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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白露為霜(2)

  • 冬獵
  • 酔影清秋
  • 8152字
  • 2024-01-17 20:08:30

老顧由著我痛哭,甚至撕心裂肺的哀嚎。直到筋疲力盡再也哭不出眼淚,徹底癱坐在地上。

“好點兒了沒有?”他這才輕聲問。我暈頭漲腦的搖搖頭,老顧蹲下來看著我,“能告訴我發生什么事了嗎?”我看著前方的虛無,木然的把事情敘述一番。老顧聽著聽著也坐下來,最后緊鎖著眉頭,面色異常凝重。我最后說,“雅茹姐,叫她來,我要見她。”

“她去大連了,暫時回不來?!?

“回,回不來......那,那我該怎么辦?”

“我不知道,江寒。你得自己找答案?!崩项櫜凰破綍r那樣,而是嚴肅著面容,又帶了些心疼的看著我。我也看著他,“沒,我,我找不到答案?!崩项櫿A讼卵劬?,“其實就算你不動手,他們一起家子也注定活不成。”我搖頭,“我救不了他們,我拿著槍,卻救不了他們。我為什么要到警察廳?為什么要做地工?眼睜睜看著同胞被折磨死,這就是做地工的意義嗎?”

“我們的工作可以救更多的人。”

“我連眼前的都救不了......”我茫然又凄苦,“那一家人是我親手押回的哈爾濱,也是我親手送他們上路。我比那些警察還壞?!?

“江寒,你不能再這么想了,你會崩潰的?!崩项櫡鲎∥业碾p肩,那眼中的擔心,好像我隨時就碎掉,“你現在需要休息。”我邊流著淚邊搖頭,“我睡不著,我根本睡不著,我一閉上眼睛就是被砸的支離破碎的頭顱,還有仰起臉兒看著我的那個小女孩兒,她,她就那樣一直在看著我,一直看著我......”

“你只是執行命令,殺人的不是你?!?

“是我把他們帶回來的......是我把他們帶回來的......”

“秋江寒!”老顧怒吼一句,我一激靈,抬眼看著他。老顧卻并不是發怒的樣子,只冷然看著我,“你可以在我這里哭,可是你要哭到什么時候呢?哭到警察廳的警察發現你不見了,然后把哈爾濱搜個底兒朝天?當然,也許他們永遠找不到這個地下室,可是雅茹姐苦心經營的情報網將就此全部癱瘓!還有山上,山上的義勇軍還在等著我們的情報,他們可以消滅更多的日本鬼子。可因為你的軟弱,他們都將成了睜眼瞎!抗日和斗爭就會有不可避免的犧牲,如果你選擇退縮我尊重你,結果不過就是我們不僅失敗還敗的窩囊,讓那些不用費一槍一彈就獲勝鬼子警察拍著手取笑我們。所以你是繼續在這兒哭,還是面對現實,等天亮的時候回到你的陣地上,你自己好好想想!”

老顧越說越激動,最后臉色也變得潮紅起來。他的話語也是鈧鏘有力字字錐心,讓我清醒過來的同時,又感覺到幾分陌生。這與他以往溫文爾雅,滿面春風的形象全然不同,似乎那不過是他作為茶葉店老板必須披上的偽裝,眼前這個堅毅果敢的才是真正的老顧。

“老顧。”

快走到門口的老顧停在腳步回過頭,我擦了把眼淚,深吸口氣之后對他說,“務必幫我找來白豆腐,越多越好,還有紅方腐乳,沒有腐乳生肉也行?!崩项櫻凵耖W了閃,輕輕道出一個字,“好?!?

那天地下室的四方桌上擺著一盆盆白豆腐和紅腐乳,桌下放著一個木桶。我不記得到底吃了多少白豆腐拌紅腐乳,也不記得吐了多少膽汁出來。等到我終于不再嘔吐,甚至可以吃出豆腐香味兒和腐乳的咸爽來,天已經呈現出魚肚白。我撫著因嘔吐與痙攣而生疼的胃,站在茶葉店的后院兒,滿足的呼吸了重生后的第一口空氣。東北秋末的風甜而凌冽,讓人神清氣爽.....

“嚯!地下室全是嘔吐的味兒!”老顧扇著手掌,皺著鼻子從西屋走出來,“這晾好幾天都不帶干凈的,江寒你就霍霍吧!”我回過頭看著他,心胸如忽然敞開的大門,寬闊的院落鋪陳了一地天光。于是我不禁清淺一笑。老顧看了看我,“活過來了?”我點頭,“嗯?!彼屑毚蛄课乙环?,繼而揚了揚手不耐道,“那就趕緊走人!一會兒街面兒上上人了?!?

“謝謝你,老顧。”

“少扯?!?

我不禁一笑,轉而向后門走去。

早九點,我準時打開隔斷,穿著剛剛換好的睡衣,慢悠悠踱到客廳里。不過哭腫的眼睛實在是沒辦法了。

“昨晚睡的怎么樣?”花駒吃著早餐問了一句,我眼皮也不抬,“做了個夢,挺悲傷的?!?

“夢見什么了?”

“想不起來了。”

花駒撇我一眼,想是感覺出我的語氣有些生硬。其實回來的路上我徹底想清楚了,真的不能再讓他繼續住下去了。以往我對他太過心慈手軟,經過這樣的事我才明白,這么拖拖拉拉最終會害了所有人!讓他走人才是對他,對所有人最大的保護。

“你昨天回家的時候就已經哭過了?!彼鋈灰痪?,打我一個措手不及。只是他面無表情的繼續吃著飯,一時倒讓我有些不知所措。讓他離開的話也就此止于唇齒間,隨著溫熱的粥百轉千回,終究是咽了下去。早飯結束沒多久,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我猜測是科長或者哪位同事打來慰問的,于是調整好情緒拿起聽筒,低沉的說,“你好?!彪娫捘穷^傳來佟鶴川的聲音,“姐,是我?!蔽也唤读算?,才說,“啊,鶴川啊。”佟鶴川似乎點了下頭,“是,你咋樣了?”

“沒什么事?!?

“嗯,那就好。”他說道,“昨天看你站都站不穩的樣子,真的嚇著我了?,F在能吃進去飯嗎?我聽說很多同事第一次經歷這件事兒后好幾天都吃不進去啥。”我回答,“能,不過也吃不進去多少?!边@時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嘈雜聲,佟鶴川等嘈雜聲過了才接著說,“其實昨天晚上就應該給你打電話的,可......淑文看我看的太緊了,只能今天來警察廳給你打。姐你能吃就盡量多吃些,別把身體熬壞了。你知道嗎,桐煙姐都住院了?!?

“什么?”

“昨天給她送回家的同事看她有點兒不對勁兒,晚上科長給她打電話一直沒人接,趕忙的派人去桐煙姐家了。同事回來說她人已經胡言亂語的了,今早又打發人去看,她鄰居說她下半夜發高燒燒的不省人事了,桐煙姐的男朋友就趕緊給她送市立醫院去了?!?

剛想說‘那我去看看她’,可想起自己也應該病懨懨的,語調正常的話會引起他懷疑,于是有氣無力的說,“那我去看看她。”佟鶴川趕忙勸我道,“姐,桐煙姐沒啥大事兒,去醫院打個針就退燒了。你現在狀況也不好,先別去了?!蔽沂且欢ㄒサ模贿^不想與他在這件事上多糾纏,于是答應下來。佟鶴川停了一秒,壓低聲音說,“姐,其實這個事兒我也挺生氣的,桐煙姐要真的受刺激魔怔了這輩子就毀了,你說日本警察真能霍霍人?!?

“別說了,這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事兒?!蔽亿s忙打斷他的話,“時間不早了,你趕緊回去上班吧?!?

“好,姐,那你保重啊。”

“嗯?!?

撂下電話,沙發上的花駒也放下報紙。我自床邊起身對他說,“我去醫院看個同事,大概中午回來。”他看著我,“你不用上班啊?”我這才想起來從昨天到現在都沒跟他說這事兒,于是說,“啊,這幾天都不用去。這不忙完了一個案子么,科長給放的假?!被x眼神一閃,繼而一笑,“你們科長挺大方啊。”我不禁愣了一下,他看了看我,又低頭去看他的報紙。一時不明白他的意思,然而多說無益,我只管去門口穿外套和鞋。

吳桐煙緊閉著雙目,眉頭微蹙,臉色蒼白的幾近透明。似乎是病號服不太合身,她整個人看上去一下瘦了好多。我想摸一摸她的額頭看還燒不燒,又怕驚醒了她。此刻,她像是一片輕飄潔白的羽毛落在我的心上,柔軟又疼痛。

“你好,你是病人家屬嗎?”

一聲清冷的問話打斷了我的心境,回身兒一看原來是護士,我趕忙回答,“我是她的朋友。”護士帶著醫用口罩,越發顯得那雙杏眼幾分凌厲,“你能聯系上她的親人嗎?”我反問,“她男朋友不是陪她一起來的嗎?”護士透出幾分不屑,“早跑啦!”

“跑了?”

護士看了看我,不耐的一嘆,上前一步道,“早上醫生診斷說可能會精神失常,她男人就不見蹤影了。要不是路過的護士看一眼及時把滴流拔了,她這會兒都得進搶救室!”這個渣男!我心里暗罵,卻明白生氣無濟于事,眼下得盡快聯系吳桐煙的家人。

“她還得住幾天的院,你想辦法趕緊聯系到她的家人把后續的住院費交了,還得二十四小時陪護,她現在這樣不能離人?!弊o士說完轉身要走,卻又轉回來囑咐了一句,“聯系不到家人別交費啊。”說完她便腳步輕盈的離開了。我因為護士最后的囑咐心里泛起些微暖意,然而此刻我的狀態其實沒比吳桐煙好多少,雖然是強撐過來了,腦子也是清醒的,但心卻是沉的。

默然去收款處把住院費交上,又到電話亭給邵庭霖打電話,把情況說明了一下。當然,依舊是病懨懨的語氣。邵庭霖滿口答應,“你放心江寒,警察廳負責聯系她家屬!你啊,趕緊回家,?。峭熞呀浀瓜铝耍憧刹荒茉俪鍪聝?,趕緊回去吧。”

“科長,我在這里等她家里來人吧。大夫說她可能會神經失常,現在離不了人?!?

“啊,好好好,那你先照看一下,我這就去聯系!”邵庭霖說著掛了電話。我又回到病房,坐在椅子上默默的陪著她。直到吳桐煙的父母在同事的陪同下哭天抹淚的來了,我這才離開,彼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多。我并未告訴他們住院費的事情,一來出于我們的情誼,二來也算是對欺騙她的一種補償吧......

出了醫院也沒有直接回家,買了些吃的用的去了闌珊家。正巧闌珊在家里干活兒,我便把應聘保姆的事兒跟她說了,最后道,“我覺得你可以去試試,一則這份工作適合你,二則想讓你借此學些文化,至少認識字。當然,如果你不太中意,我再給你留意其他的。”闌珊趕忙搖著頭,“不不,我去!姐姐你說的對,我得識字,識了字就能學更多的知識,有了知識就有了本事,就不用做暗門子了!”

“嗯,好?!蔽艺f完目光不經意落到她戴著的瑪瑙鐲子上,于是叮囑她道,“另外,你做暗門子的事兒千萬不要說,這個鐲子也別帶,人家需要的是干活兒利落的,戴著這個顯得嬌嗔了些?!标@珊鄭重而又嚴肅的點頭,“姐姐你放心吧!”我找來紙和筆寫下地址,“明早十點鐘左右到這里,太早太晚都不合適。當然,你也要觀察一下那戶人家,看看人怎么樣,如果看著別扭就放棄?!?

“看著別扭......”闌珊不解的蹙起眉頭,我解釋道,“有些人一打眼就看著別扭的,以后也相處不來,別勉強。”

“唔,我明白啦!”

“沒什么事了,那我回去了?!?

“那個......”

“嗯?”

“姐姐,剛才就想問你,臉色咋這么差呀?慘白慘白的?!标@珊滿是擔憂。我一扯嘴角,只說,“昨晚沒睡好,走了。”闌珊送我一直到路口,她幾次看向我,張了張嘴終究是沒敢多話??梢韵胍娢椰F在的臉色有多難看,狀態有多差。

一直到睡前,我與花駒都相顧無言。這倒不像他以往的性格,如果是從前,他早就對我的異常追問不休了。如今他只是找本書窩在沙發里翻看,也不怎么理我。說不在意是假的,可也樂得不用動腦子對付他。晚上躺下熄燈之后,輾轉許久也無法入眠。腦子里全是那天刑場的畫面,還有那個小女孩兒,那個小女孩......

“阿姨,阿姨?”

誰在叫我?尋聲看去,只見那個小女孩不知何時站在了一處棕色的木質門口。我心里咯噔一聲兒,下意識的就想跑??呻p腿似乎被釘住了一般,竟然是一動不能動。小女孩兒仰著臉兒看我,像那日在牢房前一樣,“阿姨,我找不到媽媽了?!蔽蚁胝f什么,然而喉嚨像被一雙手扼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

忽然,小女孩兒忽閃一下黑白分明卻不見光亮的瞳仁兒,轉頭看向那扇棕色的木門。隨后支呀一聲,門從外面打開了?;x的面容最先出現,繼而是被兩名警察扭綁著的身體。他身上的白衣染滿血色,臉皮蒼白的發青,我渾身的血剎時停止了流淌。直到兩名警察把花駒摁在施刑用的鐵椅上,我才看清原來這兒是警察廳的刑訊室!

怎,怎么暴露的......

忽然一個黑影閃過,站到了花駒旁邊。我睜大雙眼去看,可卻只是一團黑色的高大人影。心里一陣發急,想解釋,想祈求,用盡全力卻說不出一句話來。那團黑色的人影動了動,他似乎看了看花駒,又看向我,忽然,一咧嘴森然的微笑著。對,我感覺到他就是在沖我陰森森的笑。然后他向花駒緩緩伸出雙手。

“不,住手,等等,我不是......不許碰他!”

......

“啊......”

這是,在家?我看看四周,書桌,立柜,隔斷......花駒呢?那陣恐慌依然未褪去,想沖出去看隔斷那頭的花駒是否安好。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以及眼角的淚水,不住的安慰自己只是個噩夢,花駒沒事,什么也沒發生......雖然想過會做噩夢,卻沒想到是這樣的情景。而夢中瀕臨崩潰的絕望太過真實了,還有那團影子,此刻回憶起來,竟然覺得有幾分熟悉......

“咳咳......嗯......”

花駒輕咳與夢囈讓我神經質的一激靈,轉眼看向座鐘,才早上五點多,于是又輕輕躺下。睡著是不可能了,只是躺下來能讓身體和神經得到放松。不知躺了多久,聽到花駒睡醒了起來洗漱,又過了不多時候,廚房傳來了鍋碗瓢盆的碰撞聲。我不禁大大的舒了口氣,往溫暖的被窩里縮了縮。

早飯的時候,以為會繼續沉默的花駒忽然開了口,“我昨天好好的想了一整天?!蔽铱此谎郏班??”花駒把剝好的雞蛋放在我盛滿粥的碗里,“我們去關內吧?!眲傆蒙鬃邮⑵痣u蛋的手頓時停住,我抬頭看向他,只見他也正瞬也不瞬的看著我。

“去關內?”

原來昨天是在悶著想這個。

“唔,滿洲國不好活。關內沒有戰亂,咱們去那邊兒怎么著也比在這兒窩著強。這滿大街都是日本鬼子,我看著也鬧挺?!?

“你這人,才剛說讓我換工作,沒著落呢又要去關內?!蔽易焐相凉种?,心里趕忙的想對策?;x放下手里的雜面饅頭對我說,“你從前不是一直跟我說關內好么?你說你喜歡北平,喜歡上海。我想上海終究是南方,不適合咱們。咱倆去北平,就在那兒定居生活。”

看他很認真的模樣,我也不禁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從前是想哄著他遠離戰火,去關內過小日子,不想今日他會拿這話堵我的嘴。思來想去我輕聲說,“那都是從前了。后來去了日本幾年我才知道外面再好也不如故鄉自在,所以我不想離開了?!被x不屑一笑,開口說出的話帶著幾分冰冷,“可這里已經不是過去的東三省了,是滿洲國,相當于第二個日本。”

“這不一樣?!蔽矣行┎粣勐牎;x問,“有啥不一樣?”我想都沒想就回答,“這里就是東北,無論叫什么都是東北。街面兒上來往的都是東北的人?!币庾R到失言了,刑場的事兒擾的我心緒全亂套了,于是補充說,“而日本街上都是穿和服木屐的,再怎么也不自在。還有你說的上海,北平,都是全無鄉音的地方。你也是在日本留學了四年,應該知道鄉愁是什么滋味?!?

花駒有些動容,喉嚨不自覺蠕動了一下,繼而垂下眼眸,用勺子攪動著碗里的粥。我看不出他的喜怒,于是只好低頭拿起碗筷繼續吃我的飯。剛吃了兩口,他又說,“那成,你盡快辭職,換工作?!蔽野櫫税櫭?,不做聲?;x不滿我的沉默,“聽見沒有?”不知為何那一瞬我心頭閃過一束怒火,好歹壓制住了,于是我輕輕一點頭,“嗯。”

早飯的后半段吃的無比沉悶,我倆心里都在暗暗較著勁兒。其實剛剛怒火閃過的一瞬間,我差點兒脫口而出讓他走人的話。轉念一想他未必會答應不說,還很有可能會發火。而這幾天我休息,我們是要時時相處的,萬一彼此收不住脾氣鬧出動靜來那就不好收場了。

因為心里有了些嫌隙,他也不再像往常我休息在家時一樣,粘著我不住的說話,而是早早出門去了,問干什么去也只是推脫之詞。這一出門直到傍晚才回來,彼時我已經做好了晚飯,當然,也再懶得去追問他。然而飯才吃幾口,闌珊就來了。花駒黑著臉端著碗筷閃進廚房的門后。我難免有些過意不去,原是以為他不會再配合我,正想著要如何勸他來著。

“姐姐!我跟你說,今兒個我又遇見貴人了!”闌珊進門兒就咋咋呼呼的對我講。我扯開個笑臉,“什么貴人呀?你面試通過了?”闌珊連連搖頭,“沒有!”我不免一愣,闌珊卻很是興奮,不由自主的拉住我的手說,“姐姐我跟你說,那戶人家不好相處著呢!讓我先干一天的活兒試試,結果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最后說我走路輕佻,也不給結工錢就把我攆走了。”

“怎么這樣啊?!蔽艺f著帶著她到沙發上坐下來。闌珊倒很是不以此為意,“姐姐你聽我說呀,后來我出了門兒正要哭呢,忽然一個長的很好看的男的走過來,說他那兒需要打掃的,問我要不要去!”我心里咯噔一聲兒,脫口問道,“然后你就跟著去了?”闌珊嘿嘿一笑,“知道你擔心我,起初我也害怕,可我打量著那男的,雖然油頭粉面的,可看上去挺穩當的,也不像個壞人。而且我也想反正爛命一條,干脆去撞撞大運!結果還真讓我撞著了!這個男的說自己是新京什么大戶人家出來闖蕩的,他買下了個小公寓,說以后打算定居在哈爾濱了。他讓我負責一日三餐和掃撒,還允許隨時回家照顧老娘。哦,對了,每個月給我兩塊錢呢!姐姐你以后就不用再給我錢啦!”

“不是,你等等......”

“還有!”闌珊根本不聽我說,“那少爺說,讓我學會認字兒!將來做得好,沒準兒讓我當官家呢?!蔽以铰犜接X得玄,“闌珊,我咋覺得你說的跟做夢一樣。別是人家看你一個小姑娘好騙,又在誆你?!?

“嘖,你咋不相信我呢!是真的!”

“可是他為什么這么會選你呀,又為什么這么照顧你?難道就憑他看不過你被人欺負出門了?”天底下沒有白來的便宜。闌珊卻還沉浸在喜悅里,“他說我挺本分的,還勤快!哦對了,還提前給我工資了呢,說讓我回去也好好想想,要是不放心他也不勉強。姐姐,這回我真遇見好人啦!哎呀,對了,光顧著拉你高興了,我的趕緊回家給娘和弟弟做飯了!今兒個拿了工資得給他們做點兒好的,先走啦?!彼衿桃驳炔坏盟频母Z了起來,到了門口又說,“姐姐你就放心吧,明天我去那家看看不就知道深淺啦。”

“哎......”

剛追了一步,門已被關上,繼而聽到闌珊噔噔噔的下樓聲。

“這丫頭傻的可以。”花駒的聲音自身后傳來,轉過身去只見他已然坐回了餐桌上,“你咋找這種傻貨當線人?”我有些不悅,邊走過去坐下來邊說,“別那么說人家,這姑娘心里頭干凈?!被x不屑的一勾嘴角,“看著吧,指不定是人家少爺在獵艷呢。”他這么一說,我越發擔心起來。闌珊沒見過什么世面,雖說以前是做暗門子,可接觸的都是些下九流。如今結識了外表光鮮的所謂的闊少爺,怕是人家油嘴滑舌再加略施小恩惠便招架不住,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了。

惹一場傷心還罷了,萬一萬念俱灰可就......

“別操心了,你也管不了,有些坑得她自己踩過去才行。”花駒說著扒了口飯。我覺得有幾分道理,而且看闌珊那樣子,現在我去勸她也未必聽。更何況現下我有更重要的事,這個想法從走出地下室的時候就萌生了,它源于對日本人的恨。

周日晚上我接到了兩個電話,一個是邵庭霖打過來的,告訴我我和吳桐煙的撫慰金下到科里了。另外一個是吳桐煙的家人,說吳桐煙已經醒過來,醫生說沒什么事情了。我又趕忙的奔向醫院,彼時吳桐煙的家人在忙著給她辦出院,她看到我二話不說就將我抱住。我感知到她五味雜陳的情緒,也什么都不說,只靜靜的陪著她。

“謝謝。”

許久,她開口。

“好點兒了沒?”

我輕聲問。

“嗯?!彼砰_了我,于是我看到了她浸滿淚水的雙眸,那雙眸忽閃一下,淚珠兒便成串兒滑落下來,越過蒼白的面龐,從下巴處重重砸落。我心里一疼,也不由自主的紅了眼眶,安慰道,“都過去了,噩夢再長也都會醒過來的?!眳峭熎鄳K一笑,點了點頭,又輕輕吸了吸鼻子說,“你說的對,噩夢可算醒了?!?

這時一個人影閃過來,只一眼便知是吳桐煙的母親。她比吳桐煙還要高挑一些,相似的五官卻更加精致。眼角眉梢雖然免不了染上歲月的滄桑,那身淺棕格子棉布旗袍與黑色披肩也略顯樸素,可美人在骨不在皮,她骨相極好,看上去比同齡人要年輕許多,于眾人之中相當出挑脫俗的存在。

“姑娘,常聽桐煙提起你,你們倆很要好。阿姨謝謝你,你自個兒還難受著呢,卻在她最難的時候過來守著。”吳桐煙的母親說著也眼眶發紅起來。我趕忙說道,“您別這么說,桐煙也沒少照顧我?!眳峭煹哪赣H溫暖一笑,我的心弦都跟著動了一下。不禁猜想她要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回眸一笑該是怎樣的傾國傾城。

走出醫院,吳桐煙堅持要回自己的公寓去,我幫著她的母親一起勸她,“還是回家妥帖些,也有人照顧你。你自己在那個公寓里我也為你擔心啊,明天我就要上班了,也照顧不了你。”換下病號服的吳桐煙又恢復了以往的模樣,她一揚下巴道,“我才不回去呢!回去路途遠不說還鬧的人仰馬翻的。再說明兒個我也得去上班兒!”

“你著啥急呀,”她的母親好言相勸,“等身子恢復了也不遲,江寒跟我說了,你們科長讓你們好了再去就可以?!眳峭煵荒偷囊黄沧鞂λf,“我已經好啦!再說回去干啥,聽你磨叨?。 蔽倚睦镆活D,繼而對她跟自己母親說話的語氣感到有些不快??烧f到底是人家母女倆的事兒,我也不好再說什么,只暗暗拽了拽吳桐煙的袖口。

“好吧,你不回去就不回去吧。”吳桐煙母親無奈嘆道,然后越過吳桐煙看向我,“江寒,桐煙不肯跟我回家去,你能不能幫我稍微照看一下她。”我趕忙說,“阿姨您放心吧,我一定照看好她?!眳峭熀俸僖恍?,大有我和她是一伙兒的意思,我不免嗔怪她一眼?;氐搅斯⒁o我們做夜宵,我一再婉拒了,因為不想太晚回家。然而剛走出吳桐煙的公寓沒多遠,天空竟飄起了雪花兒,先是零星的落下,繼而逐漸細密。雪花細小又濕重,伴隨著越發揚起的北風刮在臉上,涼意過后是細微的刺痛。

又入冬了,不知山上又有多少人熬不過這個冬季......這樣想著,不禁微微仰起臉,迎接砸落而下的粒粒雪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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