”

“哈哈哈哈!”

眾人爆發出一陣笑聲,彎著眉眼看好戲。我們四人一邊逢場作戲一邊觀察著每個人的臉色。

不想老孫非但不急于解釋,反而不屑的一揚手,“本來就是!就是廳長在這兒我也這么說!都說我們特務科經費足工資高,可咱的苦誰知道啊?掙那點兒糟錢兒全扔醫院了!我抓人扭傷的老腰貼了一年膏藥了都不見好,遭老罪了!”眾人又是一陣大笑,橫煙擦著眼角的眼淚邊指著老孫,“那你逐年升職怎么不說?賊想吃肉還不想挨打,合著好事情不能都讓你占了吧!”

“橫煙科長你要這么說,那等刺客抓著了,給警務科的弟兄也升個職加個薪唄!”

橫煙推了推眼鏡,掛著淡淡的微笑看向我們,“那是肯定的。特別是江寒,可沒少幫特務科忙活。一個女人,不容易。”眾人看向我,于是我只好拿出應景的姿態,“橫煙科長快別這么說,都是為警察廳盡應盡的本分而已。”白科長忽然說,“可像你這么穩當的可少啊!”我聽出似乎哪里不對,未等想明白,行動隊長就端起酒杯,“咳!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好在這屋里都是對脾氣的!來,為了這個干一杯!”

眾人打著哈哈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接下來一直到歡迎宴結束,氣氛都很融洽。回家的路上我想起白科長那句話,莫名的直覺告訴我他苦澀的不是特務科里的人,而是即將調進來的這些女警里有人讓他不高興了。而這件事兒特務科的人都知道......是不是也可以說,有女警因為不想來而和特務科鬧不愉快了......

佟鶴川跟菊池請了兩天假,說是病了。我問起來的時候,菊池搖頭苦笑,“他是心里病了,他需要緩口氣。你說他哪里像個男人?他分明就是嫁到別人家里的女人。”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因為佟鶴川是我的同胞。我可以對他側目,但菊池對此說三到四我就很不高興。“有句老話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姜小姐的雙親是把佟鶴川當兒子疼,想來也是他的福氣。”我盡量語氣溫和,不讓菊池聽出來我在懟他。

菊池果然沒聽出來,只以為我在閑話家常。他嘆道,“可佟鶴川未必領這個情,當初他投靠我的時候欲望與野心全在眼睛里,如同荒野里尋找食物的狼,那樣子我現在都記得。”我瞬間想起當初調座位時候的那一幕,佟鶴川的工位緊挨著菊池辦公室的門,直到現在。“福禍相依吧,能安安穩穩的也挺好,這也是為人父母對子女最大的心愿。”我依舊維護著同胞,至少我自認為是在維護。

不想菊池眸色一暗,凄然一笑,“是啊,你說的對。”我立刻意識到說錯了話,菊池自幼被母親拋棄拋棄的。于是我小心開口,“不過也有句俗語說得好,偏疼的果不掛色兒。”菊池沒聽過,“啊?”我拿出慈母的眼神鎖住他,“意思是越是心疼的那顆果子越長的不好,換句話也就是說,活在母鷹羽翼下的雛永遠也無法長成真正的雄鷹。這一生雖然安穩,卻也甚是遺憾。”

“你總能使我寬心。”菊池的眼神也柔軟下來。我淡淡一笑,“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罷了。非池中之物,要承擔的必然也更多。”自命不凡的菊池很吃這一套,可他還是壓住了上翹的嘴角,看似謙遜的低下頭。我心里微微冷笑,也不再言語。不想他忽然又說,“盯住橫煙,有什么動靜及時告訴我。”我自心底展綻出微笑,“好的,科長。”他的盲目自大被我喂養的又多了一些。

可這又何嘗不是他選擇相信的呢?他只有不斷給自己洗腦,堅定的相信‘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的豪言壯語,才不至于在午夜夢回時想到被母親拋棄,被祖國拋棄,被同胞排擠的這個現實的時候,徹底崩潰掉。然后帶著自欺欺人來的一點兒可憐的欣慰與快樂,把日子一天天挨過去。他只能相信,只能自命不凡。

“看!下雪啦!”

菊池孩子般的話打斷我的思緒,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窗外,零星的小雪花兒落在玻璃上,未等滑落就融化了。

“最喜歡咱們這兒的冬天了,”菊池看一眼我,又看向窗外,“雪下的最大,也最美!”倏然恍惚,眨了眨眼,覺得眼前一臉孩子氣的菊池不太真實。日本人不會說‘咱們這兒。’

但他也不是中國人。

于是我又看向窗外的飄雪。微微吸氣,仿佛能聞到寒冬的凌冽。

“是啊,秋天結束的真快。”

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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