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孤月未寢
- 冬獵
- 酔影清秋
- 8169字
- 2023-09-14 21:54:49
“讓人家耍的團團轉吶!”
‘啪!’
小會議室里,特務科白科長用盡力氣一拍桌子,聲音之大連我們的心房都跟著一顫。在場的包括我們警務科兩位科長也都噤若寒蟬,眼神躲閃著不敢看白科長陰沉的臉色以及哆嗦的嘴唇。這個平時看起來貌不驚人,一團和氣的白科長此刻竟是那么讓人懼怕。
當初計劃把李曼從警察廳押送到市醫院,兩個被李曼說服從而‘叛變’的警員負責里應外合幫助其越獄,不想最后成了真的叛變。這也是雅茹姐和去營救的人所始料未及的。
偽警察和憲兵隊跟著救護車滿城的轉,直到車停在道外一處偏僻的胡同里。警察和憲兵圍上去檢查,車里已經空無一人了。“兩個警察假戲真做真他娘叛變了!光天化日之下伙著醫院的人把李曼救走了!奇恥大辱啊!”白科長低吼著。一旁的橫煙副科長更是愁眉不展,“憲兵隊的人找到兩個警察的家,早人去屋空了,這個李曼還真是厲害,不過短短幾天就......”
“我早就說過按規矩把人移送到憲兵隊,不要貪功勞。”菊池幽幽的開口,氣氛頓時為之一冷。只見他沉著臉接著說,“現在憲兵隊正好把責任完全的推給我們,還是想想怎么做交代吧!”橫煙當然不肯吃這個惡心,“如今的情景不正是菊池君希望的嗎?”
“哼,”菊池冷笑一聲,然而還未等有下文,白科長便先一步打斷菊池的話茬兒,“菊池科長說得對,想想怎么交代吧。一下子叛變兩個警察,上面那些祖宗罵我們都是輕的!”不想橫煙一擺手,“我看就如實交代,我們一心為滿洲國,廳長以及高層會明白的。當然,報告上可以把警務科兩位女警員的名字去掉,畢竟這么大的責任,也不好讓警務科一起擔著。”
“你不用裝......”
“菊池!”
邵庭霖及時阻止了菊池的話,菊池也意識到在這么下去場面就會失態,于是生生的咽下一口氣。橫煙則輕蔑的一扯嘴角,把頭轉向了另一面。計劃之初一直忙到現在,沒時間關注菊池和橫煙,如今看來兩個人竟是勢如水火了。吳桐煙偷偷看看我,身體不自覺往我這邊靠了靠。其他人雖然都板著面孔,卻不難看出心思各異。不過我是真松了口氣,特務科兩個警員的假戲真做也恰好成全了我。否則當初開會的時候只有這么些人,我是怎么都洗不清泄露情報的嫌疑的。
“這件事兒,其他單位的人都等著看警察廳的笑話呢,我們自己再斗起來,那就更成全了他們了!”白科長的語氣沒有剛才發火時那么的陰冷,只透著氣憤與一絲無力,之后他轉眼看向了邵庭霖。
邵庭霖立刻會意,微微往前一欠身說,“這件事兒從頭到尾警務科并未參與,所以按道理我和菊池副科長沒有發表意見的資格。”說到這里他看了眼菊池,然后繼續道,“可畢竟江寒和吳桐煙參與其中,她們是我的屬下,我就不得不說幾句了。我覺得如果沒有橫煙副科長,那天的行動會更加被動。要不是憲兵隊第一時間趕到兩個警員家里,我們就不會立刻知道他們是真的叛變了,恐怕到現在大家都還在傻傻的找那兩個警員,甚至把他們追封成烈士,變成個大笑柄!”
話到此處我不禁余光瞟了瞟橫煙,當初憲兵隊答應合謀,最后卻說只負責外圍,這跟沒答應有啥區別?是他親自去趟憲兵隊游說了老半天,憲兵隊這才同意與警察廳一同行動。更讓我意外的是,橫煙副科長回來對憲兵隊竟是百般唾棄。按理說他也是日本人,應該像菊池一樣偏袒日本人才對。轉念一想,他是要在警察廳生存的,所以自然站什么山上就要唱什么歌,這一點倒是比菊池通透。而通常這樣的人會更好‘相處’。
“邵科長說得對!”白科長嘆出口氣,原是站立著來回踱步,如今終于是坐下來了,“大家都想想,下一步應該怎么辦?當然,報告是肯定要寫的,那兩個叛變警員也必須得追查!”眾人見氣氛緩和了,臉色也都好看了些,一個股長最先發了話,“那就沿途追捕,封鎖路口加上搜山!”橫煙搖搖頭,“這種老一套沒什么用了。既然他們把家人都接走了,就不會讓我們抓到的。”
“或者,我們可以故意透露出消息,就說那兩個人原本就是我們派去的臥底,我們是故意放李曼走的,讓他們內斗起來。”白科長說完看著眾人。大多數人都點頭說這個主意好,只有橫煙緊鎖著眉頭,思慮再三輕聲說,“科長,不要聲張。我們大張旗鼓反而太過刻意,不如一切如常,該挨罵挨罵,該受罰受罰。這樣一來他們才會動搖,才會互相懷疑。”
“如果他們沒有上當呢?”菊池忽然問。白科長一眼掃過去,帶著一絲銳利。橫煙這次倒沒生氣,只冷笑著說,“這正是我要說的。派暗探長時間暗中監視兩個警員的住處。有一天他們放松了警惕,有家人回來,我們正好也可以抓住他們。”方才覺得他好‘相處’的想法瞬間蕩然無存,只剩下了陰險狡詐。
一道目光看過來,轉眼尋去只見邵庭霖正看著我。之后他看了一眼菊池,又給了我一個眼神兒。我立刻會意,他想知道菊池和橫煙水火不容的原因。
“嗯!橫煙副科長的主意更周全!”白科長贊賞的說道,“那就這么辦吧。明兒個我起草報告去挨罵,特務科就這件事兒在研究一下具體實施的計劃。至于江寒和吳桐煙呢,最近一段也著實辛苦了,就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好了,散會。”白科長說著站起身來,我們也趕忙跟著起身。正要往外走,白科長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說,“啊,對了,雖然這次是兩名警察叛變,但依然不排除警察廳內部有奸細,大家還是要提高警惕。”
......
隨著人流往外走,心底蔓延出陣陣寒意......
“江寒吶!”
“哎!”
我一激靈,趕忙回頭看,只見白科長笑容可掬的走過來。他微微張了張嘴,迅速看了眼我身邊的吳桐煙,繼而說道,“你和吳桐煙的能力都不錯,有沒有興趣來特務科啊?”著實沒想到他會問這個,轉而掃一眼屋內,邵庭霖和菊池都已經走出去了。其他特務科的警員也都走出了會議室,只有橫煙副科長站在門口,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們,似乎是在期待,又似乎是在猜測。
又看了看吳桐煙,后者忽閃著眼睛,一副啥都聽我的樣子,還帶了些看好戲的戲謔。
“科長,謝謝您的器重!不過我們選擇留在警務科。”我清晰而又堅定的回答。此刻我才認真觀察眼前這位特務科白科長,他的容貌在我心里一直是模糊的,或者說他整個人在我的腦海里都是模糊的。泯然眾人這四個字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對于他,我唯一能記住的是那眉眼間不經意展露出的鋒芒與光華。
“呃,能告訴我原因嗎?”白科長有些意外和尷尬。特務科在整個警察廳是有著特殊地位的,能與之掰掰手腕兒的也就外事科了,其他科室只能算是邊角料。故而平時無論是物資還是經費都要可著特務科先來,就連兩位廳長都對特務科比較客氣。所以特務科雖然忙,卻是個多數人都想進的地方。
“她們畢竟是女孩子,不想工作太辛苦也是可以理解的嘛。”橫煙副科長說著走了過來,“咱們特務科天天案子不間斷,不是加班就是熬大夜,這工作不適合女孩子,科長就放過她們吧!”雖然他說的輕松還帶了些玩笑的意味,可我知道這話絕非善意,于是我順著他的話繼續委婉拒絕,“正因為特務科接的都是大案要案,所以不是什么人都能夠勝任的,我自知能力有限,挑不起這個擔子。”
白科長還要在說什么,已知道我意思的吳桐煙自作機靈的打斷了他的話,“哎呀,再說啦,我們這歲數兒拼不動啦!我和江寒現在就比著誰先找到男人嫁了!女人嘛,最終有個好歸宿才是正經!”她說著還揮了揮手,完全不感興趣的模樣。這話卻讓我心里一緊,不禁擔心的看她一眼,可她絲毫未覺的有什么不妥。“好吧!”白科長無奈的一嘆說道,“既然這樣,我也不強人所難了!不過你們是不知道,特務科早就想招女警,可一直沒......”
“秋江寒,吳桐煙,你倆干啥呢?”
邵庭霖不悅的聲音打斷了白科長的話,轉頭去看只見他和菊池一前一后站在門口。邵庭霖掃視了一眼便猜到了幾分,咧嘴一笑對白科長說,“干啥呢,老白?趁我不注意挖墻腳呢啊?”白科長立刻嬉皮笑臉的回他,“看你這話說的,啥叫趁你不注意啊!這是明目張膽的跟你要人兒!”邵庭霖哭笑不得,“得得得,少跟這兒扯犢子!”
“咋了,我可是認真的,江寒就給我特務科吧!”白科長說完微瞇著眼似笑非笑的看著邵庭霖。而邵庭霖沒看出來他的玩笑,竟真的有些不知所措,“啊?哦......”白科長隨即指著他笑說,“哎哎!看你那個吃了屎的樣子!我就知道你得這德行!”
“滾犢子!”
“哎呀,別生氣呀!我話還沒說完呢,”白科長很熟練的摟上邵庭霖的肩膀,“你這兩位女將忠心不二,人家不來我這兒!”邵庭霖這才緩和了些臉色,“你隨叫隨到還不行啊,咋地還得長在你們特務科才得勁兒是不?”白科長哈哈一笑,一邊擁著他往外走一邊說,“就是個玩笑話!再說咱倆誰跟誰啊!哪次我用人你都沒二話,這份情誼咱兄弟都裝心里呢!這么著,以后特務科業績算你一半兒!”
我暗自驚訝,白科長和邵庭霖向來走的近,但也不至于分享業績的地步吧,如今白科長這么熱絡,難道是因為歡迎會上看到邵庭霖和土肥原關系特殊的緣故?
“邵科長!”
橫煙的話打斷了我的猜想,彼時已經走出門口。眾人轉頭去看跟在白科長身后的橫煙,只見他的眼睛里閃爍著真誠與善意,“以后少安排繁重的工作給兩位女孩子了,人家剛剛說打算盡快把自己嫁出去,你可別耽誤人家終身大事呀。”身邊的吳桐煙倒吸了口氣,我也不禁汗毛一豎。鼓著勇氣帶了些委屈與求助看向邵庭霖,他淡定看我一眼,然而未等開口菊池就幽幽道,“說起來特務科才是最忙的吧。”
白科長的眼神徒然一冷,笑容僵在嘴角。邵庭霖在他的臂彎下也慌了神兒有些不知所措。我和吳桐煙更是尷尬的直冒冷汗,氣氛已經是尷尬到極點。白科長生硬的打了幾句圓場,眾人也都趕忙散了。
“這個橫煙咋那么嘴欠。”
回去的路上,吳桐煙憤憤的說了一句。邵庭霖轉頭看她,剛要說話又看了菊池,最終只是無奈一嘆。快要到辦公室的時候,邵庭霖趁著菊池不注意,給了我一個眼神兒,又看了眼菊池。于是我跟著菊池進了辦公室。
“菊池科長,剛才會議室里白科長想讓我們留在特務科,我和吳桐煙沒有答應。”
“我知道。”菊池情緒很低落,笑的很勉強。我接著解釋,“我們也沒有嫌棄過警務科的工作,說要嫁人不過是推辭的話。”菊池抬眼仔細的看了看我,隨即溫暖一笑,“我知道啊!江寒你一向穩重,今天這是怎么了?”要不是邵庭霖指使,我當然不愿意在這里拙劣的做戲,更何況臨場發揮,稍不注意就會露破綻。想了想我苦澀一笑,“只是沒想到橫煙科長會那么說,讓人寒心。”
“他?”菊池眼神瞟向空虛處,繼而劃過深深的失望與痛心,隨即又立刻恢復常態,用溫和又帶了些無奈的語氣對我說,“橫煙科長與我們不是同路人,和他保持一些距離是必要的。不過白科長人還是很不錯的,所以你們再去特務科的時候也不要心懷芥蒂。”
“是,我知道了。”
“嗯,回去吧,眼看要下班了。”
“是,科長我先走了。”
離開菊池辦公室,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的時候,眾人都開始收拾東西準備下班。余光瞟了瞟邵庭霖的辦公室,想來按他的性子明天一定會找機會和我單獨相處,故而也不用急在下班的時候告訴他。說起剛剛的談話,我明顯的感覺到菊池與橫煙不單單是意見不合,菊池心里似乎藏著什么事情,而這件事情是關于橫煙的。并且,這是一件讓菊池感到不恥的事情。
難道是橫煙經營的大煙館與方便屋?可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方才菊池說白科長人不錯,可警察廳上至廳長下至科長股長哪個沒有自己的私產?這些事菊池也是知道的,他自詡出淤泥而不染,故而對這樣的事也持作壁上觀的態度,所以他到底不恥橫煙的什么呢?
呼......
“來半扇排骨。”
市場里,我對賣豬肉的老板說。
“好嘞!”老板麻利兒的選了半扇兒,稱好了遞給我。拎著排骨往家走,腦子也停不下來,繼續想著菊池和橫煙之間的事兒。直覺告訴我菊池諱莫如深的事情,或許對我有利。
“能別在這兒晃悠么,擋害。”我邊洗著排骨轉頭對花駒說,他扒著灶臺撥弄著盆里的菜,“我都躺好幾天了,聽你的話不敢出門不敢出動靜兒的,也沒人跟我說句話,都快悶死了!”
“那你往后點兒,廚房就這么大,回個身兒都費勁。”我說著拿過菜盆放在另一邊。花駒眼疾手快的拿了一棵菜葉,一邊咬著玩兒一邊問我,“咋想起買排骨了?”我也不看他,“”到菜市場轉了一圈兒也沒啥想吃的,就買了排骨。”
“哦,還以為是給我補身體的呢。”他意味深長的說。我坦然的承認道,“也有這個原因,不過反正都是吃飯,做什么都一樣。”花駒湊近了些輕聲問,“前幾天燉的老母雞也是這個原因啊?”我面不改色的看他一眼,“你早日痊愈,也可以早點兒走人不是。”他面容一僵,看著我幾秒后淺然一笑,竟帶著些包容與寵溺。我的心跳驟然加速,隨即心煩意亂起來,慌忙的用洗排骨來掩飾。
洗好了排骨,剛把水瀝出去,花駒竟一把奪過去,“我來!紅燒排骨我最拿手!”我忙要去搶盆,“啥紅燒啊,這些青菜怎么辦?都是用來燉湯的。”他靈巧的躲開,“明天再吃唄!”
“不行,你趕緊給我!”
“你進屋吧,在這兒擋害!”他說著用身體隔開我和灶臺,迅速的準備起鍋燒油。看著他興致勃勃的,想來他怕也是閑的難受了,便放棄了爭執的念頭,索性隨他忙活去。而恰在此時電話響了起來,于是我走出廚房關上門,又關上了隔斷,這才拿起電話緊貼在耳邊,“喂,你好。”電話那頭傳來老顧的聲音,“江寒警官,您要的咖啡到貨了,是您來取呢?還是我讓伙計給您送去。”
“我去取吧,順便拿幾包茶葉。”
“哎!正好最近有新來的茶!您大概啥時候來啊?”
“明天下班。”
“得嘞!”
老顧說著撂了電話。這次的暗語大意是老顧詢問我這邊怎么樣了有沒有什么特殊情況,我回答沒有,不過有個新的計劃要匯報。
“誰的電話啊?”吃飯的時候,花駒看似很隨意的一問,然而還是不難聽出幾分刻意。我也故作隨意的回答,“茶葉店的老板,告訴我訂的咖啡到貨了。”他翻起眼睛看著我,“啥時候養成的這毛病?那玩意兒中藥似的有啥喝頭。”知道他只是沒話找話,于是懶得搭茬,邊吃飯邊想著明天的事兒。“我做的排骨咋樣?”他又問。不經意的抬眼,正對上他那小心探尋的眼神,立刻覺察他是在擔心剛剛的話是不是讓我不高興了,于是認真的回答道,“嗯,好吃。”他仔細看看我,然后輕松的一笑,“看來我手藝沒丟!”我想笑一笑,卻泛出一抹心酸。因為他的小心翼翼,也因為有些東西一旦變了,就真的回不到從前了......
“我吃好了。”
“哎!”他叫住放下碗筷要起身的我,“咋總吃這么點兒啊?從來那天我就發現了,你現在吃飯太少了啊!這哪行啊!”我一時語塞,因為不知如何告訴他,這是為了隨時準備逃跑養成的習慣。吃的太飽,一旦遇到抓捕會跑不動。“別為了保持身材啥的就不好好吃飯啊。”他告訴我說。我邊起身邊回道,“晚上吃少點對身體是有益處的。”花駒皺著眉,手掌輕輕按住我的手臂,“不行不行,我費半天勁炒的,這剩了半盤兒,你多少再吃點兒。”我看看那半盤排骨,歉意的說,“真的吃不下了。”花駒頓了一秒,換成商量的語氣,“那我還沒吃完呢,你陪坐會兒唄。”
他期盼溫暖的樣子如火舌之上的濃煙一樣困住我,灼痛又悶熱。我不想跟他正面回應,于是堅持著離開餐桌并對他說,“我還要洗漱,你慢慢吃吧。”已經無數次悔恨自己一時心軟收留他,若再往前一步就離深淵更近了。花駒沒再說什么,只默默吃完了飯收拾好碗筷。翌日清早什么都沒有發生一般,我做早飯,他一瘸一拐的掃地。
時至傍晚,茶葉店的后屋,我和雅茹姐、老顧依舊圍坐方桌,一人捧著一杯熱茶。雅茹姐面容少有的凝重與嚴肅,“江寒,你確定要這么做嗎?”我點頭,“是。我不能和佟鶴川在一起,也不能激怒他,所以只能行此下策了。”老顧緊接著問,“可是你怎么就能保證他走進你的算計里?如果他不喜歡那個女孩呢?”我轉頭看著他,“只要把英雄救美這一步做好,剩下的事態走向就由不得佟鶴川了。”
“我明白了,”雅茹姐輕聲說,“你要套牢的不是佟鶴川,而是那個官小姐姜淑文。到時候就算佟鶴川真的選擇你,姜淑文也會利用父親的權勢逼迫他低頭。”我點頭承認,“是。”雅茹姐微微苦笑,眼底劃過一抹悲涼之色。老顧猶豫一下,又小聲問道,“那萬一他就是不顧一切也要選擇你呢?”我不免有些自嘲,“絕對不會的。他如今對權利的欲望越來越重,胃口也越來越大,姜淑文的出現最對他此時的需求,我不會看錯。”
“好吧,”雅茹姐嘆了口氣,“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和老顧就全力配合你。而且你說的也有道理,總這么拖著的確只會讓事情往更糟糕的方向發展。盡早了結了你和他之間的事,也干凈利落。”我感激的看了看她,隨即從口袋里拿出偷拍佟鶴川的照片遞給老顧,“讓咱們的人記住這張臉,什么時候行動等我電話。”老顧拿過照片,看到上面的佟鶴川不禁嘖嘖贊嘆,“難怪你自信這事兒能成,這盤亮條順的,快趕上潘安了!”他說著把照片收進上衣口袋里。之后雅茹姐又囑咐了幾句,我們也就此散會了。
我一刻也不敢耽誤,轉天兒的傍晚就去了哈一高,依舊在對面的馬路上守株待兔。
陶楚晗搖著我的胳膊,彎著的眉眼里滿是星辰,“姐姐!你又來找我啦!”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看了看四周,見無人注意這邊才低聲問她說,“想吃什么,我請你。”陶楚晗先是一喜,繼而水眸機靈一轉回答道,“想喝啤酒!”我立刻瞪她,“找揍是吧?”她調皮的一笑,“那我想吃鍋包肉!傅家甸有一家館子做的可好吃了!”
“好,走。”我說。陶楚晗明媚一笑,挽著我一蹦一跳的像是個小孩子。到了餐館特意要了一個偏僻的小包間,點菜的時候她便開始打量著屋子,待店伙計走了,她湊過來神秘兮兮的問,“姐姐,是不是有任務給我?”我也意味深長的看著她,“你怎么知道?”她有些得意的晃著小腦袋,“這么偏僻的屋子,肯定是用來說悄悄話的呀!說吧,要我做啥?”我暗贊她的冰雪聰明,接著問她,“那個姜淑文,你和她的關系怎么樣了?”她不禁皺起眉頭,“不怎么樣呀。”
“你最好能和她緩和關系,我需要你和她成為朋友。”
“啊?”她有些意外,轉瞬明白事情并不簡單,“姐姐,你們到底要干啥呀?不會是要暗殺她吧?”我一搖頭,“不是。”她仔細看著我,確定我說的是實話后松口氣,然后輕輕嘆道,“雖然她的父親是漢奸,她這個人也不咋樣,可畢竟我們是同學一場。姜淑文就是有點兒大小姐的脾氣,秉性其實也不算壞。”聽這話我不禁打量陶楚晗一番,心里對她更多了些贊許。
“她平時有什么愛好嗎?或者經常去的地方?”我問道,此時店伙計拎著食盒進來布菜,我和陶楚晗很默契的沉默下來。待伙計布好菜離去,我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兒鍋包肉到陶楚晗碗里,陶楚晗滿是幸福的夾起來一口塞進嘴里。我不禁嗔怪她,“嘖,慢點兒吃,哪里還有個淑女的樣子!”
“哎呀,在家被爹媽大哥念叨,出來吃飯還要被姐念叨!”她嚼著肉含糊不清的抱怨著,那樣子仿佛我真是她親姐姐一樣。心里泛起陣陣暖意,繼而有些不忍。不忍讓這些陰謀算計的事兒污了她那雙純真的眸子,湮滅了里面的灼灼星辰。可再不行動真的來不及了。
“她啊,特別喜歡吃法餐!”陶楚晗大快朵頤著,邊與我說,“中央大街那家需要預定才能進入的米羅法式餐廳,她可是常客。”我點點頭又問,“她信算命嗎?”陶楚晗用力一點頭,“信!星座呀,命運呀,緣分呀什么的。我不是說過嗎,她竟幻想著白馬王子來娶她!學業全都荒廢了!”我心里有了普兒,夾了口青菜吃著。陶楚晗看了看我,還是忍不住問道,“姐姐,你們到底要干嘛呀?”我只選擇她要做的環節告訴她,“你的任務是和她修復關系,最好讓她完全信任你。”
“然后呢?”
“下面我說的你都要記好了,不可以錯一步。”
“好!”陶楚晗說著放下筷子,坐端正了認真的等著我發話。我把計劃詳細的跟她敘述一遍,又讓她重復一遍,最后說道,“但凡姜淑文有一絲的懷疑,立刻終止計劃,你的安全才是首要的知道嗎?”陶楚晗很是自信,“放心吧,那丫頭單純的很!拿捏她手拿把攥!”我被她逗的一笑,隨即又板起臉來告訴她,“不許輕敵,小心駛得萬年船。”她笑著點了點頭,眼珠一轉又問,“姐姐,我聽你的意思,是要給姜淑文找個白馬王子?”
“不要多問,以后你就知道了。”我含糊著,陶楚晗何其聰明,立刻一副了然的模樣,后又拿起筷子來,“好吧,我知道,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我聽姐姐的話就是啦。”
“其實......”
“嗯?”
“沒什么,快吃吧。”
其實很不該把陶楚晗牽扯進來,從某種層面上來說,這畢竟算是我個人的事情。更何況,最初的決定并非把陶楚晗吸收進來,而是排除在外。如今有了這樣的牽扯,想要斷的干凈怕是更加不易了......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多了,屋子里只亮著床頭柜上的臺燈,而花駒裹著被子側躺在床上,睡的很安穩的樣子。我心里一嘆,悄然的關上房門,換上拖鞋,無聲的走到沙發那里和衣而臥。
看著窗外靜悄悄的夜色,聽著花駒均勻的呼吸,想著知道我身份的陶楚晗,即將被我背刺的佟鶴川,以及那個無辜的姜淑文,一股悲辛酸楚之感涌上心頭。從回到這片故土開始,似乎有一只無形的手推動著我朝著始料未及的方向前進。只是不知在那盡頭處迎接我的,會是懸崖峭壁,還是一片荒蕪呢......